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大成无所谓的笑了笑,两人接着对刘湘的卫兵数量和装备进行了详细分析,吴肇阳这些年经常陪同刘湘一起吃饭,对刘湘的卫兵也仔细观察过。最终,两人制定了一个作战计划。
两天后,刘湘心事重重的宴请了梅大成一行。
红军进展的非常迅速,刘湘手下的武装力量顷刻间土崩瓦解。速度之快远超过了刘湘预计的最坏情形。逃回来的部队,向刘湘描述了那可怕的战场。
红军的火炮铺天盖地的的向着川军的阵地发射炮弹,在炮火的掩护下,红军的士兵向着川军的阵地摸过来,在根本没有看到红军大部队如何运动的时候,红军已经运动到了阵地前面,小部队迅速夺取要点,接着就是架起机枪猛烈扫射。在这样的攻击下,川军如同羊群一样崩溃了。
这些含糊不清的陈述,让刘湘完全无法想象实际战场的模样。唯一可以知道的,就是川军一触即溃,红军兵锋直指重庆,先头部队距离重庆只有五天路程。
在这样危急关头,刘湘还肯花宝贵的时间来招待委员长特使,自然是希望能够得到尽可能多的帮助。所以最终出现的局面就是——森严的守卫和刘湘的热情招待。刘湘接到的最后一次情报中,红军前锋距离重庆还150里,按照刘湘的判断,这150里就算是红军也得走最少5天。梅大成携带的电台所收到的情报,红军前锋距离重庆只有120里,红四军前线指挥部认为,两日内必可兵临重庆城下,这个时间颇为尴尬。梅大成认为,如果是三天,那么突袭刘湘造成的混乱还无法在川军中造成影响。如果是一天,那么他绝对可以坚持到红军杀进重庆城。但是箭在弦上,梅大成只好勉强去做。
一切行动都跟计划的不太一样,刘湘强打笑容和梅大成和同来的梅大成的副官谈起红军进攻重庆的时候,梅大成表面上很认真地听着,实际上就在等吴肇阳将那包烟递给自己。烟盒里面放着特制的手枪。
吴肇阳按照计划行动了,烟盒递给了梅大成,然后吴肇阳和梅大成在众人都没有注意的情况下,揭开了烟盒的一面,取出了手枪。表面上,梅大成还在倾听刘湘的话,实际上此时他完全的充耳不闻。接下来,梅大成和吴肇阳突然用微型手枪击毙了刘湘的两名贴身卫兵,梅大成以他最快的速度从倒地的一名卫兵腰中夺取了一杆枪。接着刘湘的手枪和梅大成的手枪几乎同时抵住了对方的胸口。
梅大成的眼中闪动着骇人的光芒,刘湘的眼中则是惊愕与愤怒。
“委员长下了这样的命令?”刘湘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道。
梅大成有条不紊的拨开了枪机,但是刘湘没有开枪射击,因为吴肇阳的手枪已经抵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你怎么会认为我是委员长的人?我为什么不会是红军呢?”梅大成紧盯着刘湘的眼睛问道。
刘湘的瞳孔紧缩了一下,接着这位四川大军阀突然冷笑一声,“那么咱们可以同归于尽了。当俘虏落到你们红军手里什么下场,我可是很清楚。”
“红军会怕死么?”梅大成依旧紧盯着刘湘的眼睛问道。从刘湘的眼中,梅大成隐隐的看到了恐惧,但是这位军阀的恐惧眼神中,却没有对近在眼前的手枪的畏惧。这让梅大成心念一动。
不知刘湘是否看明白了这点,他一字一句地问道:“我现在要是通电起义的话,会有什么待遇?我听说红军很有信用。”
1935年5月14日,红四军浩浩荡荡的进入重庆。刘湘的电报发给陕西红军之后,陕西党中央立刻回电,刘湘本人的生命和财产都将受到保护。而且,在新的四川政府中,刘湘将拥有副省长的位置。得知红四军已经归陕西指挥,刘湘当即表示愿意“起义”。
从1935年5月17开始的剿灭四川军阀刘文辉的战役中,刘湘提供了最大限度的帮助。红五军仅用了35天,就砍瓜切菜一样歼灭了刘文辉所部,并且在西康活捉刘文辉。
1935年6月22日,四川省委书记雨村前往重庆,正式开始了他长达20年的“四川王”生涯。而陕西的控制区也终于扩展到先秦的旧地。在中国,凡是有点眼光的人,都不再怀疑,陕西终将夺取天下。
目的地!陕西!
顾璐在这个时代是有“亲戚”的,而且这批亲戚数量颇为庞大。他的“身体”属于老北洋的官僚阶层。1927年,当时尚在日本留学的顾璐“走上革命道路”。他的家族对于这个孩子居然跟随了当时风雨飘扬的“土星共同体”十分不解。不过北洋自认为和由黑帮与流氓组成的国民党完全不是一路人,倒是早期组建者多出身于北洋体系的土星共同体,更给了北洋一点亲近感。大家政治观点虽然完全不同,不过中国人更讲究血脉的亲疏,门生故吏的交情,在这个乱世,啥也比不上血缘和故交更加可靠。何况从1933年之后,陕西的土星共同体已经逐渐稳住了脚跟,以前对顾璐选择了“独木桥”的惋惜,已经逐渐变成对光明未来的期待。
自从1935年红军夺取四川之后,顾璐的家族,以及顾璐家族的门生故吏和亲朋故旧,携带着金银细软,分批前往陕西来投靠这位家族的“新星”了。
顾璐其实很清楚,这批人绝非向往什么“共产主义”,他们之所以前来,除了要及早跳上新时代的大船之外,他们还对陕西马上就要猛烈扩张时代所产生的诸多“官位”志在必得。无论什么政权,在猛烈扩张的年代,都要依靠读书人来治理。
陕西众当中,“出身”北洋一系的人比比皆是,自从陕西武装起事之后,北洋一系的态度就相当的暧昧,就是在最艰苦的时代,也有上千名北洋青年前来投奔,就是这批人,支撑起了工业化最艰苦时期的重任。现在,陕西夺取天下仅仅是时间问题,陕西最不济也足够割据一方,看到了机会的北洋一系随即蜂拥而来。
除了想在新时代占据一席之地,已经分崩离析的北洋一系也并不都是野心家或者有钱人,他们或许受过较高程度的教育,但是在这个时代,想靠知识吃饭,除了陕西政府,别的势力也根本不会给他们提供机会。
说起来也有趣,对于陕西,倒是年轻一辈更有信心。他们那些1927年曾经被认为“革命革昏了头”的“哥哥姐姐”或者“小叔小姨”在陕西已经威名赫赫。 1930年之后投奔陕西的那些“过于革命的哥哥姐姐”同样身居高位。最艰苦的时代已经过去,往来于亲戚之间的信件让这些青年知道,陕西现在有足够的岗位和机会,甚至包括女孩子,都可以选择公务员或者教师这样体面的工作。在这个哀鸿遍野的时代,在谁都不清楚未来会如何的可怕时代,追随强者已经成了所有人最本能的选择,说服还有些迟疑的长辈,成了年轻人们的试图争取更多发言权的极好机会。
而那些“迟疑”的长辈,此时早已经有了想法,他们或者“半推半就”的和子女一起踏上西去的道路,或者“勉为其难”的同意子女前往陕西。几万旧北洋一系的残余,和几十万逃荒要饭的民众,一起踏上了前往陕西的道路。
陕西在潼关建立了关卡,所有试图进入陕西的,都必须在潼关接受检查。这时代,对于这种关卡的持拿卡要大家都有一定的认识。穷人已经是身无分文,只要能够让进陕西,一切都无所谓。但是富人们就不一样了,他们携带着家当,这些一旦损失,就意味着财产的重大损失。例如,在五四时代声名狼藉的曹汝霖一家,就十分担心。
曹家前来陕西的主要是青年,他们要投靠的对象是曹家曾经的“未婚妻”,现在任职陕西办公厅主任的苏惠。苏家这次是举家前来,作为以前曾经想结为亲家的曹家,苏家倒也没有落井下石的意思。曹家的子弟们混在苏家的队伍里面一同前来。倒是苏惠的前“未婚夫”,不愿意在“前未婚妻”手下混饭,所以留在北京照顾家里。
一到潼关,这一行人就被当地的样子给镇住了。在潼关前,整齐的高大木桩上,一道道缠的极密的铁丝网围起了好几个庞大的集中营。集中营当中整齐的排列着一列列的临时住宅。各个集中营门口都有严密的防卫,守卫们荷枪实弹面容冷峻。身穿黑色军服的士兵在集中营门口和角落的高塔上架起机枪,监视着集中营的秩序。另外一些身穿同样黑色制服的士兵,牵着狼狗在铁丝网外巡逻。很多穿着朴素整齐的青年们,扛着棍棒在临时住宅区之间巡逻。
这样的森严管理,吓住了不少人。大家从未见过如此井井有条的布置。不过令他们稍感安心的是,在集中营靠近潼关的那边,成队的人排列整齐,正在通关。
集中营里面也有些哭喊,不过看过去并不是那种传统的抢劫式搜身造成的,那些巡逻者没有生气的样子,他们旁边的男女一面拽着巡逻者,一面哀求着什么。
和穷人不一样,苏家的财力足以支撑他们派出信使,根据信使的约定,就在今天,会有人在潼关迎接他们。一行人在约好的地方焦急等待着,突然听到有人招呼,仔细一看,竟然是苏惠的堂弟苏林智。苏林智1933年自作主张的和几个同学一起跑去陕西,现在已经是陕西一名科级公务员。
来不及寒暄,苏林智只是简略的向长辈致敬,然后就拿出上次通信时附带的人员表,开始点名。看到自家没有在人员表之外私自携带更多的人,苏林智才松了口气。
一行人在特别通关处门口停下,苏林智安排大家在凉棚下的长椅上坐下,然后拿了名单进铜管处挂号。过了会儿,苏林智带着两位通关员出来。其中一名通关员居然是位女生,她穿了件陕西公务员的笔挺制服,而且还是曹家一位女孩的初中同学。这位女性脸上满是官僚的那种公事公办的神色,尽管想着曾经的好友和长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不过笑容下是更多的疲惫神色。她用公事公办的客气语气说道:“我将负责大家的通关事宜。请大家现在跟我走。”
在一个小平地上,先是点名,然后所有人都得宣誓,自己是在完全自愿的情况下成为陕西省公民。16岁以下的孩子,由父母代为宣誓,自愿让孩子加入陕西省省籍。
这个宣誓流程,实实在在给了一行人震撼。中国人更喜欢自己赌咒发誓,所以可信度从来不高。不过标准流程的宣誓,就给人一种加入组织的感觉。陕西作为一个组织,更何况宣誓内容又如此的实事求是,没有什么可以讨价还价的余地。反而吓住了这些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
那些一心加入陕西的青年们,立刻兴高采烈的宣誓了。小孩子们没有发言权,倒也无所谓。上了点年纪的,对这个“在完全自愿的情况下成为陕西省公民”的誓言却有些忧心忡忡。正因为的确是可以在“完全自愿的情况下”做出选择,所以这些人都有些迟疑。而且这些人必须面对两名不到三十岁的青年宣誓,总让他们感觉有些不对头。
女通关员身边是一位非常严肃的男性通关员,在一部分有些年纪的人还有些迟疑的时候,他不时看着手表。大概十分钟之后,他要求已经宣誓的人们跟着自己走。
苏林智的脸色看上去很焦急,但是他此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一个劲的向着自家长辈偷偷使眼色。他家长辈也看出些端倪,这些都明白形势必然强的年长者急忙集体宣誓。通关的第一道手续才算是完成。
“到底怎么回事?”苏林智的父亲抽机会偷偷问自己的儿子。
“不宣誓就无法获得通关。而且,那个男的是安全局的,他会根据每个人的宣誓情况作记录。”苏林智低声说,同时拿出一个小本本递给父亲。他父亲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本身份证,里面居然还是附带照片的。
“咱们这条通关线路,主要是针对官员亲属。因为以后进入官员队伍的可能很大,所以更加细分。除了有高学历和特别才能的,凡是在整个通关过程中表现不够积极的,很可能就被列入另册,失去成为官员的可能。”苏林智低声说着,同时不断偷偷打量周围“父亲,陕西这边管得很规范,看似很多毫不相干的事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秋后算账。所以您要只是想继续当大学教授,那还无所谓。如果想从政,就牢记一件事,听党的话,跟着党走。这可不是玩笑话。”
通关手续不太复杂,却也绝不走过场。每个人员都要接受个别询问,对自己的生平进行陈述。还要添些详细的表格。至于不满16岁的未成年人,除了自己在父母或者监护人的陪同下进行陈述之外,还要进行单独谈话。其父母,亲戚,监护人的单独谈话的时候,也要对自己的被监护人和未成年亲戚情况进行介绍。
更令众人不寒而栗的是,针对每个成年人,询问人员在最后还会询问一些他们不可能主动陈述的历史问题。陕西是有备而来的,这个在家信中已经有所提及,不过有备而来到这个程度,实在是大出所有人意料之外。询问人员始终面色平静,根本看不出什么情绪。提出的问题十分简单尖锐,针对被询问人的陈述,询问人员也绝不提出什么质疑,只是把这些人的回答一五一十的纪录在案。被询问人沉默之后,询问人员也不紧逼,只是耐心的等待几分钟,然后淡然的问:“还有么?”
那些意志坚定的,仅仅就事论事,或者拒绝回答。询问人员对于被拒绝也不生气,只是在文件上写上几个字。那些意志不够坚定的,往往不经意间会说得更多,询问人员就认真地把他们的陈述记下来,在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用红笔做个记号。从头到尾,没有情绪,没有逼问,只有捉摸不透的沉静。
在单独询问的最后,询问人员又问了被询问者的就业意向,记录下这最后一项之后,他们很有礼貌的告知被询问者,此次调查结束。
令人心惊胆战的政治调查结束之后,众人重新集结在一起。对于政审中间自己曾经说过什么,不少人一时竟然有些想不起来。提及此事,大家自然是语焉不详。
全部流程走完,天色已晚。大家就在集中营的营房中住了一宿。虽然营房很普通,却非常干净。服务员拿了被褥进来,被褥里面棉花不错,外面套了洗得干干净净的被套。颇令众人惊讶。
苏林智介绍,这两年想进陕西谋生路的人很多,如果有人介绍,自然很容易。没人介绍,那就只能够在潼关以外等待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