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新任知府宴请泰安各大掌柜酒楼的日子。
由于喜福顺在泰安城饮食业中的泰斗地位,林方晓有幸跟着易杨坐在了主桌上,虽然敬陪末席,也算是天大的荣耀了。
开席之前桌上一干人等自然免不了要议论一下今日的主人知府大人的,林方晓听着听着,忽然觉得不大对劲,知府大人姓文,是三年前的状元郎,怎么越听越觉得这么像是自己的一位故人呢?
悄声问了问身边的易杨:“易大掌柜你知道知府大人的名讳吗?”
“知道啊,姓文名思明嘛!”易杨也压低了嗓音道。
“什么!”林方晓把端在手上掩饰自己窃窃私语的茶杯拍在桌上,“霍”地站了起来,把近旁几人都吓了一跳,易杨忙把她扯下来,“你干什么?”
林方晓道:“易大掌柜,我遇上仇人了,你说该怎么办?”
“那还用说,当然是有仇报仇咯!”
“那如果我报仇的事会影响到喜福顺呢?”
“等等,你说的该不会是知府大人吧,难道他就是那个你青梅竹马,最后却始乱终弃的文思明?”
“胡说什么呀,根本就没有乱好不好,我是恨他见死不救!没错,就是他,害得我们一家失散多年的文思明!”最后三个字林方晓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出来的。
“既然如此,我拼着喜福顺不在泰安城做下去也一定会站在你这一边的。”易杨坚定地说。
“易大掌柜,你对我实在是太好了。”林方晓感动地道。
“那咱们这顿饭还有没有必要再吃下去?”
“当然要吃,如果就这么走掉岂不是显得我们怕了他?”
话未说完,大家就纷纷站了起来,原来是文知府进来了,林方晓顺着大伙的目光看过去,几年未见,文思明倒是出落得益发清俊了;深色的官袍穿在身上,更平添了几分成熟和稳重。
只是这份稳重在他的目光落到林方晓身上的时候,马上就荡然无存了。只见咱们的文知府大人生生地撞开热情地迎上来的客人们,大跨步地疾奔至林方晓的身边,途中甚至绊倒了两张凳子而不自知。
“晓晓!”饱含渴盼与深情的一句呼唤让所有被惊吓到的客人们浮想联翩,齐刷刷的目光一致望向林方晓,林方晓双眼几乎要冒出火来,顾忌着喜福顺的脸面才强压住了那份想要一巴掌拍在他脸上的冲动,拂袖转身快步离开了宴席大厅。
“晓晓!”又是一声急切的呼唤,文知府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丢下满室的客人追了出去,顾不上身后一大片抽气声,众人惊叹之后是嗡嗡的窃窃私语,最后变成了大声的议论。
“天见可怜,终于被我遇见你了,晓晓,你不知道我这些年找你找得多苦啊!”
林方晓在拐角处突然停了下来,紧随其后的文思明差点收势不住撞了上去,急忙扶住林方晓的双肩道:“晓晓,你先别生气,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林方晓抬脚狠狠踢上文思明的膝盖,文思明膝上剧痛,却又怕她走掉不敢松手,脸上的表情扭曲得好笑。
林方晓挣脱不开,只管生气道:“你苦?哪里苦了?我看你倒是春风得意,做知府做得惬意得很嘛!你这个见死不救、无情无义的家伙,你还好意思叫我?要不是你,我会差点嫁给那个糟老头子吗?要不是你,我会为了逃婚搞得连家也没有了吗?要不是你,我会与爹娘兄长失散至今生死不知吗?不许说话!”
文思明张口欲说什么,被林方晓一脚踢上膝盖,疼得说不出来。
“你要你的荣华富贵、前程似锦,那你就去啊!你要娶官家小姐,那就去娶啊,我林方晓从来都没拦着你,可是你至于把我当仇人一样吗?明明就是你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我托人带了那么多次话,写了那么多封信给你,你居然就能狠得下心连个回音都不给,眼睁睁地看着我往火坑里跳。”
文思明心中狂喊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可每次想要张口说话,都被林方晓狠狠地踢了回去,而且每次都是踢的同一只脚同一个位置,最后一次踢得最狠,文思明整个人踉跄着向后倒去。林方晓趁机抽出身子,飞奔着离开了。
鱼羊为鲜
“林方晓!”易杨在后面叫她。
林方晓放慢脚步,低着头对追上来的易杨道:“易大掌柜,对不起,我先回去了。”
“走吧,我带你去吃东西。”
“嗯?”
“还没吃晚饭呢,你肚子不饿吗?”
“饿!”林方晓摸摸肚子,为了来吃新任知府的好东西,中午还特地吃少了半碗饭留着肚子呢!
“那快走吧,晚了可就吃不上了。”
“吃什么呀?”
“带你去吃羊,他们家的羊肉可不是一般的烤或炖,都是新鲜的吃法,保证你没吃过。”
“真的吗?可是今晚泰安大酒楼的掌柜和大厨不都来参加晚宴了吗?还有人做吗?”
“放心,他们家开的不是大酒楼,只不过是隐在小巷中的小食肆,是一个只有相熟的朋友才知道的去处,店主也不喜欢抛头露面,不会来参加这些宴会的。”
“这样的话他们家的店里不就没什么生意了吗?”
“人家本来就不在意用这个赚钱,不过是喜欢做菜,与一干同好共享罢了,每天最多也不过招呼两三桌的客人。”
“这样啊,真是太好了,又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又不会太累,如果我也很有钱的话我也想开一家这样的店。”林方晓无限神往地说。
果然是一家隐藏在巷子深处的小店,走过长长而寂静的石板路,易杨敲开了小巷尽头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店主夫妇是一对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女,干净、温和,鹣鲽情深,林方晓悄悄对易杨道:“我觉得他们两个好幸福。”
易杨拍拍林方晓的头:“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不为人知的故事,每一份幸福都是努力坚持和不放弃的结果,像你林方晓这么没心没肺的一个人,不是也曾有过一段伤心往事吗?”
林方晓眨眨眼睛,觉得这样说话的易杨有点儿陌生难懂,嗯,还是专心等吃的比较好。
第一道菜上来的是羊奶浸石斑鱼。
“易大掌柜,这是什么鱼啊?很少见呢!”
“这是石斑,南边的海鱼,连海水一块运过来的。”
“哇,那成本可真不小。”
鱼羊为鲜,这道菜可谓把这个“鲜”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接下来上了一道白切羊,一道羊肉丸,还有一道羊杂汤是用羊腰、羊肝羊肚和羊心做的,滋味鲜美,吃不出半点羊膻味。
“咦,这是什么?”林方晓指着一道摆成葡萄形状的菜肴问道,香葱做藤,冬瓜皮雕成的葡萄叶,簇拥着一大串又圆又大的白葡萄,乳白色半透明的果肉,隐隐透出里面黑色的果核,颤颤巍巍地还带着弹性。
“这是葡萄羊明镜,你尝尝?”
林方晓夹了一个入口,外软内脆,口感特别:“好吃,这也是羊肉吗?怎么一点也吃不出来?”
易杨道:“羊眼煮熟后用虾胶裹住酥炸,味道不错吧?”
林方晓闻言默默地把这个碟子移到远离自己的位置,看也不再看一眼。
易杨哈哈大笑:“要不要来点酒?”
“可以吗?”
易杨提起酒壶倒了一杯放在林方晓面前:“此酒名兰生,是采百草花末杂于酒中酿制而成,气味甘甜芬芳,挺适合女子喝的。”
“那我试试。”林方晓正觉得口干,端起来就喝了一大口,“甜甜的,果然还有花香呢,真好喝,再倒一点。”林方晓吃喝得有点得意忘形了,居然大着胆子使唤起易大掌柜来。
易杨不以为意,又给她倒满了:“别着急,慢慢喝。”
最后还有两道点心,羊奶豆腐,店家自制的豆腐本来就滑溜,与鲜虾、青菜一起泡在羊奶中,真如贵妃洗凝脂,吃得人满心暖热;以猪皮和高汤熬制的羊骨髓冻,晶莹剔透的糕体里隐隐透出深色花纹,咸鲜的滋味也很让人惊喜。
兰生酒滋味甜甜的像果子汁一样,林方晓不知不觉就多喝了几杯,白皙的双颊泛起两片灿若朝霞的艳色,双眼也似乎蒙上了一层水雾,眨巴眨巴地看着易大掌柜,这人怎么就长得这么好看呢?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易杨的右脸:“这是我的吗?”
“我的。”易杨一本正经地答道。
“你的不就是我的嘛!”
“好吧,是你的。”
林方晓一双手不安分地四处摸摸捏捏:“这里是我的,这儿也是我的,全都是我的,谁也不许抢!”
“好好,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易杨无奈地看着这个四处惹火而不自知的小女人,红艳艳的小嘴一张一合,说不出的甜美诱惑,只恨不得立刻化身为狼,扑上去啃个一干二净。
林方晓满足地大笑一声:“哈哈,这回真是赚大发了。”说完一头磕在桌上,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易杨苦笑着摇了摇头,就这酒量,还整天嚷着要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一点女人该有的样子都没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看上了她什么?
易杨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有背着一个烂醉如泥的女人独自漫步在深夜街头的一天,更不可思议的是,自己竟然还会乐在其中。今晚的月色很好,弯弯的月牙如钩,月光如水水如天,如此静谧美好,易杨觉得,即使这条路再长,他也是不介意就这样走下去的。
只可惜背上的人却渐渐不安分起来,林方晓觉得自己正躺在一叶不断摇晃着的小舟上,晃晃悠悠地很是舒服,但晃久了又觉得有点儿头晕,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才知道自己正趴在一个宽厚的脊背上,又想了很久,才想明白这个脊背的主人是易杨,心里面突然就“砰”地开出一朵喜悦的花来。
不由自主地就想唱歌:“月亮月亮明明,走路带上大烧饼,一边走一边咬,到月底吃完了,下月十五又圆了……烧饼呢?烧饼在哪里?”抬头望望月亮,“咦,月亮变成香蕉了,哈哈,我要吃香蕉……”伸出手在头上胡乱挥舞,想去摘天边的那根香蕉。
易杨只觉得身后的人儿扭来动去,两团柔软的物事不断地挤压摩擦着自己的背部,不由就有点心浮气躁起来,用力把她托上来了一点:“别乱动,小心掉下去。”
林方晓用力拍着易杨的肩膀:“你别晃啊,晃得我头晕。”又搂住易杨的脖子,在他的耳朵后边吹气,“易大掌柜,你喜欢我吗?”
易杨知道自己的老脸一定已经红了,热得有点难受,幸亏这夜色昏暗,闷闷地“嗯!”了一声。
“嘻嘻,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其实啊,我也喜欢你。”
“真的吗?”易杨强压住心中的狂喜,“喜欢我你还整天跑去相亲?”
“因为那时候你都不喜欢我啊,你喜欢别人。”
“我什么时候喜欢过别人。”
“你别不承认,你喝醉了还叫人家的名字呢!”
易杨很肯定地说:“你听错了。”
“没错!”
“错了!”
易杨突然停下脚步,腾出一只手把林方晓的脑袋掰到前面,侧过头对准那张不依不饶的小嘴就吻了下去,喝醉了的林方晓比平时热情大方多了,不再是躲躲闪闪地被动承受,还会用她的丁香小舌与易杨的长舌互动,学着他的样子去舔他的上颚和牙齿,缠绵而甜蜜。
易杨天人交战良久,犹豫着是不是马上把她带回房里就地正法,终究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以林方晓这性子,找他拼命倒不至于,躲起来藏个十天半月还是做得出来的,何况这事儿总是要两情相悦才好,趁人之危不是易杨的风格。总之一句话,来日方长嘛!
易杨把林方晓送回房里,脱了外衫鞋袜安置在床上躺好,又打了水给她擦干净手脸,这才自己回房安歇。
一觉醒来,林方晓揉着宿醉未过的沉重脑袋,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来,又怎么好好地躺在床上的,昨晚该不会趁着酒意做出什么平时想做又不敢做的事吧?比如说爬到易大掌柜的头上作威作福?
到易杨书房中送早餐的时候,林方晓脸红得像桃子,低眉顺眼地不敢抬头看易杨。易杨见她这副小媳妇的模样就觉得好笑,忍不住想逗逗她:“昨晚上使劲踢文知府那小辣椒般的劲儿到哪里去了?”
“啊?你都看见了?”林方晓急得跳脚,“哎呀,丢脸死了。”
“哈哈,过来,我看看今天吃什么?”易杨笑着朝林方晓招手。
林方晓走到易杨身边,把托盘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往易杨面前的桌上摆:“虾仁煎饼、翡翠彩蔬卷、瑶柱银丝面,还有这个,粟蓉鸡蛋羹,快趁热吃吧。”
易杨只看见眼前一张樱桃般的小嘴一张一合,回想起昨夜的销/魂滋味,哪里还听得见她说的是什么东西,心里痒痒的只想一把搂住含进嘴里好好地品尝一番。
他是这么想的,确实也就这么做了,轻轻一拉让林方晓坐在他的大腿上,扣住下巴就凑了上去:“让我尝尝看是鸡蛋羹好吃还是咱们方晓的这张小嘴好吃。”
嗯,这张小嘴,怎么就这么软、这么甜,这么让人心醉神迷、欲罢不能呢?正吻得渐入佳境之际,门外突然传来欧阳旭尧的大嗓门:“我说咱们的易大掌柜,有什么好吃的非得在书房里躲起来吃啊?”
叫花鸡
林方晓闻言惊得立马跳了起来,刚被易杨吃得透透的嘴唇红艳艳的,小脸儿红得都没边了,易杨抬掌擦了擦嘴角,好整以暇地看着林方晓,心道:这样的好东西果然是得藏起来自己慢慢吃啊!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啊?”见惯风月的欧阳旭尧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屋内旖旎的气氛。
“易大掌柜、欧阳公子,你们慢聊,我先出去了。”林方晓慌慌张张地往外跑。
“方晓!”易杨在背后喊了一句。
“啊?”林方晓没敢回头。
“再去厨房端一份早餐来。”
林方晓重新端着一份早餐来到易杨书房门口的时候,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站在门口定了定心神正想进去,突然听到里面说到了自己的名字,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步。
“真的是林方晓这个丫头?”欧阳旭尧语气中调侃的意味很浓。
“嗯,是她。”易杨沉稳的声调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以你的条件,什么样的千金小姐找不到,即便不论家世,那怎么也要找个姿容绝世的吧,至不济也得有那什么凤卉兰那样的水平,你说你怎么就看上这个要什么没什么的林方晓了呢?”
“没什么,她比较省心。”易杨随口答道。
“省心?不错不错,难得你看得开,什么情情爱爱的,也就那么回事,你说要真是找了洛商君那样的大小姐,天天哄着宠着,指不定还过不上这样的安稳日子呢!这女人哪,就是要找个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