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只听这红袖的一面之辞,毕竟之前都是排查过的,虽然丫鬟下人不是主要的排查目标,但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之前红袖不说?思忖片刻后她让几个人等一下,自己去找了闫正弘。
闫正弘见了夏初还是那个态度,待她问起三月三日晚上的行踪时,闫正弘更加的不耐烦,“不是说了吗?那天我自己在房里读书,你们还要问几遍?”
“闫公子,实话说,要不是有必要,我也懒得再与你多讲一句话的。”
“哼,秀才遇到兵,当然是没话可讲。”
“但是现在有人说,三月三日晚上,你的房里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闫正弘一楞,拍着桌子霍然起身,“胡说八道!”
夏初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抹着自己的手指,眼皮不抬地说:“我劝闫公子认清利害,到底是杀人的罪名重一些,还是私通的罪名重一些?”
“夏捕头!注意你的措辞!谁说我们是私通……”闫正弘说到一半漏了口,急忙停住。片刻后,他理直气壮的模样就像被戳扁的气球,迅速地颓了下去。
夏初也站起身来,前倾身体撑着桌子,语气严肃地问他:“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三月三日晚上你到底去了哪,做了什么!”
“我……,我……”闫正弘结结巴巴地开口,一脸的懊恼,”还是我爹说的对,女人这事果真是不能沾。我嘱咐着红袖别乱说,她真是一点信义都没有!”
信义?合辙你打算始乱终弃,到头来还怨人家没信义?这到底是个什么人!脑子里是多少便便才能被堵成这样,张嘴就是满口屁话。
夏初冷眼瞧着闫正弘,自己劝了自己半天,才勉强按下臭揍他一顿的冲动,冷声道:“行了,令尊令堂都来了,跟我出去吧。”
“啊?!”闫正弘一脸惊惶的跟着夏初往外走,“我爹也来了?!谁告诉他的?是不是又是红袖?我爹有没有说什么?回去他非要骂死我不成啊!红袖这个小蹄子!”
夏初完全不想再听他说哪怕一个字了,手握成拳,几乎是小跑一样的速度把闫正弘带去了门房。
一见面,闫夫子就骂了起来,说他有辱门风不思进取,怎么能与丫鬟搞在一起,太令他失望了云云。
闫夫人则在旁边劝着自己得相公,说儿子大了,该有这心思的时候总压着怎么成。又怪他平日里太严苛,弄得儿子只知道一味的读书,她还生怕儿子人事不通,现在反倒好了。
夏初算是明白这闫正弘的性格是怎么来的了。趁那边一家三口解决家庭纠纷时,夏初把红袖叫了出来,问她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之前不说,是否对别的还有所隐瞒。
“没有了没有了。”红袖笑得喜不自胜,神情中带着丝得意,全然没有对着闫家人时的那种楚楚可怜样,“官爷见谅呀,我之前不说也就是想等这么个机会罢了。”
“什么意思?”
“我与少爷的事少爷不肯说,总敷衍我。我知道他是怕老爷骂他。可我那边又不能直接去跟夫人说,万一少爷死活不承认,那我不就成了诬蔑家主了?现在这个机会多好。”红袖掩嘴呵呵地笑着。
“我琢磨着,要是少爷被收了监,老爷夫人肯定就知道了呀。这时候我再说便由不得少爷不承认了,就算他不承认,也能有你们府衙调查出来不是?还显得我深明大义忠心为主,岂不是一举两得。之前我还生怕你们不查我们少爷呢!”红袖脆生生地说。
夏初愣怔地看着面前这个娇小的丫鬟,只觉得风中凌乱。
“哎呀,官爷您行行好,成人之美是君子所为,您可别说出去。”红袖探头看了一眼,“要走了,我先过去了。”
夏初站在府衙前的甬道上看着闫家人走远,对旁边的许陆叹了口气,“活活的被那个丫鬟给当了枪使了。”
“厉害啊!这闫正弘恐怕将来有的受了。”许陆同情地说。
☆、68。 请客之伤
那边的京兆尹蒋大人还不知道自己堂堂的京城衙门被个丫鬟涮了一把,此时正坐在侍德楼里忿忿不平地享用自己的午餐。
“我就是这么没有官威的人吗?”蒋熙元问刘起。
刘起点了点头,随即又赶紧摇头,“少爷您哪里需要摆官威嘛。”
“该摆还是得摆!”蒋熙元拿口布抹了下嘴,“从夏初算起,包括他下面的那些个捕快,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把我放在眼里。”
“少爷,话也不是这么说的。”
“那怎么说?”蒋熙元指指他,“还有你,一丘之貉。”
刘起拱手致歉,却道:“您看,我跟您这么多年了,按说我是您的家仆,可我一直也都没大没小的惯了。但您要是说我不把您放在眼里,那也是不对的。”
“你还知道自己没大没小?”
“知道。”刘起正了正神色,“可我却是打心眼里尊敬您的。我觉得吧,这总好过那些架式十足的官老爷,别人面上对他唯唯诺诺的,可转过身去却不屑一顾,一句好话没有的强。”
蒋熙元想了想,心里舒服了一些,“那倒也是。”
“我与那些捕快私下里聊天,他们都说您好。”刘起竖起大拇指来对着蒋熙元晃了晃,“说您平易近人,不摆架子,不苛待属下,为人正直又断案清明,比起以前的京兆尹可是强了不直一星半点。”
“真这么说的?”
“那还能有假?少爷,让人家喜欢和尊重,比让人家怕你可难多了。”
蒋熙元心情大好了起来,忍了忍,却还是没忍住笑了起来,“行,刘起你有进步,这么有水准的话也说的出来。”
刘起谦虚的笑了笑,心说:少爷的痒痒肉真是一挠一个准啊!
蒋熙元决定不与夏初再计较了,回了府衙后就让人找夏初过来,王槐却回他说夏初出去了。
“他去哪了?”
“不知道啊,头儿没说。闫正弘那边走了之后有个人来找他,他就走了。”
“什么人找他?”蒋熙元稍稍警醒起来。
“不认识。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子,看穿着倒是挺讲究的。”
“男的?”蒋熙元脑子里霎时闪过无数或正经或龌龊的念头,等回过神来又觉得心里不太舒服,刚刚晴好的心情,多云了。
“你刚刚说闫正弘走了?怎么回事?”
“噢,事情查清楚了,闫正弘三月初三晚上有不在场的证明,还有,那个香包也不是刘樱的,所以就先放走了。”
“到我书房说清楚来。”
王槐却站着没动,垂手躬了躬身说:“这事儿许陆比较清楚,不过头儿让他去查刘榕了。大人,我这也正要出去呢。”
“你干什么去?”
“头儿安排我跟郑琏去查一查刘樱的社会关系,看还有没有珠儿哥哥那样的情况存在。”
蒋熙元闷闷地挥了挥手,“那你去吧。”
叫走夏初的人自然是安良。
夏初见了他轻松的一打招呼,跳上了车,“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安良呵呵一笑,“我哪能知道啊,赶巧了过来问问,您就正好在呢。”
这事儿说起来确实是巧了。
苏缜今天批完折子,看没什么事情便想要出宫来走走。他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宫里,还没等到出宫自立府邸,就直接继承了皇位了。眼下他上无父母,又还没有大婚没有选秀,便想好好把握这段此生难得的自由时光。
所为好好把握,其实也就是出宫来,像个普通的公子那样在街上转转罢了。安良有时候思及这点,觉得皇上也挺可怜的。
今儿苏缜走到侍德楼想要吃午饭的时候,刚巧就看见蒋熙元从里面走了出来。安良想上前打个招呼,却被苏缜给拦住了。
“蒋熙元回来了,那也就是说府衙的人从万佛寺回来了?”苏缜问道。
“应该是这个意思吧。”安良答道。
苏缜微微一笑,阳光之下差点晃瞎了安良的眼,直恨自己为啥不是个女子。
“你去府衙把夏初找来,他不是要请我吃饭吗?那就今天吧。想着避开着点蒋熙元。”苏缜说完兴致盎然的先一步进了侍德楼,问小二要了个雅间点了壶茶水,十分有耐性地等着夏初的到来。
所以安良说是巧合,倒也不算是骗人。
安良把车在侍德楼门前停下,让小二牵了马去,引着夏初往楼上走。夏初看着这高大上的门面,心中直打鼓。
“夏公子?”安良回头瞧她。
夏初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正了正身上捕快的衣服,端起架式来走了进去。
小二一看见夏初这身装扮,便十分狗腿地迎上来陪着笑道:“哟,官爷,官爷,您这是吃酒啊还是用饭?瞧您脸儿生,定是刚刚升职高就的,您赏脸到我们这来,真是蓬壁生辉啊!”
夏初哪里受过这样的马屁,被拍得有点不知所措的,只得清了清嗓子说:“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行行,您里面请里面请,需要什么尽管招呼。”小二点头哈腰地目送了夏初上楼。
进门见了苏缜,夏初才长舒了一口气,“好可怕。”
“谁?我吗?”苏缜不解地问。
夏初在他对面坐下来,笑道:“当然不是。是店小二,马屁拍得太露骨,实在是受不了。看来以后还是少穿这身衣服晃荡了。”
苏缜也笑了笑,“马屁拍得让人害怕,挺失败的。店小二大概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效果。”
“我记得有人说过,看别人拍马屁需要很好的心理承受力,原来被别人拍马屁更需要勇气。”夏初端起茶润了润喉,又看了那茶盏一眼,“黄公子说的没错,沏茶还真是要水好,别看这酒楼这么豪华,茶确实不如云经寺的。”
苏缜暗暗好笑,心道这夏初虽不会品茶,但是口味却被吊高了。有雪顶岩雾茶珠玉在前,估计在他眼里很难再有好茶了。
“侍德楼的茶也算勉强能喝。”苏缜就着这话也喝了一口,“不过商家是要利润的,顶级茶的成本高,并不合算。”
夏初点点头,心理的小算盘扒拉了一下,状似无意地问道:“我没来过这里,不知道这里一壶茶要多少钱?”
苏缜也不知道,扬声叫了安良进来,安良道:“这是古陀山的极品白茶,一斤要五十两银子,这一壶大概两钱茶叶。”
“一斤五十两。一壶三钱,一斤等于十两,一两等于十钱……”夏初微蹙着眉头,用手指在桌下划拉着算账,“那也就是说……”
“嗯,一两银子。”苏缜替她回答道。
安良点了点头,“对,这是市面上茶的价格,呵呵,在侍德楼里当然就不是这个价了。这壶茶这里是二两银子,对半的利润。”
“噢,二两。”夏初点点头,心算了一下,忽然回过闷儿来,站起身来失声道:“多少?!一壶茶二两银子?!”
这是抢钱吗?!她一个月是十两银子的月钱,不低了,按照物价换算过来基本上可以说是月薪过万,那这壶茶岂不是要——二千块钱?!
一壶茶二千块钱,那一顿饭岂不是要吃掉她一套房子!
听说过房奴,她夏初总不能开天辟地的做一个饭奴吧!要不要这么丢脸!
“怎么了?”
夏初有点惊慌失措地看着他,“那……,黄公子,我是要请你吃饭的。”
苏缜不太明白地眨眨眼,“是啊,这事儿我记得。”
夏初直勾勾地看着苏缜,心中呐喊道:“公子啊!咱们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好不好!我要请你吃饭,你总得找个我能承受的起的呀!我不能卖身请客去啊!”
苏缜完全不明白夏初这是怎么了,他从来不知道侍德楼的饭菜价格,也不知道这个价格对于普通的工薪阶层意味着什么。
反正他每次来基本都是蒋熙元掏钱,蒋熙元私下里开着青楼,很有钱。就算是苏缜自己来,这一顿饭对于富有天下的皇上而言,根本也不叫事儿。
苏缜与夏初,整个一白天不懂夜的黑,你永远不懂我伤悲。
对视了半晌,夏初终于迂回着开口:“黄公子,这大酒楼其实就是环境好,服务好,但要说饭菜的味道,那还真是一般般。大路货,没有意思的。”
“大路货?”苏缜不懂。反正他除了御膳吃的都是大酒楼。
夏初十分肯定的点点头,“我知道有个地方,东西特别好吃,老板人也很好。绝对比这里有味道。黄公子有没有兴趣去尝试一下?”
苏缜明显的有点犹豫。在他的认知里,侍德楼是京城最好的酒楼,他不相信还有什么地方会比这里更好。
夏初拿出心灵鸡汤的架式鼓励着说:“黄公子,人生需要探索与发现。一成不变的生活很无趣,可我们往往无力改变。也许,一次新的尝试能让你发现生活的不同,能够看见转角处别样的风景。”
这个时代没有心灵鸡汤,更不要提泛滥的问题,几句话,确实打动了苏缜。
一成不变的生活很无趣——包括做皇上。
☆、69。 福记羊汤
夏初终于是成功的把苏缜从侍德楼里带了出来,出门的时候咬着牙结那壶茶钱,可店小二却不肯要,直推说:“官爷这就太见外了,原想着给您尝尝我们的拿手好菜,结果您这只点了一壶茶。您说,我们再要您的钱,您这不是打我们的脸吗?”
“那不行。”夏初非要把那一两银子付了。
“哎哟,我的爷啊!”店小二又把那银子推回去,“我这真不是要让您欠份情,一两银子哪值得您这么大的情面。要不这钱您先记着,改下回来的时候咱一并算,这总行了吧。”
话说到这份上,夏初要是再坚持就显得忒矫情了。她也知道这么大的酒楼根本不会在乎这一两银子,于是便把钱收起来,出了门。
苏缜看见京城的捕头这么清水水明如镜的,自然心中高兴。暗暗地赞赏道:“不错!真是朕的好捕头!”
上了马车,夏初先让安良驾车回了一趟自己的小院。她得换身衣服,这身衣服去小店吃饭,老板估计要吓坏了。
等换了衣服出来,夏初一身轻松的指示着安良走到了城南大通坊。到了一条小巷口,马车进不去了,夏初便招呼着苏缜下了车。
苏缜与安良对视了一眼,安良背着夏初用嘴型对苏缜说:“闵风在。”
苏缜这才略略地放了心,不着痕迹地捏了下自己袖中的暗箭,随着夏初走进了巷子。安良则留在了巷口看马车,夏初回头对他说会让人送碗羊汤出来。
安良很感动。
“我以前与李二平来过这里,那次她过生辰,我和阮喜还有她,我们三个人分了一碗羊汤。”
夏初抿嘴浅浅地笑了一下,眼中满是怀念和伤感。
“是上个月被冤死的李二平?”
“黄公子也听说那个案子了?李二平是我的朋友,虽然最后案子破了,相关的人也都受到了惩罚,但二平再也活不过来了。”
“我都听说了,很遗憾。”苏缜想起这件事来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