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庶只好又改:“我知道,飞兄你很爱樱夫人,觉得如此愧对于她。可樱夫人她也深爱飞兄你,如果她在这里,看到你面临如此难事,也一定会劝你迎娶阿袖的。我记得,樱夫人她也是很喜欢阿袖的。”
我苦笑,阿樱再喜欢阿袖,也不会希望她来分享自己的老公罢?
徐庶道:“这里是长沙!若不这样,我们怎么能笼络住桓家,又怎么能深深扎下根去?我们若不能在这里站住脚跟,又怎么能进而争雄中原,去夺取江山?”
我咽下一口唾液,嘴里不知是什么味道。
徐庶越是尽力宽慰我,我越难受,因为那只是明确地使我明白,我是多么的无奈。
这就是古人常说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么?
我长叹一声,抬起头,看一眼满天星斗,忽然道:“元直一去七日,这几日里,城中还是生了不少事情。”
徐庶道:“还有什么事?”
我道:“有两件事呢。”
徐庶注意地听着。
我道:“第一件事,是……”看他一眼,压低声音道:“我让桓嘉去寻找长沙王吴芮的墓穴去了。”
徐庶吃了一惊:“什么,主公……你……”
我道:“那家伙传国五世,一家人刮尽了长沙的民脂民膏,死后还要带走无数的财富殉葬,天下哪有如此便宜之事?”
徐庶心中一动,道:“长沙王墓穴隐密,本地人都无所知,此事莫不是蒯柔告诉飞兄的?”
我赞他一句:“元直果然机敏。”
徐庶瞟了我一眼:“这事若被桓伯绪知道,如何是好?”桓嘉可是你记名弟,人家会知道是你指使的。
“桓嘉是他长公,伯绪就算知道,又能如何?我军军饷如此缺乏,掘几个古墓又算得什么?”先顾眼前再说。
徐庶默然,半晌,道:“那另一件事呢?”
我笑道:“呵,另外一件是喜事,元直知道么,剑盟的侯盟主向我提亲了。”
徐庶点点头:“嗯,这事我知道的,侯盟主膝下无,惟此一女,他一直很疼爱的。上次他来拜会主公时,还曾私下探询过主公的一些私人情况,不过他没漏太多,我也不好多问。怎么,他已经直接和主公说了么?”这人一旦习惯,便成自然。他没说几句,便不自觉地改了口,没法再用亲密的私人称呼。
算了,随他乱叫吧。
我懊恼地想着,回答道:“是的,昨天答应桓家的亲事之后,我就飞鸽传书,告诉了侯盟主。”
徐庶心下恍悟:“难怪今晚会收到剑盟的报警讯息。”看我一眼,道:“飞兄,你又何必如此委屈自己呢?”
“既然开了口,也不在乎多一桩好事。”我一脸的破罐破摔,却故作大度地说道:“剑盟在桂阳,就如武陵帮在武陵,势力浩大,连官府都怕。荆南四郡各县,都有他们的分舵,酃县也是他们的势力范围,江东之兵潜入井冈山,我想绝非一日了,要想瞒过他们这地头蛇,根本就不可能。可是,只有在我答应了亲事之后,会有携带密函的飞鸽回来。”
我冷笑:“这,应该就叫做礼尚往来吧?”
徐庶叹息,无言。
过了一会儿,他道:“主公,这两件事虽然都是我没想到的,但却都是非常好的事情。可是有一件事,我仍觉时机不妥。”
我点点头,知道他说的是与黑山军和刘备结盟这件事。
这个疙瘩,确实需要给他解开。
二月的时候,曹操得知我在长沙的近况之后,立刻派人携诏书千里南下长沙,正式承认我的镇军大将军,朝廷江南特使的身份,令我暂摄荆南四郡,要求我多为朝廷统一大业出力。但私下也写了封信,命使者一并带给我,信中暗示我,要记得自己的出身,记住老婆孩还有众多的亲信部下都在他手上。
这封密信我给徐庶看过,所以他一直反对三家结盟,尤其是与刘备结盟。即使阿樱夫人母被杜似兰秘密接出来,他也不赞同与刘备结盟。
何况,杜似兰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有丝毫消息传回来。
现在这么公开站在和曹操对立的一方,会使我们和曹操的关系急恶化。徐庶认为,这种只有坏处,不见好处的结盟,目前阶段毫无必要。
我道:“元直,你要知道,在与黑山军和刘备结盟这件事情上,我是经过反复考虑的。”
我在怀中慢慢掏摸,取出一件东西,摊开手掌,亮给他看。
那是一枚黑色的三棱箭头,后面还附了短短数寸的一截箭杆。
徐庶道:“这是真金……”
我道:“不错,这就是真金射我的那只黑箭。”
“他射我,那是各为其主,我不怪他。可是射在身上,扎进肉里,我很痛啊!”
我仰起头。
“如果结盟没有很大的好处,我是绝不肯同意的。刘备,哼,那个虚伪奸诈的家伙,明着跟我打哈哈,暗地请了李家五龙来害我,这种人我岂会喜欢?如果我能选择,我喜欢曹操一点。
可是我不得不这样做!
元直你应该知道,我们要想成功,不仅仅是靠我们俩的本事,靠我们俩的实力就行的。有时候,有了本事,也得要有点炒……”忽然醒悟,扎住嘴巴,放弃了那个“作”字,改口道:“也要吵嚷几句,吵得让天下人都知道有你这么个人,有你这么个势力在。”
“但即使要吵嚷,也得吵到点上,嚷得有技巧。”我盯着徐庶,目光炯炯,“和当今天下强大、暴虐、有本事的曹操曹丞相为敌,就是我们好的选择!只有这样,大家会时时关注你,会有兴趣知道,你今天在干什么,你将要干什么。也只有这样,会有真正想做事、真正能做事的人来投奔你,依附你,因为他们知道,和曹操为敌,你如果不努力,不尽量把自己做大起来,全力以赴去吃掉对方,吃掉所有的敌人,你是没有半点活路的!”
这种现代营销概念,其实我也只是懂个皮毛。但在和赵楷商议结盟的时候,赵楷后一封信的的后一句话提醒了我。
——主公,如果真要想成大事,就必须做别人不敢做、别人做不到的事。
是啊,我研究三国历史这么些年,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在这方面,曹操、刘备、孙权已经为我做出了好的榜样!
后能成事的这三大势力,无一不是如此。
曹操在陈留起兵的时候,只有几千人,非常弱小,但他就是敢于公开檄讨伐当时掌握朝廷权柄的董卓,敢于和董氏统辖的全国骁勇、精锐的西凉铁骑正面硬撼于荥阳,虽然大败,却也已震惊四海,名动天下。
刘备和孙权则以曹操为模本,打着“扶助汉室,清君之侧”的旗号,一直与后来成为天下强大的曹氏势力相争夺,赤壁一战,以弱胜强,从此争得自己的一席之地。
他们都是在清楚显示了自己的进取雄心和领导能力之后,终赢得了士猛将的心。
所以我立刻就同意了赵楷的意见,与张燕、刘备结盟,共击国贼曹操。
“我在许昌的心腹部下,多在去年岁末随我前往伊川,阵亡于安陵一役,他们的家小,放置许昌,应无大碍,这些为国捐躯的军人,曹操是不会难为他们的遗孤的。少数流散他地的,像刘大、刘二、王全等人,家属都已被赵累秘密接送到野,妥善安置了。玉儿即使返回许都,他独自一人,以他的机警武功,脱身并不为难。典满、宋亮、李齐他们,要看以后有没有再次共事的缘分了,自不必提。至于阿樱,有小兰和赵累,应无问题。”我微一停顿,叹了口气,心中隐隐做痛。
杜似兰和赵累潜去许昌已有两个月,到现在半点消息皆无,着实让我又急又忧,却有丝毫不敢仔细去想会出什么问题。
徐庶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心中震荡不已。
他这种智力的人,其实不需要说太多,点一点就足够了。
“飞兄……”
“嗯?”
“我觉得,自从来到长沙之后,飞兄你变了很多。”
哦?我愣怔了一下。
“飞兄现在做一件事情,已经知道先从利害关系方面考虑问题了,而且考虑得很深。”
是么?
我默默念叨两句,心中苦笑着。
我真的是变了。
我不变行么?
旅游的时间已经期一个多月。
我一直吊着的一颗心,每过去一天,就升一点,越悬越高。
时空巡警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出现在我的面前,带我回去。
我不尽量抓紧时间,多积聚些力量,拉拢一些当地的势力,以后没了我的日,你们怎么抵挡那些一个比一个凶狠强大的敌人?
可是,来时成双,回时一个,我怎么向时空局的人、向守拙一族的人交待啊?
池早,池早,你还在吗?
我看了徐庶一眼,迅即转过脸去,生怕被他看出我心中那么多的秘密:“唉,我若不向现实低下头去,又怎么能得到桓家和剑盟的支持?可见,乱世之中,人是不能不变的。”
徐庶叹了口气,喟然道:“是啊,乱世!”心中微感茫然,自从来到长沙,他一直是竭力促进我改变的,但我现在改变得如此厉害,却又似乎使他感到隐隐的不适。
我握住他的双手,道:“不管我怎么变,但你我兄弟这份感情,我希望一辈都不变。你要知道,别的什么都无所谓,变就变了。但兄弟之间,我不喜欢先从利害关系上考虑。”
徐庶心中感动:“飞兄。”
他的双手,也慢慢传递过来力量。
第八章 江东悍将(上)
一年之际在于春。
阳春三月,万物滋生,人类也从漫长的冬季中苏醒过来。
虽然从本质上说春天和秋天的气气候和温度在一年的四季中为相似,然而乱世中的春天和秋天决不一样。
春季是妍阳初,田事待兴,尤其对要养兵千万余粮将尽的军阀们来说,是必须以农耕播种为第一要务。所以,一般这个时候,世界会比较安宁一点。
秋季则酷暑刚过,粮丰马肥,适合大大小小的权力拥有者们出兵耀武,征讨敌人。这个季节开始的战争,要比其他三个季节加起来还要多许多。
然而,建安六年的春天,与他年大不相同。
时局空前紧张。
各地的消息不断传来。
面对真金咄咄逼人的攻势,曹操毫不示弱,积极调兵遣将。
芒砀一线,曹洪为主将,李典、曹真、蔡阳等为辅,率领两万大军,进驻汝南郡,开始了围剿刘备军的行动。另外,曹操遣张辽引三千军,东入谯郡,为曹洪军侧翼。
西线,夏侯渊率军一万,西出虎牢,增援洛阳守军,另有马一部西凉骑兵配合行动,伺机与黑山黄巾军决战。
在东南,刚刚攻灭叛将李术的江东大军,兵分三路,锋芒直指江夏。前锋凌操、黄盖一部约五千人,已南下至寻阳一带(今湖北黄梅西南),距夏口不过三百里,整军秣马,准备攻击。
在江东重兵云集的情况下,蔡瑁受到刘表压力,不得不再令蔡和、文聘率精兵两万,大小战船三百只,急援江夏。加上此前第一批已出的蔡中的一万人,二百只战船,江陵守军的精锐已十去五六,大显虚弱。
郡守官邸中,徐庶一边查看着地图,一边道:“为了防备川中刘璋顺流而下的偷袭,江陵一直在秭归(治今湖北秭归县)、夷道(治今湖北夷都县)、巫县(治今四川巫山县北)、夷陵(治今湖北宜昌市东南)四县驻有重兵,不许轻动,目下是蔡勋、向朗总督四县军事。经过这两次分兵之后,现在的江陵城中,军士尚剩二万余众,战船还有八百多艘,大将是蔡瑁、王威二人。主公你看……”
我舒舒服服躺在一张便榻上,盖着棉被,听他如此说,摇摇头:“元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蔡瑁此人,十分精明厉害,没有十分把握,不可轻举妄动,以免反而打草惊蛇。”坐起身歪过脖,询问来报告的探:“柴桑的吕范有什么动静?”
“回主公,柴桑方面毫无动静。”
“哈,这真奇怪了,柴桑离夏口也不过三百多里,孙权要攻黄祖,不就近从柴桑出,怎么大老远的从庐江过来,却又停在了寻阳这么老远的地方?”
“南昌有什么情况?”
探道:“回军师,周瑜和朱治每日正常操练军卒,亦无异常举止。”
我吩咐那探:“继续打探,尤其是南昌周瑜军的情况。”
“是,主公。”那探出去了。
“这帮鸟人,倒很沉得住气。”我悻悻道。
徐庶笑了:“他们再沉得住气,又怎么及得上主公你?现在已日上三竿,却还高卧不起。”
我顺势地往榻上一躺,呻吟道:“我病了,我需要休息……”
徐庶哈哈大笑:“再过几日,就是主公大喜的好日,看来主公要带病娶亲了。”
我扭扭身,皱了皱眉:“别提这事好不好?对了,这几天见着阿袖么?”
“哦,这倒没有,听桓嘉说,她似乎哭过一场,然后就再没有别的什么举止了。”
我心里哼了一声,知道徐庶军务繁忙之极,现在根本就没时间去关心那小丫头。
想起和桓家的这门亲事,忽然心中一烦,挺身坐起,伸个懒腰,穿衣站起。
“元直你且看着,我出去活动活动。”
走出府大门,我仰面望天,天空是灰色的,呈现着一种混沌的状态。嘴里呼口气,顿时冒出一股白烟。
天真是暖了,外面的大道已经被阿昌率卫士们铲除干净,树上、房上虽然还是残雪堆积,屋檐下尚有冰条道道,但明显升高的温度,却昭示着春天日的到来。
但我的心,却依如那残冰败雪,寒冷无温。
本月十七日,杜似兰在许都顺利见到了阿樱,但却并没有能接了她出来。
以杜似兰的机警,再配合赵累的经验,纵有曹操严密的监视,要偷运出她们母二人,也不是全无可能的事情。
变故出在阿樱自己身上。
但阿樱见到杜似兰,欣喜之余,明确表示:“我是夏侯家的女儿!我不会离开许都半步!我就在这里等待阿飞回来!”
任凭杜似兰再三相劝,阿樱却就只是这三句话。
杜似兰无奈,只得退出许昌,返回野。
如此结局,让我非常郁怒。
徐庶宽解我说:“樱夫人尚未正式许嫁给你为妻,她可能是怕现在私逃的话,会牵连到父母双亲,兄弟姐妹吧!”
我无辞以对,心里却十分失望:“阿樱啊,难道在你心目中,我,真的远远不如你的家族那么重要么?”
我的心里,一直有一根刺,带毒的刺。
我知道,当时在官渡,阿樱之所以那么献身于我,其实是有政治目的的。虽然她自己身在局中,可能并不十分清楚。而且她确实爱我,我也能够感受得到。
但是我心底,却是明明白白。
她只不过是曹操手里的一枚棋而已。
被人设计入局的不之感,我一直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