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郑琏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我家里头的准备饭了,我回去吃就行。”
夏初看他们跑了一天也累了,便让他们先回家歇着了,刘起也跟着一起走了。她把桌上的卷宗拾掇了一下,吹了蜡烛,准备去填一下肚子。
外面天已经黑了,夏初抬头看了一眼半圆的月亮,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往出走。刚出府衙大门走了没两步,就看见一匹白马从另一边跑了过来,蒋熙元从马上跳下来,把缰绳往拴马柱上一套,大步流星地跑了进去。
夏初左右看了看,又揉了揉肚子,犹豫了一下后,也跟着走了进去。
蒋熙元一路直奔捕快房,推开门后往里探了探头,进了屋。夏初以为他是回来取什么文书之类的东西,明天出差用,本打算在门口拦他一下,顺便讹上一顿晚饭的,现在看他贼头贼脑地进了捕快房,不禁好奇起来。
蒋熙元进了房间也没点灯,借着微弱的月光,摸索着走到书桌旁边,把那个装着扇子的锦盒轻轻地放在了桌上。
他在桌边站了一会儿,又把盒子拿了起来,想了想,又转身放在了旁边的柜子上,走开两步后回头看了看,再次走回去把盒子拿了起来。
放哪儿呢?既能让夏初看见,又能显得很随意。
原本蒋熙元是不打算把这个扇子送出来了,可在家里思前想后的,觉得反正准备都准备了,不送出来也是浪费。
在一起工作的嘛,生辰送个礼物应该也不算很扎眼的事情。万一刘起许陆他们都送了礼物,自己不送倒显得不近人情。好歹自己也是个上司,冷淡归冷淡,但是面子上总要过的去才好。
他明天要离京,说好的生辰饭是吃不成了,送个礼物想来也不算过份。
蒋熙元小规模地修订了一下自己的脱困计划。觉得虽然要远离夏初,但这事儿还是得逐渐冷淡下去才行。他以前对付那些姑娘的时候曾经总结过,突然的冷淡只会换来对方热情的反扑,那样一来更麻烦。
蒋熙元如此这般的分析了一遍后,便高高兴兴地拿了扇子出门了。
夏初此时站在门口,屏着呼吸眯着眼睛往里看,勉强能看见蒋熙元在屋里磨蹭转圈,到处翻找。心中愈发的奇怪,于是伸手把门给推开了。
“谁!”蒋熙元下意识地把锦盒往身后一藏。
“大人你干什么呢?”夏初从窗台上摸到火折子,吹燃了点起了灯。屋里亮了许多,只见蒋熙元双手背后,靠着书柜,一脸的戒备,“夏初?你怎么在这?”
两人互相打量了一会儿,夏初往里走了几步:“大人你这是在找什么东西?”
“嗯……嗯!”蒋熙元点了点头,手在身后轻轻地抠开柜子的柜门,把锦盒塞了进去,这才放松了点神态,“你大晚上的不回家,干什么呢?”
夏初满眼狐疑地瞧着他,“找东西?找东西怎么不点灯?能看见吗?”
“我夜视能力不错。”
夏初干笑了一声,心说你是猫啊?还夜视能力不错。她一步步慢慢地走到蒋熙元身边,蒋熙元的心脏就跟着一步步的越跳越快。
“拿出来!”夏初一拽蒋熙元的胳膊,看他手里空空的,不禁一楞。她刚才依稀是看见他手里有东西的,看错了?
“那只手!”
蒋熙元把两只手在她面前摊开,无辜地笑了一下,“什么?”
“没什么……”夏初仰头冲他嘿嘿一笑,“逗你玩儿呢。大人你来找什么?属下我帮你找?这捕快房我熟。”
“嗯,不着急,我就是闲着没事……”蒋熙元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想着借口,“想……,看一看……,那个……,广济堂的案子!”
夏初一听,来了精神,“大人来的真是时候!那个案子有了新的线索,我们刚才还在讨论这个事情呢,所以才走的晚了。”
“什么线索?”
“曹雪莲……”夏初刚说了个名字,就听自己的肚子响亮悠长地又叫唤了一声,她尴尬地一笑,手捂在胃上,“我正准备去对面庆丰包子铺吃饭呢。大人吃晚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咱们边吃边说。”
蒋熙元犹豫了一下,“只是吃一顿饭,说说案子。”
夏初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那……,大人还想干什么?”
“我没想干什么。”蒋熙元警惕地说道:“你不要误会就好。”
“啊?”
“我的意思是……”蒋熙元看夏初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心虚地转过头去,清了清嗓子道:“其实你办案我放心,不过,既然恰巧遇上了,说一说也无妨。但是我明天要离京,所以后面的事还是得你……,我是说我管不了。”
蒋熙元说完,越过她大步的往外走,夏初吹熄了灯紧跟其后,思忖了一下问道:“大人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你是不是对我……”
“我没有!”蒋熙元猛地停下脚步来,回头瞪着夏初,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你不要误会,我对你完全没有别的想法。”
夏初点点头,松心地笑了笑,“大人对我没意见就好,我还以为是我工作方面有什么问题,惹你不满意了呢。”
蒋熙元一噎,心里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失落,悻悻地点点头,“没有。”
☆、107。 随风潜入夜
景国的庆丰包子铺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夏初觉得这里的包子要比北京的庆丰包子铺味道好很多,馅料很足,面发的也渲软,圆融饱满,白花花的一笼。
有人说那种甜腻到死的马卡龙西点叫少女的酥胸,夏初在现代时没舍得吃过,但她第一次看见这包子的时候,就觉得马卡龙的那个别称实在太名不副实了。
有了这个联想之后,蒋熙元吃包子的时候,夏初坐在他对面嘿嘿直笑,问她,她却摇头不肯说。
如果告诉他自己给庆丰包子起的别称,蒋熙元肯定要打人的。夏初想。
欢乐地吃了三个肉包子之后,夏初没有那么饿了,这才把今天许陆他们调查回来的线索与蒋熙元说了说。
“那个孩子十有八九是喻示寂的。”蒋熙元听完之后说道。
“为什么不是喻示戎的?”夏初问他。
“你为什么不问会不会是祥伯的?”
“那你为什么不怀疑是柳大夫的?”
“那我还说是唐奎的呢!”
两人对视一眼,悄悄地抽了口气,都摇了摇头。夏初道:“别这样,咱们这样子对死者挺不尊重的。”
“反正那孩子不是喻温平的。”蒋熙元不以为意地说,“这点上我与你意见一致。我之所以要怀疑是喻示寂,是有我的道理的。”
“你说说看。”夏初又拿起一个包子来,“愿闻其详。”
“现在百草庄的生意喻示寂已经开始接手了,这两年外出购药的事大多由喻示寂来负责,偏偏这次他没有去。而喻温平的离开,正好给曹雪莲落胎提供了时间。”
“喻示寂是因为妻子生产而没有去的。”
“就算没有妻子生产,他肯定也能找到别的理由。况且,女人生产他一个男人留下来有什么用?”蒋熙元想了想道:“你刚才不是说,喻示寂说过小儿夜啼的话吗?这事儿是很烦的,按说他应该更愿意走才对。”
夏初瞥他一眼,“女人生产,难道丈夫不应该留下来照顾的吗?”
“家里有佣人丫鬟,要他有什么用?”
“那能一样吗?丈夫给予的不是生活上的照顾,而是感情上的慰籍。毕竟那孩子有丈夫的一份啊!”
“男人自然以事业为重,围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算什么?就算是务农的,也要扛锄头下地干活,不然妻子是照顾了,全家人吃什么?难道你将来有了孩子,就一心围着孩子转?府衙的事儿不管了?月钱不要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还远着呢。”夏初脸上微微一红,咬了口包子,随即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如果将来我有孩子,我是一定会陪着的,必须的!”
蒋熙元看着夏初,脑补出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搂着妻子的画面来,微微的有点不自在。转瞬,又因为这不自在而变得更加不自在起来,沉了沉脸色道:“扯太远了。”
“是啊……,扯太远了。”夏初抹了抹嘴巴,“接着说案子的事儿。”
“我说完了。你说说你的看法,我没有见过喻示戎,不了解。你为什么怀疑他?”
夏初想了想,“说实话,我到没有直接怀疑那孩子是不是他的,只不过我觉得他的态度很奇怪。他看上去是在极力撇清与曹雪莲的关系,这反而让人生疑。另外一点,曹雪莲死在广济堂,喻示寂与广济堂的关系太近了,太容易被怀疑到了。”
“之前咱们分析过,这次凶杀应该属于激情杀人,所以曹雪莲被杀死在什么地方,凶手并没有经过仔细的策划。死在哪都不奇怪。”
“这么说也有道理。作为凶手,激情杀人不挑地点倒是没错,可曹雪莲会出现在哪却是值得商榷的。”夏初点点头,“按照正常的逻辑,她去庆仁堂拿了药,下一步就应该是赶紧把药吃了的,难道她是去广济堂吃药?”
蒋熙元打了个响指,“有可能!你想,百草庄是做什么的?药材生意,对于药品肯定是十分敏感的,她在家煎药如果万一被什么人看到了,问起来,她很难搪塞。所以这药不能在家吃。”
“那她去娘家吃不就完了。”夏初不赞同,“她娘家人对药材不了解,退一步说,就算是发现了,难道还能大义灭亲不成?”
“这么猜测的也是你,反对的也是你。”蒋熙元喝了口茶,觉得难喝的要命,便招手过来让包子铺的伙计结帐。
夏初把他拦下来,摸出几个钱来放在桌上,“这顿我请。原本明天我生辰要请大人你的,可你突然要离京……”
“就请一顿包子?!”
夏初哈哈一笑,“生日过早不过晚嘛。等你回来再补请你好一些的,但就不算作生日了。这顿包子算生日饭,单请你的!来,大人快祝我生日快乐!”
蒋熙元看了她片刻,弯唇一笑,“嗯,生日快乐。”
二人从包子铺出来,蒋熙元牵上他的白马,两人一起往回家的方向溜达。在蒋熙元的计划中,他应该拒绝与夏初一起吃饭,可因为夏初要谈案子,所以他只好勉为其难的跟着一起去了。
吃完饭呢,蒋熙元是想潇洒上马,说明天要早起,先行一步了。可他吃的怪撑的,也想要走一走。夏初的家与他是同一个方向,总不能说各走各的,只好一起走了。
真是没办法。
蒋熙元走在夏初的身边,靠近她的那一侧身体仿佛是长了鼻子眼睛,每一次夏初不小心碰到他的袖子,擦过他的手背,都被他清晰地感知到了。
他怕她碰到自己,又很想她离自己再近一些。
到了夏初家的路口,夏初挥手与他再见,“大人,明天一路顺风,早点回来。”
蒋熙元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夏初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中,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拉着白马走了。
西京城在这初夏的夜晚静了下来,树梢枝头有嫩嫩的叶,点点的花,馨香裹进风里欢畅地游走在空荡的街巷。
夏初支开半扇窗,把风放进了屋里,沉沉睡去。蒋熙元也支开半扇窗,却犹自出神,心里的困扰如同浓夜般化不开,搅不散。
皇宫中,轻风入室,吹得烛影微微一晃,安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赶忙掩住了嘴,忧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子,“皇上,该歇着了。”
苏缜没理会他,依旧埋头批着折子。安良无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站在门边继续候着。
闵风也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一言不发地站在安良身边,与他一起抬头看天。安良一转头吓了一跳,“嗬!你倒是出个声儿啊!怎么样?蒋大人明天肯定离京?”
“嗯。”
“嗯嗯……”安良冲他撇撇嘴,“多说几个字能累着您啊!皇上刚才说了,明儿上午你去确认一下,务必看着蒋大人出城。别回头撞上……”他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我可就玩儿完了。”
“好。”
又一个字儿!安良无奈地翻了下眼睛,扭头看见一个小太监正捧了个锦盒急匆匆的往这边走,便赶忙迎了过去,“哎唷!可算是来了,皇上刚才还问起来呢。”
“安公公,您可别说了。这事儿可把倪大人折腾的够呛,撂下笔腰疾就犯了,让人搀回家去的。”小太监把锦盒仔细地交在安良的手上,陪着笑道:“皇上那边您可得帮着美言两句,我们是真尽力了。”
安良拍了拍小太监,“放心,我都明白,这事儿吧……”他笑了笑,“是难为你们了。”
“行行,有安公公这句话就放心了。”
“这事儿你去嘱咐好,敢乱说的话,留神割了你们的舌头。”
小太监赶紧点头,躬着身就跑了。闵风在一边看着,不禁笑了笑:“安公公好生威风。”
安良横他一眼,“嘿!挤兑我的时候你倒话多!”
闵风摇了摇头,“皇上要叫你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苏缜在里面喊了一声安良。安良应了一声,诧异看了看闵风,“神人啊!”
“我听见放笔的声音了。”
安良捧着那锦盒走了进去,苏缜正从书案后站起来伸了伸胳膊,“做好了?”
“好了。”
“打开看看。”
苏缜坐在榻上,端起温热的茶来饮了一口,看着安良从锦盒里拿出一卷纸来,在他面前展开。
“奴才觉得,这幅已经是最像的了。”
苏缜看了一下,给了一个勉强的评价。安良笑道:“要说,还是皇上亲笔画的夏公子最像。”
“自然,见的多也就记得清楚。”苏缜走到那幅画前又仔细地看了看,“朕记得夏公子的鼻子嘴与他的父亲肖似,而眼睛更像他母亲,这小女孩画的倒是像。不过,衣服就完全不对了。”
“奴才听说倪苑监撂下笔腰疾就犯了,眼下都起不来床了。奴才觉得,他连见都没有见过,只参照着夏公子的画像加上奴才的形容,画成这样已实属不易了。”
苏缜点点头,“罢了,但愿他认得出来吧。”
☆、108。 生日快乐
苏缜看完后,安良把手里的画小心翼翼地卷好,重新放回锦盒里,“奴才觉得,皇上这份心意更重要。其实阖宫里随便拿个东西出去都足够份量了。”
苏缜不以为意地道:“送金玉器物也不是不行,但朕觉得未免过于应付了,夏初毕竟不是那种在意钱帛之人。”
“正是,正是。”安良狗腿地笑道:“夏公子若是那种人,皇上也就不稀罕与他做朋友了。”
苏缜弯唇笑了笑,笑容里隐隐几分涩意,“也不知道明年是否依旧。”
安良沉默了片刻,低声地说:“奴才希望皇上的这个能朋友长长久久的,哪怕不能常见,心中总是个挂念。奴才一定替皇上瞒好。”
苏缜回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