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只好用求助的眼神望着林方晓。
林方晓是个知错就能改的好孩子,这会儿正心虚地蹭到易杨身边,低着头期期艾艾地扯了扯他的袖子:“是你做的你怎么不早说嘛,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呢?我不知道所以才会胡乱猜的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笨……”
易杨本想绷着脸不理她,听她这么一说差点破功笑了出来,忙清了清喉咙道:“那还不赶紧让人把东西抬进去?”
一旁的林方文也看明白了,一边指挥着把东西抬进屋里去,一边向众人解释这并不是聘礼云云。
最后见大家仍是不甘心地纷纷猜测,又对易杨的身份来历好奇不已,干脆大手一挥,邀请全村人三天后到家里来吃饭,到时候看看爹娘和易杨的意思如何,再顺便把易杨与林方晓的事公布一番也无妨。
林家自然是把易杨当成上宾招待的,腾出了家里最好的屋子和床铺,怕他嫌别人用过的东西不干净,还连夜让人到隔壁村的张木匠那里买了一个新的浴桶回来,被褥什么的也是崭新的以往做好舍不得用的。
尽管易杨连连推辞,林方晓的爹娘还是想尽了法子要给他做好吃的,村里人讲究实惠,没有大鱼大肉待客那是忒没面子的,可是易杨说他是开餐馆的,什么好东西没吃过,来到乡下就想吃点乡下有特色的东西,千万别整什么山珍海味的让人倒了胃口。
林方晓眼珠一转:“那要不咱们就吃扁豆焖面吧,可好吃了,我都好几年没吃过了,你也没吃过吧?娘,咱家里还有扁豆吗?”
刘氏连连点头:“有,在窖里呢,我这就去拿。”冬天里把菜藏在地窖,能保持好几个月不坏呢!
拿出来的扁豆翠绿翠绿,嫩生生的,掰开来都不带老丝儿的。
林方晓手脚麻利地揉面擀面切面条,面条切好了抖散在案板上,再切点儿瘦肉丝,起油锅爆香葱花、姜末,把瘦肉丝放进去煸炒,香味出来后倒点儿酱油,放上盐,放入扁豆翻炒一下,炒到三四成熟的时候,把面条往扁豆上一铺,全都给盖满了,最后把锅盖盖上,沿着锅边淋上一圈儿开水,就这么焖了起来。
林方晓听着锅里滋滋啦啦的响声,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剥蒜,这扁豆焖面啊,还就得配着新蒜吃才够味儿。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分,把锅盖揭开,香味扑面而来,林方晓右手一把铲子左手一双筷子,兜着锅底这么一铲,锅里的扁豆和面条就和到一块儿去了,扁豆里的汤全都让面条吸收了,看起来特别油润。
刘氏觉得只用扁豆焖面待客实在是说不过去,非让林方晓又蒸了一大盘腊肉,饭快做好时村长的小儿子虎伢子提着一条足足有四五斤重的草鱼过来,说是刚刚凿开冰面补到的,他爹让他送来给林方晓家招待贵客,林方晓便趁着新鲜做了个鱼汤。
一人一大盘扁豆焖面,就着油汪汪的腊肉,再配着鲜美的鱼汤,热热地吃下肚,旅途劳顿的胃肠被滋润得无比妥帖,连一贯优雅的易杨都吃得打起了饱嗝,清河更是撑得都找不着北了,连连赞叹:“方晓你这面做得真好吃。”
易杨有点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叫林姑娘!”
“是!”清河连忙应下,不是不知道林方晓往后跟他可就是不同的身份了,方才只不过是以往叫惯了一时顺口叫了出来,暗暗提醒自己以后可得注意了。
吃完饭林方晓亲自伺候易杨沐浴更衣,当然只是打好热水准备好应用物品然后站在门外听候使唤而已,又给他铺床叠被全都打点好了,这才恭恭敬敬地请易杨上床歇息。
易杨反倒有点不自在起来:“在喜福顺的时候也没见你伺候得这么尽心啊,说吧,又做了什么错事?”
“易大掌柜瞧您说的,您在我家里这不是客人嘛,自然是要好好招待的。”林方晓当然不会承认是因为今天误解了他心虚而已。
伺候完了易杨,林方晓自去洗漱歇息不提。
第二天一大早,林方晓正想叫上易杨一起到镇上逛逛,买上一些适用的生活用品,毕竟这次回来不是只住上一天两天的,还是得让他住得舒心一些为好。
这还没出门呢,就听见外面有些响动,原来是文思明他爹文志伟带着礼物上门来了,一进门便拍着林树全的肩膀道:“林老弟啊,老哥哥我对不起你啊!”
文思明考上状元之前,两家人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不然也不会有结为亲家的想法,可是经过那件事之后,两家人就断了来往,后来哪怕林家在文思明的帮助下重新回了林水村,文志伟也没上门道过歉。如今巴巴地上门,无非是看林家攀上了有钱人家,踩低拜高而已。
林树全神色尴尬,明显也是不想理他的,只是做人老实巴交惯了,没好意思伸手打笑脸人,林方晓可顾不得那么多,也不管什么长辈不长辈了,冲过去拎起那堆东西就往屋外扔:“咱们小家小户的受不起您的大礼!”不由分说地把人赶了出去,临到最后还双手叉腰站在门口骂了几句,颇有泼妇骂街的风范。
林方文有点不好意思地对一旁看得兴趣盎然的易杨道:“方晓她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
易杨微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伸手招了清河过来,如此这般地低声吩咐几句,清河会意地点点头,一溜烟儿跑出去了。
易杨走出门拉住林方晓:“不是说要去镇上吗?走吧,一会说不定还有好戏看呢!”
林方晓拍拍犹自起伏不定的胸口:“气死我了,什么人啊,脸皮比城墙还厚,怎么还好意思上门?”
易杨笑道:“别气了,为这种人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划算了,来,去看我给你报仇。”
“报仇?”林方晓转过头来盯着易杨,“你想做什么?”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这样不太好吧,怎么说也是文大哥的亲爹呀!”林方晓气归气,可也只是想着老死不相往来也就算了,并没有想着真的要做些什么来出气的。
“放心吧,我有分寸,如果他不贪心,那就什么事也没有,如果是个贪财的,那我就给他点教训尝尝。”
林方晓点头:“嗯,不伤他的性命就好。”见易杨脸上又有些不高兴的神色,忙又加上一句:“如果你为了帮我而惹上人命官司,我这心里该多难受啊!”就知道这个小气吧啦的男人肯定又因为自己刚才维护文思明的亲爹而不高兴了,哼,他自己心里还不是有个洛洛,不过自己大度,不去跟他计较而已。
林水村离长乐镇不过是马车半个时辰的路程,易杨和林方晓很快就到了镇上,清河已经在镇上等着了,带了他们进了一家两层的酒楼,要了二楼靠窗的位子,点上几个爽口小菜,优哉游哉地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往来人流。
其中一个旧瓷换新瓷的摊子最为热闹,摊子上摆了一溜儿崭新的瓷器,杯盏碗碟、花瓶瓷罐什么的应有尽有,一个豁口的旧碗就能换一个新碗,其他的也都一样,都可以用家里的破烂来换新的,消息一传出去,镇上的人都拿着自家的破烂过来了,把一个小小的摊位挤得水泄不通。
在拥挤的人群中林方晓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正抱着一个装满了破瓷烂碗的大竹筐奋力往前挤的不正是刚刚从自己家里出去的文志伟吗?他怎么这么快就得了消息赶来了?
见人到得都差不多了,档主拿出一面铜锣敲了几下,朗声道:“静一静,静一静!瓷器以旧换新,见者有份,大家都不要挤不要吵,先听我说几句。”
原来这档主是城东一家新开的瓷器铺的大管事,今天铺子新开张,在城西这里摆个摊子送瓷器,就是为了给新铺子宣传造势的,只要拿着今天从这里换的瓷器到铺子里,买任何东西一律五折优惠。
文志伟正用力向前挤着,忽然被身后一个穿蓝褂子的中年人用力地推开,就要挤到他的前面去,他好不容易才挤到前面的,眼看就要轮上了,自然不愿意吃这样的暗亏,忙死死拉住蓝褂子,不让他挤过去。
蓝褂子一脸焦急之色:“快放开我,我有急事!”
青花瓷
“这里谁不急呀!”虽然档主说见者有份,但新瓷器就这么多,谁知道换完了还有没有。
蓝褂子死活挣不开文志伟的拉扯,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年轻人把手中一个白底蓝花的旧碗交给档主,喜滋滋地换了一个亮锃锃的崭新瓷碗出来,同时档主的眼中闪过一抹狂喜,转身把收到的旧瓷碗交给身后的人,那人悄悄地用一个盒子装了起来,不由得懊恼地叹息:“完了,完了,没了,没了。”
突然生气地揪起文志伟的衣领:“你坏了我的发财大计,我跟你没完!”想了想又放下他,“等着,我这边的事完了之后再跟你算账。”说完转身去找档主了。
文志伟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还是赶紧换了自己手中的瓷器走人了事,见档主这边一下子又挤满了人,便向另外一边挤过去。
好不容易换完了正想开溜,却发现档主这边已经闹开了,原来是刚才那蓝褂子想找档主买回之前那年轻人换给他的旧碗,档主说什么也不同意,蓝褂子就骂档主见财起意,用一个普通的瓷碗换了人家值钱的古董,这一来二去的就闹了开来,大家都知道了那年轻人呢的旧碗原来是价值不菲的名窑古董,这下更是炸开了锅,热闹得不得了了。
蓝褂子见在档主这里讨不了好去,便转过头来找文志伟,文志伟这时候想溜也来不及了,被蓝褂子扯着耳朵骂:“方才要不是你拦着我,我早把小伙子截住买下他的旧碗了,你看吧,怎么赔我?”
两人拉拉扯扯吵了半天,最后蓝褂子道:“你跟我一起去找刚才的小伙子,要是能再找到一个同样的旧碗那就罢了,要是没有,那就,哼哼!”
文志伟无奈只得跟他去找那个年轻人,何况他也想着那年轻人傻乎乎的不知道破碗值钱,说不定这回自己还能分一杯羹呢!
也不知道这蓝褂子是怎么知道年轻人的住处,带着文志伟三拐两拐地就消失不见了,易杨见林方晓也吃得差不多了,便问道:“还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林方晓正看得过瘾呢,自然是要看下去的。
只见蓝褂子把文志伟带到一个破旧的小巷中,年轻人的家又小又破,一眼就看到头了,果然是家徒四壁,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蓝褂子的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狗窝旁的那只破碗,跟年轻人拿去置换的那只是一模一样的,激动地扯住文志伟,小声嘱咐道:“咱们想个法子把这碗弄过来,你当心着别说漏了嘴!”
两人正说着呢,忽然呼啦啦地涌进来一群人,把屋里刚出来的年轻人也吓了一跳,原来怀着同样心思的可不止蓝褂子和文志伟两个人,这么一闹,年轻人自然也知道自家这个装着狗食的破碗是个值钱的宝贝了。
蓝褂子和文志伟为来迟了一步没趁早把旧碗弄到手而扼腕不已,见人家都已经开始竞价了,忙凑了过去。
“我出二十两,小伙子,这碗你卖给我吧?”年轻人眼睛一亮,他一辈子都没见过二十两这么多的银子啊,足够他做点小生意过上好日子了。
“我家老爷出三十两!”
“别听他们的,这东西在城里的古董店得卖到五十两呢,我这人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收藏瓷器,小伙子,这碗四十五两卖给我了可好?”是不是真的呀,这碗真的值这么多钱?众人大多都噤了口,不敢继续叫价,这几十两银子在镇子里足够一家老小好几年的花用了,要是不小心买了个假货回去,那还不得被家里的婆娘唠叨死?
蓝褂子冷笑一下,低声道:“这些乡巴佬没一个识货的,这官窑竹纹青花瓷斗笠碗,便是卖上几千两银子,也有的是人抢着要呢!”
“一百两,这碗小爷我收了。”一个身着白色绸缎衣裳,一看就是个纨绔子弟的少年道。
“小爷出二百两,怎么样?”另一边一个手摇折扇的年轻人一脸挑衅地望着白色衣裳的纨绔,显见两人向来是互不服气惯了的。
蓝褂子突然叹了口气:“可惜我手头上没那么多银子,不然就算是一千两银子买下来,也还是赚大发了。”
文志伟心中也是蠢蠢欲动,这一转手就是几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呀:“银子我倒是有的。”
“你借给我?”蓝褂子眼中冒出野狼看见猎物时的神情。
“咱们合伙!”
“合伙?”蓝褂子背着手绕着文志伟踱了一个圈,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完全舍不得把到手的肥肉拱手相让。
“不然的话我就自己买!”文志伟硬气地甩出这么一句。
“该死!”蓝褂子咬咬牙,“合伙就合伙!”
这时那两人已经把碗的价格给抬到了四百两,白色衣裳的少年脸上一阵白一阵黑的,咬牙切齿地正想再喊价,蓝褂子扬声道:“六百两!”接着低声道:“我只有四百两,你出二百两,回头赚了钱三七分。”
文志伟犹豫着还没算清楚数,轮到那年轻人不乐意了,这些人不断地加价,看来这个碗还真的是好东西啊,干脆狮子大开口一番:“一千两,少一文都不卖,大不了我自己去省城找买家!”
蓝褂子一脸焦急:“要真的让他去了省城,那这便宜可真轮不上咱们占了,算了,我吃点亏,你拿六百两银子,到时候咱们四六分吧!”
文志伟早被利欲薰昏了头脑,只想着早点买下这碗好发大财,自然立马答应,蓝褂子也是个爽快的,马上对年轻人道:“一千两就一千两,我们买了。”说着掏出一锭看着有十两重的银子,“这是定金,这碗你给我们好好地收着,两个时辰内送银子来。”
旁边的人见没了自己的事,纷纷叹息着散了,蓝褂子揣掇着文志伟赶紧回去取银子,文志伟便带着蓝褂子去了钱庄,幸亏印章一直都是随身带着的,这会儿要兑银子也还不是太难,不过这六百两可以说是文志伟全家一辈子的积蓄了,一下子就这么全都取了出来,额上还是冒出了不少冷汗。转念一想只要一转手,好几倍的银子就到手了,他又兴奋得双手发抖。
看完整个过程,林方晓木然地看着易杨:“这就完了?”
“完了。”
“说好的报仇呢?”
“全副身家买了一只不值一文的破碗,还不够你出气的呀?”
“破碗?不是古董呀?”
“哪来这么多古董?这年轻人一看就是几代贫穷的人,家里怎么可能有这么值钱的东西?如果他不是那么贪心,稍微用心想一想,也不会就这么掉进这个局里去啊!”
“哈哈,你是说他花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