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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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叔- 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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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点点抬起头,看着开门的他,然后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
白的。
头发、眉毛,脸色,一切都白的可怕,纯净的如地上刚覆上的白雪。
昨晚入睡前,他分明还不是这样的。
翟羽起身,跌跌撞撞地跑上去,直接拥抱住他的腰,听见他轻却长的一声叹息。
他转身拥着她往床边走,孟和顺在后面抬进了炭盆,再将门关上。
门外的喧嚣很快散了,她隐约听到他们商量说要去召集王亲、群臣,可孟和顺说只用去喊太子殿下和二皇子……可不管怎样,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现在沉甸甸的心里,只有身边一头银发的男人。
他抱着她上床,躺下来,用被子裹住她收进怀里,低声说:“拿你没办法。不过你来了也好,突然发现,我已经不习惯那么寂寞。”
翟羽眼泪像开了闸一般,奋力地、拼命地往外涌,她伸出颤抖的手指,触上他白色的眉毛,然后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里面有肤浅的笑意,薄薄地浮在晶莹清澈的眼眸上:“要走了吗?”声音里也像是带着少女般的玩笑。
翟琛颔首,唇边也微微上扬,眸光扫向外面的书桌:“本来想把一些话写给你,但怎么也想不出如何落笔,你既然来了,就当面说吧。”
“干嘛写?你又使坏是不是?说好了什么事都不瞒我,你竟然会狠心不让我送你最后一程。”翟羽怨愤地瞪着他。
“哦哦,这可是跟你学的,”翟琛双眼也不像以前那样黑的深不见底,此时这双隐隐透着幽蓝的眼睛里,竟也有坏心眼的笑意,“我还不及你呢,有人以为是诀别的时候,把我拖到草原上,说那么多伤我的话,却还嫌不够,又留封信给我,唯恐我疼不够一样。”
“喂!”翟羽想到那时,也觉得好笑,她其实可小心眼了吧,虽然说着他会过的很好,会妃嫔成群,会忘了她……其实她才不想让他忘掉她,她那时,抱着必死之心饮下毒酒的时候,是希望他能记她一辈子的。
忽然想起一事,她又笑出来:“其实在草原分离那次,我藏着一段话没说……不是那时骗你说我也会去天涯海角寻一个良人嫁了吗?然后我就想顺着说,如果有缘各自携家室重逢,你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只用叫我堂哥或堂姐,而我生的孩子,却要叫你四爷爷或者四外祖,我可真占便宜。”
翟琛笑了:“这究竟是谁占了谁便宜。”
“别管辈分啊!我是笑你老你就没有听出来么?”翟羽攥拳。
“是啊,我是挺老的,”翟琛却顺着她的话讲,“那时总觉得你好小,还软绵绵的,我怎么会对你起了这样的念头?”
他这样认真的说这些话,甚至手也配合着用拇指和其余四根手指在说她小的时候,蜷了一个很小的圈。翟羽的笑意就此沉默了,手抚上他的脸,摁在他微蹙着的眉心,“我其实从不觉得你老,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最好看的那个。”
翟琛微微一笑,抚了抚她的头发,然后她不耐地将头上的珠翠一一摘掉,让长发也流瀑一样顺下来,她一边用手梳理着,一边不满地抱怨:“你不是该回我一个,我在你心里也是最漂亮的吗?”
“我不需要说这话,”他枕在枕上,懒懒地帮着她梳理乌黑浓密的头发,“因为你自己从来就这样坚信着。”
是说她脸皮厚?翟羽有些恼怒,但还没表现出来,他便已经给了转折:“何况……”
“什么?”他后续拖得太长,真是折磨她的耐心和好奇心。
他眼里漾出星光般的笑意:“没有对比。”
她还是不太明白,他则敲了敲她额头,像是在指责她笨:“我眼里只看进过你一人,所以没人和你对比。”只有你一个人的容颜在我心里,那又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最漂亮的?
翟羽的脸就这样突然的红了,连身上都微微的发烫,掩着脸“嘤咛”一声重新埋进他的怀里,心里想,四叔说起情话来,可真是让她受不了。
只是可惜,今天之后,就都听不到了。
翟羽不允许自己再哭,虽然眼泪不太听话,但她的笑容一直都在,即使在他怀里,他其实根本看不见。
她埋首他胸前,听着他忽快忽慢的心跳,如被针扎,但她就那样静静地伏在他怀里,一如往常。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他问她:“想要出宫去吗?”
她沉默片刻,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在哪儿都一样。何况我不放心晖儿,我一个人在外面,怕不能保护好他。”
这是翟琛满意的答案,因为她说她牵挂翟晖,有牵挂的话,她就能坚定地活下去:“那好好保护自己。翟晨他心思很深,不过你应当不会惹到他,晖儿又是这样,慢慢的他就会放心,而且不管怎样,他都会好好孝顺你。”
“我知道,他会是个好皇帝。”从翟晨十岁起,翟羽告诉他所有真相那天,她就这样认定了。毕竟虽然他当时显然是接受不了,可关在房里三天之后出来,却对翟琛和翟羽行了大礼。再往后,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黏他们,但关心和敬重犹在,那些他们也都看得出来,不是假的。
“晖儿其实不是个笨孩子,相反,他是太聪明了,”翟琛稍稍眯了眯眼睛,“他说不定有一天会给你惊喜。”
“好……”翟羽点头,“我相信,他一定能遇上一个将他从封闭的世界里带出来的人,我会多想想办法。等他安了家,我再去找你,你多等我几年吧。”
“嗯。”翟琛低低应了一声。
“不过你先去了也不能闲着偷玩啊,”翟羽抬起双眸望着他,“你得去给阎王说好话,让他安排我们下辈子也能遇到。”
“……这事归阎王管吗?”翟琛故意说的很怀疑。
于是翟羽也不确定了,可她多蛮横啊:“那不管,谁负责这事,你就得去找谁说好话!”
翟琛徐声反驳:“我看上去很巧舌如簧?那不是一向是你擅长的事?”
“……要不还是我去吧,你只用调查谁负责这件事好了。”其实翟羽不明白,分明巧舌如簧的是她,可为何每次都觉得说不过寡言少语的翟琛。
翟琛本来想再多打趣她两句,可心脏就这样突然的传来剧烈的疼痛,一下又一下,像是谁抡了大锤,要把那儿砸成泥。剧烈的痛苦榨干了他全部的力气,身体的本能催使他想蜷缩起来,可他连呼吸都不敢失控,怕她发现会着急。于是他只是微笑着稳住声音,缓缓开口说:“翟羽,给我唱首歌吧。”
翟羽双眸清澈的倒映着他白发森森的样子,声音温柔的问:“你想听什么?”
“都可以,”他轻声回答,“要不,就上次浴池里那首。”
“词太艳俗了,你知道我笨又懒,一时也找不到好词,要不就跟草原上一样,我哼给你听吧?”翟羽问完,见翟琛稍稍点了点头,便开始认真哼了起来,曲调清丽又柔婉,翟琛忽然就觉得,似乎没有那么痛了……
她哼了很多遍,翟琛意识在这能安定人心的声音里渐渐迷糊,他眼前出现了很多场景,可多好啊,全是和她一起很快乐的时光,没有一点黑暗和哀伤,像他一直生活在这样灿烂的阳光下。
他抬手,仿似柔情抚摸般,拂过翟羽睡穴,在阖上眼帘前,他看见她惊恐又反对的眼神。
歌声戛然而止,他唇角勾起浅浅的笑意,用最后的力气低头,吻在她皱起的眉头上:“对不起,翟羽,我又自私地先走了,留你孤单地在这个世界……我爱你,以我生生世世的全部生命,如果真可以向谁说好话让我下一世遇见你,我一定学着去说去求,这样,欠你的那些,就可以在下一世百倍千倍地还给你……”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可天色却依旧阴沉着,因此翟羽醒来的瞬间,不太分得清此时是什么时辰。
并不是个很好的梦,她一直反抗着翟琛强行赐予的睡意,着急地想要醒来……
可如失足掉进黑不见底的深渊,除了不断的下坠,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此时,她终于挣脱那黑暗,发现自己依旧还在翟琛的怀抱里,被抱的很紧,一如往昔她夜半忽醒时感受到的那样,可唯一不同的是,他唇贴在她额头,却没有呼吸长而匀地扑在她脸上……
她慌忙伸手去探,这才发现除了紧紧拥着她的部分,他的身体已经凉透,那些感受到的温度,其实全是她自己的……
她哭了,一动不动地哭了许久,然后才抹干眼泪,从他怀里起来,将他平稳地放在床上,看着他安静仿若睡着的模样,她不自觉想低头去吻他面颊,而一俯身,她便是重重一愣,随后捞起自己随着动作垂下的头发,看了又看,忽地就笑了,捉起一缕放在枕边与他的做对比,声音开口方知嘶哑:“四叔,你看,我们也算是一起到白头了。”
不顾疼地扯掉一缕自己的白发,绑在他的头发上,似是终于满意,她端详了半晌,又低头去吻他:“再见,四叔,一定会再见的。”
再静静看了他半晌,她擦去他面上的属于她的泪水,替他掩好被子,又低头亲了亲他额头,便下床,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去。
深吸口气,才找到力量拉开门,门外的刺骨的寒风袭面而来,她半眯着眼,看到焦急等在院中的翟晨、翟晖还有琴心琴韵孟和顺他们。
大家一见满头白发的她就傻了,难以掩饰的瞠目结舌,而翟晖竟然开口说话了,他14岁人生里说的第一句话是:“母后……老了。”
翟羽没有心情去赞赏这件事,只是看着翟晨徐徐道:“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翟晨眸现大恸之色,缓缓拜倒,然后说:“儿臣领命。”
翟羽仰头望了望灰暗无际的天,擦去最后一滴滑落的泪,再提步,往凤羽宫而去。
勤帝在位十九载,深得民心,而随着他一手造就的南朝盛世共同流传的,还有他和他唯一的皇后齐氏的爱情故事。
翟晨登基后,号诚帝,奉翟羽为慈仁皇太后,封翟晖为晖王,出宫另赐府邸,允皇太后常居晖王府。
虽然民间多生议论,认为翟晨此举不孝,颇有过河拆桥的意味,可这道旨意,却是翟羽要求来的。
在凤羽宫里,她实在会忍不住睹物思人,虽然在晖王府她的院子,又逐年布置的和凤羽宫差不离,大概那些习惯,终究已经刻骨铭心。
她每天的生活过的很简单,看画本,画画,念佛,弹琴。
偶尔有人会看到翟晨的御驾到晖王府,然后待一两个时辰再离去。
那是翟晨例行的问候,却偶尔也会问她一些不知道如何处理的问题。
时间开始的时候用度日如年来形容都嫌不够,可后面,似乎也就飞逝起来。
七年后,慕容律登基,一如诺言封翟安为皇后,并号令天下,此生不纳妃,并将夜国皇宫的宫女都散去了大半。
再过了一年后,翟安带着她生的长公主和二皇子回南朝探望翟羽,一见面就是泪如雨下,因为眼前满头银丝的老妇,实在难以和她离开时还容颜娇艳的母后联系在一起。
翟羽见到她,微微笑着,招呼她和她的孩子过去,然后柔声训她:“都是一国之后和三个孩子的娘了,还这么易感。”
“是,母后,”翟安忙抹了抹眼泪,“太子不便带来南朝,可那孩子少年老成也没什么看头,这两个比较可爱,来,喊外祖母。”
男孩女孩便都是乖乖巧巧地喊:“外祖母。”
翟羽笑了,摸摸他们的脑袋,吩咐也已经鬓发花白的琴心去拿桂花糖,再带孩子们去花园里玩。
随后母女俩就着凤羽茶聊了一下午,天南海北无话不谈。翟羽看着翟安比以前稍稍圆润了的光洁面庞,心里更为踏实。
四叔,你看见了吗?安儿她真的过的很好。
可是晖儿,他还是不肯说话,也不愿出门认识姑娘,我究竟该怎么办呢?
故人接连登门造访,翟安来后的第三天,小谢也来了。
自翟琛去后的第二年,她便每年都来。
月下聊天时,翟羽问她:“还是没有办法吗?”
“没有,”小谢摇头,“不过明年我一定会想到法子的。”
她每年都这样说,但翟羽和她一样,坚信这点。
一夜的停留后,小谢便拜别,翟羽送她出门,却在门外看到个黄衣姑娘徘徊的身影,那姑娘看见晖王府开门,先是急急地避让,躲在柳树下后,却又回眸来看。
真是清水出芙蓉般的一张秀丽面孔,翟羽看了眼琴心,琴心便上前去问,那姑娘见状大惊,最后却终是踟蹰着没有逃跑,然后在琴心的逼问下一股脑全招了。
琴心回来,难得的支支吾吾了许久,最后似是痛下决心才告诉了翟羽整件事情。
翟羽忽地笑了,原来四叔所说的惊喜是这样的。
她伸手牵住那姑娘,冲她温柔的笑笑:“别怕,我带你去找他。”
待悄悄走到翟晖院门前,翟羽听到房里传出来的争执:“姐,你真烦!你来了后我都不敢去见她,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母后是一天到晚关在房门中吃斋念佛,才没有看出你这张脸早就写满了蠢蠢欲动的春天了,而且你最近的犯傻太过刻意,显然是装的。”
“可你让我怎么办呢?我要是一派喜气的娶她,母后她……”
翟晨的话戛然而止,翟安也沉默了。
翟羽轻轻一笑,这倒真的是她的不是。
不过这俩傻孩子,认为她目前这样活着很好吗?
她看向身边的黄衣姑娘,问:“你愿意相信我吗?”
黄衣姑娘抿唇,重重的点头。
翟羽又笑了:“那我让琴心先安排你在府里住下,悄悄的,别去见他,过两天我自有安排。”
三天后就是翟羽的寿辰,翟羽拉着名叫安柔的黄衣姑娘,大大方方的出现在寿宴现场。
翟晖一看就呆了,匆匆忙忙便跪了下来。
“晖儿,来,母后给你介绍,这是安柔,是母后给你选的妻子,你喜欢吗?”
翟晖怎么说得出一个“不喜欢”来拒绝?
翟羽见他垂头,神色微凛:“是男子汉就大声的把答案说出来,喜欢还是不喜欢?”
“喜欢,”这是翟晖第二次在翟羽面前说话,带着沉重的无奈和伤痛,“儿子喜欢她。”
“很好,皇帝,给他们赐婚吧。”
“是,母后。”也在座贺寿的翟晨立马拟诏为他们赐婚。
众人都说是双喜临门。
可翟晖、翟晨、翟安,却面色凝重,如何也笑不出来。
翟羽看着他们,摇了摇头,然后起身,回自己的院落,见三人追上,便回过身,望着他们道:“皇帝,这世间早没有任何政务和事情可以难倒你,你在仁心方面,更胜过你的父皇,南朝在你的统治下,必将更为富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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