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心事的根由是什么,或许咏薇还没他清楚。
他说出自己的心意也才不过一个月而已,夏初除了逐渐习惯了他的肉麻之外,还未与之前无明显的不同,也许是她还没分出心思考虑这事,也许是对苏缜的感情还没有真正放下。
退一步说,就算夏初接受了他,眼下的情势中,他也不能轻易的有所动作。因为在他与苏缜的交情过程里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他完全预料不出他的反应,更预计不出后果。但他再清楚不过,苏缜那人的温和只是表象。
日子看上去似乎风平浪静,但蒋熙元隐隐的感觉一切还远没有过去,或者说还没有到来。无论国事还是情事。
“告假便告假吧,也好。”蒋熙元收回思绪,抿了口茶把杯子放下,抬眼对她一笑,“接下来呢?你打算做什么?”
夏初摇了摇头,“不知道,还没想好。”
蒋熙元指着自己,弯唇笑着往前凑了凑,“真没想好?你再想想看?”
夏初低头像是没有看见,嘴角微微地动了动,又轻叹了一声道:“我手里倒是攒了些银子,趁着天暖景好倒是可以到处去走走。这么久了我才只去过一趟管阳城。”
蒋熙元笑道:“也好。再过些日子,等朝中之事平稳了,我与你一起去。”
“朝中之事平稳?”夏初挑了下眉毛抬起头来,“从我上任捕头以来,朝中之事何时平稳过?”
“也就是说,若真的平稳了,你还是愿意与我一起去的。”蒋熙元笑得有点狡猾,犹自点了点头,“该是没理解错意思。”
夏初无奈的直发笑,瞥了他一眼,“大人还想理解成什么意思?想想呢,有个爱讲究又土豪的人一起,于我又没有坏处。是不是?”她见蒋熙元扬了扬眉,又道:“当然,我也就是那么一说。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出去走走呢。”
“一颗甜枣都不给。”他笑了笑,抬头看了看头顶密匝匝的葡萄叶子,微敛了笑意缓声道:“若是离京,我倒觉得可以不必回来了。”
夏初眨眨眼,“这什么意思?”
蒋熙元犹豫了片刻,说道:“等这波事情过去了,我想向皇上请个外放做官,去外埠做个郡守也不错。天高……”他停了停,看了夏初一眼,“也自在。”
夏初当然知道他隐去的半句话是什么,也知道他的担忧。他低头静静地喝了口茶,“大人不是不喜欢离京么?”
“此一时彼一时。”蒋熙元开诚布公地道:“无论是替咏薇想,还是替我自己,难免有私心。终归我也有怕的时候。”他顿了顿,浅声试探道:“若是我外放做官,你可愿意与我一起去?”
夏初心中微微的有些发紧,低着头不说话,想不好应该给他一个什么回答。
西京她没什么放不下的,宫里的那一位除了在偶然听到些消息时泛上些伤感,也该算是过去了。只是……
她不知道自己与蒋熙元又能有什么将来。就算她接受了蒋熙元,难道自己就能进了蒋家的门?皇上会怎么想暂且不论,蒋家那样的高门能允许吗?
她没有问过蒋熙元这个问题,在自己心意未定之前她觉得问这些都太早了一些。她原想着好好的再做几年捕头,到时情形会变成什么样也未可知。蒋熙元那么一个风流公子,没准那时对自己已经腻了烦了。
把事情交给时间再好不过。
可没想到这捕头生涯结束的太快,想要过几年再琢磨的问题匆匆摆到了眼前,让她很是不知所措。
“让我想想……”夏初道,悄悄地看了蒋熙元一眼又低下头去,“不管怎么说我现在还是个男人身份,大人也不用太担心。”
☆、199。 皇家夫妻
午后艳阳高照,白花花的恍人眼,空气稠的仿佛时间已经静止,阖宫都是静悄悄的没有声息,偶有一两声蝉鸣传来,马上便被小太监用长竿粘走了。
苏缜在御书房的软榻上歇午觉,安良清退了房中的宫人,自己站廊庑下的荫凉里,倚着廊柱着眼打盹,不一会儿就是一身的汗,粘腻腻的醒过神来。
他揪了揪汗湿的领子,让人去给他取个凉水手巾来,又命人下去备些冰盏,恐怕皇上一会儿醒过来会觉得燥热。
芊芊谨慎小心地拎着只精巧的食盒到了御书房,立于台阶之下抻头看了看安良,轻声招呼了一声。安良笑眯眯地走过来下了台阶,“芊芊姑娘。”
“安公公好。”芊芊福了一福身,把食盒往前递了递,“天气热,皇后娘娘熬了些酸梅汤给皇上,用冰镇过了,祛暑消渴的。”
安良一听不禁笑了起来,接到手里,“皇后娘娘真有心,我这正说着让人备去呢。这倒正好了。”
“有劳安公公了。”
“岂敢岂敢。”安良摆了摆手,拎着食盒要走又听芊芊唤住了他,便回过头去:“姑娘还有事?”
“娘娘想问一问,皇上今儿去凤仪宫用晚膳吗?娘娘备了鲜鲈鱼,还有腌渍好的笋子,都是清淡的。”
“我问问,若是去就差人给凤仪宫回信儿去。”安良道。
芊芊抿嘴点了点头,眼睛笑成一弯,福了福身,“那我就回话去了,等安公公的信儿。”说完轻巧的转身走了。
安良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手里的食盒,眨眼寻思了一下走回了御书房。皇后入宫月余了,虽是那样的背景却没有骄纵之意,是个端庄自持的人,也不苛待下人,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他冷眼瞧着觉得皇上待她还不错,这一个月倒有七八次歇在了凤仪宫,只不过不怎么热乎,俩人话也不多。安良想,这现在后宫里只有中宫也就罢了,过些日子选秀纳了嫔妃,恐怕就没这么消停了。
前朝的后宫多少是非,争宠争权争位,那么多女人就一个丈夫,换到什么时候都是一个样。皇后这样的性子怕要失宠的。
不过自己就是个太监,想这些也是多余。安良把食盒里的琉璃碗取出来,啧啧的暗叹,觉得皇后性子虽平淡了点,倒也是个有情致的人。
看了看时辰,安良便端着酸梅汤进了御书房,却见苏缜已经醒了,正拿了凉手巾擦脸。他上前去把冰盏放在茶桌上,上前接了用过的手巾,道:“皇上,天儿热的很,您用点酸梅汤去去暑气。”
苏缜走到茶桌前看了一眼那透明的琉璃盏,“皇后送来的?”
“是,刚送过来,娘娘亲自熬的,您瞧这冰还没化净呢。”
苏缜端起碗来喝了一口,入口酸甜,从喉咙一路清爽下去,甚是舒坦。“有折子递上来吗?”
“尚书省和中书省都递上来了一些,已经呈在书案上了。”
苏缜放下酸梅汤过去,拿起那十几份折子挨个草草的翻了,又往旁边随手一扔,“就这些?”
“就这些。”
“朕的爱卿们真是替朕分忧,为朕操心。”他冷哼了一声。十几份折子倒有**份都是关于选秀之事的奏请,余的一些就是点关于七月万寿节的或者草诏的旨意请苏缜过目,没点像样的事。
六月之后,递到苏缜手中的折子越来越不像话,每每上朝时问起,各部尚书才奏报一些事由并拟了意见,说是多依前朝例办。现下四海升平无外忧内患,皇上该选秀纳妃,早日开枝散叶才是社稷之福。
苏缜心里恼火,面上却要赞老臣为他分忧解事,真乃国家栋梁。
“公主离京几天了?”苏缜问安良。
“回皇上,八天了。”安良道:“算日子差不多该到锦城了。”
苏缜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青城郡的水灾已经过去了,调拨的银两也早已经到了,奏报从三百里飞递转为一天一报,到现在三天一报,看上去一切都好。包括派出去的巡查官员和工部的人也是同样口径。
可是,情形太好了,没有饿殍没有疫情没有流民,这反倒让苏缜生出些不安来。蒋熙元给他的密折也是这个意思,他们安在各部的人有话,说尚书省现在留中的折子越来越多,下面的很多折子根本递不到苏缜手里,颇有些言路不畅。
锦城离青城郡不远,晚镜回去之后倒可以替他探出些实情来,霁月山庄倒底身份还算隐蔽一些。他就不相信赈灾银真如奏报的所说,悉数发至灾民手里了。
思及此,苏缜闭目捏了捏眉心,嘱咐安良,“若有弘文阁的折子,马上给朕呈上来。”他又看了一眼案上的奏折,“这些……,发回去,让他们看着办吧。”
“是。”安良低头应下来。
苏缜又轻笑了一声,“让御膳房也冰些酸梅汤给尚书省,老人家们大热天的殊是不易,替朕言明,朕知道他们辛苦。”
安良将案上折子敛到箱子里,又道:“皇上,您今儿可去凤仪宫用晚膳?皇后娘娘备了鲈鱼和腌笋。”
苏缜略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傍晚的时候起了风,天儿阴了下来,咏薇便让人撤了冰碗改加了道莲子羹。两人对面而坐吃的甚是安静,待用罢了饭菜净过口,苏缜对她道:“这些日子尚书省接连递了折子,关于选秀之事。朕已经交代下去办了,后宫的安排皇后免不了多费心思。”
咏薇心里一紧,转过身接了芊芊递上来的茶放在了苏缜面前,片刻后才抬眼笑了笑,这笑容只撑了瞬间便没了,又垂眸道:“皇上言重了,这些本是臣妾份内之事。明日臣妾便安排修缮打扫各宫,前些日子臣妾已经让人典过库,家具陈设是不缺的,只是有些内造珍饰老旧过时。臣妾想,能翻新的便翻新用着,等选秀之后看还缺那些再补也来的及。”
苏缜看了看她,“皇后安排就是。”
外面的风渐渐大了,两人用罢了饭菜便窝在屋里下棋。苏缜原本只是想解个闷儿,却意外的发现咏薇棋艺不赖,下着下着倒认真了起来。咏薇对下棋颇有几分自信,原本叮嘱着自己万不可赢过皇上,可很快就知道自己错了,她是想赢也难,一时间不免好胜之心大起。
手谈三局,咏薇输了前两局,到第三局最后一子落下,棋盘上黑白分明一眼也瞧不出胜负来。安良和芊芊帮他们数着子儿,最后咏薇执的白子险胜了三个。
咏薇听完了芊芊报的数,激动的轻拍了一下巴掌,亮晶晶的眼里尽是兴奋,又追问着芊芊:“没数错?”
芊芊点了一点头,一边说着没错,一边瞟了瞟皇上,用眼神提醒着她别在皇上面前失了仪态。
咏薇却根本没会过意来,转头对苏缜粲然一笑,语调轻快地道:“皇上,臣妾可算是赢了一局呢!也不算太差是不是?”
苏缜微微讶异地看着她,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笑了笑,点头道:“皇后棋艺精湛,朕倒颇为意外。”
苏缜这一笑撞进咏薇的眼里,撞得她心头怦然而动,一时间竟没能错开眼去。待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低了头站起身来,“时辰不早了,臣妾伺候皇上更衣安寝。”
洗漱之后躺在床上,苏缜很快便沉沉入梦。半夜里下了大雨,咏薇被雷声惊醒了过来,翻身听见苏缜在他身边匀声的呼吸,知道他睡的正好。幔帐之内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咏薇却依旧睁大了眼睛,仿佛这黑暗里仍能看见他俊朗的脸庞。
她小心地探出手去摸了一下,轻轻地触到了他的眉毛后赶忙又收了回来,见他没有醒过来便偷偷地掩嘴笑了笑,又小心地碰了碰他的鼻子。苏缜动了动,把咏薇吓了一跳,赶紧翻过身去。
苏缜也翻了个身,手轻轻地搭在了咏薇的胳膊上,头也埋了过来窝在她的脖颈后面。温热的气息从脖颈耳后传来,咏薇心跳的几乎冲出了胸膛,动也不敢动,怕一动便惊醒了他,惊醒了这难得的亲密。
她入宫已经一个多月了,苏缜待她也不是不好,但这好却并不热络,夹杂着距离和陌生。他会宿在凤仪宫,但也真的只是宿在凤仪宫,咏薇也知道这并不是夫妻该有的样子,但她并不知道这是不是皇帝与皇后该有的样子。
哥哥总说皇帝不是用来爱的,她不以为意。她就是喜欢他,爱他。不爱,自己如何能心甘情愿的留在这皇宫里,不爱,她要用什么支撑着自己渡过以后漫长的岁月。
饭后说起选秀一事时,她心里是有些难受的,但这难受也并非不能接受。她一早就知道这后宫里不会只有她一个人,早晚姐妹成堆,她有心理准备。
虽是女儿家,但毕竟是蒋家的女儿,后宫对皇上意味着什么她都懂。如今唯愿她能应付的了将来的那一堆女子,唯愿自己真能替他解了忧烦,或者,她还有一些贪心。
她在努力的做好一个中宫,希望他也能如自己爱他一般,爱上自己。
身后的苏缜又动了动,喃喃地说了个什么,咏薇没有听明白。她鼓起勇气伸出手去,掌心覆在了他的手背上,手指尖传来一点冰凉的触感。
她摸了摸那个葡萄坠子,小心地拨到了一边,重新阖上了眼。
说:
嗯。。。我觉得平静的差不多了。
☆、200。 故地重回
弘文阁的折子是在五日后递进的苏缜手中,报只是一些编纂书籍的杂事,落款是‘弘文阁主簿李檀跪奏’。
苏缜拿到折子心里便是一沉。晚镜离京十三天,回锦城的路程就要有七八天,再暗查青城郡的事,修书快报,那必然是有相当紧急的问题,这消息才会如此快的递回京中。
他提朱笔批了,让安良送回到弘文阁去。待到下午时便让安良帮他换了便装,轻车简行的从北边安礼门悄悄离了皇宫,往侍德楼去了。
路上时,苏缜坐在车里忍不住的想要冷笑。现如今三省多有老臣把持,吴宗淮一案后收敛了一段,现在给开个口子果然便又嚣张起来了。自己现在要听点实情真话还得微服出宫,像个细作一般。
诚然,这帮老臣为官时他苏缜还没出生,前朝留到如今的也都是夺位时站对了地方的,资历老又自诩有功,却未免也太拿自己当回事了。欺他年少?可君就是君,臣就是臣,他要站稳自己的位置,就得让臣子也守好自己的分寸。
这遭压不下去,让他们架空了自己,来日若再想收权,怕他们连废立之事都能办的出来。
李檀早早地便等在侍德楼了,见苏缜进来忙起身一揖,恭敬地叫了一声公子。苏缜脸色微沉,让安良盯着点雅间外面,落了座。
李檀把锦城递来的信交给了苏缜,信口封漆未开,苏缜接过来挑开信口,头也不抬地问道:“可有捎了什么话来?”
“臣大哥说,信中所言只能给您看个大概,详尽的,以霁月山庄却是不方便的查的了。”
苏缜看着那封信,眉头越拢越紧,一刻看完后扬手便将信拍在了桌上,虽未见暴躁,但看那神情却知已是大怒了。
林钰的信不长,只写了一些在青城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