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岫糊里糊涂就被带上船,也不明白是何状况。她想想道:“我见过他一次,是在相公祖母寿宴的时候。但我没跟他说过话,他也不认识我是谁。”
雪颜暗自紧张,但也无可奈何。不管是福是祸,只得硬披着头皮迎上了。
话说卫昇今日也受邀游湖,他乘船刚刚到太子的画舫之上,还没来得及离开甲板,便看见一叶小舟载着四五个年轻妍丽的女子而来。
他下意识蹙蹙眉。莫名相邀本就不合常理,如今还弄来一群女人……卫朝到底想干什么?原以为是鸿门宴,难不成是美人关?
卫昇转念又想既已身在此处,不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一步走一步,索性先进了船舱,跟卫朝寒暄客套起来。
“四弟你可来了,真叫为兄好等。”卫朝脸色苍白依旧,笑起来有几分透骨寒意,“快坐,先喝碗冰莲子解解暑气。”
立马有侍从端来一碗冰镇莲子羹,卫昇接过先道了谢,却又顺手搁在一旁,问:“太子殿下今日好雅兴,怎会想起叫臣弟来此?”
卫朝笑笑:“暑热难耐,都说这朝天湖上最是凉爽。为兄便想着过来避避暑,又念着四弟你平日辛苦,特意叫你一同前来,所谓有福同享嘛。”
卫昇不露声色,拱手一礼:“能得太子殿下挂怀,是臣弟的福气。”
“那是自然。本宫可是无时无刻不在念着你。”
卫朝颇有深意地说了一句,此时万怀安进来禀告说众女已经带到,卫朝便叫把人都领进来。
诸女进来行了礼,个个低眉埋首不敢多言乱看,情岫站在雪颜身后,也是规规矩矩的。
卫昇一眼就瞧见了夹在其中的情岫,忽然猜出了几分卫朝的用意。
上回在侯府吃了左虓的大亏,这位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太子爷,恐怕是找茬出气来了。
卫朝看着一拨姹紫嫣红,也分不清谁才是左世子的人,碍于卫昇也在他不好摆明了问话,遂道:“本宫早就听闻朝臣家中女眷多貌美才高,可惜从未适机亲眼一见,甚是遗憾。今儿个赶巧,碰上了诸位,都说相请不如偶遇,既然来了,还请各位莫要推辞,尽情一展才艺所长,让本宫开开眼界。”
他说完话扫了眼几位女子,只见好几人已是脸色大变。
要知道她们虽为妾宠,可也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在自家府中也受夫君敬爱,绝非那些弹唱卖笑的烟花女子可比,试问这等身份怎可当众以技娱人?这简直是轻贱!
但眼前这位不是一般的浪荡子,太子的显赫身份,她们惹不起。
雪颜勉强笑脸应对,婉词推脱:“殿下谬赞,妾身惶恐。世间传言多有夸大其词之嫌,我等只不过是区区小家儿女,才疏学浅,并未有甚出众之处。”
卫朝闻言脸色即刻一沉,就像暴雨前的天空,隐隐散发出雷霆之势。
万怀安上前打圆场:“雪夫人过谦,孟公子爱妾之琴曲双绝,想必不会浪得虚名。再三推辞,莫非是不给我们殿下面子?”
雪颜脸上一白:“妾身并非……有意推辞,只是许久不练,恐怕手生失了水准,扫了殿下雅兴。”
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出雪颜并无献艺之心,可对方死咬着不松口,誓不罢休的样子。
“你这人好奇怪啊,雪姐姐不想弹琴就不弹,你干嘛要强迫人家?”
眼见雪颜受气,情岫终于按捺不住,出口帮腔。
万怀安正好逮着个借题发挥的机会,走近阴测测开口:“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想?”
“妹妹休得胡言。”雪颜把情岫掩在身后,赔笑道歉:“这位是世子府的情夫人,年纪小不懂事,说话也没分寸,大人海量,别和她一般见识。”
想情岫从小就没试过低声下气看人眼色行事,雪颜的话听进耳里很不舒服,依旧不懂收敛地说:“本来就是嘛。强人所难岂是君子所为?小人才会咄咄逼人。”
万怀安被她明着一通贬损,兼知晓了她就是左虓的人,一口怨气堵在喉咙,正想发泄,却听见卫昇忍不住嗤笑一声。
“指挥使大人,小姑娘心思纯,不懂什么阿谀奉承的,你确实不该跟她一般见识。”卫昇站了起来,对卫朝说:“太子殿下无非是想找些乐子,听琴看舞这些太俗套了,不如玩儿个新鲜的如何?”
卫朝斜眼,颇有兴味:“哦?说来听听。”
卫昇摇着扇子,翩翩然道:“自古称赞女子容颜之词多不胜数,可臣弟认为,唯有八字最得精髓。”卫昇唇角带笑走近情岫,徐徐开口:“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情岫见了他,只知他是左虓表兄,却还是想不起名字来,咬着唇自个儿冥思:“卫、卫、卫……”
卫昇见她还在“喂喂喂”的,眼中笑意更浓了,掠过她身旁时小声说了一句:“别想了,我准你以后叫我喂喂喂。”
言毕他对太子道:“既然今日贵客皆是盛名在外之佳人,不如便让她们演绎一回这两句千古奇语,如何?”
“怎么演绎?”卫朝起了兴趣。
“自然就是字面儿上的意思。飞雁驻足,池鱼沉湖。皎月藏云,芙蓉羞合。”卫昇斜眼望向太子,略带几分挑衅意味,“殿下和臣弟打个赌如何?赌她们能否做到这八个字,赌输的人可要受罚。”
众女闻言一片哗然。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只是戏言而已,如何当得了真?四殿下此举根本不是为她们解围,而是火上浇油。
卫朝没料到他竟然这般提议,诧异之余有些疑惑,思量着迟迟不敢应允。
卫昇也不催,就这么笑眼看着太子。他站在情岫身边,拿扇掩嘴:“你负责沉鱼落雁,我来管闭月羞花。”
万怀安对太子耳语:“依微臣之见,他不过是讹您。殿下且跟他赌,量他也不可能有这偷天换日的本事。”
卫朝一拍手掌:“好,本宫跟你打这个赌!”
太子随行侍从听从卫昇吩咐,从湖边采来几朵淡紫莲花,置于蓄了水的绘麒麟青花大碗之中。
卫昇站在船舷看了看天空,继而道:“闭月羞花。如今明月未出,我们暂且只看羞花。”
诸女排成一列站在旁边,心头忐忑不已,不知谁会被第一个挑中当靶子。
“情夫人,请。”
卫昇巡视一圈,最后锁定了情岫,他摊掌一迎:“对这花儿吹口气罢。”
情岫想他既是左虓的表哥,也就是自家人,肯定不会害自己。于是听话走近大碗,俯身下去对着莲花轻轻吹了一口。
清波漾漾,花朵儿漂了漂,依然紫色潋滟。
卫朝嗤笑:“世子爱妾纵有美貌,可惜芳容始终稍逊娇花。愿赌服输,四弟,该你受罚了。”
卫昇不慌不忙:“莫急。稍候片刻方见分晓。”
话音刚落,只听绿娆突然指着碗里的花儿喊道:“合了合了!花儿合起来了!”
数道目光一齐聚集莲花碗,只见淡紫莲花竟然缓缓合拢,最后变作未开时的骨朵模样,静静浮在水面上。
众女惊讶:“真有这等奇事?!”
卫朝难以置信,离了座位急忙上前一探究竟,妄图找到对方使诈的痕迹,但碗里除了清水空无一物,根本没有破绽。
“喂喂喂,”情岫以袖捂嘴,站到卫昇身后小声说:“你耍小聪明。”
卫昇表面上一贯温润地笑着,嘴皮微张:“此话怎讲?”
“这种莲花叫子午莲,淡紫色的又称洛桑,晨开午合。掐断茎脉摘下半个时辰便会谢,再也不能开了。”情岫偷偷讲,“才不是我能闭月羞花,是你想了法子取巧。”
“你知晓就好。”卫昇低声嘱咐,“来者不善,你若还想见到表弟,最好乖乖配合我。”
眼见夕阳西斜,鸥鹭堂内几个公子喝够了酒说够了话,这才想起自家女人来。
王成尔舌头都大了:“绿、绿娆呢……这丫头就是鹦、鹦哥,不看紧、一会儿就飞不见了……”
孟书豪也开始找起雪颜来,唤来小厮问了话,方道:“她们去湖边看蜀葵了,还没回。”
左虓喝得口干舌燥的,脑袋有些沉,只想尽快带情岫回府,一下就站了起来:“我去找我家媳妇儿。”
他这一说,其他公子也纷纷起身,一齐出了鸥鹭堂去往湖边。
谁知一到岸边打听,听人说女眷都被太子用船接走,几个公子哥儿惊出一身冷汗,酒都吓醒。
王小将军暴怒:“他这是什么意思?!老子的女人凭什么去陪他!”
孟书豪也是火大:“岂有此理,画舫上歌姬舞伎何其多?竟然要下臣家眷作陪,简直欺人太甚。世子,现在怎么办?”
左虓倒是没急着骂人泄愤,默然想了片刻抬起眼来,眸色凌厉,他扯扯嘴角:“还能怎么办?他仗着身份给我等难堪,我们何需给他面子?这口恶气,不出不快。”
说罢他示意几人附耳过来,定下一计。
作者有话要说:乃们嫌弃卫昇这个名字,以后就叫他喂喂喂~~~哈哈
周末愉快么?明天又是苦逼的周一。。。
、第二五章 水仙出,鱼雁沉
一出“羞花”让情岫大出风头,同时也让太子吃了个大瘪。卫朝脸色愈发阴沉,恶毒的眼光恨不得把她和卫昇凌迟至死。
万怀安擅于揣摩主人心意,赶紧出来解围:“既然情夫人美貌能羞花,那沉鱼落雁必定不在话下。在下拭目以待。”
“好啊。”情岫咧嘴一笑,欢快提着裙摆走上甲板,俏皮道:“擦亮你的眼睛好好看着。”
天晴无云,暮时湖面上起了风,船头凉风飒飒,吹在身上甚是清爽。
众人纷纷走出船舱看热闹,绿娆等几位女子仰首望天,等待雁鸟飞过。雪颜则趁人不备轻轻拉拉情岫衣角,为她出主意:“现在不是大雁南归的时节,既然无雁也就无法落雁,你大可以此为由堵住他们的嘴。”
“雪姐姐你放心,有没有大雁都无所谓。”情岫摆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左右望望:“怎么还没有鸟儿过来?来只斑鸠也行呀,弄完了我好回去找相公。”
正说着,远处飞来一只白腹黑尾的鸟儿,叫声喳喳,甚为悦耳。
绿娆指着喊道:“喜鹊!”
情岫见状喜笑颜开,撅唇朝鹊鸟吹了两声口哨,果真就把喜鹊引了下来,落在船头围栏上。
众女喜出望外,一股脑儿就围了上去。
“哎呀真的下来了!”
“鹊来是喜,如今这鹊鸟飞临,预兆着喜事临门呢。”
“你们听,它的叫声喳喳喳喳的,像不像在说喜事到家、喜事到家?”
“……”
船上随从侍卫看得目瞪口呆,惊叹之余窃窃私语,大有钦佩之势。
卫朝咬牙踢了万怀安一脚:“不中用的狗东西!明知此女擅于驯鸟,你还给她机会显威风,你要本太子的脸往哪儿搁?!”
“是小的一时糊涂,请殿下恕罪。”万怀安连连道歉,眼珠一转想了说辞出来,刁难情岫:“鹊鸟非雁,情夫人此举作不得数。落雁落雁,自然是有雁而来才算。”
众女一听暗自不耻万怀安的小人行径,心中也为情岫担忧起来。
情岫屈身弯肘在喜鹊跟前,任由鸟儿跳到臂上,指尖摸着鹊鸟羽毛,道:“这有何难,我叫它们来就是了。”
她轻轻抚着喜鹊,柔声柔气和它商量:“小鹊儿帮帮忙好不好?帮我把你的朋友们都叫到这里来。”
喳喳、喳喳。
喜鹊叫了两声,振翅飞走了。
情岫拍拍袖子,顺势在船舷坐下,眉梢一挑眼波风流,对万怀安说:“等着吧,一会儿就来了。”
自己处心积虑,对方却毫不在意。万怀安一看情岫那云淡风轻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恨得牙痒。
卫昇今日挂在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他可不想错过看戏的好时机,是故专门出言怂恿太子继续:“第一局羞花臣弟小胜,第二局落雁胜负暂且未明,那我们便先放一放,接下来进行第三局可好?”
落雁之后自然是沉鱼,卫昇端来鱼食,站在船头大把撒进湖里,边撒边说:“人间绝美,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
扔完鱼食,卫昇冲情岫眨眨眼:“情夫人,看你的了。”
受鱼食吸引,湖中大鱼都朝着画舫围了过来,一时之间只见船头水面五彩斑斓,红鲤墨锦纷纷露出头尾身鳍,张嘴吞下鱼食。
情岫坐在船沿,埋头下去盯着湖里,一张妖娆脸庞就挨在水面上,近在咫尺。她嘻嘻笑着,伸手进水里去挠了挠鱼儿尾巴。说也奇怪,水里的鱼应是极怕人的,可却唯独不惧情岫的触碰,任由她抚摸鳞身。特别是一条长近三尺的大红鲤鱼王,更是围着她指尖打转,相处甚欢的模样。
玩了一会儿,情岫对着红鲤动了动嘴唇,似乎在交谈,不过声音很小,没人听清她说了什么。
红鲤摆尾游了游,忽然跃出水面,鱼嘴张开在情岫脸颊吧唧了一下。
“哎呀!”情岫捂脸娇嗔,“小坏蛋,不理你了。”
回到水中的红鲤大肆摆尾游动,围着画舫船身绕了一圈儿,然后便往水底沉了下去。渐渐地,水面上的其余鱼儿也扔下鱼食,跟随红鲤游走。不过转眼之间,四周鱼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只留下一堆没吃完的饵料还有几圈波纹。
“啊啊啊——”绿娆雀跃惊呼,“沉鱼沉鱼!鱼沉下去了!”
雪颜也抚掌赞道:“沉鱼落雁,果真名不虚传。妹妹天姿国色,无人可比。”
啪啪啪。
卫昇鼓掌,在情岫跟前拱手鞠躬:“今日大开眼界,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接着他满眼得意之色,对卫朝说:“三局两胜,臣弟不才小赢一把。愿赌服输,受罚一事殿下可准备好了?刚才怎么约定来着,脱衣跳湖?”
卫朝找茬不成反被倒打一耙,拳头捏得紧紧,不肯搭话。
“四殿下急什么,不是还有闭月一说未曾兑现?况且微臣还等着看大雁呢。”万怀安老谋深算,想尽办法为卫朝推脱。
卫昇一袭月白锦衣站在船头,朗若清风。他慢条斯理地晃着扇子,噙笑道:“不急不急,臣弟慢慢等,等得起。”
渔舟唱晚,小船回棹。点点夕阳碎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宛如金粉降落。
卫昇看着立于一群姹紫嫣红中间的情岫,见她神色恹恹有些疲倦,捂嘴打个哈欠靠在雪颜肩头,嘟嘴抱怨:“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我想相公了。”
娇憨模样真讨人喜欢,但可惜她和他隔得太远,足足隔了一个活生生的左虓。
卫昇觉得有些遗憾,他负手在背,兴趣缺缺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