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乔兴立以前是龚元和的朋友,龚元和手头紧的时候时常问乔兴立借点银子花,每次都还,所以借得也顺手。
去年深秋,龚元和赌钱输了一大笔银子,他娘知道了之后对他实施了一段时间的经济制裁,龚元和没钱了就问乔兴立借,一次便借了五百两。
龚元和以为自己娘也就跟以前似的罚他两天也就完了,可这次他娘兴许气狠了,制裁时间有点长,龚元和很快把那五百两花光了之后只好再问乔兴立借。乔兴立见他之前的银子没还却还要借新的,就不愿意了,两人吵崩了。
可吵崩了也要欠债还钱啊,这乔兴立就开始催债了,一直催到过年前,最后直接堵到龚家门口去了。
“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龚元和忽然跑去府衙反告乔兴立讹诈,这一告竟给告下来了。官差拿了乔兴立入监,最后打了二十板子关了半个月,直到年二十九才给放出去。那乔兴立吃了个哑巴亏,恨死龚元和了。”
红缨吃吃地笑了笑,重新拿起梳子来慢慢地通着自己的发梢,“据说,这反告讹诈的事是龚公子的姑父也就是吴大人给出的主意。吴大人许是被家里的母老虎闹的不行了,才出了这么个损招。龚公子那五百两是不用还了,可往后也没人敢借他钱了,现在都开始偷家里东西当了。”
夏初缓缓地点着头,提笔在乔兴立这个名字下划了条线,想了一会儿问:“你刚才说,二月初六晚上乔兴立也在莳花馆,是吗?”
“对呀,那天晚上乔公子就在我房里的。”
“在你房里!”夏初的声音都提高了八度,见红缨诧异地看着自己,才缓了缓情绪,“那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你还记得吗?”
“什么时候来的我不知道。那天最先伺候乔公子的不是我,是柳莺姐姐。后来龚公子来了之后点了柳姐姐陪着,九姑娘这才让我去伺候的。到我房里……,大概是刚过戌时吧。”
“乔兴立那天先找的柳莺?”夏初的眼睛亮了亮。
“嗯。乔公子是柳姐姐的常客,柳姐姐喜他出手阔绰待人温柔,轻易的不肯让别人接。”
“龚元和出事前后乔兴立在你房里吗?还记得当时都在做什么?”
红缨静坐着让丫鬟给她盘发髻,垂目想了想道:“乔公子一直在我房里。至于做什么……”她瞄了夏初一眼,笑道:“还能做什么?乔公子酒量不好,没一会儿就睡了,我也乐得自在,便也睡了。龚公子出事……,我是听见有人叫嚷才醒过来的,醒来还以为自己发了什么噩梦,然后就听见院里有人说杀人了,这才彻底惊醒过来。”
“你醒的时候乔兴立还在房里吗?”
“乔公子醒的早些吧,我起身的时候他已经打了帘子往出走了。”
“他当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没看见。乔公子后来没再进屋,等我出去的时候他已经走了。也没给打赏银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出事吓着了。听说乔公子出手大方,我看也不过如此。”
“听说?”夏初抓了她话中的词,“也就是说,你以前没有与乔兴立接触过?”
“没有,那天是头一回。”
☆、18。 他死的好!
夏初又问了一些关于龚元和的事,红缨的说法倒是与柳莺差不多。
“他家是官,那被轻薄讨去便宜的姑娘还能如何?到这青楼里做工的姑娘呀算是最没辙的,不然这地方谁愿意来呢?龚公子要么使银子压,要么使官威压,总有办法压下来的。”红缨说完,侧头看了她的丫鬟一眼。
那丫鬟咬了咬下唇,“要我说,那种人死了是最好的!活着就是祸害人。”
夏初侧目看了看那丫鬟,觉得她这话有些耳熟,细想才记起昨天她去看李二平时李二平也差不多是这话,不禁心下一惊。可转念又觉得不对,李二平素日里都是做男子的打扮,怎么那龚元和还会对她下手?
“那龚元和好男风吗?”夏初问道。
丫鬟和红缨都点了点头,两双眼睛在夏初身上扫了扫,那丫鬟道:“你这模样亏得是没让他瞧见。以前楼面有个模样清俊的茶奉,就让那人占了便宜。那茶奉受辱后持了刀要与龚公子拼命,那时还是乔公子帮忙拦下的。”
“后来那茶奉呢?”
“走了吧。许是龚公子给了钱把这事压下去了。毕竟是男子,虽是受辱却也没实打实的吃什么亏。”
“那茶奉叫什么名字?还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吗?”
“去年冬月里?可能更早一点,我记得天儿挺凉的了,那时候乔公子和龚公子还没吵翻呢。我记得那茶奉叫刘五年。”丫鬟抢先说道。
红缨笑了笑,“乔公子现在怕是后悔当时救了龚公子吧。”
夏初问完后起身告辞,等离了红缨的房间,才寻了个地方慢慢地把刚才的问话整理记录了下来。觉得收获颇丰。
刘起看着夏初在那写字,忍不住说:“夏兄弟,得空你把这笔字好好练练,都说字如其人,放你这倒是不准了。”
“写多了就好了。”夏初放下笔,又将之前柳莺的那份记录拿出来看了看,又看了看自己写的,心里啧了一声。真是就怕货比货,这一比,自己的字还真是烂得可以。
“刘大人的字写的确实好。”夏初赞了一句。
刘起憨声一笑,“我这字也拿不出手,也就算是会写,当初考武科的时候跟那些武夫还能比一比,要是拿到文科去,恐怕卷子就直接给扔了。”
夏初默默地挂了一脑袋黑线,决定先把字的美丑忽略,直接看起内容来。刘起也凑过去看着,“夏兄弟,柳莺那边明显有所隐瞒,要不要再去问问?”
夏初摇头,“现在问她也没什么用。她没告诉咱们她是先伺候的乔兴立又如何?她推说一句忘了说,或者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也不能认定什么。”
“那倒也是。”刘起点头,“还不如先去问乔兴立的口供,两边一对也许能抓出些端倪来。”
“我也是这个意思。”夏初笑了笑,把那两张纸折起来,“刘大人,我想去见一下九姑娘,想问一问那个刘五年的事情,不知道方……。”
“九湘?”刘起还没等夏初把话说完就站起身来,“好!没问题!我这就带你去!”说完一秒都不耽搁,抬腿便走。
夏初急急忙忙地跟在他身后,心说这是怎么的了?
彼时九湘正在自己的房间里饮茶,听见外面刘起的声音后微微叹了口气,扬声说:“自己进来吧。”
刘起推门见到九湘,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甜的恨不能滴出蜜来,往她茶桌旁边一坐,关切地问道:“湘,吃饭了吗?”
九湘抽了抽嘴角,“你怎么又来了?刚才不是来问过了吗?”
“这次是夏兄弟有点事想问你。湘,你别净想着轰我啊……”刘起幽怨地说,“我们做得这是正事。”
九湘忽略掉刘起的眼神,转脸看了看还站在门边的夏初,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浅笑道:“夏初?进来吧。”
☆、19。 亲爱的湘
九湘的屋子布置的十分素雅,与青楼的感觉极不相符,却与九湘这个人十分相称。九湘素面简饰,穿着水蓝的衣裙,裙外笼着月白的轻绡,跷着腿坐在八仙桌前,露出半只藏蓝色的缎面绣鞋来。好生精致。
夏初心想这刘起眼光倒是不错,与那两位头牌姑娘比起来,九湘的气质风韵的确高出不是一星半点,只是不知道这样年轻这等姿色怎么会做个老鸨。
“九姑娘,打扰了。”夏初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没有坐,离开茶桌有半步的距离,既不会太远,也不会让人觉得有压迫感。
“不必客气。”九湘对夏初的观感倒是不错。
“是这样的,我听红缨姑娘说,那龚元和去年曾经骚扰过一个茶奉。请问九姑娘知道这件事吗?”
九湘笑了一下,“说骚扰未免太轻了。刘五年那时候刚来我莳花馆不久,长得白净漂亮,嘴甜,手脚也很麻利,没想到性格倒还挺硬。后来我便不往前院放那些俊秀的小厮茶奉,免得再出那样的事,毕竟我这不是南风馆。”
“您知道刘五年离开莳花馆后去了哪里吗?”
九湘摇摇头,“我与他解了契,多给了些银子他便走了。不过,我记得他家里就是西京的,应该还在西京吧。离了我这便与我没关系了,我不会过问之后的事的,”
“我明白。”夏初点点头,“那,刘五年个子高吗?”
“个子……”九湘打量了一下夏初,“中等,比你高一点有限,挺瘦的。”
夏初想了想,觉得自己这样的个子,如果没有功夫的话,想杀死龚元和还是比较困难的。想到这便又问道:“九姑娘,当时刘五年拿刀要与龚元和拼命的时候您在场吗?”
“在呢。”九湘端起茶杯来饮了一口,“着实地闹了好一会儿,吓走我不少客人。”
“依您看来,那刘五年是个会功夫的吗?”
九湘柳眉微蹙,回忆了一会儿说:“依我看……,倒还是有点身手,但要说会功夫,倒也不像。至少比起刘起这样的还是差的远了。”
“湘……”刘起有点激动地坐直了身子。
九湘瞟他一眼,“你傻笑什么?会功夫又怎样,还不是木呆呆的连句漂亮话都不会说?到现在都娶不上媳妇。”
“何必这样戳我痛处?我为什么娶不上媳妇,别人不知道你总是明白的。”刘起有点不高兴了,闷闷地扭过头去。
九湘看着刘起的侧脸,悄悄地一笑,随即又敛去笑容,一点都不卖刘起面子,招呼着夏初:“你继续说你的。”
夏初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差不多了,倒也没什么别的要问的了。”
“嗯,要是还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就是了。”
夏初点头致谢,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把话问了出来:“九姑娘,您可知道李二平之前是否受过龚元和的骚扰?”
九湘楞了一下,“李二平?到没有听说过。我也是刚知道她是个女子。”
“如此,多谢九姑娘了。”夏初颌首。
“不客气。”九湘矜持而温柔的一笑,便转过头去看着刘起。夏初也看着刘起,分明的都在说:走不走?
刘起悻悻地叹了口气,对九湘说:“湘,泰广楼那有个新角儿,老生唱的特别好。哪天我带你去听戏?”
“我忙着呢。”九湘小口地抿着茶,淡淡地回他。
“这不是莳花馆也关了么,你还忙什么?”
夏初在一边默默地扶额。心说:大哥,你还能再不会说话一点么?
☆、20。 基情燃烧的年代
刘起被九湘轰出来之后,悻悻地挠了挠头,“夏兄弟,见笑了。”
夏初嗯了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天快黑了,你还要去查什么吗?”刘起问道。
“今儿没什么了。”夏初把那两张笔录教给刘起,“麻烦刘大人帮我把这个交给蒋大人,也请帮我问一下,我想去查查这个乔兴立,不知道蒋大人觉得合不合适。”
刘起将两张纸收好,拱手与夏初告辞。夏初站在原地看了看天色,便往后厨去找阮喜。
“刘五年?”阮喜给夏初倒了杯茶,有点诧异地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我认得,去年他也是在前楼做茶奉,跟我还算熟悉。”阮喜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会儿为了他我还与二平闹了些别扭。”
说起李二平,阮喜的神色又黯淡了下去,不由自主地叹口气,“我现在也不敢回村子,不知道怎么跟二平家说这事儿。二平跟家里说是到大户人家做佣人的,倘若知道了她在莳花馆,必定就知道与我有关系。”
夏初听这话心中却有点不高兴,遂说道:“阮喜哥,不管当初你带二平来莳花馆的初衷是什么,总归你是没有护好她的,她家里人要是怪你也说不得什么。”
“是……,我是想的简单了,觉得这里挣得多。可是,这样的事谁能想得到呢。其实,二平本身挺强的……”
“她再强也不过是个女子,青楼这地方……”夏初犹豫了一下,想问问龚元和与李二平之间有没有过什么事,但又怕阮喜其实不知道,她问了,反倒让阮喜生出别的想法来,只得咽了回去。
“刚刚你说与二平闹别扭,怎么跟刘五年有关?”
“是啊。那刘五年长的好看,初来的时候二平挺照顾他。二平就是那么个热心肠的性子,其实我也是知道的。只不过有一阵子二平不太对劲,成日里恍惚着不知道在琢磨什么,突然又说不想嫁给我了。我寻思着跟刘五年有关,还跟他吵了一架。”
夏初一听,觉得事情与她猜测的倒是差不多,李二平说起龚元和的态度果然不是无来由的。夏初不禁默默地痛惜二平的遭遇,也难怪她要随身揣着把刀了。
“后来呢?你知道刘五年从莳花馆离开后去哪了吗?”
阮喜沉默了一会儿后抬起眼来,“夏初,其实……”
夏初没有追问,看阮喜的样子好像要说什么重要的事,便耐心地等着。片刻后,阮喜叹了口气,道:“其实是我误会了刘五年,后来他暗里向我坦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刘五年那时候闹的很凶,莳花馆的都知道,你可以去问问,那次真是掏了刀子要捅死龚元和的。你别看他瘦瘦的,脾气倒是挺爆,好像还有点子功夫傍身,龚元和差点吃了亏,也不知道当时龚元和怎么把他弄上手的。”
阮喜揉了揉鼻子,继续说:“不过刘五年发火倒不是因为觉得自己受了侮辱。其实是因为他有个相好的,就是他在莳花馆的时候认识的,刘五年生气是因为他觉得龚元和对他下手等于打了自己相好的的脸。”
夏初听得有点糊涂,把这关系绕了绕才恍然大悟,“这么说,刘五年是……”
“刘五年是喜欢男人的。要不怎么说是我误会他了呢。”
“这么说来,龚元和是认识他那个相好的?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叫肖坦。我见过,跟龚元和一起来过,俩人算是朋友吧。”阮喜摇了摇头,“啧,那龚元和大概也是知道刘五年和肖坦的关系,这样还要下手,也难怪五年生气。说起来五年也算是个重情义的。五年离开莳花馆应该是与肖坦在一起了吧。”
我勒个去!
夏初暗暗赞叹,这古代比她想像的开放的多啊!真是一个基情燃烧的年代。
☆、21。 谁的屁股
是夜,夏初躺在通铺上闭着眼睛却没有睡,脑子里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信息一点点的整理着。身边一片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也不知道是几点了,夏初听见自己脑袋旁边有人叩叩地敲了敲床沿,她睁开眼睛仰头看,见床前好像是站了个人,遂翻起身来。
“蒋大人?”
“出来。”
夏初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