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老大上官云辕和老三云帆,想来这二人应是平安的吧,暗暗些许安慰。
漆红城门下左右把守着一队盔甲精兵,但凡进城出城的百姓各个都要仔细盘查,那阵势根本不是上官云轩当日所言,十五日便能轻易出来的。安若兮蹙了眉,正要放下帘子,却见马车一个震颤,猛地顿了轮子。
几步外一群百姓熙熙攘攘将城门处堵成一锅乱粥,扰得马车举步为艰。像是在争闹着什么,妇人爷们粗嘎嗓音和着兵丁怒斥吆喝透过帘布将将入耳,很是聒噪得不行。
“我去你老子的,谁让你摸我媳妇奶/子?我媳妇的奶是你能白摸的么!”一名巨胖的野蛮汉子裹着青布破烂棉袄抖着一身肥肉破口大骂,满是大蒜味的油腻唾沫星子溅得众人纷纷搡向一侧。
“就是、就是,我这做公爹的都还没下手摸过她,他、他妈的竟被你先摸了,你、你他妈的说吧,这比账么赔?怎么赔?!”一旁破板车上跳下一名猥琐干瘪小老头。
想是那汉子的老爹,裹着一顶破毡帽戳着中指杀将将便冲了过来。小屁股一顿,因见兵士亮了刀,那裤裆里的玩意一软,忽地溢出一泡腥臊黄尿。
糟老儿黑瘦指头沾着黑泥只差一厘就要戳进嘴里,小个兵丁怒了,狠狠吐了口唾沫骂将开:“该、该死的乡巴佬!你你、你血口喷人你,方才分明是、是你媳妇自个贴着大/奶子靠、靠上来!妈了个巴子的,也不瞅瞅你、你媳妇那身材、那、那脸蛋?扔在路边都不会有人稀罕!滚、滚滚滚!”
兵丁子说得万般吃力,持着佩刀就将三人往城外轰。原是个天生的结巴。
那厢小媳妇本就哭得万般伤心,听闻讨不回便宜,猛地拂开人群一个箭步便往城里的破木桩上冲:“呜呜~~夫君哪~~奴家被污了身,没脸再活下去了喂~~奴家这就撞死在这里好了~~呜呜,奴家无脸回去玷污祖宗了喂~”
小媳妇哭得万分凄凄惨惨戚戚,明明是高瘦的麻杆身材,偏生了一对圆鼓鼓巨/乳,因跑得迅速,那两颗圆团便随着步子上下使劲乱颤着,一晃一晃险些就要从胸衣里蹦跳出来。一张破麻子脸恶心得众人慌忙四下散开,竟没有一人上来拦阻。
小媳妇跑着跑着,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眨巴眨巴,回头一看竟然没有一个爷们冲出来拦自己,心下越发凄冷了,几步将将窜到木桩旁,轻轻朝上一磕,立刻就软绵绵晕死在地。
“哎哎哟~~我亲亲的媳妇啊~~,你怎么就这么死了啊?哎哎哟~~可怜一尸两胎啊~~官家调戏良家妇女乱摸奶/子不给钱~~遭天遣下油锅不二话啊喂~~”
城外巨胖汉子见自家媳妇抽了风,当下弃开一众兵丁,和那猥琐老爹推着板车百般惨烈地闯进了城,齐手将那细长的小身板朝板车上一掼,转瞬就溜得没了踪影。
“狗/日的,不、不带这般讹银子!”小个兵丁狠狠唾了一口。一众同僚见那一家子委实无赖猥琐得紧,便谁也不想再去沾惹,由得他们进了城。
一群泼皮模样便是化成灰安若兮也能一眼辩出,心中由不得诧异,这小桃花先前心心念念进了城被表哥逮着就要杀头,今日花半天功夫混进城却又是为何?
“呵呵,那潘家老爷宠儿子在大凉国是出了名的,如今一夜间死了,剩下这泼皮货色四处混吃混喝,倒也着实可怜,可悲。”
远处一队红衣精卫巡逻而至,陆华凑到帘子边,见那三人推着板车越发没命般跑远,无奈一叹。
“大哥说的是……不过,这城里近日倒管得很是严谨,可是又有什么大事发生么……”男子温热的鼻息近在耳畔,安若兮收起帘子,不着痕迹移开些许距离。
一双温热的大掌却覆上肩来,陆华不大的深邃眸子暖意融融:“呵呵,若兮妹妹莫要担心。陆华本是外乡之人,对朝中之事向来知之不多的。左右时辰还早,你若是实在不放心,下午我便去李靖贤弟处打问打问……”
口中说着,侧目见身旁女子瞬间暗淡的眼神,不由伸手理了理那白色狐裘披风,怜惜道:“陆华平日最是看重云轩贤弟,即便来日真的出了什么事,若兮妹妹若不介意,大哥这里的大门便日日为你敞开着……陆华若能照顾若兮,确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了。”
“……蒙陆大哥照拂,若兮实在不知何以感谢。只是如今孩子还未出世,云轩不要出事了才是最最要紧的。”男子古铜色面容上一双眸子水光涌动,安若兮看得懵懂,只得小心福了福身子。
有风透进帘子,将鬓间青丝吹得细细舞动,簇新的白狐裘衬得素净皮肤越发白皙细腻。一抹尖俏的鼻尖下小巧红唇轻抿,明明看着很是素净婉约,却偏又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倔强。
陆华一时恍然,想到方才小院里那一桌简单可口的小菜肴,还有桌边女子素衣青裙的浅语轻笑,二十来年今日方知世间竟有那般真实而细腻的微小生活。
一时心生感触,不由握上女子薄薄削肩:“若兮妹妹不用回避。陆华一向坦荡,方才所言,确是句句出自真心的。当日初见若兮,本就四下打听过许久,奈何俱无消息可得,后知你原是云轩贤弟之妻,陆华便再不作他想……今日突然言及此事,不过是一时感慨罢了,呵呵,若兮妹妹不用往心里去的。陆华对你好并不求什么回报,只见你过得开心便足以。”
陆华说着,见若兮不语,便体贴住了口。
车厢内一瞬安静,安若兮小心挪了挪被抚住的薄肩,却是挪不动半分,微微抬起头,却见身旁男子深邃眸子濯濯潋滟,分明一副欲言又止的隐痛模样。向来只把他当作一个豪爽大哥看待的,今日忽闻这番言语,倒真真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
“吁——。爷,到地儿了。”帘外车夫忽然一声轻呼,竟已是到得宋府门口。
陆华恍过神,尴尬松了手:“呵呵,这么快就到了。”古铜色面容微微一敛,落寞跳下马车。
车厢内安若兮长长舒了一口气,左右感情的戏码太过复杂,自己一懒人也着实没有那份心力去应对,暗暗寻思着若是今夜能见到上官云轩,明日还是早早出城为妙。
小心步下马车,脚下却是一触冰凉,竟是一颗小雪球滚落到脚边。
“喂,把雪球还给小爷!”调皮的世家小公子大步蹦跑而来,拾起雪球便朝对面孩童圈里扔去,一众小儿吓得四下散开。
安若兮顺着视线望去,见隔着几十米距离,上官府门前积着厚厚一层雪,昔日漆红大门处赫然四道白纸黑字的横幅封条,那黑白红黄的出脱颜色在雪地映衬下十分扎人眼目,很有些嘲弄意味。
大门前的石狮早被大雪堆得没了模样,有调皮的孩童们拿着石块往石狮子那空洞的眼神处使劲儿投掷着,见有积雪被掷得“扑梭梭”落下地,便乐得呵呵大笑。
笑声却偏偏很是空旷荒远。
安若兮忽又想起那日初嫁上官府,排了整整一条长街的奢华送亲队伍,还有高头大马上安胤之一袭蓝色锦衣左右挥手的得色姿态。不想才短短一年不到的功夫,一切荣华却灰飞烟灭,只余了如今这般落叶纷飞积雪皑皑的凄凉光景。
想到病床上半瘫的老头儿,由不得暗暗一阵唏嘘感慨。
敞开的宋府门前有小厮在清扫着积雪,一袭红衣少女从门内急急兴奋奔将而来:“若兮姐姐?姐姐你可来了,想死小玉了!哥哥真是大坏蛋,大清早就跑去看姐姐了,倒把小玉一个人扔在府上。”
“呵呵,你日日窝在闺房里睡懒觉,我若清早吵醒你,你倒又要怪罪了。”陆华温和笑笑,对这同父异母的妹妹一向便疼爱得紧。
正要招呼着进府,却见一名老仆颠着老腿将将而来,微微抬头向三人望了望,恭敬俯身道:“大……大爷,书房里有客人,等了好一会了。”
老仆粗哑的嗓门带着北面嗓音,若兮先前倒是从未见过的。
陆华微微一楞,即刻又笑开:“呵呵,大中午的倒有客人来?那小玉你先带着若兮下去歇息吧,一会我再过来找你们……可不许胡闹。”
大哥瞪过来的眼神毫无杀伤力,小玉调皮伸了伸舌头,揽过若兮便向后院走:“姐姐,方才小玉在院子里堆了个大雪人,姐姐同我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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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书房里,一道颀长的墨色身影早便侯在里头,见门外动静,微微合了手中美女画轴,不带一丝声响的转过身来:“呵呵,倒是终于回了。”
“太子殿下几时光临的?这京城里现下尽是二皇子的眼目,殿下还是小心些为妙。”一张酷似上官云轩的脸,却分明冷得似窗外寒冰。即便陆华早已不是初见,每每却都得楞上一楞。
“阁下多虑了。我知你在二弟面前也保了那个女人,此刻自然不会将你我二人的关系暴露,且放宽心就是。”欧玄清幽深眸子森冷一笑,撂了袍摆在椅上坐下:
“方才看了昔日那宋夫人画像,倒堪堪是个绝色,也难怪姓潘的当年下了那些卑鄙手段……对了,如今你要的女人已经接至府上,那么,本殿下要的凭据你可曾带来?”
“呵呵,在下一向不喜爽约。”陆华坦荡笑笑,从暗屉里取出一摞文书递过:“这里头便是玄二与我多年私通采矿、买卖兵器的凭据,殿下仔细收好则个……
殿下本已玉玺在手,如今又得了给二爷定死罪的证据,这江山确是左右不离手了。希望此番之后,你我二国能够解了多年恩怨,修上百年和睦才是。”
“呵,那是自然。不过具体的细节还须容得我成事后再商议。”欧玄清接过文书随意一览,想到后宫中已被控制住的父皇和那潘家妖妇,不由满意地勾起薄凉薄唇,:
“我那轩表弟如今可还在二弟手下困着呢,殿下若无事,近日倒可早早将那女人先送回北面……听闻你们契国皇室最是擅长密药奇毒,若是怕她醒来要闹,直接一味药罐下去,打了她肚子里的孩儿,失了她的记忆,也好省得日后麻烦。”
欧玄清浅笑轻谈,虽未登极,两道清疏眉目间已然染了几许帝王威严。
果然如传闻中的阴狠。
陆华微微敛眉一笑,眼前忽又现出今日午间小院里的温馨午膳:“……太子殿下考虑真真周到。绝情散虽是有的,服下半年内不见心上之人,一世便可忘得个干净。然上官云轩我倒很是欣赏,他与我无怨无仇,我也不是非要了他的性命……只是希望他半年内不要再出现在若兮面前便是,殿下自己掂量着办吧。陆华这厢还有些小事要处理,却也不急着回去的……”
陆华说着,因见欧玄佑狐疑眼神淡扫而来,忙又解释道:“呵呵,太子殿下倒是十分敏感,陆华只是找个多年前的故人罢了,与朝政全无干系,还请殿下莫作他想。”
第68章 情敌挑衅
“姐姐堆的这是什么?明明很奇怪,可是却好可爱!”宋府后院空空落落,陆华想来也是个喜静之人。空旷的雪地上,小玉红衣翩翩,拍着小手兴奋赞叹。
不过是只普通的卡通猫罢了,安若兮好笑地弯起嘴角,正要给那猫鼻子处缀上红辣椒,却见前方陆华携着一名墨衣公子低语浅谈从廊上而下。
有风带过,磁性嗓音清风飘渺:
“……云轩兄这番大约不好办了。皇上本就忌讳结党私营,若真是定了案,怕不是只斩一人那么简单。大哥还是早点送了她远远出京吧。”
“陆华本也有如此打算。只是,怕她不肯……唉,可惜了云轩兄一方才俊啊,却落得……”
二人说得认真,忽见面前一道白狐迤逦而至,猛地顿了口:“若兮妹妹怎不在房中歇息?仔细着了凉。”
陆华小心措辞移开话题,此刻一副落落大方之态,全然不见马车中的灼灼之势。
“大哥送的狐裘很暖,不怕着凉的。对了,你们方才说的什么不妙,可否也说来给若兮听听?”安若兮抬眸坦然笑笑,灵动凤眸弯弯。
“呵呵,不过只是随意聊聊罢了……对了,小玉你这堆的是什么?乍看着倒也很是古怪精巧。”身旁女子笑着,眼里的忧虑陆华却看得分明,暗暗心疼的转了话题,与李靖二人一前一后便向雪堆旁围拢过去。
“官要民死,民不得不死,这个道理若兮早便懂了。……只是即便是真要走,也好让我再同他见上一面吧?”
身后安若兮抬高了嗓音,修长的手指微微拽紧袖口。还说什么半月便平安归来?上官云轩果然是骗了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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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深沉,雪后的街市上一片狼藉。不过才酉时晚膳过后没多久,街边便只余了稀疏几个卖馄饨的小摊子,路边行人寥寥,个个裹紧了衣物只顾匆匆赶路。有落叶纷飞而落,很是荒凉得紧。
一辆清检马车小心翼翼一路到得城西大牢。
“嫂嫂小心,李靖这厢不便同你进去。只余一柱香的功夫,嫂嫂去去就出来,我在外头侯着。”李靖一袭墨色便裳,将安若兮引到一处暗黑牢房,自出了大门。
牢房狭小昏黄,斑驳黑墙上隔几处才得一掌稀疏火把。大约夜间便是犯人行刑之时,不时有凄厉惨叫透过薄墙清晰入耳,大雪夜里听着着实渗人得紧。安若兮拢了拢狐裘,小心护住腰腹,努力平稳了呼吸往里走。
尽头处亮着黄光,寒风透过小窗将火把吹得左右摇曳,有女子嘤嘤哭泣和着男子隐隐低吟清晰传出。
“云轩……”熟悉的磁性嗓音让安若兮心中恐惧一瞬间没了踪影,慌忙几步急行上前。
待得栏杆处,却又执拗地住了步子。
“轩哥哥昨日旧伤还未结痂,今夜却又生生受了这些,呜呜~~轩哥哥若是痛了就叫出声来吧……”斑斑牢房木门半开,叶家大小姐一袭上等紫衣跪坐在一身是血的颀长男子身旁,掂着帕子边轻轻擦拭边哀哀恸哭。
一副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便是连此刻心中酸涩的安若兮都看得万般不忍。
“难得晴儿这番心意,天色愈加、寒凉,你竟夜夜前来照顾料理,云轩何德……何能受此照拂,今生怕是偿还不了晴儿了……”
背光处一名修长男子半靠在灰黑旧墙上,一头蓬乱青丝盖住了大半张脸,白色囚衣被抽得尽是片缕。透过斑驳衣缕,那里头的肌肤早已布满一片片结了又开开了又结的半干血痂子。
明明痛得难忍,却宁是不可溢出声来,清隽面容上偏偏还要匀出惯常的一抹无害浅笑。
骄傲如斯,即便受了这般重刑,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