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说得林方晓目瞪口呆,什么正妻、什么妾室、通房的,绕得她都糊涂了,只听明白了一句话,易杨和穆灵梓不日便要完婚了的。
要说前几天林方晓还不会相信易杨心中会有别人的话,到现在却不由得相信了七八分了,否则她怎么会好几天都见不到他的人影,甚至自己喝醉了他也一点儿都不关心一下?中午寿宴时刚刚才见过面,晚上又巴巴地赶到别人家里去了,果然是有够情深意重的。
出来的时候,这原本好好的天居然就下起雨来,饥肠辘辘的林方晓缩在假山的一个角落里,双手抱着肩膀,在雨声的掩盖下痛快淋漓地哭了一场。
这段日子过得可真是憋屈啊,这王府是足够的富丽堂皇,可是就连里面的空气都是压抑的,她已经有多少天没有真正开心地笑过了?没错在这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连喝杯水都有人倒好了端到手边,吃的穿的用的比以往好了一百倍都不止,要是以往的林方晓早就开心得跳了起来,恨不得炫耀得全世界都知道了,可现在她发现这一切都是狗屁,什么都比不上以往自由自在的日子开心快乐!
“我不干了!”林方晓狠狠一撸脸上的水珠,“去他的王府、去他的二公子、去他的盛大婚礼,姑娘我统统都不要啦!”
紫竹苑一干人等都被这个浑身上下湿得跟落汤鸡一般,但又气势汹汹的林方晓给吓了一跳。
“我肚子饿了,快拿点吃的上来。”紫字开头的一干丫鬟们赶紧去打点,二公子临去前可是千叮万嘱了一定要好好伺候,不能出一丁点儿差错的。
林方晓自个儿回到房中,利索地脱下了一身的绫罗绸缎,换上自己带来的旧衣,还是这些衣裳舒服,不像那些长裙子啊披帛啊什么的,束手束脚的一点儿都不自在。
头上沉重的珠花、簪子都摘了下来,还有这对玛瑙石的耳坠子,拉得耳垂都疼了,以后再不要戴。
林方晓三下五除二就打好了一个包袱,只有两套自己穿惯了的换洗衣裳,其他的都是易杨后来给她置的,她一件儿也不想要了。
把包袱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扔,林方晓抄起筷子就吃起饭来,嗯,这白切油鸡做得地道,鸭掌笋片也够味儿,大块吃肉、大口扒饭,什么细嚼慢咽,温文尔雅,都见鬼去吧,填饱肚子才是王道。
在丫鬟们惊讶的目光中林方晓吃了满满两大碗饭,桌上的几盘菜肴也几乎都见了底,最后还往胀鼓鼓的肚子里浇了一碗汤,这才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吃饱了。”这些日子为了表现得斯文一点,就没吃过一顿饱饭!
林方晓把包袱甩上肩头,对室内众人道:“这些日子多谢几位姓紫的姐姐们照顾了,后会有期!哦,不,大概也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了,反正就这样吧,告辞!”
众人面面相觑,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
互相之间眼神还没交换完一轮,刚出了门的林方晓又探了个头进来:“那个,我不识路,哪位姐姐帮忙带我出去?”
还是最年长的紫玫见机得快:“林姑娘请稍候,我这就来。”二公子可是吩咐过了,无论林姑娘想要做什么,都顺着她的意便是。当然二公子还交待了,如果有什么事,不管什么时候,一定要第一时间去回二公子,所以紫玫示意紫云,赶紧到二公子那儿去报讯。
一路上紫玫不住口地劝林方晓:“刚下过雨,地上滑,姑娘小心点儿,走慢点。”“姑娘累不累?那边有个亭子,要不咱们歇一会儿再走?”
林方晓奇怪道:“紫玫你今天脚疼吗?怎么走那么慢?”
紫玫心中暗自叫苦,这都快走到大门口了,二公子怎么还不出现啊,万一林姑娘真的走了,那可怎么是好?
从穆府出来,易杨归心似箭,满心都是那会儿林方晓热情似火的模样,也不知道那个笨丫头睡醒了没有,被这么折腾了一遭身子肯定虚了不少,得好好做点好吃的给她补补。
才走到半路呢,就有下人来禀,林姑娘的家人已经抵达京城,现正下榻在云来客栈,问易杨接下来该如何安置。
易杨很高兴,父王的寿宴终于忙完了,在背后捣乱的人也处理了,连林方晓的父母也这么顺当地就接过来了,接下来就能一心一意筹备自己的婚事了,想起早先那会的旖旎风光,易杨就激动得血脉愤张。
强自把那份激动按捺下来,易杨去客栈接了林父林母,把他们安置到自己在羽毛胡同买下的一套三进小院中,又亲自挑了一干伺候的丫鬟和家丁,这一耽搁,又是一两个时辰,待天都黑透了,才欢欢喜喜地回家,准备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林方晓。
这才回到大门口,就被焦急地候在一旁的张睿焓的小厮清音给拦住了:“二公子您可算回来了,世子爷都等您一晚上了。”
“大哥找我有事?”易杨只好跟着清音先去了张睿焓的书房。
“还是前日与你说的要选一个会做菜的世家女子代替公主去突厥和亲的事。”
“还以为是什么急事呢,说起这事我心中倒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听说那个经常来找煕玥的穆家小姐厨艺就很出众。”
张睿焓一笑:“你这小子倒是会动心眼,可惜现在太子改变了主意,要在民间发榜征集美女厨子呢!”
“哦,这又有太子什么事了?”
“皇上把这事交给了太子去办,这消息一传出去,家中有适龄女儿的官员们可就着了慌,这两日京城的媒婆一下子忙得脚不沾地,全都忙着定亲的定亲、出嫁的出嫁呢,实在没办法的,也只把自家女儿往差里说,厨艺是万万不会的。”
“想来也是,谁愿意把自家娇滴滴的女儿送到那荒僻的地方去受苦?再说了,大家心知肚明,这和亲不过是权宜之计,万一到时候撕破脸皮,受罪的还不是自家的女儿?”
“太子如今正是需要百官扶持的时候,就算明知人家那是推脱之言,也不好太过较真,干脆相出这么一个在民间招募的法子,到时候给安上一个公主的头衔,送出去也就是了。”
“那与大哥急急找我有何相干?”易杨心中暗暗思量得想个法子把穆灵梓推给太子,皇上钦点的和亲公主呀,到时候母妃再想让她当儿媳,恐怕也是不敢跟皇上争了吧!
“你不是开过酒楼嘛,太子说你有经验,这事就交给你去筹划了。”
“不是,我……”
“这事就这么定了,我这儿的人任你调配,还缺什么的就跟我说一声,只是时间一定要快,三天之内一定要出结果。”
“三天?这也急了点吧!”
“所以今晚就要把选拔的细节定下来,明日一早就要开始报名了。”
悲催的易杨就这样被他大哥留下来干了大半夜的活,以至于等他回到自己的院子听到林方晓离开的消息的时候,她都已经走了好几个时辰了,易杨急得跳脚:“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快点来告诉我?”
幸好紫玫够聪明,让人悄悄地跟了林方晓一路:“林姑娘如今正下榻在云来客栈的天字二号房,奴婢已经交待了青连在旁边也开了一间客房,整夜都盯着呢!”
“做得好,回头有赏!”易杨留下这么一句话,一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炒肝
这个时辰客栈当然早已关了门了,易杨也不叫门,直接使出轻身功夫从窗口跳了进去,林方晓折腾了一天早就累坏了,这时候沉沉地睡着,只是仿佛饱含着满腹的心事,连睡梦中也不得安生,眉头皱得紧紧的,在清冷的月光下特别让人心疼,易杨伸出手轻轻抚着她的眉头:“小笨蛋,又在想什么呢!不是说好了不管是谁说什么都不要相信,只要相信我就好了吗?你怎么就是不肯相信我呢?”
林方晓突然翻了个身:“臭易杨,讨厌死你了。”倒把易杨吓了一跳,见她呼吸平稳,才知道不过是一句梦话,索性在她身旁躺了下来,双手轻轻一带,那个熟睡着的小人儿就自动蜷成一团缩在他的怀里,易杨心中软软的:“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以后我一定会多加注意,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林方晓刚开始睡下的时候,还觉得这床的铺盖有点儿薄了,睡得凉飕飕的,睡着睡着身旁好像燃起了一个火炉,而且不冷不热,温度刚刚好,她忍不住靠了过去,蜷起身子美美地睡了一觉。
早晨的时候舍不得这份暖意,闭着眼睛不愿意醒来,靠着靠着觉得有点儿不对劲,这火炉怎么有心跳,还“砰砰砰”的在耳边震动?猛地睁开双眼,正对上一双饱含笑意的双眸,只是这双眸子的主人似乎挺长时间没好好休息了,眼白布满了血丝,掩饰不住的疲倦之色。
林方晓一阵心疼,突然又醒悟过来,他累不累关她鬼事!用力把那人推开:“你怎么会在这里?”
易杨笑道:“我家的小娘子离家出走了,我来接她回家。”
林方晓冷冷道:“你找错地方了,这儿没有你的小娘子,男女有别,我虽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可也是讲究名节的,这位不知道是易大掌柜还是张二公子的,还请快点离开为好。”
“好方晓,我知道错了,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民女哪里有这个资格生王府二公子的气啊!”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你明知道我不在乎这些的,而且我这身份一直也没瞒着你,今天怎么就揪着不放了呢?”
“你不在乎我在乎,之前是我思虑不周,没有想到过你我身份的差别对以后生活的影响。”
“哪来的什么影响,成亲之后我们就回泰安,我当我的大掌柜,你当你的掌柜夫人,闲暇的时候我就带着你四下游历,吃遍天下美食,这不是我们早就说好了的吗?”
“那是我以前太过天真了,像你们这种高门大户的媳妇根本就不是我能当得起的,无论是我的家世还是我这个人都不能给你的前程带来一点儿好处,那些贵妇的做派我做不来也不想学,我受够了这种住在深宅大院的日子了,我不想以后一辈子都要面对这样的婆婆和妯娌。”
“我说过了,这些都不需要!”
“那万一你后悔了呢?你如今抛下京城的一切与我去过平民的日子,可是万一你后悔了,想要得回这一切却必须付出数倍的代价的时候,你敢保证你不会怨我?不会抛下我再去娶一个对你有帮助的女人?”
易杨胸口剧烈起伏:“原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在你的心中我就这么不可信?难道你以为嫁个与你条件相当的男人,就能保证他一辈子不生二心?你这样根本就是自私、逃避,一点儿也不在乎我的感觉,遇上事情就做缩头乌龟。”
“你!我就是做缩头乌龟了,怎么样!”林方晓毫不示弱地梗起了脖子。
“简直就是不可理喻!”易杨气极,一甩袖子从窗口跳了出去。
林方晓顺手抄起手边的枕头朝窗口扔去:“走就走,谁稀罕你!”
易杨脚步滞了一下,丢下一句:“你爹娘我已经接过来了,你可以找隔壁的青连带你去看他们。”头也没回地走了。
林方晓气呼呼地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会儿觉得凄凉悲伤,怎么就没长眼爱上了这么个男人,一会儿又觉得豪气万丈,一个臭男人有什么了不起,没了你照样欢欢喜喜地过日子。
好容易等到东方发白,赶紧地到隔壁拍门让青连带她去找自家的爹娘。
“娘!”林家父母刚刚起床还搞不清楚状况,就被林方晓这突如其来的一场大哭搅乱了心神,刘氏心疼地搂着女儿跟着流了半天的泪,好容易等她消停了些,这才问道:“乖女儿这是怎么了啊?谁欺负你了?”
“爹,娘,我不嫁了,你们带我回去吧!”林方晓抽抽噎噎地道。
“傻丫头,说什么傻话呢!”原来是这么回事,林父林母反倒放下心来,谁家的姑娘出嫁前都会闹这么一出,不过是把将来的成亲后生活中的困难放大了想,想岔了钻了牛角尖出不来而已,好生劝劝就是了,从昨日易杨的态度来看,应该是委屈不了自家这个女儿的。
“我是说真的,我不想嫁给他了,我不喜欢这个地方,一点儿也不喜欢王府,我不要留在这里。”
“京城有什么不好,咱们林家村就不用说了,就是比泰安城,也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啊,给王府做媳妇确实是比不得咱们小家小户的自在,但在哪儿做媳妇不受气的呢,只要姑爷是真心对你好,你自己行事也处处小心,只要不做错事,王府也是讲规矩的人家,难道还能硬欺负你不成?”
因着易杨谦逊有礼,一应下人对林家的人也是恭敬有加,所以刘氏很顺理成章地认为王府一家也是这么平易近人的。再加上他们以前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村长,比村长更大的官,比如县老爷什么的,倒是会让他们腿脚发抖,但比县老爷更大的,就没什么概念了,仅有的一点想象也都是在戏文中看来的,而且看的大多是一些风花雪月,穷人家飞上枝头变凤凰,最后团圆美满的戏文,所以林家对自家女儿攀上王府这根高枝,还真没有很诚惶诚恐的感觉。
“可是她娘不喜欢我,不让我做正妻,只让我做他们家的小妾。”林方晓抛出这么一句。
“什么?”林树全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咱们林家的姑娘,哪怕嫁不出去在家里做老姑娘,也绝不给人做妾。”
刘氏还有点儿回不过神来:“那小易他也这般说?”
“他……”林方晓想起易杨的话,他倒是没有这个意思的,可是自己说的也没错啊,他家里不同意,就算硬是成了亲,往后也必定不会幸福的。
“他什么他,我早就说过了,齐大非偶,咱们小家小户的,本来就不该想着攀上王府这门亲事,这样正好。老婆子,你也不想往后咱们一辈子也不能在亲家面前挺起腰杆做人吧?”林树全道。
刘氏想了想,还真有道理,这门不当户不对的,要真成了亲,自己这个丈母娘还得对着女婿低声下气,果断道:“好,咱不嫁就不嫁,刚好行李都还没来得及打开,咱这就走。”
“走!”林方晓双手挽起爹娘,“咦,哥呢?”
“哦,你哥啊,刚吃过早饭就出门去了,说是去买点东西,前脚刚出门,后脚你就来了,这都去了半天了,怎么还不回来呢?”刘氏道。
“爹,娘,我回来了,呀,方晓也过来了。”说曹操曹操到,林方文怀里捧着一大摞东西走了进来,“买了点日常用品,住了人家的房子,总不好意思啥都要人家准备。”
“用不着了,咱这就走了,你去车马行看看,雇辆可靠的马车。”林树全截断他的话头。
林方文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来:“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