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这花哪有常开的。不过夏荷过去了有秋菊,秋菊之后还有冬梅,待到开春时桃李杏花更多。”
苏缜淡淡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凤仪宫里,芊芊帮咏薇小心地拆了发髻,用篦子一下下轻轻地梳着她一头又黑又长的秀发。咏薇从妆台上拿了一根金簪子,探着手去挑那蜡烛的烛芯,默默出神。
头发拢的顺滑了,芊芊放下篦子轻声道:“娘娘,别想了。明儿个一早奴婢就召她过来,当面锣对面鼓的问清楚。”
咏薇仍是盯着那簇烛火,什么都没说。
芊芊叹口气,“娘娘,心软不得。娘娘把她当朋友,她可没把娘娘放心上。”
“芊芊,我不是心软,我就是想不明白。”咏薇把手里的簪子放下,簪尖已经被熏的发乌了,“这不过才几天的工夫,皇上怎么会对夏初那样上心?不过一捧荷花,也要亲自去拿。”
“娘娘容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娘娘您自是矜持自重,却不知有的女人专精此道。皇上纵然不是轻率之人,可毕竟也是男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咏薇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屈腿坐在了榻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如果是听别人说,我大概也会这么以为,但亲眼看见的却并不像是那样。”她侧头把脸轻搁在膝头,“皇上拿着她送的花,拉着她的手在湖边散步,什么都没做,只是说话散步……”咏薇的声音有些轻颤,眼里泛出点点水光,“可是……我倒宁可他们做些什么别的。”
“娘娘这说的是什么话呀。”芊芊取过帕子递给咏薇,叹了口气,“娘娘,您这是伤心的糊涂了……”
“我没有糊涂。芊芊,从我想要入宫时我就知道,皇上不会只有我一个女人。我不怕有人争宠,只希望他待我是不同的。”
“娘娘是中宫,原本就是不同的。”
咏薇摇了摇头。后宫像是百花园,永远有四处冒出来的鲜花,或娇艳如火,或柔情似水,防不过来更除不干净。她想要做的不是花,而是携手与苏缜漫步的那个人。
于夕阳晚风中牵手而行,慢慢地走,缓缓地说着无关紧要的话,在相视中看见他凝望自己的眼睛。咏薇想像了很多次这样的场景,可看见了,那被牵住手的人却不是她。
她真的宁愿看见夏初娇媚入骨的勾引,也不想看见这样的恬淡与安静。只是,为什么?为什么皇上会待夏初如此?
“芊芊。”咏薇想了一会儿,抹了抹眼睛抬起头来,“暂将夏初调离御书房,有人问起便说是我的意思。”
“是,那然后呢?”
“没什么然后。”咏薇转头看着窗外,“皇上待夏初那般不同,却又从来没有与我说起过她。如此,不管我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问,不管做什么皆是不对的,会落了窥伺,落了妒嫉。皇上的心思和态度,只能由皇上自己来说。”
“娘娘至少可以问一问夏初。”
咏薇轻声苦笑了一下,看着芊芊,“你还是不明白吗?所有人的想法都不重要,包括夏初。夏初有心勾引也罢,无心吸引也好,又或者有什么别的打算,最终皆在皇上。我在意的,也只有皇上。”
转天早上,夏初起身收拾停当准备往御书房去,还没出门元芳就过来了,有点着急地问她:“夏典侍昨晚上去哪了?姜尚仪可是找了你好几次呢。”
“姜尚仪找我?什么事?”
“倒是没说。”元芳撇了撇嘴,“我还怕您出了什么事呢。”
“我能出什么事。”夏初一笑,拍了拍元芳的肩膀,“成了,我先走了。”
“夏典侍这是要去哪?”姜尚仪的声音横里便传了过来。夏初听见停了脚,转身对她福了福身,“去御书房。姜尚仪有什么事吗?”
“这么心急呀?”姜尚仪皮笑肉不笑地说,满眼都是不善的神情,抬手扶了扶自己的发髻,“在尚仪宫习礼学艺时倒没看出夏典侍是这么勤勉的人呢。”
夏初顶腻歪这样的说话方式,酸不酸辣不辣的,配合上拧肩扭脖子的动作,实在是‘贱人就是矫情’的标准动图,心中便有些不耐烦,“姜尚仪倒底有什么事?”
姜尚仪轻蔑地笑了一声,仰起头来顺着鼻梁看着夏初,“倒底是御前服侍的人了,腰杆就是硬呢。”
夏初眉头皱了皱,又福了一福身,“姜尚仪若是无事,我就先走了。”
“给我站住!”姜尚仪见夏初真敢甩了脸就走,立刻变了张面孔,横眉立目地吼了一声,两步上前道:“还有没有个规矩!”言罢扬手就打,手落到一半时夏初抬胳膊一挡一拨,反手便握住了姜尚仪的手臂,往外一推直接推了她个趔趄。
身后的几个宫女忙上前扶稳了姜尚仪,再看夏初,却是站在那里连动都没动。姜尚仪回过神来气的脸都红了。
夏初却泰然自若,也仰起脸来,也顺着鼻子看着姜尚仪,道:“不管我是哪的人,腰杆硬不硬,都没有关系。姜尚仪觉得我有错就直说,我也好知道怎么改。但您要是故意与我找茬……”她笑了一声,“您恕我没那么多闲工夫了。”
“你还想去御书房?!”姜尚仪推开扶着她的宫女,高声道:“不必了。今天不必了,往后更是不必了!”
夏初扭头看着她,“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娘娘的意思。”姜尚仪说完冷笑了一声,又走近夏初旁边居高临下般地说:“至于为什么——“她拉了个长音,”夏典侍自己心理该是清楚的,对吗?”
夏初心里一沉,略略一想便不禁哀叹了一声,倒底咏薇还是知道了。她顶怕这件事,如果有勇气说她一早就说了,原本侥幸的希望在自己离开之前咏薇都不会发现,可看意思没能瞒住。
她觉得好生尴尬,虽然没见着咏薇,想起来身上就一阵阵的冒汗,想着能见到她赶紧解释一下,却也有点怕看见她,怕这事根本解释不清楚。
姜尚仪看着夏初表情变化,道是她心虚害怕了,不禁越发的得意。她昨天把夏初意欲勾引皇上的时告诉皇后时,可是亲眼瞧见皇后的脸色的。今天凤仪宫传了懿旨过来,这态度已经是明摆着的了。
主子的脸色向来就是风向灯,有些话有些事是用不着主子开口的。姜尚仪哼了一声,回头对跟着她过来的几个姑姑道:“把她给我按下来!”
几个姑姑应了声是,过去便拽住了夏初个胳膊,有人按住了她的肩膀便往下压,想让她跪在地上。夏初条件反射地分开两腿扎稳步子,冲姜尚仪道:“你干吗?”
“干吗?立规矩!”姜尚仪说完转头看了一眼元芳,“元芳,夏典侍考核的成绩太差,怕是不知道,你来告诉她内庭女官应该几时回来?”
元芳轻轻地抖了一下,蚊声地背道:“凡内庭女官酉时后不得离开内庭,得召外出应得尚宫准许或于宫内掌事处报备。”
“如有违反呢?”
“杖……杖十,再犯者杖二十,屡教不改者视以忤逆论处。”
姜尚仪点了点头,声音陡然高了起来,指着夏初说:“把人都给我叫出来看着!就算是典侍,在这宫里也是规矩大过天,谁也甭想越过去!把她给我按下!”
那按肩膀的姑姑刚才想按就没按下去,这会儿得了令手上赶紧又加了把劲儿。夏初一听就火了,哪还管得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宫规,当然是不能吃了眼前亏为上。她就势往下一蹲,横里一个扫堂腿扫了半圈,直接绊倒了俩姑姑。
姜尚仪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气顶上脑门,一嗓子喊的声音的呲了,“上去给我按住!按住!”
说:
夏姑娘又要打架了
☆、215。不作不死
姜尚仪一声吼,俩个被夏初绊倒的姑姑便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屁股也急眼了,扑上去抓夏初。夏初是练过的,当初也是与捕快们打了一架才坐稳了捕头的位置,这几个婆娘根本不在话下。
周围已经聚了一帮宫女,瞠目结舌地看着夏初三下五除二的便踹到了两个人,又给了个过肩摔,轻轻松松地便把另一个姑姑给扔了出去。
夏初反手抹了抹鼻子,活动了一下肩膀,不屑地指着姜尚仪,“找茬就是找茬,少他妈拿宫规压我!有种出来单挑!”
一众宫女齐齐地抽了口凉气。
夏初动了动脖子,觉得脑袋往一头偏,抬手摸了摸发现是那假发髻歪了,扶了扶也弄不回去,索性摘下来扔到了一边,露出一头利落的短发来。周围便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姜尚仪的脸上青白交错,看着夏初眼里却又多了几分惊疑,楞了片刻往后退了一步,抓着旁边的宫女喊道:“去!叫人,把那几个粗使的都给我叫过来!快去!”
说罢又一扫围在四周的宫女,“都给我上去,把她给我按下来!不从的我发她去浣衣局!快!”
这帮女孩子一听这话,也不敢不动,互相推着搡着开始往夏初身边聚拢,谁也不敢先上前。夏初瞧着这帮战战兢兢的年轻姑娘,平时都一口一个夏典侍的叫自己,还算相熟,一时有点下不去手,一步步的开始往后退。
元芳站在外围咬着嘴唇,瞟了一眼姜尚仪,见她的注意力没在自己这,便偷偷的绕到她身后,撒腿便往尚仪宫外跑。刚出了门口却被人拽住了,抬头一看,却是最高尚宫身边的姑姑,最高尚宫正在不远处站着。
“尚宫大人!”元芳一见她,嗵地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尚宫大人帮帮夏典侍,她……她……”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夏初的确是晚归,可往日里谁有个什么事回来晚了也不鲜见,抓不着就算了,真抓到了也就是说两句,只要没捅出篓子谁也不会真较真儿。
元芳再单纯看那架势也知道,姜尚仪这次就是要针对夏初。那么粗的棍子真卯足了力气打,腿要是打废了可怎么办!
最高尚宫让人把元芳扶起来,“我进去看看,但姜尚仪一贯固执这你也知道,怕她也是不听我的。这样,你现在去御书房找安公公,也许他来了还能拦着点。记得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安公公,懂吗?”
元芳猛点头,拎着裙摆就往御书房跑。最高尚宫看着她跑远,弯唇笑了笑。随侍的姑姑走过来问道:“尚宫大人,现在进去吗?”
“不急,再等等,打上了再说。”
尚仪宫里,姜尚仪尖声喊着让人动手,再三的催促下,有几个胆大的心一横,便扑了过去。抓胳膊的抓胳膊,掐脖子的掐脖子,指甲划的夏初直咧嘴。她兜了手臂用力一甩,那吊住她胳膊的小宫女一声尖叫便被甩了出去,磕在地上搓出一手的血,嘤嘤地哭了起来。
有与那宫女相好的一看就生气了,“夏典侍!昨晚上你本来就是回来的晚了,错了就要受罚,姜尚仪让你跪下你也是应当的,你不跪也就罢了,如何还打人呢!”
身边顿时都是指责之声,一帮姑娘围得自己越来越紧,身上足有二十只手抓着,吵嚷的夏初耳朵直疼。夏初这个烦啊,心说这算怎么回子事呢。她一边扒拉着挂在自己身上的姑娘,一边想往门口慢慢挪,琢磨着不管怎么说先跑了算了。
正这时,那几个粗使的宫女来了,得了姜尚仪的令直接冲过去,有个人高马大的抬起脚直接踹在了夏初的屁股上。夏初没有注意到身后,挨了一脚后想本往前冲一步把这力消了,可自己被一帮人拽着动作也迟缓了许多,被踹了一个趔趄。那人就势跳起来,泰山压顶般地把夏初扑在了地上。
夏初正面着地,磕出一鼻子的血来。这幸亏是那帮宫女正拉扯着还减了点冲力,不然鼻梁恐怕就断了。
那粗使宫女坐在夏初身上,旁边的人一见赶忙上前按了夏初的胳膊腿,把她卡了个结结实实。这下子,就算夏初再好的功夫也没辙了。
姜尚仪一看夏初被制住了,这才松了口气,用帕子蘸了下额头的汗,咬牙道:“给我打!杖四十!简直反了天了!”
夏初费力地仰起头来对姜尚仪吼道:“姓姜的!你活腻歪了是不是!”
“你还没爬上龙床呢,以为有安公公撑着就了不得了?这是内庭,御前的手再长也拦不住我拿宫规罚你。谁让你不安分惹了娘娘呢?留口气儿,我倒看看是谁活的腻歪了。”言罢姜尚仪眼睛一瞪,“打!”
那几个被夏初摔的不轻的姑姑歪歪扭扭地拿了杖棍过来,那真是心里带着恨啊!卯足了力气往夏初身上招呼,夏天的衣衫也薄,打下去啪啪的作响。
夏初憋着一口气浑身紧绷,可三五棍子下来就绷不住了,豆大的汗珠掉下来,疼的她眼泪直飙,忍不住大骂王八蛋。
姜尚仪冷眼瞧着夏初的脸色越来越白,觉得万分解气,一抹笑容还没来得及展开,就见最高尚宫带着几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喊了一声住手。
那行杖的姑姑闻声停了手,姜尚仪却叫了声继续,之后才对着最高尚宫福了福身,不甚恭敬地笑道:“尚宫大人,您怎么过来了?”
最高尚宫看着她微微一笑,“停手吧,真打出个好歹来怕是吃不了兜着走,到时我就是有心也帮不了你。”她转头看了一眼夏初,见她裙子上已经渗出了血,觉得差不多了,便让身边的姑姑过去拦了下来。她也不敢真让夏初有个好歹。
“尚宫大人!”姜尚仪这次底气很足,挺直了腰板看着最高尚宫,“宫人不守规矩必得要罚,不罚往后何以治下,这宫里的规矩还要不要了。”
最高尚宫擦了擦自己的手背,但笑不语。姜尚仪盯着她,见她如此态度不禁有些纳闷,还没想明白怎么一回事儿,就听门外脚步声渐进,紧接着一个明黄的身影一闪快步地冲了进来。
最高尚宫片刻犹豫没有转身便跪,伏下去高喊了声万岁。所有人都被这一声万岁给喊懵了,楞了一瞬后,退后的退后,撒手的撒手,跪倒了一片。
夏初趴在地上,听见这声万岁心里也是一松,长长地喘了口气。她想动一动,可一动屁股上上就撕扯的疼,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苏缜瞧见夏初身上渗出的血迹,心直发颤,上前蹲在她身边扶了扶她的肩膀,害怕的连声音都找不到了,“夏初……”
夏初撑着胳膊挺身仰起头来,楞撑着道:“皇上,我还……还行。”
元芳看见夏初的一脸血当时就哭了,安良吓得脸色都白了,一边大叫着传太医,一边跑上前去想把夏初扶起来。苏缜觉得自己魂都要散了,一把推开安良,俯身下去小心地插过手,兜着夏初将她抱了起来,转身快步离去。
安良犹豫了一下没跟过去,一指元芳,“去!赶紧跟着伺候去,机灵着点!”元芳也顾不得想别的,抹了把眼泪就跟着去了。
姜尚仪看见皇上后整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