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完毕,楼上楼下只闻江水流淌之声,好半晌,贺悦颜深深拜下去:“民女拜服,望江台上一曲合奏,必为千古佳话。”
而楼上大臣,楼下百姓也再度拜□去,山呼万岁。
翟羽目光羞怯地看向翟琛,再是微微一笑。
翟琛紧了紧两人交握的手,再松开来,起身打开纱帘,迈步走了出去。
翟羽随后,在下楼前却没忍住看了贺悦颜一眼,却正好对上她好奇抬头窥探的视线。
在贺悦颜眼中,翟羽看到了一些惊艳,最后却悉数化为丧气与无奈,那代表彻底认输的目光,怂恿翟羽挪步走到她面前,扶起她,低声道:“贺姑娘,天下第一的位子,其实不在他人眼里,而在唯一之人的心头,你终会遇上你的良人的。”
贺悦颜展眉而笑,起身后,也压低声音在翟羽耳边道:“娘娘果然是绝代佳人,但纳妃对娘娘其实没坏处,多找几个人进宫,反正他不会碰,但压力可就完全转到他身上了。”
翟羽微愕,随后却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上了马车,翟琛问她:“贺悦颜对你说什么了?”
“她说让我替你纳妃,就可把压力交到你来背,反正你绝不会碰那些女人,”翟羽笑着看向他,“但这样的亏本生意我才不做呢,浪费钱就不说了,到时候万一传言又起,说我自己怀不了孩子又想办法让别人怀不了,我不是更难受吗?反正世道便是对女人不公……”
翟琛看她一眼:“那你又要劝阻我对他们说出真相?”
翟羽笑嘻嘻地凑上去,“你都对我那么好了,对那么多人说此生就我一人,对我而言已经够了。不公就不公嘛,女人本来就不是公的……”
翟琛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没有失态地喷笑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其实是两章的内容,补之前周五周六的空缺好久没码字了,真的需要好好找下状态……
番外五 后续情节
翟羽望着他笑容;虽也开怀;却又渐渐走神;想到他确实是耳力退步,自己前两日更撞见孟和顺于夜深人静时偷偷向湖里倒药渣;那种不祥的预感便似乌云笼罩,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于是良久后,终于忍不住满是隐忧地叹了句:“四叔,有什么事都不要瞒我好吗?”
翟琛笑容渐敛,望着她忧心忡忡的模样;最后抚着她头发,只说了一个字:“好。”
翟羽垂眸,也不再多言。
当晚她几乎是整夜未眠;睡在翟琛身边,也不敢太多辗转翻身,可却隐约感觉,身边静静躺着的他同样没有睡着。
清晨,翟琛早起去邻院处理朝务,一如在宫中那样,为怕惊醒她,都是自己穿了外衫再出门去耳房由人伺候洗漱。待他走后,翟羽便也起来,唤来琴心琴韵为自己梳妆。
琴心看出她憔悴的样子,便替她上了妆,又去吩咐厨子煮了药粥补身。
用完早膳,她便让琴心和琴韵出去了,也嘱咐她们拦住太子殿下,她今天实在是想一个人静静。
如何让翟琛说出实话呢?还是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如果他瞒了自己,又会是瞒了什么呢?
重病?
一想到这点,翟羽便是心跳如擂鼓,慌的坐立难安,连连安抚自己不会的,又去室中所供的白玉观音前燃了香,开始跪诵经书,以求菩萨保佑一切无事。
正念得心情稍微平复了些,便听见窗棂嘎吱轻响,她睁眸,望过去,惊讶地发现室中竟立了位妙龄姑娘,眉眼如画,极其漂亮却又隐约眼熟……
短暂的怔愣后,她回过神来:“小谢!”
“哈,”小谢笑容灿烂,“我还当大哥哥不认识我了呢……哦,不对,该称皇后娘娘。”说着便似模似样地要拜下行礼,翟羽慌忙起身拦住她,在她的笑容里将她上下打量:“还是叫我大哥哥就好,小谢真是长成大姑娘了。”
“是不是真的和你有些相像?”小谢活泼地眨着眼,“不过还是你更好看些。”
“胡说,”翟羽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来,心里又惊又喜,“你怎么来啦?”
“来看看你啊,不过大哥哥,你这里防卫也太松懈了些,虽然我武功这几年进步极大,也可算是顶尖高手,但一路翻墙进来毫无惊险可言,真是太没意思了。”
翟羽掩唇而笑,又给她斟茶:“好,我之后一定多注意些,你还跟着你师父学医和学功夫吗?”
“对!”小谢开心地点头,捧起茶喝了两口后,又哎哟一声,拍了下头,“差点忘了,我跟师父给你准备的贺礼!”
边说边把自己腰间系着的鼓鼓的布袋打开,掏出两包用油纸包好的东西来,一大一小,她排在桌上,解释说:“小的这包,是我和师父经过云南时收集的花籽。这花叫风雨花,谐音凤羽花,在风雨过后会开放的极其漂亮,我跟师父想,这花和你极像,名字也算是沾边,你应该会喜欢。”
“谢谢,我平时无聊正好喜欢摆弄些花草,明年开春便种下。”
小谢颔首,又指着大的那包说:“那是经过四川的时候,买的茶,叫凤羽茶,和你宫室的名字一模一样,因为泡开后形状像凤凰羽毛,茶汤清冽,入口和回味都是极好,做贡茶也是完全没有问题,只是产茶的地方太远太偏,所以少有人知。我和师父商量给你带一包尝尝,要是你喜欢,可以让翟琛列为贡茶上贡,正好也可让那穷地方稍微富裕一些。”
“好,你跟夏风有心了,”翟羽听出他们这三年遍游各地历经众多,也是十分开心,再灵光一闪,突然想到心中疑惑,更是喜悦小谢的突然造访,于是抬眸认真地看向她:“小谢,你跟着夏风,武功练的这么好,想必医术更是大有造诣……能不能帮我看看……”
“没问题啊,大哥哥你不舒服吗?还是……是想问一直无孕的事?”小谢一边问一边执过翟羽递到自己面前的皓腕,双眸中隐藏忧虑地看向她。
“嗯,四叔说是因为他的问题……可是……我担心是不是他瞒我?其实会不会还是我有什么毛病?”翟羽咬着下嘴唇说出自己的担忧。
小谢稍稍垂眸,将翟羽两边手腕都把过脉后,摇了摇头,“没有问题,想必大哥哥你私下也极注重调理,用了一些补药,身体状况也远比我们分开那会儿好,应该是极易怀孕的。”
翟羽听后便沉默了,半晌才轻声问:“……那难道真的是四叔的问题?”牙齿自下唇上缓缓磨过后,她又凝视着小谢问:“小谢,你知道有什么病会导致内力退步,或者听力减弱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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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翟琛正在别院的书房里批折子,又召集随行大臣,让他们去查昨天贺悦颜之事是谁指使的,如果查不出,回到长安便免了贺悦颜的舅舅左相之职。大臣们想到昨天事情发生时自己的刻意纵容默许,均是暗暗担忧,待出得书房后都是一身的凉汗。
翟琛则继续埋首批折子,批着批着,笔尖微顿,抬头看向窗外,只见人影一晃,有人竟从架开的窗中直扑而入,一招攻到他面前,翟琛不慌不忙用笔一挡,再后退几步,和来人一招一式对拆起来。
十来招过后,来人一个翻身,退到三步开外,朗声一笑:“内力退步这么多,翟琛你现在可打不过老子了。”
也许只有他还敢直呼翟琛名讳,还在他面前自称老子。翟琛稍稍眯眼,不愠不怒却自成威仪:“许久不见,你倒活得更潇洒了。”
“是啊,三年游历名山大川,治病救人,只觉心境远比以前宽广,怎么,羡慕吗?”夏风上前一步,手撑在书桌上,略带挑衅地看向翟琛。
“翟羽日日夜夜都在我身边,你又羡慕吗?”翟琛不慌不忙地回击一句,惹得夏风立马皱眉。
不过转瞬他便又笑了:“你就嘴硬吧,手拿来,我看看你还能活多少年。”
翟琛长眸半眯,冷冷看着夏风。
夏风摇了摇头:“现在还想瞒我?你以为我不知道我爹是为谁试的毒吗?也当我不知道你用这无解之毒来杀谁吗?当然,他的死我不怪你,一生为医痴,最后为医死,理所应当。只是你明知这毒无解,居然还忍得下心,在每次服侍敬帝喝掺了此毒的药时,不露痕迹地试药……是为了保小羽毛吧?”
翟琛依旧沉默不语,看着夏风先向他伸出的手,垂眸思量半晌后,才将自己手递了出去,让夏风把脉。
此时他竟也忍不住长长地阖了次眸,紧张于夏风会给出的答案。
这瞬间像是很长,却也如白驹过隙般短促……
“十年。”夏风收回手的同时,给了这个答案,随后直直对上他眼睛,毫不避忌地说:“按照你现在所用的药方,最好也不过十年,而且最后三年五识全失,你只能在无声的黑暗中卧床等待那刻到来……所以我想你肯定不会允许这三年的存在,所以……七年时间,够你谋划一切吗?”
七年……
如何够呢?
那时翟晨才十二岁,再是如何早慧,她也必须垂帘监国。
那样的话,又会是如何的凶险?
翟晨再长到一定岁数,会不会误会她的纯净心意,为“夺回”政权而对她下手?而后,她会跟更多的太后那样,独居慈安宫,空寂无聊地度过余生漫长岁月。
而且陪她千年百年都不会嫌长……短短七年,让他如何甘心?
所以他无比诚恳、甚至是将自己放在很低的位子去问夏风这句话:“你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我也不知算不算好办法,”夏风稍稍一笑,并不张扬,而半是无奈的,“但虽不能解此毒,却至少可保十五年无虞……只是……”
他说的如此犹豫,让翟琛也不敢贸然高兴,但以往从来不计较生时长短、更对长生不老千秋万代嗤之以鼻的翟琛,这次却对这多出来的八年迫不及待……
不是为了永享至高无上的权力和用之不竭的钱财,而只是为了她……
夏风轻轻叹了声,才继续:“每月一次,药浴,再用我待会教你的方法强行催动内力逆行经脉,逼毒。这个方法能让你一月之内将此毒之害降到最低,甚至对你内力的影响也会完全消除,但逆行经脉的危险你是明白的,而为逼此毒所耐之痛更非常人所能想象。一天一夜,你会真的尝到什么叫痛不欲生……我知道你意志力算是强大,我也一向这样自诩,但当我经受的时候,依旧觉得恨不得一刀杀掉自己……可是绝对不能中止,如果忍受不了中途停止,那就直接让小羽毛给你准备后事吧……干嘛用这种目光看我?这是老头儿研究出来的新毒,我从不知这几样毒物可以这样配,所以会出什么效果,又该想什么方法解,当然要自己试试……哦,对了,顺便一说,你也不要期待什么你驾崩之后我来替你照顾小羽毛,因为说不定那时候我也快死了,当然,若那时我找到了能清此毒之法最好不过,我们都能继续多活个二三十年。”
对夏风也试此毒之事,翟琛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后一笑,将他刚才问自己的问题还他:“为了翟羽?”
“哈,当然是为了医道,”夏风朗笑,取下腰畔酒壶,仰头长饮一口,放下后,长吁一口气,“只是,也希望她可以过得好,希望你这个混蛋不会负她……她说过,没了你,她没法活……所以,我们换下个问题,你打算瞒她到什么时候,又打算什么时候给她
番外六 后续情节
翟琛低眸思量片刻;才略显迟疑地问:“孩子……你确定没有问题?”
“当然不确定;”夏风耸肩;“说了我对这个毒的毒性不了解,我爹也不完全了解;才给你说有可能会影响到孩子……但也只是有可能而已,你要为了这个可能,而狠心让翅膀承受那么多?何况,你设身处地为她考虑……她那么爱你,会不想要个你的孩子?”
翟琛缓缓摇了摇头:“我担心……”
“担心若生个孩子有缺陷;而你先她而去,会给她太多负担?”夏风皱眉,“翟琛;你认为,如果没有这么个负担,翅膀在你走后能活多久?我知道你一定会想办法把没有牵挂的她送出宫,但她会快乐吗?活再久也是寂寞和痛苦的啊……若有个孩子,一切都不一样了。还是你打定主意到时让她随你而去?”
翟琛神情难以掩饰的怅惘:“我自是愿她活得长久,可即使有了孩子,我走后,她依旧不会快乐,而我怎么能让她的一生,先送走我,再送走孩子?”
夏风语塞,顿了顿才又低吼:“那你至少也不该瞒她啊!?”
可让他如何启齿呢?
一是一旦坦白身上之毒,意味着承认他以苟延残喘之命自私地强留鲜活的她在身边。
二是……他真怕她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
所以他始终想着,也许让她快乐一天是一天,到时候猝然离开,也就罢了,何必再拖进她活在担忧和惊恐之下?
但夏风的话也印证了他心里长久以来不愿正视的现实,也许他自己为翟羽设计的”幸福”后世其实并不是她想要的。
夏风像是看出他的犹豫,便又乘机说:“告诉她真相,让她自己选择……真正对她好就不应该让她想东想西的揣测,即使你说是你的问题,你认为她会完全相信?即使相信了又会觉得好过?何况……我觉得你也瞒不下去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所说的话,很快,随着跌跌撞撞的脚步声,满面泪痕的翟羽推开房门,一路小跑进来,却在十步之外停住,远远望着他,一瞬不移地望着他……然后眼泪又凶猛地涌出来……
小谢也跟在她后面进来,走到夏风面前,拉了拉他的袖子。夏风低头轻轻拍拍她颈后,就带着她一起往外走。
经过翟羽身边的时候,她移过目光看向他,眼神里面有许许多多的感激与愧疚,或许她自己也不好意思,更觉得无法承受,于是又很快低下,只说了句:“我希望小谢说的都不是真的……大胡子你……”
夏风朗然一笑:“翅膀,我们等会儿再叙旧,你先跟他说清楚吧。”
说完就跟小谢一起出了书房,并带上了房门。
翟羽没有再立即看向翟琛,她眼眶太酸,心里情绪太过复杂,甚至让她辨不清那是悲是痛是哀……还或许是恨……
她有些不想和他说话,冲动跑过来后便又一切归于沉寂,即使她多么不愿相信,都只是想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个够便是……
而翟琛看了静静立在那里流泪的她片刻,便迈步走过来,将她揽往怀里,翟羽死命地推开他,却又被他制住,然后深深地吻下来……
她还在哭,因而唇舌凶狠的交织间,有她泪水苦涩的味道,像极了这个绝望又深情的吻……他们就像世上剩下的最后两棵树,立在荒凉又巍峨的高山之上,举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