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喜道:“宋亮,你也识字?你怎么会想到制出这面旗的?”古时军中不论军官士兵,总是不识字的占了绝大多数。但真正令我惊讶的并不是宋亮认识字,而是他什么时候准备了这面白旗。
宋亮道:“属下升任司马以后,曾奉主公之命,和其他司马以上军官学过几天书,认得几个字。这面白旗是赵先生临走时命我悄悄制成的。不过属下不知飞帅心意,这几天一直不敢向飞帅提起。”
好你个赵楷,心思居然如此周密。我知道,只有深知曹操战争观念的智者,会为我想出这么个争取名声的妙计!这三国的世界虽大,所谓的英雄虽多,还真没几个明白“投降者不杀”这几个字的至理。赵楷,你真是我的诸葛亮!
宋亮道:“飞帅!”意思是,怎么办?
我道:“很好!算你一功!”
宋亮大喜,向手下吩咐几句。亲卫们清清嗓,叫一个号,一块儿高声反复呼喊:“投降者不杀!投降者不杀!”他们都是年轻气足嗓门大,近二十个人这一齐用力,声音顿时传出老远去,在战场上特别刺耳。
我想了想,让典满去约束虎豹骑,凡降者一律带到白旗下,不得滥杀!又对赵玉嘱咐几句,给了他三百人。二人领命,各自去了。
喧嚣的战场渐渐平静了下来。典满执行我的命令非常坚决,带动了其他虎豹骑官兵,大家全都开始张嘴大叫宣传,因此遭遇到的抵抗也越来越微弱。后来众多袁军见果真投降者不杀,便呼兄喊弟,拉爷拽儿,抛下兵器,纷纷聚集到那面大白旗下。
一个时辰之后,战斗停止下来。
白马解围战至此全部结束,我军大获全胜。
宋亮大略清点了一下,俘虏约有八千余人。
我很不满意:“八千余人?到底是八千多少?”
宋亮一怔,道:“飞帅,需要这么详细吗?”
我道:“不错!不管敌军我军,也不光活的,死的也要清点清楚,一个都不能漏掉。”
这时两骑马飞奔过来,老远马上二人就跳了下来,急趋而至。他们盔甲明亮,步履中显示出威猛气度,显然并非普通士卒。
宋亮看了看,道:“是刘延太守和乐进校尉。”
我道:“你赶去办吧!”
宋亮应道:“是。”向那走过来的二人施了一礼,打个招呼:“刘大人,乐大人,飞帅在此!”便忙着点查人数去了。
我跳下座骑,向那二人迎上去,只见左边那人是个干瘦的老头,右边那人大约四十岁上下,矮矮敦敦,仿佛一条壮牛。这一眼之下,我便从外貌、气质上分辨出二人身份,笑道:“刘太守,乐校尉,两位等急了吧?”
左边那老头道:“飞督帅进兵神,刘延佩服!”
我一愣,心想:“嘿,他被困一个多月,不怨我救援来迟,反而赞我进兵神,这倒怪了。”
敦实的乐进道:“老刘尽胡说八道,非说主公大军必然要等到四月底方能赶到。这不,飞帅不就来了?”
刘延大为不服,道:“小乐,你只懂打仗,哪知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老夫以常情推断,自是如此。”他脸一迈,冲我一拱手,道:“飞督帅将中奇,用兵不拘一格,老夫亦深为佩服!”
我忙道:“刘太守、乐校尉守御有方,以二千人而敌万余强敌,阿飞十分敬仰!”
刘延客气几句,眉头微皱,道:“不过,飞督帅请恕老夫直言,今援军提前到达,对白马城而言,实不知是福是祸呀!”
乐进和他同守孤城多日,随便惯了,不耐烦道:“飞帅全歼袁军先锋队,关君侯阵斩河北名将颜良,解了我白马之围,功劳极大。你老头怎么尽说这些扫兴话?什么祸呀福呀的?”
我却暗暗佩服刘延的战略眼光。曹操肯任命这其貌不扬的糟老头担任如此重要的东郡太守,果然有他的道理。道:“刘太守之意,莫非是惧怕杀了颜良,而致引来袁绍主力,打乱了丞相的部署么?”
刘延看看我,道:“飞督帅果然明于大局。我听关将军之言,飞帅一路举止措施,皆甚合主公意图。何以却有始无终,不肯再等候主公大军,而要提前动手呢?”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轻叹一声:“非不为也,实不能也!”心道:“对不起,真人面前也要说说谎话。我不是不能,而是有意想要改变历史进程。”
刘延若有所悟,顿了一顿,道:“倒也难怪飞督帅!”
乐进不知道我们在打什么哑谜,道:“老刘,废话少说两句,先请飞帅入城吧!关君侯只怕都等急了。”
我道:“关将军已经进城了么?”
乐进道:“是啊,关君侯斩了颜良之后,我和老刘率军冲出城来接应,他跟我们说了一会儿话,觉得老刘说话不中听,就把虎豹骑暂交给我。他自个进城去了。”
我哦了一声,瞅瞅刘延,心想:“也是,人家关公力斩敌方领大将,解了白马多日受困之苦,你守将不但不感恩戴德,说几句恭维话,反而责备人家不该这么早来。关公那性,哪儿受得了?”
刘延苦笑,道:“是,老夫话太多了。飞督帅,请进城再议!”
我看看天,阴云翻滚,大概将要下雨。再往下面看,宋亮正领着几十个人忙前忙后,俘虏群中不时传出这儿是十个、那儿有五个之类的清数声,典满则率领着一哨军马在旁边监视着。心想:“玉儿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这些俘虏也是个头痛事。”八千多袁军俘虏,比我带来的虎豹骑和白马的守军加起来还多许多,每天光口粮都是个问题。
只听刘延的声音道:“飞帅不必过于担心,今日一战,飞帅以四千余众杀败一万五千精兵,抓获八千名俘虏,大大振奋了我军士气精神。此战意义实是非同寻常。粮草方面,都交给老夫罢。”
我点点头,道:“刘太守言之有理。”心头却掠过所看的历代战争史料,拿定了一个主意:“这些俘虏,终须全部放掉好!”
当下我交代宋亮和典满,让他们不必进城,清点完毕后就在城西就地扎营,不得虐待俘虏,我晚些时候便会返回军营。宋、典二人互相看看,都有点不太愿意,但也只得唯唯诺诺,应声答应。
刘延和乐进都劝我让大军进城休整几天,乐进道:“飞帅,你们数日长途奔驰,早就疲惫不堪了。再说你们就这点军马,白马虽小,也不在乎多了你们一两千人。”
我道:“乐大人,我军虽只两千,但俘虏却有八千,这上万的人马涌入城中,岂不惊扰了百姓?”
乐进道:“那这几位领兵官也该进城歇歇脚啊!”
我道:“乐大人,眼下战事刚刚拉开序幕,谈何休整歇息?再说,我看今后十天里,敌军大概不会进攻,尽可恢复过来。”
刘延拉拉乐进,道:“乐大人,飞督帅的看法是对的!”
乐进无奈,道:“好,那就走吧!”
入得城里,进到刘延的临时太守衙门,关羽正自独坐,看一本书呢!见我们进来,急忙放下书,站起相迎,和我们打招呼。
我们三人都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刘延道:“君侯不必多礼!在看什么书啊?”
我心想:“除了那什么《春秋》,还会有什么书?”
一念未毕,乐进已道:“谁不知关君侯爱读《诗经》?那个‘窈窕淑女,君好逑’!哈哈!”
啊?我差点要给他一嘴巴。这么污蔑我们忠义双全、气节凛然的千古武圣,是何居心?
却见关公脸露笑容,道:“文谦是知我。”文谦就是乐进的字,乐进乐文谦。
刘延笑道:“理会得,理会得!英雄美人构成江山如画嘛!”
我愣住了。
我这喜欢读书的“守拙一族”在我们那时代虽然有点愚鲁之相,但对刘大人这露骨的言词可也不是一点听不懂。我弄不懂的是,关公真是这种人?难道关公突然不倨而“恭”,是动了春心了么?
关公手捻胡须,似乎甚是受用。我心里顿时凉透了:“不用说话了,就这个动作,足以说明一切问题。”
哈哈!有趣!这真是:不来不知道,看了吓一跳!我心想:“好你个姓罗的混蛋,你骗得我们不浅啊!”
心里这一烦,可就没兴趣再呆下去了。一边敷衍,一边盘算:“这些家伙都能称为名将,那我弄个皇帝做做,又有何不可?”
不一会儿,酒菜流水价送将上来,我推说军营中尚有军务,不能饮酒,都让关公代劳了。关羽杀了名人颜良,身价骤升,声名大振,心情正自舒畅,也不客气,欣然举杯,一人双份,来者不拒。刘延、乐进又加意奉承,席宴好不热闹。
正在欢娱,有人来报:“有位白袍小将求见飞督帅。”
我知道是赵玉来了,正要借机告退。刘延已道:“请他进来。”转头对我说道:“今日我在阵上,见一员白袍小将勇不可挡,数招间就挑了河北名将韩猛之弟韩烈。可是此人?”
我道:“不错!这孩的父亲,和关将军甚有交情,因此暂时将他托于军中。”
关羽已经喝得差不多了,闻言连连点头:“对,对……他、他……”
乐进歪歪倒倒地又给他斟上一杯,咧嘴笑道:“君侯……醉了,再喝一……一杯。”
刘延点点头:“请飞督帅把今日立功众将名单给我一份,我当奏知丞相,为他们请功。”
我道:“太守如此尽心,我替他们多谢太守了。”当下将赵玉、宋亮、典满、李齐等人的名字告诉了他。刘延令人记下。
这时,赵玉一身戎装,遍体带着水迹,急急走了进来。
我站起来,道:“玉儿,可办妥当?”
赵玉见了关羽、乐进的模样,厌恶地皱皱细眉,向我施礼道:“飞叔,玉儿没放走一个。”
我道:“你可与宋亮一起点查清楚?”
赵玉道:“具体帐册现在营中,请飞叔一看便知。”
我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想到:“原来历史可以如此个真实法。”向刘延低声道:“太守现在可以放心了,敌军此次犯境的一万五千人众,大部死伤,剩余的也不会有一个漏回北方。只要加强伏路小军,别让袁军奸细出入白马周围二十里,小将料来我们可有半个月喘息之日。以太守看,到那时,丞相是否能到白马?”
刘延一激凌,呆了半晌,道:“主公慧眼,飞督帅果然一代大将之。刘延佩服。”
我道:“太守太抬举小将了。现在我得回转军营主持,关将军就麻烦太守妥加照料。”
刘延道:“飞督帅放心,刘延全都明白。”
我心说你明白什么?给关公找鸡?看看已经醉得不成样的关、乐二将,拱拱手,竭力推掉刘延的虚送,随着赵玉出去。
出了府门,天已经渐渐要黑了。等上了战马,我现天上正下着不大不小的雨,细细密密。一阵轻风吹在脸上,很是舒服。不由长出一口气,道:“玉儿,还没有吃饭吧?”
赵玉揉揉肚,道:“飞叔不说,我倒忘了。”
我大笑一声,道:“走,我请你吃鸡。”纵马向城外驰去。
赵玉紧紧跟上来,问道:“太守犒军么?”
我道:“不错,等会太守会送只鸡给你,你好好品尝吧!哈哈!”
赵玉不知我是跟他开玩笑,一本正经道:“我肚饿得很,一只鸡恐怕不够吧?少得三只。”
我是大笑。
我的确很高兴,因为我玩得很开心。
我想要去努力改变历史,去努力抢夺那只倒霉的鹿。
改不改得了,抢不抢得到手,就不是我所考虑的主要问题。
至于鸡,咱就不要了。
回到中军帐,宋亮和典满正在等我。
典满用力嗅了嗅,没闻到异味,道:“宋亮,我说吧,飞帅一定不会撇下咱们,自个去喝庆功酒的。”
我道:“那当然,我怎么能扔下你们?哎呀,我肚饿了,拿饭来。还有,把酒拿来,一人只准喝一樽,底下的所有弟兄,也是每人一樽酒。刘太守请客,不喝白不喝!”
后一句让几个家伙愣了一下,典满先醒悟:“对,不喝白不喝!我这就去办。”
宋亮拦住他,道:“你歇歇罢,还是我去。”
我道:“宋亮,你让小满去。你清点的情况,给我讲讲。”
宋亮道:“是。”典满挤挤眼,急忙出去找酒去了。
我坐了下来,让他们俩也坐。宋亮取出一本帐薄,翻开来道:“此次作战,我们虎豹骑共计伤二百四十七人,阵亡六十八人。战马伤亡的数目,大致相当,三百零五匹。这是指目前完全丧失作战能力的,死得并不多。但我们缴获马匹多,九百三十一匹,可以全部补充。另外,敌方一万五千精兵,死亡为五千六百七十九名,包括先锋颜良和其他十一员副将;俘虏八千五百五十四名,其中包括赵玉从四周野外抓获的三百九十三名逃窜散兵。带伤者一千零二十一名。加起来为一万四千二百三十三名,加上此前攻城时的损耗,应该只有少数不到百人漏网,由于飞帅事先令赵玉堵死了北逃的所有大路小道,因此,此战可以称得上全歼颜良部,恐怕他们的主营近几日连一点消息都不会得到,呵呵!”
说到这里,宋亮那么稳重的人也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接着,又将缴获敌人的粮草、兵器、马匹、铠甲、帐蓬等等各种军需辎重的情况,一一具体报告。
我注意听着,等他说完,问道:“那是说,还有一名级别很高的袁军大将,也在俘虏之列?”
宋亮道:“是。此人名叫沮鹘,是袁军监军沮授的本家侄。飞帅要不要见见他?”
我盘算了一会儿,道:“不必了。要见了面,我就不好放他了。”
宋亮大吃一惊,道:“什么,放了他?”
我笑道:“怎么,放不得?不光他,这八千俘虏,我全都要放。”
宋亮狐疑地看着我,道:“飞帅,我军十余年来,可从来没有这种先例。”
这时,典满指挥着几名亲卫搬着几坛酒,一桌菜进来。我道:“先吃饭,吃完再说。”
等大伙坐上饭桌,典满兴高采烈地忙着给大家分筷分碗,宋亮显得疑虑重重,赵玉则左看右看,等了一会儿,忍不住问典满:“鸡呢?是不是你先给吃了?”
典满左手正急不可待地抓起一块肥肉往嘴里塞,听他说得奇怪,急忙咀嚼几下,吞进肚去,闷声闷气道:“嗯,什么鸡啊?这里老百姓的鸡早让颜良给抢光了,这几千斤猪肉还是刘太守费了老大劲弄到的,哪儿有鸡肉吃啊?”
我微笑道:“玉儿别着急,先吃肉!小满,弟兄们都有肉吃吗?”
典满道:“平均分下去的,一人一斤肉,一樽酒,饭管饱。”
我道:“那八千名俘虏呢?”
典满道:“每人给了一碗稀饭。”
我立刻放下筷,道:“胡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