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眼帘;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个戒尺:“把左手伸出来!”
赵檀缓缓地把爪子伸了出来。
柳狸一把攥住她的左手;右手拿着戒尺高高扬起。
赵檀想起以前那次被柳狸打板子的痛楚;立即闭上了眼睛;被柳狸抓住的手却不敢缩回来。
柳狸高高举起戒尺;重重地打了下去;可是在快要挨着赵檀手心的那一瞬间;戒尺落下的速度缓了缓;这才打在了赵檀手心上。
打完这一下;柳狸看着赵檀一眼。
赵檀的眼睛依旧闭着,可是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丰润的粉唇紧紧抿着,是害怕极了的模样。
他打不下去了,低声问道:“知错了么?”
“我知道错了!”赵檀睁开了眼睛,低声答道。
说完,赵檀侧着脸,一幅失落的模样,眼睛看着画船的窗外,一脸的伤感和委屈。
从柳狸的角度看去,只觉得赵檀真是太可怜太委屈了,柳狸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对赵檀过于严厉了?真的是对赵檀过于严厉了吧!
他本来准备好要修理赵檀一番以示警戒的,可是已经下不了手了,最后只好道:“不听话还打你!”
赵檀低头不语。
正是午后,外面的阳光直射过来,还是有点炙热。柳狸放下了绿竹编成的窗帘,挡住了阳光。
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竹帘照了进来,照在赵檀犹带着浅淡绒毛的脸颊上,凭空添了几分稚气。
柳狸看着赵檀,声音一下子放柔了:“要不要睡一会儿?”
赵檀抬起头:“要!”
她揉了揉眼睛。
为了制造一个和狐狸哥哥的浪漫相遇,赵檀今日一大早就起来了,没想到最后却以挨打告终。
赵檀有点郁闷。
柳狸看着乱揉眼睛的她,声音一下子更柔了:“走,去里面睡一会儿吧!”
掀开绿竹帘子,里面是一个小巧的卧室,卧室里很简单,只有一个小床、一个小几和一个衣柜。
柳狸从衣柜里拿出被褥枕头,摆放在床上,对赵檀解释道:“这些东西也只有我用过,你不嫌弃吧?”
“不嫌弃不嫌弃!”赵檀眯着眼睛,笑得像偷吃
了小鱼的猫咪,走到床边躺了下去。
柳狸帮她盖上被子,在床边坐了下来。
赵檀躺在被窝里,闭上眼睛,闻着被子里残留的柳狸的味道——那是一种淡淡的青竹味道,很好闻。
虽是夏季,但被子很薄,而且湖面上微风吹拂,这样睡着是很舒服的。
船工驾着船往湖中心驶去,画船随着水面的波纹微微晃动着。
在柳狸哥哥特有味道的包围中,赵檀很快睡着了。
柳狸拿了一本书,搬张椅子,坐在床边一边看书一边陪着赵檀。
赵檀睡得很香,呼吸声很有规律。
他看了一会儿书,突然觉得困得不行,强撑了一会儿之后,趴在床上睡着了。
他俩这一觉,就睡到了傍晚。
赵檀睡醒之后,发现自己鬓乱钗横的,而且衣裙都有些发皱,就把柳狸赶了出去,自己努力整理了一番,这才走出了卧房。
柳狸瞥了她一眼,发现赵檀重新挽了一个懒髻,其余头发都顺滑地梳了下来,垂着身后。
不知道她如何做的,身上的裙子也恢复了平展,看起来还算不错。
柳狸把水杯递给赵檀:“睡起来先喝水!”
赵檀接过水杯一饮而尽,把杯子还给了柳狸,然后做了个鬼脸:“狐狸哥哥,你比我娘还细心!”
柳狸可不觉得赵檀是在赞扬他,他伸手在她头上敲了一下:“不准淘气!”
赵檀斜了他一眼:“难道等我二十岁三十岁了,你还教训我么?”
“呃……”柳狸觉得这是个问题,他略想了想,道,“那时候自有别人管你了!”
说完之后,柳狸莫名地觉得有点伤感。
赵檀弯着眼睛笑了:“狐狸哥哥,到了那个时候,你还管我,好不好?”
柳狸心思真是缜密,说话做事一般都要考虑一下的,可是这次听了赵檀的话,他竟然不假思索道:“好啊!”
说完,柳狸就闭嘴不言了。
他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赵檀,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不再搭理赵檀,独自一人走到了甲板上。
赵檀没有追出去。
她知道要把狐狸哥哥的观念掰过来,不再老是把自己当妹妹看,是需要时间的。
且给他点时间适应吧!赵檀笃定地想。
回王府的时候,柳狸等人骑马,赵檀同水芷坐在车里。进城之后,柳狸派人跟着苏凝和水芷回去,赵檀忙
掀开车帘,示意柳狸过来。
柳狸打马靠近车窗,赵檀一脸的乖巧:“狐狸哥哥,我放在客栈里的衣物基本上都是男装,先带我去买点衣物吧!”
“不用买了!”金色的夕阳照在柳狸脸上,他的眼睛眯着,却没有看赵檀。
赵檀心里有些疑惑,却没有说话。
到了王府,天好像阴了下来,柳狸根本不让赵檀下车,吩咐车夫把车直接赶到青柳居。
柳狸带着赵檀进了青柳居,赵檀这才发现,自己的住处狐狸哥哥派小松提前回来安排好了。
青柳居是一个院子套院子的四合院格局,柳狸住在内院的正房里,他的两个贴身小厮小竹和小松住在外院的东厢房里。
内院的正房靠北朝南,总共是一明两暗三间大房的格局,柳狸住了东边的卧室,就交代小松把西边那个卧室收拾好了给赵檀住。
知道自己的卧室和狐狸哥哥的卧室共用一个堂屋,赵檀开心极了,预备把这三间屋子都参观了一遍,先去的当然是柳狸的卧室。
柳狸的卧室依旧简单极了,不过是一床一几一柜一书案的格局,最简单不过了。
赵檀打开柳狸的衣柜,看着寥寥几件衣物,心里有点莫名的感伤——狐狸哥哥在润阳王府的竹园和金京王府的青柳居也都是如此,仿佛这都只是暂居地,他随时都可以拎着包袱走人似的!
赵檀关上了柜子门,有点沉默。
柳狸道:“去你房间里看看吧!”
两人穿过堂屋,去了对面的卧室。
事出仓促,对面的这个卧室当然和赵檀自己在润阳和金京的卧室无法相比,但比柳狸的卧室豪华太多了。
柳狸示意赵檀打开柜门。
赵檀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满满的挂的都是衣裙,不但春夏秋冬四季都有,而且还都是自己喜欢的那几样颜色——浅粉、素白、浅碧、粉紫和朱红!
想到柳狸只挂着寥寥几件衣服的衣柜,她的心突然颤了一下,好像被人攥住了似的,半晌,才勉强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来呀?难道会掐指一算?”
话说得俏皮,可她的眼睛已经湿润了,只好努力掩饰着,当然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
柳狸有点不好意思。
自从他回了东枢,宫里的福全帝就不断地赏赐他各种珍奇物件,里面有不少是珍贵的丝织品。
大概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当针线上负责的妈妈过来询问的时候,他随口就吩咐做成女装,并说出了赵
檀的尺寸。
赵檀站在衣柜前,没有说话。
柳狸站在她身后,白皙的脸上透出一抹微红。他转移话题道:“我现在虽是东枢的尉王,可这王府里既有白太妃,又有寿山郡主,她们都不是好人,我实在是不放心,所以才安排你和我住在一起!”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在这个王府里,出了青柳居,府里我没有几个信任的人,只好把你放在我眼皮下了!”
柳狸说话素来简洁明了,可是这会子不知道怎么了,同样的话,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
太阳还没有落山的时候,天就变阴了,这时候一片厚重的云彩飘了过来,遮住了天空。天地之间顿时变暗了。
卧室里也暗了下来。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忽然窗外凭空响起一声炸雷,赵檀一惊,脸上现出凄惶之色,飞速缩到柳狸怀里。
柳狸的个子瘦而高,把她紧紧揽在怀里,仰起头,下巴还能放在赵檀头顶。
一声炸雷之后,仿佛开了头似的,噼里啪啦一阵电闪雷鸣之后,大雨倾盆而下。
柳狸搂着赵檀,觉得赵檀沁香且软,胆小可怜,老想抱着她,保护她。
大雨哗啦啦下着。
卧室里光线很暗。
赵檀被柳狸这样抱着,觉得安乐无限。
她把脸贴在了柳狸的胸前。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丝毫没有变小的趋势,反倒有愈下愈大的趋势。
柳狸放开了赵檀,两人面对面站着。
过了一会儿,柳狸终于开了口:“赵檀,饿不饿?”
“有点饿了!”赵檀有点害羞,觉得自己怎么跟个吃货似的。
柳狸柔声道:“我让他们送到房里来用吧!”
苏融他们住在了青柳居外院的西厢房里,晚饭也就在那里用了。
小竹和小松在大雨中沿着游廊来来去去,终于把饭菜摆放好了。
柳狸和赵檀刚端起碗,小松就过来禀报:“王爷,太妃娘娘请您过去呢!”
“让她老人家稍等一会儿!”柳狸依旧不紧不慢地吃着晚饭。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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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狸和赵檀慢条斯理地吃着晚饭。
四个小菜都是赵檀平素爱吃的;看来是柳狸特地吩咐人准备的。
赵檀喝完了一碗粥,柳狸马上又给她盛了一碗:“你太瘦了,多吃一点吧!”
“太瘦?”赵檀看了看自己肉乎乎的手,再捏捏自己肉肉的脸蛋;对于柳狸那带着极重的个人色彩的护短的话;不是很相信。
柳狸打量了赵檀一下;他还是觉得赵檀瘦:“真的有点瘦;脸再圆一点就更好了!”
赵檀:“……”
筷子夹起的红烧肉再也吃不下去了:把天生的瓜子脸吃成圆脸;那得吃到多肥才能实现啊!
用完晚饭;赵檀起身站在堂屋门前往外看。
外面雨依旧下得很大;大雨像从天上往下倒水一般落在地上;赵檀立在堂屋里;外面院子里除了雨,什么也看不到了。
赵檀有点发愁,回头瞅着柳狸:“狐狸哥哥,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出去啊?”
柳狸取了一件浅粉绣花褙子帮她穿在身上:“你先睡吧,我一个时辰内就回来!”
小松和小竹穿着蓑衣,拿着伞和油布衣过来接柳狸了。
看着柳狸穿着油布衣带着斗笠沿着游廊出去,赵檀心里觉得空空的,身上也有些害冷。
她拥紧衣物,转身回到柳狸的卧室里找书看。
赵檀记得柳狸常看的书一向是放在枕头旁边或者枕头下面的。
果然,柳狸的枕头旁整整齐齐放着三本书。
赵檀拿起一本一看,发现是一本医书,上面画着人体穴道什么的;又拿起一本,发现是书名是《埘花宝典》,原来是讲如何莳花种草的书;再看第三本,居然是《古今笑谈》,一本古代笑话集。
她拿起那本古代笑话,在柳狸的床上坐了下来,就着烛光看笑话。
柳狸回来的时候,赵檀正拿着书笑得前仰后合,看见柳狸进来,笑着道:“狐狸哥哥,真好笑!”
她一抬头,就发现柳狸的发梢、肩头和夏袍下摆处湿淋淋的,忙起身道:“狐狸哥哥,身上都淋湿了,先去洗澡吧!”
柳狸洗完澡,穿着白色的浴衣走了出来。
赵檀放下手中的书,拿起早就找好的大布巾迎了上去,把柳狸摁坐在椅子上,开始帮他擦拭长发。
柳狸闭上眼睛,轻声道:“我已经告诉我母亲你的事情了,明日一早和我一起去她那里用早膳吧!”
赵檀“嗯”了一声,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是说你的母亲?”
柳狸似乎是想了想,过了一会儿才道:“我母亲出身西戎,是西戎王族的公主,后来嫁给了我的父亲老尉王竹衡,生下了我姐姐寿山郡主竹筌。母亲怀上我之后,我父亲就死在了大金。我三岁的时候,被人偷走,丢在了润阳延庆坊。”
赵檀
没有说话,拿着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理着他的长发,过了一会儿,才鼓起了勇气:“我爹和莲舅舅是你的杀父仇人,对不对?”
柳狸睁开眼睛,转身看着赵檀,幽黑的桃花眼没有笑意,但也没有恨意,只是有什么说什么:“一边是没见过面的父亲,一边是养育我长大成人的老王爷和师父,我好像没有什么爱恨的情绪!”
赵檀还是不放心:“那你的母亲和姐姐呢?”
柳狸伸手握住赵檀的腰,把她抱在了自己对面的绣墩上,然后才道:“我母亲和你母亲不一样,我姐姐也和你的哥哥们不一样!”
他伸手整了整赵檀的衣领,又理顺了她的裙摆,这才道:“你该睡了吧?”
赵檀瞟了一眼看了一半的《古今笑谈》:“我还想再看会儿书呢!”
柳狸道:“你躺在床上,我帮你念好了!”
他还记得赵檀小时候临睡前总要听故事的,而且,就像听催眠曲似的,一个故事讲完,赵檀很快就睡着了。
赵檀盖着薄被平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听着柳狸读《古今笑谈》。
柳狸把书翻到赵檀折着的那一页,发现是专讲古代悍妇妒妇故事的“悍妒部”,就读了起来。
他的声音清朗中带一点沙哑。
这样动听的声音,读着凶悍的桓温妻子南康长公主对桓温私纳的妾说的话“阿子,我见汝亦怜,何况老奴”当真是好笑极了。
赵檀笑不可抑,卷着被子翻了个身,哈哈大笑起来。
柳狸自己也觉得好笑,把书一扔,道:“赶紧睡吧!”
他把赵檀的帐子放了下来,又把灯熄掉,在房里停了停,这才离开了。
一场大笑,把赵檀的瞌睡给赶跑了,她在床上翻腾良久,听着外面哗哗的大雨,想着狐狸哥哥,过了很久才睡着了。
第二日,柳狸带着赵檀去了自己母亲那里。
到了之后,他才发现姐姐已经候在那里了。
白太妃和女儿早就商量过了,见了赵檀都是一副热情的样子。
赵檀蹲身给白太妃请了安,又向竹筌行了礼。
白太妃给了她一个装着明珠的精致荷包做见面礼;竹筌则是很热情地拉着她谈天说地,一副亲热之极的模样。
赵檀牢记着柳狸说她俩不是好人,所以只是含笑敷衍着,并不当真。
白太妃和寿山郡主当然知道赵檀是在柳狸那里住着,对于这件于礼不合的事情,母女俩都装作不知闭口不谈,只说些风花雪月的事情。
用完早膳,四人坐在白太妃院里的起居室里,正喝茶聊天,宫里传旨的公公就到了,宣白太妃和柳狸到撷英殿面圣。
柳狸不放心赵檀,竹筌忙道:“檀妹妹有我呢,你放心去吧,这样依依不舍的做什么呢!”柳狸一想,竹筌又不能
把赵檀怎么样,他借口换衣服,交代了自己的亲信一番,这才离去了。
寿山郡主带着赵檀去了她的东院。
昨夜刚下过大雨,天气还算凉爽,寿山郡主和赵檀对坐在东院花园的凉亭里,一边赏玩凉亭下的画谱里的玫瑰,一边品茶闲谈。
一番交谈之后,经验丰富的寿山郡主已经确定,赵檀这个小丫头非常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