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金莲对云少爷并没有一个女人对男人的爱,但多年的相处,再加上云少爷对她的眷顾,她早已把云少爷看成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每每念及云少爷的即将离去,她都不由得要背着人无助地痛哭。
巧巧、贝儿在这种悲恸的氛围中,也充满了伤感。
倒是云少爷不住的安慰她们。
这天,哲少爷过来看大哥。
看到大哥已经深陷的眼眶,哲少爷鼻子酸酸的。虽然大哥和他的性格格格不入,但从小大哥就疼他,所以阖府他倒是和大哥最亲近,也从不在大哥面前有半点轻浮。
哲少爷握住云少爷的手,勉强露出一笑:“大哥,太医说,只要熬过这几个恶天儿就好了。”
云少爷点点头。
“园子里的桂花树又快开花了。等雨住了,我同你赏桂,咱哥儿俩还象去年中秋那样好好聊聊!”
云少爷不回答,挥手叫其他人出去,意思要和老二说点体己话。
等众人出去,云少爷道:“老二,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收收心了。家里这一大摊子将来都要靠你支撑呢。”
“大哥,等你好点儿我再听你的训示吧。”
云少爷:“我知道你平时好象满不在乎,其实心眼也是不错的。我这病如果还能拖两天就罢了,如果……”
哲少爷:“大哥快别说这样的话吧。”
云少爷神色黯然:“你们也别瞒我,我自己的病自己知道。”
哲少爷欲言,云少爷止住了他:
“我打小就带来这个病,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老天格外开眼了,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只求你能看顾一下金莲,切不可轻薄了她。她服侍我这个病人这几年也不容易。要是以后有什么合适的人家儿,你就给做做主。”
哲少爷:“大哥……”
云少爷握紧了他的手:“你先答应我!”
哲少爷郑重地点点头。
云少爷放心地松开手,叹了口气,侧身躺下了。
过几天就是中秋,到这天,雨竟奇迹般地停了下来。
晚上,月亮也半遮半掩的露出了脸儿。
云少爷这天的精神头儿也出奇的好,竟起了身,让金莲扶着到窗前,说是要看月亮。
月亮在天上只有一团模糊的月晕,但毕竟是月亮。
云少爷用从来没有过的专心看着月亮,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一家子得到这一喜讯,都以为云少爷好起来了,本来沉闷的气氛,竟然也有了一丝喜庆。
谁料,半夜,月亮隐进厚厚的云层。
漆黑的夜里,从月桂轩突然传来抢天哭地的恸哭!
幸而早有准备,灵堂很快就布置好了。
大门外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小厮们忙着到各处去通知亲戚。
灵堂里,云少爷静静地躺着,下面一盏过河灯寂寥而无助地燃着小小的火焰。
巧巧、金莲、贝儿身着雪白的孝服,跪在下面。
巧巧、贝儿抽噎着。
金莲的表情木然,好象不知道该怎么悲恸了。
一会儿,临时过继来的隔房二伯的小子潘文被大人强摁在灵前充当孝子。
才五岁的潘文被灵前这阵势吓住了,不停的哭,尖声尖气的童声传到很远的夜空。
金莲看着云少爷身下那小小的过河灯,一颗心无意识地随着火苗晃动。火苗在金莲的眼里忽地长长,又忽地缩短,只是徒劳地挣扎,却始终逃不了灭的命运。
云少爷终于是去了,只是一瞬已是阴阳相隔。在这世上,自己是成了无助的人。就象今晚的天,漆黑的,没有边际,一如命运的惶恐……
金莲看着灯,并没有哼出一声,却突然晕了过去。
众人又是一阵忙乱,还是哲少爷狠命地掐她的人中,金莲才活过来,活过来依然是木然无语,以一种陌生的眼光看着大家。
旁边有人轻轻地嘀咕一句:“别是着了魔障了吧。”
看看金莲实在是不行,哲少爷抱起她,让她回房休息。
到了房里,金莲还是木木的。
哲少爷吓住了,轻轻地喊了声:“金莲。”
金莲终于有了反应,眼光从遥远的不知处缩回来,看着眼前这张让自己又爱又恨的脸,此刻是如此的贴近,没有满不在乎,而是珍贵的关切。
“哇!”金莲心仿佛被触及最软弱的痛处,这才象决堤的水一下子哭出来。
这一阵嚎啕大哭,仿佛要把金莲十九年压抑的全部情感都哭出来。并不是撕肝裂肺的哭,却让所有闻者不能不心酸。
哲少爷不由得也鼻子一酸,掉出了一滴眼泪,双手把金莲紧了紧。
渐渐地,恸哭转化为抽泣,金莲软软地躺在哲少爷怀里,一起一伏的胸脯贴在哲少爷宽厚的胸前。
伤感慢慢褪去,哲少爷开始感觉着他抱着的温香软玉,是从没有过的香软。
而金莲此时的一张白玉般的脸,恰似一枝带露的莲花,煞是动人。
哲少爷情不自禁地将自己的脸在这莲花上挨了一挨。
金莲身体一抖,却并不躲闪。
哲少爷将金莲放倒在床上,身体轻轻地压上去,一下子吻住了金莲的香唇。
金莲“哦”地呻吟了一声,香唇竟主动地回应。
两人一触即发,抱在一起狂热地吻起来。
这一吻,又与上次在荷风轩蓄意的轻薄不同,这次两人都是不顾一切地放纵。刹那的激情将两个迷失的人儿推向了如痴如醉的幻境中。
此时,久经情场的哲少爷竟象个处男一样不知所措,毛手毛脚地扯开金莲的孝服,将自己的胸膛与金莲柔滑的肌肤贴在一起。
金莲抬起腿,缠住了哲少爷的腰。
两个人不顾一切地在床上翻滚,衣裙一片片飘落。
哲少爷把金莲小小的身子压在身下,微微欠身,让自己饱涨的下体对准金莲的私处缓缓进入,最终让两个身体合二为一。
两人的每一寸肌肤都紧贴在一起同时跳动。
窗外,突然一声怪异的霹雳,哗哗地下起了大雨。
闪烁的亮光不时照着这两个赤裸的身体。
一抽一动中,两人无所顾忌地发出呻吟。
……
正文 第十五章
云少爷的丧事办完,潘金莲就要调配新的主子了。
潘金莲在云少爷逝去的大悲恸之夜,遭遇激情,破了处女之身,一时太多变故让自己也无法接受和理解,所以一连在床上恹恹地躺了几天。
旁人以为金莲只是为云少爷伤心,阖府的人都说金莲真是重情的人。
潘老爷闻听这一讯息,也感叹自己不中用的儿子居然有这样的义俾,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吩咐金莲身体将息好了以后,就到太太跟前服侍。
哲少爷本来准备忙完丧事,慢慢跟爹讲,把金莲要到身边,谁知却先得到了这一消息,恰似兜头一盆冷水,只好暂时压下了这份心,等以后再作打算。
这一日,严品借庄上给潘府送时令蔬菜,偷跑来月桂轩看望潘金莲。虽然这些日子潘金莲有意疏远他,但严品反而更痴了。云少爷过去后,他便向他爹提起想娶潘金莲为妻。严文业因严品无心向学,年龄也大了,心下也正想着给他找个媳妇。但听说严品看上了潘府的丫鬟,虽然在门第上并没有什么不妥,却有些不愿意。后来耐不过严品百般哀求,以死相逼,只好勉强答应。这严品立刻就逮着机会过来告诉金莲。
两人坐在花园走廊边说话。
严品:“金莲,这些日子可好些了?”
金莲笑笑:“也没什么事,就是精神头差些。”
严品踌躇了一会儿,说道:“金莲,云少爷过去了,你怎生安排呢?”
潘金莲道:“哪由得咱们做丫鬟的安排,总之指哪里便是哪里吧。”
严品道:“有没有为自己的将来做一些打算呢?”
潘金莲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只是装不懂:“卖身的丫鬟,原也没有什么将来,胡思乱想做甚。”
严品有沉吟了一会儿,终于鼓足勇气道:“前几日我跟我爹提起了咱们的婚事,我爹他已经答应了!他答应给老爷说说赎你。”说着,有些忘情,把金莲的手抓在怀里,笑呵呵地看着金莲,原以为金莲会万分高兴。
潘金莲乍一听,有些发怔,慢慢地抽出手,低下头,脸色有些低沉。
严品觉得不对劲儿,轻轻问:“怎么了?不高兴吗?”
潘金莲摇摇头:“你对我太好了。”
严品又握住金莲的手:“只要你明白我就好。”
潘金莲看着他:“可是……我……不能嫁给你。”
严品一听,有些不明白:“你说什么?……这是为什么?”
潘金莲:“我很感激你,你真的是一个好人,可是我不能嫁给你。”
严品:“为什么?我以为你会很高兴的,是我做得不对吗?”
潘金莲:“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曾想过嫁给你过安定平凡的日子,可是我做不到。”
严品紧紧握住潘金莲的手:“你还是不放心吗?我会很用心的照顾你,呵护你,会让你一辈子都觉得幸福,不会受任何人的伤害……”
潘金莲抽出手,手上的指环硌了严品一下:“你还不明白吗?我……我爱的是别人!”
严品呆了:“别人?我不相信,告诉我,是你弄错了。”
潘金莲喃喃自语:“我也曾经以为自己弄错了,可我是真的爱上了哲少爷。”
严品黯然,看着指环:“这个指环原来便是哲少爷送给你的吧?”
金莲点点头。
严品激动地揽住金莲双肩:“哲少爷只是个浪荡公子,他不会对你真心的,你这样不会有好结果,嫁给我吧。”
金莲有些同情严品,也同情自己:“我知道我无可救药,就象飞蛾,明知那是火,却要不由自主地扑上去。”
严品闻言,神情委顿下来,慢慢放开潘金莲,一个人歪歪斜斜地出了月桂轩。金莲此时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远远地看见贝儿从门外进来,赶紧背过身拭了拭泪。
贝儿吩咐身后一个挑着木炭的汉子把木炭堆在墙角,跟她去拿钱。那汉子戴了一顶斗笠,压得低低的,但他抬头的一刹那,潘金莲还是看清楚那人正是西典。潘金莲见西典如此行状,不好打招呼,只侧身让过。
西典进到屋内,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低低的对话。
少奶奶:“你……你还来做什么!”
西典:“我……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道别?”
“我有个叔叔在东京开了个包子铺,膝下无子,如今年老体衰,想让我过去。”
“过去便过去,你我并无什么瓜葛,怎么倒向我道起别来了?”
“我……我想带你一起走!”
“啊……”少奶奶低叫一声,险些晕厥,半晌,幽幽地说:“那日在庙中,我也曾叫你带我走,无论天涯海角,讨口要饭,我也随你,你如何却拒绝我?”
“那时,你是潘府少奶奶,我却身无长物,白白毁你名节,却无法带给你幸福,所以我……”
“只如今我便不是潘家少奶奶了吗?”
“巧巧……”
“……快别这么叫吧,让人听见算什么。”
“当日你爹把你嫁进潘府,我心如刀割,想来你我今生再无缘修得一起,也曾想压下这一份情怀,怎奈却始终难以忘怀小姐的情意。如今天遂我愿,我说什么也要带你走,再也不分开。”
少奶奶看着西典,幽怨地叹了一口气:“只那日你把碧玉还我,我便心如止水了,如今却来说这一通胡话做什么?”
西典:“难道你甘心做潘家的贞洁烈妇吗?”
“我一个弱女子又能怎样?”
西典上前抓住巧巧的手:“跟我走,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巧巧待要挣扎,却柔弱无力,一阵晕旋,反而倒进西典怀里,西典将她紧紧抱住。巧巧索性闭上眼,沉醉在男子胸怀里,鼻息里闻着男子特有的气息,喃喃道:“你这个冤家啊。”
……
一会儿,西典出来,依然把斗笠压得低低的,担了空箩筐出了月桂轩。
晚上,窗外有些月色,潘金莲和贝儿都拥着被,看着月亮发呆。
贝儿:“姐姐,你说月亮上真住着嫦娥吗?”
潘金莲:“或许有吧。”
贝儿:“她老这么一个人,也该寂寞吧?”
潘金莲不语,看着月亮。月亮兀自在夜空,发出漠然而清冷的光,真个寂寥而无助。
贝儿叹一口气:“咱们女子,真就不能做自己的主吗?”
潘金莲转头看着她:“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贝儿道:“我是说咱们家小姐。”
潘金莲:“嗯?”
贝儿索性跳进金莲的被窝,好和她说话:“咱们小姐在娘家原有个相好的,就是你见过的那个西典——今儿他来,想必你也见着了。”
金莲点点头。
贝儿又道:“西典是小姐娘家的长工,小姐不嫌弃他出身卑微,和他真心相好。可惜小姐却是早就许了云少爷的,再加上两人地位悬殊,这段感情一直埋在地下,老爷夫人一点都不知情。”
潘金莲道:“这世道原也容不得这样的感情。”
贝儿:“本来小姐嫁进潘府,小姐和西典也都淡了心。虽然云少爷实际是个废人,小姐也认命,想日子就这么过吧。现在云少爷去了,西典那一头又热起来,你说小姐应该怎么办?”
潘金莲才知道她那里因为反正瞒不住,索性来探自己的口风。自己服侍少爷多年,虽然他如今去了,却委实不愿看到背叛他的事发生。但因为守妇道,扼杀了一对良人的幸福,又有些不忍心。心下踌躇,答道:“这却不是咱们丫鬟能拿主意的。”
贝儿沉默了一歇,叹了口气:“做了女子,这一辈子便由不得自己,真真可笑得紧。”
潘金莲知道贝儿的担心,索性点开了:“西典和少奶奶的事,我也多少知道一点。主子的事,原也是咱们做丫鬟的不该过问的,我只当什么也没有看见罢。”
贝儿这才眉开眼笑:“我知道姐姐是个顶疼人的人儿。”
又闲聊了一会儿,这才各自睡下。
正文 第十六章
中秋过后,越发是秋风秋雨愁煞人了。
潘金莲到了太太身边,虽每天都能见到哲少爷同几位小姐少爷前来请安,却因太太这里管束得严,不得其便,难以寻着独处的机会。
哲少爷同金莲有了初次的云雨,本以为目的已经达到了,谁知反而勾得心里痒痒的,恨不能两个人每天都在一处。
两人没奈何,只有眉来眼去,得便时,搂一搂。
五奶奶冷眼瞧在心里。
哲少爷本是个偷鸡摸狗的人,和一个丫鬟搂搂抱抱本也平常。但五奶奶却没来由地觉得嫉恨——她发现哲少爷似乎对金莲动了真情。
不过,表面上,五奶奶还是跟没事儿人一样,照样和哲少爷开些没老没少的玩笑,绝口不提她的发现。
而哲少爷这阵儿象着了魔一样,一门心思全在金莲身上,对五奶奶的玩笑渐渐懒得应付,这让五奶奶心下更加着恼。
转眼严冬来临。
这天,下了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