两天来头一次开口,祁冥夜不带任何情绪的看着她,“你不是不想去王宫么,本王在这王城里有套不起眼的小院,什么时候你愿意跟本王回宫了,本王再接你回宫。”
他会这样说叫微儿很是意外,他不是那么强势的把自己留在身边么?怎么这会儿能容忍自己在他的视线之外存在?
然转念一想,与其呆在王宫里难受,不如呆在外间自在。
微儿只是轻声一叹,便不再置喙祁冥夜的安排。
片刻后,几乎不闻人声。
马车停了下来,下车后一看似普通如常的门户现于人前。进大门有三步石阶,以微儿目今的状态应该没有问题,可祁冥夜还是不由分说的抱起她迈步。
从外观看是很普通,然庭院里的布置倒是透着几分儒雅。院子不大,很快就进到主屋。屋子里的摆设件件精致,却叫人不能形容其奢华。窗棂织扣着绢纱,此时正溢着明媚的光亮,映在地面上痕迹驳斑,在这静谧无声之中,仿佛时间都停止了。
看得出十一不讨厌这里,也不枉祁冥夜令风宇哲让人赶回王城安排。
“我要回宫去了,一会儿照顾你起居的宫婢碧心就到,有什么事情直管吩咐她去做。”
不论愿意与否,他们都相处了几个月,乍一听祁冥夜要回宫去,微儿的眸色有些黯然。他是该回去的,赫连的公主还等着他宠幸,还等着他不讨厌她。除此之外,还有许多麻烦的事等着他处理。她不会舍不得他走,更不会开口留他。
“她真的什么都能做到么?”微儿说这话的语气有些发冷。
祁冥夜似敏感到什么,说:“是的,惟一不能让你得偿所愿的就是帮着你逃跑。”
回身看着祁冥夜,他就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可是却觉得他离自己很远,远到他手里握着一根看不见的绳子,系在自己的腰间,她哪儿也去不了。“如果我想逃,你能阻止一次两次,还能阻止三次四次么?”
一回到东昭就要说逃,他直觉‘十一’真的回来了。
“你不必枉费心机了,本王只能允许你在王城里活动,出城须得与本王作陪,一旦靠近城门,本王就会知道。”
他毫不避讳的说着监视自己行踪的话,“你让人暗中看着我。”
他不能再冒失去她的危险。
祁冥夜回避这个问题,转身背对着微儿,“会有御医来查看你的伤势,碧心会照顾好你的起居,有什么要求告诉碧心,她会替你转告本王。”
她就像一个等着被宠的侍姬,等着惟一的王临幸。除了等,她什么都做不到。
瘫坐到软榻上,单手半撑着身子,青丝倾泄如瀑,掩饰不住她眼中溢露的茫然和忧伤。
不多时,就听到一阵小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门口出现一个面容清秀,目色伶俐的女子。她见到自己后止不住的惊喜,立即进屋跪在自己面前,“十一姑娘,真是十一姑娘,你突然离开王宫,奴婢和朱砂都担心死了。”
她应该就是碧心了,“朱砂是谁?”
王已交待过她,十一姑娘没了王宫里的记忆,自然不会记得她和朱砂是谁,连王她都不知道。“朱砂是同奴婢一同在春华殿服侍姑娘的宫婢,这次得王吩咐来照顾十一姑娘,奴婢才知道宫里那个十一姑娘是假的,难怪奴婢总觉得奇怪,真正的十一姑娘断不会像她那般虚伪。”
“你先起来。”
“谢姑娘。”碧心站起身,说:“奴婢真想让朱砂也知道知道真正的十一姑娘在这儿,可是王不让奴婢透露姑娘的下落。”
第193章 赫连奸细
为何祁冥夜会让碧心来照顾她的起居而不是朱砂呢?微儿直觉这个碧心不可轻视。“我乏得很,想净身,你去帮我弄水来罢。”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
碧心是真的高兴的跑出去,在她消失在门口后微儿垂眸轻轻扭动着脚踝,已经能扭动了,只是一用力还有些吃痛。为了不留下隐患,祁冥夜才不让她落地多走。
才走不久,为何就想到他?微儿摇了摇头,抬眼间就见碧心手脚麻利的拎着水进来……。
赫连与楚都这门婚事本不欲铺张操持,偏偏赫连百里要胁风宇哲从东昭得到五座城池为彩聘。彩聘越贵重,说明东昭越重视。故尔,这场被动的婚礼还不能随意处之,否则难堵天下悠悠之口。
风宇哲又心了整整半个下午,才有空坐到御书房里好好吃口茶。
女官柳玫奉上清茶垂手侍立在侧。
天已降下帷幕,漫天的星光点缀其间,闪着弱柔却铿锵的光芒。
祁冥夜一回到宫里,便宣御医去见他,反正不上朝的理由也是龙体欠安,御医去瞧瞧也属正当。
风宇哲呆了好一会儿,才见祁冥夜换衣迈过门槛,“这么夜了,你还不回去,怎么?累得忘了回家的路了么?”虽然他的脸上保持着常见的微笑,但祁冥夜还是能看出来风宇哲的脸色欠佳。
现下无心应付祁冥夜的揶揄,风宇哲唇畔的笑容很是勉强。
好难得风宇哲在他消遣之际噤声,祁冥夜坐到玉案后,看向他的视线不禁添了一缕疑惑。
“你的身子如何?御医可有说什么?”
“能活过来就没什么大问题,这还得感谢某人下手还‘不够狠’。”端着柳玫递上来的茶盏,祁冥夜带着几分憎恶和冷冽的口吻说。
某人自是指的赫连百里,什么叫不够狠?这话说得好像真愿意等着他前去替他收尸似的。“柳女官,你先下去吧,我与王有事说,任谁都不得进来打扰。”
“是。”
柳玫应声离去,祁冥夜不得不拎了心。这些时日使人棘手之事已然够多,目下前风宇哲这态度,莫不是还有什么噩耗等着他?
柳玫扣上门,祁冥夜也做好心理准备,可接下来风宇哲的反应还是惊得他猛的站起身来,错愕的看着他。
风宇哲在确定柳玫离开后,撩袍跪在祁冥夜面前。这一生,他是第二次跪拜祁冥夜。第一次是他上任巫师之职,再一次就是今日今时。
能让风宇哲向他行此大礼,祁冥夜料想到事态比自己想像中严重。沉了声,“不论是在赫连,还是在东昭与你重逢,你的言谈稍有与素日不同。我未追问,是觉得若是正经大事你不会隐瞒不报。现在看来,你是在拖延时间,直到现在拖不下去了,是不是?”
他说得全对,风宇哲微微抬头看着祁冥夜严肃的帝容,不敢也不能再有隐瞒,更多的则是愧疚,“你所言全中,有件事情我在东昭得知,却仍在赫连隐瞒了你,再回来东昭亦不敢相告。”
按说祁冥夜很了解风宇哲,父王只有他一个儿子,风家这一脉也只有他一个儿子。从小他俩一起学文习武,所以没有朝堂上那些迂腐礼教,能以名相称,甚至以命相交。可是现在祁冥夜被紧围在一团迷雾里,看不清风宇哲了。
“说。”祁冥夜有些急了。
“是我的疏忽,才让赫连的细作长久存留我东昭而未发觉。”
赫连的细作?在东昭?这些年风宇哲为了妃卿枉占着巫师一位,并未尽过巫师本份。让细作出现在东昭应能很快发现,若是天长日久,意义和事态则完全不同了。“不就一个细作么,值得你如此郑重其事?难道他知道我东昭不少要事?抓住了吗?”
风宇哲依旧跪在地上,点头说:“她知道的很多,被我发现后软禁起来了。”
他说软禁而不是杀了,这倒叫祁冥夜疑虑更大了,“是谁?”
风宇哲歇了歇声,少顷才道:“可知在华宣城时我为何不愿住进宅府而住驿馆?可知我现在有多么的不想回风家。”
祁冥夜直觉眼前闪过一道白光,瞪着错愕的眼神径直盯着风宇哲,似试探又是肯定的问:“是妃卿?”
“是。”
风宇哲毫不怀疑的笃定声冲击到祁冥夜,本来他是不该为一个外人动怒,但那人是妃卿啊!曾经因为风宇哲的缘故,他险些为妃卿丢了性命。“你有什么证据?”复坐下,祁冥夜寒颜拳头紧握。
“你去赫连之事,就若赫连巫师相雪玉灵力存富,但也只能推算出东昭王星向赫连偏移,而绝不能推算出你出现的准确位置。想来你去镜花府除了你我,便只有妃卿知道。你走不久后的某夜,我见她晚膳用得少,便亲自给她送宵夜过去,无意中竟见她拿着什么在烛台上烧。我能看清那是一张很小的纸条,烧的时候妃卿紧张的神色太引人注意了。我站在窗外静静的看着,看着她烧着处理着,最后将灰烬倒进花樽之中。那可是妃卿啊,单纯出白绢的女子,她怎会揣有秘密活着我的身边?”
说到这里,较之祁冥夜的震惊,风宇哲更添了痛心和绝望。
“妃卿喜欢吃鸽子蛋,府里就为她养了很多鸽子。在发现她有异常后,我便对她的日常行为更加注意。起初她喜欢去鸽子屋,理由是想亲自照顾为她生蛋的鸽子。可实际呢,她偷偷在鸽子群里养了信鸽。你在赫连的准确位置,就是在你走后不久她飞鸽传书赫连百里知道的。”
后面的话不必风宇哲再说了,所以赫连百里才能那么准确在镜花府找到他的行踪。
一声长叹,玉案上的灯烛遥辉晃影。“如此说来,妃卿会接近你,完全是一场戏。难怪老巫师断言她乃不祥之人,会祸及风家,真是一点儿也不假呀!”
风宇哲缄了口,此事于他已是至深打击。
“当年本王因救她,前往灵境欲盗取灵草,险些失了性命,如今想来真是可恶至极。”
第194章 巫师难为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当初爷爷欲取她性命,是我一意孤行将她救下,这才害得你犯险灵境。”这就是对祁冥夜愧疚所在,本以为是为他的心上人,想不到竟是赫连一细作,若为她丢了性命,真让东昭亡在祁冥夜手中,他风宇哲就是东昭的头等罪人。
妃卿在风宇哲心中如同透明一般,而爱其心切的风宇哲亦不会对妃卿有所隐瞒。故此风宇操所知道的东昭要密,妃卿估计也知道不少。现在这才是最棘手的,“你灵力尽失之事她可有秘报赫连百里?她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君主之声听来平静,可这平静之下的隐怒是风宇哲生平仅见。“我问过了,她道慰我长情,不敢将此实情相告。”
祁冥夜闻声,稍稍松心,“本王是不是该谢她还存有良心?”
风宇哲感到一股冷冽的杀气,抬眼看着祁冥夜,“我自知妃卿必死无疑,不敢求你饶她性命,只求你给我点儿时间。”
从得到这个消息他就知道,此刻最恨最难过的人是风宇哲。“本王以为在镜花府所受之苦除了为十一所累赫连百里阴险外,就是本王自找麻烦。如今看来,这场劫难的罪魁祸首竟是本王曾引以为友之人。既是左右逃不过身首异处,你长痛是自寻苦吃。”
何尝不明他话中之道理,可他守了她那么多年,为她付出那么多感情,岂舍得?
风宇哲垂下眼来,眼中满是神伤黯然,“她是我带回来的,我守了她那么多年,更不昔赌上了东昭的前程。既然她是赫连细作,为达目的才接近我,欺骗我的感情。在劫难逃,我带她回来,也请让我送她走吧。”
‘为了这么个女人值得么?’这是在赫连境与风宇哲重逢时他得见十一的头一句话,起初不明他的意思,现在总算明白了。“既然是细作,便不会用真的身份呆在你身边,可有查清她的真实身份?”
“是的,她并非从小体若多病,也非什么行脚商人的女儿。她是赫连百里暗中培养的奸细,专门探听情报所有。”
赫连百里果真做事老道,近十年前就做着未雨绸缪之事了,他不栽在他手里还真出奇呢。
风宇哲已跪了好一会儿了,祁冥夜示意他起身,“妃卿可有武功?”
风宇哲起身道:“没有,她说自己的武功在见到爷爷后渐渐就废了,所以才轻易着了爷爷的道,险些丧命。”
“你做事向来有分寸,妃卿的处置你想插手我就依了你,但我不想拖得太久。”
风宇哲不会怪责祁冥夜无情,这就是作为奸细被曝露后的命运。点点头,“妃卿说她无颜再见你,同时让我代她替你道歉。”
就算她这样说,祁冥夜也不会纵她活命。
祁冥夜沉默,风宇哲也不知说什么。
御书房外,柳玫远远就见一主一仆婀娜着身姿走来。是她恼烦的十一姑娘与宫婢朱砂,几个月见不到王,几乎每隔个几日就要过来觐见。今日王现身,她也算是会挑时候。
“见过十一姑娘。”
水湘月很不喜欢这个女官柳玫,她相信柳玫也不喜欢她。想从前微儿在宫里也不知怎么得罪这姑奶奶了,让她此时来受这份罪。“免礼,听说王还在御书房批奏册,我赶紧煲了清火明目的莲子汤过来,有劳姑姑通禀一声。”
十指不染阳春水,今来为君做羹汤,也真是难为她,“回十一姑娘的话,巫师大人正与王在里面谈论政事,奴婢都被赶出来了,还吩咐说除非有圣谕,否则谁也不见。”
柳玫说的是真话,可在水湘月这儿怎么听怎么是假话,她一生气,“你……。”又徒然软下身段,“好姑娘,妾身可是好久都没见到王了,我又不会耽搁太久,你就替妾身通禀一声嘛。”
“十一姑娘。”柳玫除了王的命令谁都不会在意,水湘月这一套根本不管用,她也不知碰了多少回钉子了,仍学不乖。“不止是你,十九姑娘适才也来过了,还等了好一会儿呢,王也没有召见,夜深露重,您还是赶紧回春华殿歇息去吧。”
一个奴婢,凭什么向她下逐客令。水湘月耐着性子,今夜她势必要见到东昭王。前几个月他突然龙体染恙,扣门休养,也不让人侍疾,也不让人探望,她根本就是怀疑他是不是离宫去了。可恨殷龙回镜花府去杀微儿也是近日才回,她自己又无法探得确切的消息,甚是担心圣灵石是否仍在东昭王身上。“既然十九妹妹都等了,那我也等等吧。”
柳玫有些不耐烦的看着水湘月,又要开口请她离去,突然听得御书房里王的声音传出,“谁人在外喧哗?”
水湘月赶紧抢在柳玫之前作声,“王,是妾身十一,妾身顾念王处理政事辛苦,特地煲了清火明目的莲子羹前来奉上。”
“进来吧。”
得到东昭王的许可,水湘月带着几分趾高气昂从柳玫身边路过。
携裙迈过门槛,唇畔笑意盈盈,若非带着些许不怀好意,祁冥夜真会以为是十一来了。转念一想,十一于他避之为恐不及,岂会洗手为他做羹汤?
“王,快请尝尝。”水湘月从朱砂手中接过瓷盅站到祁冥夜身侧,在搁下瓷盅时目光瞥向他的腰带间,在看到熟悉的芙蓉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