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不把吴宗淮从这位置上踢下去,满朝官员倒都不知道俸禄是谁发的了!
蒋熙元走到苏缜身边,“皇上可还有其它的吩咐,若无事,臣先告退了。”
苏缜点点头,还不等蒋熙元走到门口,又被苏缜叫住了,“那个杂役若是堪用,你便用着,顺便留意一下。”
蒋熙元笑着点点头,“臣也正有此意,也想看看这杂役究竟什么来路。”
蒋熙元回到莳花馆的时候天将擦黑,往日这时候莳花馆里已经开始准备营业了,但今天却静悄悄的,门口艳丽的红灯此时灰土土的随风轻轻晃荡。
蒋熙元远远地看了看,郁闷地摇头,转入巷子后从侧门直接进了后院。
后院里没有了平日忙碌的景象,厨子杂役管事婆娘,还有几个茶奉都堆在院子里,聊天的聊天,发呆的发呆。
有人眼尖看见蒋熙元进来了,便站起了身,前院的茶奉有眼力,迎上去道:“蒋大人?您怎么从这进来了?”
“我看前院没点灯。”
那茶奉叹口气,“今儿早起官府带人来把楼面封了,连九姑娘都给带走了。唉,真是晦气,您说那龚公子死在哪不好,我们莳花馆又找谁惹谁了。”
蒋熙元在心里大声道:说的就是!
“楼面姑娘都是都是卖了身的,横竖也走不了,倒也塌实。那些个打零工的杂役都走了好几个了,苦了我们这些签活契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谁知道这莳花馆还有没有开张的一天啊。”
蒋熙元一听,赶忙问道:“杂役都走了?”
“也没有,还剩几个。”
“那个挺瘦挺清秀的杂役呢?就是昨天晚上在雅院的那个。”
茶奉想了想,“您是说夏初?跟李二平关系挺好的那个吧。他没走,今儿早上出去了一趟,回来就跟阮喜一直在雅院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夏初?这名字也略显女气了一点,倒是跟他的模样也算相称。
蒋熙元对茶奉点了点头,往雅院里走过去,一进雅院,便看见夏初和那个叫阮喜的茶奉在游廊里坐着,两人默默的不说话,脸色都不是太好。
“夏兄弟?”蒋熙元叫了她一声,夏初抬起头来一看是蒋熙元,立刻站了起来,“蒋大人,是不是有什么消息了?李二平她怎么样?”
“我是刑部的,不是府衙的。”蒋熙元再次重申。
“哦。”夏初点点头,侧身懒懒倚在了廊柱上。
阮喜跑到蒋熙元面前,嗵地一声跪了下来,照地磕了三个头,“大人,大人!您为二平做主啊!人不是她杀的,二平不会杀人的!二平是个好姑娘啊!大人!”
蒋熙元未置可否,只是重新打量了夏初一番,又看了看地上的阮喜,比较之下,越发觉得她不像个普通的杂役。
“你在这做什么?”
“还原一下案发现场,看看能不能找出更多的线索。”
“结果呢?”
夏初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您是刑部的,又不是府衙的,与您说有用吗?”
蒋熙元被她给气笑了,“不说就不说吧。明日午时前后倒可以去府衙前击鼓,或许冯大人愿意听一听。”说完作势要走。
“等一下!”夏初往前追了一步。
“改主意了?”蒋熙元回头。
夏初点点头,“改主意了,刚刚是小的出言不逊,请蒋大人见谅。”
“哦。”蒋熙元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袖口,“你反复的出言不逊,我又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谅你?你还是留去与京兆尹说吧。”
夏初瞧着他,一点也不着急。蒋熙元反倒从她眼中看出些笑意,笃定中带着一点讽刺。倒弄得蒋熙元有点吃不准了。
☆、11。 我们合作
夏初慢条斯理地打量着蒋熙元,好一会儿才道:“蒋大人当真不听?那是小的唐突了,蒋大人走好。”
话说完,不再看蒋熙元,回身拔阮喜拎了起来,“阮喜哥,明儿我与你一起道府衙去击鼓。呈上咱们今日查到的线索,我不信那冯大人就敢冤判了二平。”
阮喜不甘心地看了蒋熙元一眼,就着夏初的手劲起身,“夏初,你求求大人!你帮我求求大人!你刚才也说了二平是冤枉的,夏初……”
夏初瞪了阮喜一眼,二话不说拽着她就走。
蒋熙元咬了咬后牙,眼看着夏初还真是越走越远,大有一去不再回头的意思,终于还是忍不住扬声道:“你回来。”
夏初原地站定,回头笑吟吟地看着蒋熙元,“蒋大人还有事?”
“有事。”
“现下对于小的而言再没有比替二平洗冤更重要的事了,蒋大人如果找小的有别的事,还请原谅则个。小的没空。”
蒋熙元被她顶得脑袋一热,指了指自己身前,硬邦邦地说:“过来!”
阮喜担心夏初,询问地看了她一眼,夏初则摇摇头示意他安心,大摇大摆地走回到了蒋熙元面前。
“年纪不大,骨头倒是真硬!”蒋熙元有点咬牙切齿地说。
“并非小的骨头硬,只是大人您刚刚做的有些过了。原本您作势要走,我便作势叫住您,既然已经全了您的面子,您何必还要再压我一筹呢?”
蒋熙元挑了挑眉毛,“我何须你一个杂役全我颜面?”
“这案子是京兆尹在查,如果真像您说的那样刑部不便插手,您今天过来又是为什么呢?这莳花馆可是连灯都没点。您来,就是问案子来了。”
夏初笑了笑,笑得有点狡黠,“向我这身份低微的杂役问案子,您抹不开面子,就非要我求着您,其实何必呢?您为什么问案子我不知道,我猜应该不会是单纯的侠义之举。呐,您要查案我会查案,明明好好的合作,干吗非要让我低您一等。我不乐意。”
蒋熙元哼笑一声,“你到真当自己是个人物。”
“您看,又来了!”夏初瞥他一眼,掉头便走。
蒋熙元气的够呛,一把把她给拽了回来,夏初低呼了一声,急忙拔开蒋熙元的手,“有话说话,别动手。”
“没你我一样查这案子。”
“对,我信大人。您确实可以不必受制于我,那您叫我回来干什么呢?所以,既然您需要我的帮助,那我便不能矮您一头唯您所言马首是瞻。我要是那样,之后我所说的还能有什么份量?大人您又能信我多少?”
蒋熙元看着夏初,觉得她这番话说的确实也不无道理。他来找夏初,问案子是其一,更多的是想探她个底细。如果她像别人那般求他为李二平做主,他倒真是不会像如此这般高看她一眼。毕竟刑部里也不是找不出会查案的人来。
谁也不求谁,合作,反倒纯粹。
“蒋大人没那么刻板迂腐吧?”夏初微微一笑,露出颊边两个浅浅的酒窝来,“我觉得应该不会,不然昨天就不会理我了,也轮不到我今天在您面前放肆。”
蒋熙元哭笑不得,“哦,你也知道自己放肆。”
“还行吧。”
蒋熙元不好再说什么了,毕竟案子不能不查,这夏初他也不能不接触,放肆就放肆吧。诚然也如她所言,自己没那么迂腐。
“行了。算你走运,遇到一个我这样开明又有正义感的好官。”蒋熙元抖开衣摆往廊下一坐,“说说吧,你都查到了些什么了?”
☆、12。 还原现场
夏初对蒋熙元的自我赞美表现出了一定程度上的宽容,只不咸不淡地一笑,清了清嗓子说:“今天早上我与阮喜去了一趟府衙的监牢,又细问了李二平案发时的情况。情况呢,所说与昨天的差不多,只不过多了几个细节。”
“什么细节?”
“她说她是在雅院南边最西侧的房间门口遇见的死者。”夏初回身给蒋熙元指了一下,“死者骚扰她之后,她奋力挣脱,沿着这南侧的游廊往后院跑,跑了没两步死者又追了上来,她情急之下拔了刀,回身防卫。”
夏初走到最西侧的那间屋子门口,然后转过身往西迈了两大步。
“李二平说她挥刀之后听见死者骂了几句,很脏,我就不重复了,大概意思是‘小样的,抓住你非弄死你不可’。”
夏初这几句是是仿着一个流氓的口气说的,学的却也不像,听得蒋熙元不禁莞尔。
“从这句话可以听出来,死者并没有放过李二平的意思。李二平持着刀往后退了两步,再度挥刀想阻止死者过来,这时候……”
夏初顿了一下,竖起一根指头,示意蒋熙元注意此处,“李二平说她听见了两声闷哼,然后是砰的一声响。按李二平所说,她当时觉得自己是划到了东西的,她以为自己将死者伤的重了,心里害怕的很,腿也发软,然后想转身继续往后院跑。”
“那便是没错了。她先伤到了死者,跑了两步,听见死者的那些话之后她再度挥刀。可能她就是那时候把刀扎进了死者的心脏,又或者,死者扑上来自己撞在了刀尖上。”蒋熙元说道,“她说是划到了东西,也可能她是为了自保而撒谎。”
“不对。”夏初摇摇头,“第一,如果是她用到扎进死者的心脏,她身上不可能没有血。心脏的血压会将血喷出很远,速度很快。除非是人死亡很久之后再拔刀,但是仵作验尸的时候说的明白,死者死亡时间很短,身上还有余温。”
“血压?什么东西?”
夏初抿了抿嘴,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直接忽略掉蒋熙元的问题,“蒋大人不信可以去问问杀猪的。”
“倒不是不信,我……”
“第二。”夏初把蒋熙元的话打断,“蒋大人看这里。”夏初指着游廊最西侧的那根廊柱说,“这廊柱上有两处划痕,能看出是新的,且高度与李二平挥臂时所能达到的高度基本一致。那么这两刀再加上死者身上的两刀,一共四处,与李二平所说吻合,并不包括致命的那一刀。”
夏初噼里啪啦的说的很快,说完后蒋熙元还有点消化不过来,他看了看那两处刀痕,“为什么不包括致命的那一刀?”
夏初叹了口气,“不是说了嘛,她身上没血!”
“哦。”
“还有一点。昨天我就奇怪她为什么会在西游廊被抓住。不管是按照正常思维还是李二平自己的叙述,她都是应该去后院的。西游廊过去通往的是前面敞厅,那里人很多,往哪跑做什么?”
“许是慌不择路?”
“不是。我今天着意问了李二平这个问题,她这才告诉我,她说她跑的时候撞上了廊柱,这一撞便把她的方向撞乱了,所以她才跑进了西游廊。”
“廊柱?”蒋熙元左右看了看,微微皱眉,也觉得有些问题。
“蒋大人也看出来了吧?”夏初笑了笑,走回到那根划有刀痕的廊柱前,“李二平最后在这里挥刀,然后她转身往后院跑,我姑且就算她跑了一步。”夏初往前迈了一步,然后看着蒋熙元道:“蒋大人,这里便是游廊的西南拐角,南侧是假山石,北侧则是西游廊,哪里有什么廊柱?”
蒋熙元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所以我想,那不是什么廊柱。李二平撞上的,应该就是那个凶手。”
☆、13。 试探一下
蒋熙元被夏初的这个推测小小地惊了一下。
寻思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一边沿着游廊走一边回想着刚才夏初所说,等到再次站到夏初面前时,才提出自己的质疑。
“你的所有分析都是基于李二平一人的口供,倘若她的口供是假的又如何?她身上确实没有血迹,但倘若作案者并不是她一个人呢?她混淆视听,既用这诸多疑点摘清自己的嫌疑,同时又掩护真凶逍遥法外呢?最终让这案子变成无头公案。”
“蒋大人这个问题提的很好。”夏初笑着点了点头。
蒋熙元心中舒坦,也想笑一下,唇角还没弯起来又迅速地抿了下去,心说小爷我干什么需要的你的肯定和夸奖?
“我也曾疑惑过,因为我在问李二平话的时候,觉得她应该是认识或者说是知道死者的,而且颇有怨恨的样子,但具体怎么回事我却没有问出来。也就是说,她可能不是没有作案动机的。但蒋大人刚才所说的,细分析起来其实有个矛盾点。”
“什么矛盾点?”
“假如李二平真的是伙同他人预谋杀人,那么她又何必告诉我她撞上了廊柱的事?她的口供与案发现场的细节都对的上,如果是预谋,不得不说她缜密到了个令人发指的地步。蒋大人您觉得您做得到吗?在挣脱逃避死者的同时还能算好自己的步距,甚至死者的步距和反应?”
蒋熙元十分认真的想了想,然后十分中肯地摇了摇头。
“您看,您这样有智慧的刑部从业人员都做不到,试问天下几人能!”
蒋熙元侧目瞥她一眼,“谢谢。”
“不客气。所以,倘若李二平真的有这么缜密,就不会抛出‘撞上廊柱’这个疑点了。”
蒋熙元点点头,心说找这小子查案算是找对人了,同时又对夏初的身份和背景多了一层疑惑。
“廊柱啊廊柱。”夏初拍了拍身边的廊柱,“撞上一个人,却觉得自己是撞上了廊柱,这里虽不乏李二平慌乱之下的误读,却也说明这行凶者是一个十分壮硕的男子。”
“嗯,至少与死者不相上下。”蒋熙元接着她的话说道:“凶手是从前面刺死龚元和的,李二平说她听见了闷哼声,证明凶手杀人时捂住了他的嘴,比较可能的姿势是左手抱住死者的头,右手行凶。或者是将他按在墙上捂的嘴,那龚元和还算高壮,女的这么杀人很吃力,也不像女人的做法。”
“哦?”夏初侧头看了看他,“女人都怎么杀人?”
“龚元和好色,如果是女人,近身趁其不备杀死,或者干脆把他杀死在床上更容易操作一些。”
夏初轻轻咳了两声,没说话。
“怎么?夏兄弟还没娶亲?”蒋熙元看夏初神色不太自然,故意地问道。
“没有。”夏初又清了清嗓子,“我一个杂役,温饱尚且不稳,娶什么亲啊。”
“你家人呢?父母就没给你说门亲事?”
夏初神色暗了暗,“小的我父母双亡,无亲无故,蒋大人就不要操心了,还是说说案子吧。”
“案子还说什么?”
“刚刚不过都是给李二平脱罪,那真凶可还没找出来呢!”
“哦对,怎么,你有什么方向了吗?”
夏初叹了口气,摇摇头,“没有。凭我的力量查不到,就算是想问问第一个发现死者的柳莺人家都不理我。这事,恐怕得麻烦蒋大人您了。”
“这倒好说。”蒋熙元点点头。
夏初侧眼看了看他,感叹道:“这就是权力的好处啊!我绞尽脑汁也办不成的事,放到您那轻飘飘的就解决了。”
“既知道权力有好处,为何甘心做个杂役?以你的这番本事,去衙门投考捕快也不是不行的。”蒋熙元趁机探问道。
“穷!”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