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庶起身拱手,道:“王兄别来无恙。”
那人扫他一眼,道:“碰到你我就有恙了。奇怪,我只和老弟五年前在颖川比过一次剑法,算得有一面之缘。不知你如何会猜到我来到许昌,又居住在飞帅府里呢?”
徐庶笑道:“此非难事。我师尊水镜先生早年喜爱云游,天下多有至交,许昌消息也时常能传到鄙处。王兄三年前来到许都以剑会友,我早已知道。而王兄一旦听说了飞帅这等人物,必然会来切磋。以飞帅的性情识,见面以后王兄也难免不被吸引而倾心相交,终日与飞帅谈文论武,共议大事。”
王越笑道:“有理有理。”走至近前,突然伸手向他左肩推去。
徐庶微微一晃肩,表示了些躲闪的意思。王越摇摇头,右手缩了回去。问道:“怎么你拜了司马徽做老师吗?你家老爷还是不肯认你母?”
徐庶淡淡道:“他想认我,我还不想认他呢。”
王越哦了一声,便不再言。
我心想:“原来他们见过。徐庶的祖父不认他母?难道他已经从徐家破门而出?”
伊籍道:“两位原来认识,那太好了。大家都请坐下再说话啊。”
我和徐庶、王越都坐下来。王越看着徐庶:“这五年来你剑法长进如何?”
徐庶面上微红:“惭愧,小弟辜负了王兄殷望,这五年东逃西窜,毫无寸进。”
王越哼了一声:“瞧你长这一身膘,反应比从前还不如,就知道你没什么长进。可惜啊可惜,你练剑的天赋本来甚好,却给你自己糟蹋了。”
我笑道:“有所失能有所得。元直弃一人敌而学万人敌,亦是好事啊!王兄未免苛责元直了。”
王越把我的杯拿过去,喝了几口,道:“这倒也是。看刚你列举士,识见果然远非从前可比,进步神啊!”
“尤其是他居然猜出了王兄,哈哈!”
“哈哈!”王越看我一眼,“我与飞侯心性相投,乃倾盖之交。徐庶兄弟亦吾辈中人,自然一猜即中。”
我道:“王兄所言极是,我们四人,都可谓一见如故,肝胆相照。”
徐庶瞥瞥伊籍,哼了一声。
王越微笑道:“飞侯可否上点酒菜来,我想与徐兄弟、伊先生一起喝几杯。”
我笑道:“这个当然绝对没问题。”
第七章 晋见献帝(上)
“天凉了!”清晨,汝南郡东,芒砀山头,一人遥视北方,喃喃低语。
“是啊,大哥。山风很凉,你老看什么啊,我们进寨去吧?”身后一名爆眼粗眉的长大汉往东侧的半山坡看了几眼,大声道。
“是吗?”那人微侧过头,白面朗目,四旬左右的年纪,却是大汉皇叔刘备。他瞧瞧半山平地上正热火朝天训练的部下,轻轻叹口气,道:“风凉不要紧,尚有寒衣房舍可避。翼德,你可知道,此时黄河亦已丧失泛滥的动力,静静而流,曹军北渡已无任何地理障碍,若其强渡黄河,又有何人能阻?”
那铁一般大汉正是著名人士张飞,他道:“大哥,那样不好吗?曹操一旦渡过黄河,后方必然空虚,我等便可乘虚而入,直捣许都!”
“乘虚而入,直捣许都?”刘备转身,忽然打个寒颤,张飞急忙从左右手中取过一条棉制披风,上前为大哥披在肩上。
刘备轻轻拍拍他胳膊,笑道:“三弟也知道乘虚而入了,很有进步。”
张飞退后一步,道:“大哥又来取笑翼德。俺只是见大哥每日盯着地图,老是在画如何向许都前进的路线,所以想到大哥可能是这档主意。”
刘备点点头:“是啊,三弟所见不差。为兄做梦都在想如何攻占许都,救出陛下,重振我大汉国威。”话风一转,道:“可是乘虚而入,谈何容易?三弟,与刘辟龚都二位渠帅的联络怎么样了?”
张飞道:“简雍一直没回来,可能还在劝他们。不过俺看玄,刘辟在平舆时败给了曹将阿飞,立誓一年内不返汝南。龚都跟野的霍峻打猎打出了真火,正准备跟他单挑一架,决定谁能拥有那张黑虎皮,也没有闲暇顾及。而且……”他挠挠头,“还有个娘们儿在中间搅活,这事难办。”
刘备道:“三弟,那可是黄巾军的杜军师,龚渠帅的义妹,别娘们娘们的。”
张飞道:“是,小弟知道了。”
刘备拉拉披风,叹道:“其实你前面说的都是表面现象,后一句是要紧。不返汝南,我完全可以设计让他们全军从其他郡中穿越,一直进抵到许昌城下。和野守将意气之争,属推塞,我久闻那霍峻虽然年轻,为人却持重能谋,他能容忍黄巾数千之众安卧野城下,又岂会在意区区一张虎皮?关键在那位杜军师的态度。我见过她几面,虽然言语无多,谦恭客气,但刘、龚二人却都非常敬畏于她,此次简雍受阻,大半应是她不愿相助。”
张飞哼了一声:“臭娘们,胆小怕事。”
刘备看他一眼,微带责备之色:“三弟岂能如此无礼?杜军师绝非胆小怕事之人。我看……唉,恐怕是阿飞影响所致。”
张飞奇道:“怎么又跟那个家伙沾上边了?”
刘备道:“嗯,当日在汝南,龚渠帅中伏被擒,杜军师独身赴曹营,与曹军主将阿飞相见,一席话下来,未几阿飞便释放了龚渠帅。为此杜军师十分感激。军中传言……”说到这里忽然停住,想道:“传闻杜似兰倾慕阿飞,未知真假。但她在汝南暗助阿飞夺城,我是很清楚的。不过二弟却一直不信。我不用多跟三弟讲了,以免有损我三兄弟结义之情。”
张飞道:“传言如何?”
刘备道:“哦,现在阿飞身任司隶校尉,乃是许都城防的领。杜军师感激前情,自不愿与他为敌,亦是人之常理,未便苛责吧?”
张飞豹眼转转,道:“这倒也是。不过,听说那阿飞武艺不错,俺很想和他较量较量。”
刘备见了他摩拳擦掌的雄壮气势,受了感染,心情转好,笑道:“哈哈,三弟的蛇矛又很长时间没遇上对手了吧?”
张飞嘿嘿笑了两声,放开双手,道:“是啊,二哥在卧牛山收的那个周仓武艺不错,原来还能陪我练几下,可又被大哥派到别处去了。现在二哥父整日专心操练士卒,都不肯跟俺过招。哎,大哥近用心过度,欠缺活动,天气又冷了,不如俺和大哥练练,舒散舒散筋骨?”
刘备吓了一跳:“不用,大哥身体很好。你还是抽空找你二哥,或者平儿去。”
张飞有点泄气:“他们总说操练军卒非常重要,不然根本不能跟曹军抗衡。理也不理俺。”
刘备道:“二弟在曹营呆了数月,熟悉曹军情况。唉,其实我在官渡之时,也曾亲眼目睹曹军的威力。尤其是经过阿飞训练的铁骑,守如磐石生根,攻似雷霆震怒,真猛虎饿豹相仿。袁军也算河北一支颇有素养的名军,遇到曹家虎豹骑,却完全无法抵挡。我们目前这些士卒,都是由村民山贼组成,还不如袁军。不加以严格操演,如何进攻许都?”
张飞浓眉一挤,在眉心排出个小小八字:“大哥,你不是说不能攻击许都吗?”
刘备道:“我只是说不容易。眼下刘辟龚都不肯支持,许都又有阿飞荀彧等劲敌,单凭我们这些人,确实无能为力。不过糜竺、糜芳已出去遍访能士,我又命周仓和孙乾去卧牛山邀约另一支黄巾的领裴元绍,一起去寻黄巾枪王,若能得枪王之助,汝南、陈留一带的黄巾余部,包括黑山的张燕,都当皆为我用。”
张飞咋咋舌:“黄巾枪王?原来周仓去干大事去了。大哥,这一带散落的黄巾旧党,少说也有两三万人。黑山的张燕,号称拥众二十万,声势好不嚣张,那枪王是谁,竟然有这般巨大的号召力?”
刘备轻轻叹口气,脸上微现无奈,道:“三弟不必多问,那枪王特立独行,性格怪僻,是否肯出面相助,大哥现在也不得而知。不过,”他神色一变,转为坚毅凛然,“卧牛山也有数千人马,加上此处两千多人,果然汉室不幸,无人愿与刘备共辅大汉天,我也将率军奔袭许昌,营救陛下出离曹氏巢穴。”
张飞肃然道:“俺与二哥情愿永远跟随大哥,灭曹操,保大汉。”
刘备甚为感动,轻轻点头。
正在此时,有部下来报:“主公,陈到大人寨外请见。”
刘备一愣之下,心想:“他去荆州见刘表,怎么这么就回来了,难道竟然没去?”问道:“哦,他回来了?可有其他人相随?”
那部下道:“陈大人身侧另有一人,银枪白马,极其雄壮,小的不知是谁。”
刘备又是一愣:“那会是谁?啊!”忽然间醒悟,脸上欢喜之色溢然,这转瞬之间,和刚的无奈愤闷已完全不同。
“三弟,你不是没有练功的对手吗?这回你可要小心了。哈哈!”急步往山下奔去。
张飞忙跟上他步,道:“小陈不是去襄阳了吗?怎么这么两天就返山了?他把谁带回来了?”
刘备也不理他,向左右大声吩咐道:“大开寨门,迎接陈大人和龙贤弟。”
张飞吃了一惊:“龙?大哥怎么知道的?不可能吧,不是说近龙在晋阳一带出没吗?”
刘备哈哈大笑:“陈到善于探听消息,此次虽未完成任务,但找到龙,谅必是真,功足以抵过而有余了。”
张飞素来信服大哥,听他如此说,信心十足,不禁也大为欣喜:“龙来得正好,俺这回可有对手了。”
不一刻来到寨门口,一员二十七八岁的小将迎将上来,道:“末将中途相逢……”
话未禀完,刘备眼光已越过了他,看向他身后一位英气勃勃的中年汉:“龙,你可来了!”
此言饱含狂喜、惊讶、回忆、悲伤等多种感情,那中年汉本甚矜持地远远站着,听了他短短一句话,却顿时面现激动之色,疾步抢过来,纳头便拜:“使君,赵云来迟了!”
刘备急忙搀扶住他,仔细打量对方,良久无语,两行热泪,却慢慢洒淌下来:“昔日吾初见龙,便有留恋不舍之情。今幸得相遇!””
赵云道:“我奔走四方,择主而事,未有如使君者。今得相随,大称平生。虽肝脑涂地,无恨矣。”
二人慢慢松开手,四目相视。
张飞欢然大叫一声,从后面扑了出来,一把抱住赵云,嗨地一声,便待运力将他箍起。连嗨三声,赵云纹丝不动。
刘备忙道:“三弟,小心伤着龙。”
张飞黑脸一红,放开手,嘟囔一声:“又没弄动。”对刘备道:“那年去救徐州的陶谦,俺就没把他抱起来,都过了这么些年,还是不行。”
赵云道:“主公再晚说片刻,我就该认输了。翼德‘劲蛇箍’的功力越来越深了。”
张飞大瞪起铜铃眼:“真的?”看一眼刘备,颇有责怪之意。
刘备哈哈一笑,对陈到说:“这一次你找到龙,功劳很大。”
陈到忙道:“主公,其实是半路上龙君找到我的。”
刘备心中微奇,道:“哦,是么?”
赵云道:“我当年与主公同去救徐州陶使君时,曾见过陈兄弟一面。我心急来见主公,所以能幸遇陈兄弟,真是不胜之喜。”
刘备点点头:“龙,先入寨叙话吧。”
赵云道:“主公勿急。听陈兄弟言道,主公正急于寻找黄巾枪王?”
刘备道:“正是。我想联络附近黄巾的势力,奔袭许都,救出皇帝陛下。”
赵云肃然道:“主公一心为汉,我赵云誓死相随。不瞒主公,我知道黄巾枪王的隐身之地。”
刘备大喜:“哦,龙竟然知道?”
赵云点点头:“是。如主公同意,我愿现在就带路前去见他。”
刘备暗叹一声:“真是天助我也!”远眺一眼北方的许都,紧握双拳,心中想道:“陛下,无论面前有任何艰难险阻,我刘备都决不会畏缩不前,我一定会救您出来的!”
朝议制度是秦汉时期皇帝行使统治权力的重要制度之一,对于军国重务的决策尤其具有特殊意义。其召集权在皇帝,所议之事范围极广,君主废立,官爵封赐,过家立法,政务推行,凡是朝政有疑,皆可从议。由皇帝诏书确定参议人员、所议事项、议事地点以及主持议事之人。参加人员一般多为三公九卿以及相关官员。
所以当我拿到今日早朝的大名单,不禁有点奇怪:“陈大人,这上面尚书台中兵都尉牛金、骑兵都尉蔡阳是怎么回事?”
尚书台计有吏部(又称选部,主选用官吏)、左民(主缮修功作,盐池园苑)、客曹(主少数民族及外国事务)、五兵(主中兵,外兵,骑兵,别兵,都兵)、度支(主军过计支)等五曹尚书。其中吏部尚书和五兵尚书为重要,吏部负责推举选拔重要官吏,五兵尚书则负责许都城中正规军队平日的管理和训练,其品级和卫尉、司隶校尉大致相当。当然,不论是官吏的任用,还是军队的调拨,后都必须经过代尚书令荀彧的批准。
中兵都尉和骑兵都尉都是五兵尚书下属五大属官之一。由于现在朝中乏人,曹操又不喜滥竽充数,所以五曹尚书目前全部空缺,并无现职。其各司属官也全都直接听从荀彧的命令。虽然如此,五兵都尉级别还是不够的,一般是无权参与这种朝议的。
传旨官员圆圆小小的眼睛眯了一下,接着干瘦的脸上挤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飞侯,容下官私下多句嘴。我亲眼所见,此名单系荀军师思考了半夜,刚刚拟就而成,应该不会有什么疏漏之处吧?”
目下国家不宁,战事频繁,朝中一切都围绕着前线运转。所以大小官员习惯上都称呼荀彧军中的职务——荀军师。我因为军功得到侯爵,大家也就多称我飞侯。
我一愣,忽然想起:“对了,这家伙刚升的吏部侍郎,按道理也是不能参加朝议的。我这么说不是把他也暗暗给包括进去了吗?”忙道:“大人说笑了,我们这就出吧?”
那陈大人点点头,道:“长沙之变,荀军师已经听说了。请飞侯将长沙郡派遣的使者带上,一齐上朝面见陛下。下官就在府外恭候飞侯吧!”转身走了出去。
内堂门一开,王越、徐庶、伊籍走了出来,徐庶道:“飞兄,这人是谁?说话软中夹刺,阴阳怪气的。”
伊籍微笑道:“他是从前线随飞侯一起回到许昌的曹操心腹,名叫陈矫,眼下是荀彧部属中能干的四个人之一,现任吏部侍郎。我看多一年,这吏部尚书之位,必定非他莫属。”
王越道:“哦,是他?听说这人确有奇异之长,过目不忘,善于应变。”看我一眼,又道:“早朝事关重大,我也想去听听,走吧?”
我看看他,心想:“他跟我一路来的这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