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黑衣人道,“陛下严令,皇后切莫为难属下,有什么话还请回去和陛下说!”
陆雪弃道,“身旁的就是我相公,我大周也自有皇帝陛下,你叫我回哪里,去和谁说!”
为首的黑衣人道,“皇后娘娘;那便得罪了!”
话音一落,五个黑衣人复又围攻而上,这次他们的出招越加猛烈,志在必得!
齐恒应付得有点吃力,如此凶悍霸道的身手,实在非常少见。而陆雪弃,刚从水里出来,没来得及拿武器,只能徒手与如此高手的刀锋冷剑相搏,显得也有点惨烈。
她的发散乱了,衣服半湿半干的有点狼狈,她的动作凶狠,光着脚。
桀骜,迅猛,宁折不弯、玉石俱焚的打法。
齐恒被一剑伤了胳膊,当时也觉察不到痛,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受伤,他只觉得又一道刀光迎头劈来,他闪身,躲。
然后陆雪弃那温热的**,带着炙热的风声,披头散发地冲过来,挡在他的面前,隔开了袭来的刀。
她用的武器,竟是一把长长的柳枝。
陆雪弃得了这兵器,转瞬间如虎添翼,将柳枝舞得如一道道软鞭,虎虎生风。她一边回头道,“阿恒!快走!”
齐恒哪里肯走,他喘了口气,抓了自己放在岸边的长剑投了过去,唤道,“雪奴儿,接着!”
陆雪弃却是将一把柳条挥过去,那把剑被生生地卷开,飞出去,然后一下子击中一个黑衣人的前心!
可怕的是,那柳条竟是紧紧黏住了那长剑,如长了眼睛一般,东奔西突,竟成了随心所欲连绵不绝的暗器。
一时将黑衣人逼退。
陆雪弃也不知何故,如同被抽掉了力气一般,竟颓然坐在地上。
齐恒何曾见过她如此委顿,忙地上前,将陆雪弃拥在怀里,问道,“雪奴儿,你没事吧?”
陆雪弃索性靠在了齐恒的肩怀里。
柔若无骨般软,她的脸有点苍白,一双眸子望着他,微微一笑,可就那么微弱地一挑唇,一线惊心的暗红,还是从她的唇边滑出,血腥淡淡地溢了出来!
齐恒的心跳几乎没了,“你受伤了?雪奴儿,……,你受伤了!”
陆雪弃越发任性地将全身的重量压在齐恒的身上,闭上眼,有两行泪,缓缓流下下来。
“你受伤了!”齐恒突然像是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雪奴儿,你受伤了!”
彼时下午的阳光,暖暖地照着。蓝天,白云,粼粼的水光。
清浅的泪痕滑落,如同不曾有过。陆雪弃睁开眼,眸子乌黑水亮着,似乎还盈着光,盈着笑。她唤道,“阿恒……”
这一语既出,齐恒却仿若被针扎了一般,僵硬住,一动不敢动。
陆雪弃无力地笑了一下,她的人虽虚弱,却很有几分散淡的慵懒,她用袖子轻轻抹去唇边的血痕,齐恒一把按住她,然后颤抖着手,抚上了那道细细的血丝。
陆雪弃道,“没事,刚才打得急了而已。”
齐恒轻轻地偎在了她的脸上,埋头,喟叹道,“你骗我!”
陆雪弃闭上眼,没说话。
齐恒道,“他要来杀你,他容不得你活,这样的高手,我一个人都敌不过,你以一敌五……”
陆雪弃没说话,只是乖弱地缩了缩身子,像只贪恋阳光的猫。齐恒悲恸之余,总算想起该去治伤,当下横抱起陆雪弃,大步快步向临安王府上奔去。
陆雪弃道,“你胳膊上的伤……”
“不碍事!”齐恒脚也没停。
临安王被闯上来的齐恒惊了一跳,听了他三言两语的说法,蹙了眉,忙要人去唤楚先生。
楚清来了,细细看了陆雪弃的伤,也没说什么,闷头开方子。
齐恒哪里忍得住,“楚先生,雪奴儿她……”
楚清看了眼陆雪弃,对齐恒道,“她这不是第一次吐血了,曾有一次狠狠的重创,丢了半条命去,这次再遇强敌,自然引发旧伤,气血激荡,敛不住冲喉而上很正常。只是再这样迎敌硬拼,就等着战死累死吧!”
齐恒的心忽而幽暗下沉,然后开始狠狠地疼。
被狠狠重创,丢了半条命,是他们初见的时候吧?累成弱成那样,还被自己那般折磨摧残,齐恒突然便想起初见时她那般苍白的脸,单薄的身子干粗活,浸着冷水洗衣,挨了他的打,被他罚着在雪地里跪了一夜。
一股漾着血的悲怆,如一条毒蛇突然咬了齐恒一口,瞬间致命,无药可救。
他这般失魂落魄,临安王和楚清也多少知道一点底细,正待劝慰,却见陆雪弃轻轻地握了握齐恒的手。
苍白的陆雪弃其实笑起来实在很美,她窝在椅子上歪着头,张开双臂道,“相公,抱。”
当着外人这般亲热撒娇,齐恒虽有点脸红心跳,但瞬间从窒息的自我痛恨痛悔中惊醒出来,一股暖流激荡胸膛,他对着陆雪弃一笑,忙巴巴地凑过去,弯□,贴着陆雪弃的脸将她横抱起来。
陆雪弃搂着他的脖子说道,“我们换件衣服,去三哥花园里晒晒太阳好不好?”
齐恒说好,这个时候就算她想去湖边玩水他都依她。
阳光从炙热变成温和,从梧桐茂美的树梢里斜射下来。齐恒抱着陆雪弃坐在花丛里,陆雪弃窝着他的胸膛搂着他的腰。
“相公不要愧悔,”陆雪弃柔声说,“你没有对不起我。”
齐恒的眼圈有点红,却是笑,抚着她的头发道,“不,是我对不起你。”
陆雪弃仰起脸,虽有点苍白,但是眉目如墨,却衬得更加清灵可人。她的笑颜清透,亲昵地打趣道,“你那时又没爱上我,所以也没有错,谁在当时便能预知未来事?相公以后对我好便好,过去的都过去了。”
齐恒望着心上人,笑得很温柔悲伤。他说,“不是,我当时便爱上你了。”
陆雪弃狐疑地蹙了眉。齐恒道,“从第一眼,便看上了。你当时的目光,像一只哀伤清澈的狐狸,那目光虽凉虽冷,却像是长了手似的,直接撩拨了人的心里。我不给你好脸色,处处处罚刁难,只是想好好打压你一下,让你知道怕,好好乖顺听话。”
“哼!”陆雪弃冷哼着,推了他一把。齐恒复又温柔搂住,“雪奴儿这回生我气了?”
陆雪弃没再推开他,却背过脸去。齐恒凑过去,贴住,轻轻地厮磨,挨着唇边碰触,求饶道,“那雪奴儿讨回来吧,罚我也干粗活,我也随你打骂,你也用冷水泼我,用烙铁烙我,打我的板子,罚我的跪,好不好?”
陆雪弃哼了一声,没说话。齐恒拿过她的手指,便十指相扣地握住了,贴着她的脸唤道,“雪奴儿,为夫的随你处置,嗯?”
陆雪弃睨了他一眼,“那是冬天,现在是什么时候?用冰水泼你,才凉快舒服呢!”
“那雪奴儿等到冬天了再罚我,好不好?”
“哼,”陆雪弃道,“谁像你那般狠心的,谁稀罕欺负自己相公的!”
齐恒笑,“舍不得我了,嗯?”
陆雪弃回转身仰着头便笑了,捏着齐恒的鼻子道,“我舍不得你了,你得意什么,你如今舍得我么,嗯?”
齐恒欢欢喜喜地搂好,咬着她的耳朵道,“我也舍不得你,宝贝儿。”
两个人卿卿我我,你侬我侬,弄得前来送药的侍女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幸好临安王和楚清过来,临安王接过药道,“给我吧。”
侍女松了口气,忙地施礼退下。
临安王端着药和楚清走过去,老远便笑着叫,“阿恒,叫雪奴儿喝药了。”
齐恒便和陆雪弃分开,接了药,亲自喂给陆雪弃。
临安王也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那日他穿了件半旧的袍子,斑驳的树影落了半身,他笑微微地,问道,“我这个园子,可还入得雪奴儿眼?”
陆雪弃道,“这谁不知道,天下园林,云安占了七分,云安的园林,临安王府占了三分,三哥的园子,我怎么敢说不好?”
临安王道,“那便先住下来吧。顺便好好陪陪你嫂子,你嫂子有几道王家秘制的菜,你不妨磨磨她,学了来。”
陆雪弃笑了,说道,“三哥美意,只是不知道别人肯不肯成全啊?”
临安王怔了怔,望了望楚清,对陆雪弃道,“无论如何,颢州徽州你不能去了,便先在这儿静养,他们肯与不肯,也未必能逼得了我。”
陆雪弃只笑了笑,没说话。这时临墨急匆匆地赶过来,见了陆雪弃和齐恒都在,迟疑了一下,终是不敢不说。
“王爷,皇上召陆姑娘入宫!”
齐恒猛一下跳起来,叫道,“你说什么!父皇召见雪奴儿!”
临墨看了眼临安王,低头称是。齐恒已是叉着腰嚷了起来,“不行!雪奴儿不能去!我去!”
陆雪弃站起来,整个人沐浴在艳丽霞光中,侧首对临墨道,“陛下召见阿恒了么?”
、第五十八章
临墨有点茫然地摇了摇头;临安王和楚清面面相觑。陆雪弃穿了件白色的外衫,墨发未绾,松松地垂着;整个人在霞光中如冰雪一般,淡淡的冷,淡淡的疏落。
她略垂了眸子,咬住了下唇。待她抬眸讲话时,已带上了笑,说道,“如此,我就进宫去吧。”
她说完了这话,看向了齐恒。齐恒已经三两步抢了上去;一把将人拢在臂弯里,说道,“雪奴儿,不能去!这番要你去一定不怀好意,什么圣旨不圣旨,就当我们没接着,”他说着对临安王道,“我和雪奴儿马上就走,三哥就和外面的公公说,他来晚一步,我们走了!”
说着齐恒牵了陆雪弃的手欲走,陆雪弃却没有动。她望着齐恒,破颜一笑,说道,“我们走还能去哪儿啊!若想杀我,哪里也逃不去。”
齐恒怔住,一时间他有些冲动,但又茫然。是啊,天地之大,可他们能逃去哪里?就算大周的人他们不惧,可是东夏的人,他们逃不过去。
走了容易,可是去哪里?
此时西天有云,但是红霞如火,陆雪弃的笑衬着斜阳,既苍白,又艳美。她仰着头望着齐恒,伸手便环住了他的腰。
闭眼埋头在他的胸前,陆雪弃低唤道,“相公!”
齐恒无来由便有一种温暖的悲辛,他只觉得有一种似血还泪的东西,酸涩慷慨地在他的身体里冲荡,逼上他的头,让他的眼前晕眩模糊。
他一把抱紧她,情深而语柔,说道,“雪奴儿,我们不怕。你是雍州陆雪弃,是我的妻,我们堂堂正正地行走,即便是死,也在一起。”
陆雪弃抬起头,唇边含笑。
临墨看向临安王,低语道,“王爷,这……”
临安王道,“你去和外面的公公说,我们稍后便出去。”
临墨怔住,望了眼齐恒,转身往外走。齐恒搂着陆雪弃对临安王道,“我和雪奴儿一起进宫去,无论碰到的是那些士族还是东夏的特使,我都给他们打骂出去!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堂而皇之,来索要我的妻!”
临安王道,“阿恒,你不能去。”
齐恒急了,冲了临安王便嚷,“为什么!”
临安王道,“一是没召你,你未必进的去!二是你在,会让事情不可收拾!”
“你还想怎么收拾!”齐恒几乎是吵架来吼的,“事情本来就不可收拾!谁爱收拾谁收拾,我不收拾!我不去,雪奴儿便别想去!”
临安王道,“阿恒!”
齐恒冷笑,“要么我们一块儿去,要么我们都不去!是他召见我们,不是我们求见他!”
临安王默然,一时僵住。
夕阳是一副不计代价的秾艳,临安王垂首微微笑了一下,目光滑过陆雪弃,滑过齐恒,落在楚清的身上。
他对楚清道,“这世上有废人武功的药,也该有阻止人武功被废的药吧?”
楚清道,“王爷是说,先防备着?”
临安王道,“朝廷的意思,定是认为雪奴儿是祸国殃民引发争战的祸根,上次乾贞帝没明着要,士族们就想献出雪奴儿去和亲,我和父皇说,雪奴儿的性子,真送给了乾贞帝,怕就是会一马当先率兵来攻打大周。这次,乾贞帝明着要了,大周更是不敢不给,既送了去,又不留后患,肯定是要先废了雪奴儿,也说不定,这也是乾贞帝的意思。”
楚清道,“东夏先派人将陆姑娘打伤,可能便是怕大周的人制不住陆姑娘吧?只是他算定王爷会出手,怕是还留有后招,不会是想废掉陆姑娘这么简单吧?”
临安王道,“火烧眉毛,先顾眼前吧。”
楚清道,“那些罕见少用的奇药,我倒是一直备着,这就去拿来。”
陆雪弃牵着齐恒的手,却是张嘴唤住他,“楚大哥!”
楚清站住,回头。陆雪弃清浅笑着,背着光,却如同盛开的栀子花般洁白清亮。她说,“楚大哥不用了,论起天下罕见的奇药,谁又能多得过我大祭司家里去。他自然懂,不会用这样的蠢招,以药来废我的武功,先不说我懂不懂化解,单就喝下去这一点,他怎么做到?若我当真沦落到任人灌药,武功也早就废了,不用费这事了。”
临安王侧首道,“雪奴儿是说……”
后面的话他虽然没说出来,陆雪弃却是懂了,点了点头,说道,“想废我的武功,只能来硬的,或者,叫我死。”
齐恒变色,“你们是说,父皇召雪奴儿入宫,是想围杀?”
临安王呵斥道,“别胡说!皇宫里什么地方,能叫到皇宫围杀?”
齐恒语迟,“那……”
陆雪弃的心突然砰砰乱跳,脸越发煞白,指尖也倏而凉了。齐恒敏锐地惊觉陆雪弃的变化,骇然关切道,“雪奴儿,怎么了?”
陆雪弃强自安定下来,并没有说话。临安王也突然心惊,齐恒见三哥也变了色,他有些茫然疑惑,转而意识到什么,失声道,“不会是,他,来了?”
“不会。”陆雪弃面色苍白,却是十分笃定,“他不会来。”
齐恒望着她,突然觉得恐惧。陆雪弃却对他微微笑,“他是主帅,大军进犯,他不会来。他只是怕我们平息了流民之祸,想着把我绑回去。”
齐恒抚着她的脸,唤了她一声,三分爱,七分怜。临安王见时间无多,说道,“我随你们一起去,我在,你们在。父皇也未必敢,大开杀戒。”
他们沿着平整的砖路一路向前,出其意料,宫里很静,偌大的皇宫淹没在暮色里,走廊亭庑空空荡荡,甚至平日鱼贯穿行的太监宫女,也很少见。
倒也是透了点蹊跷诡异。三人越往深处走,越觉得静得让人不安心惊。
前面带头的潘公公,是安兴帝身边的老人了,与临安王可以说非常熟悉。走在空无一人的长廊里,临安王微笑,说道,“公公,父皇这是在哪里见我们。”
潘公公答话时先浅浅行了个礼,说道,“皇上吩咐,在毓秀宫。”
临安王和齐恒面面相觑,毓秀宫?那里,不是早荒坏破落了?
果然越走越寥落。
潘公公躬身敲了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