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阳朝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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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阳朝升-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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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度季昀承还怀疑过慕阳是不是和这伙人一起的,这个念头很快被打消,一则慕阳的底细早被季昀承打探清楚,二则慕阳这么做也依然从他身上捞不到任何好处。

慕阳见季昀承怀疑,也不生气,只笑:“小侯爷忘了我有预知能力么?”

“预料?若能预料,你何至如此?”

“我能预料到的只有模糊的情形,我知道这帮刺客会被全部剿灭,但是他们死之前我不希望自己先死掉。”慕阳笑,“小侯爷,你也说了,我们如今一荣俱荣,一损即损……你何妨一试,反正也不会更糟糕了。”

季昀承最后终于还是信了她一次。

她的笃定当然有缘由。

这伙刺客的来历当时并未查出,当中既有玄王朝的敌国来人,也有本朝中一些涉及隐秘之事,但对外则只称是一众流寇,这些因为当初慕阳并未关注,所以知晓的也并不多,记忆最深的却是这群刺客并不和,在被抓捕时,仍旧吵嚷不休,为是谁害得被抓而互相推搡。

既然不和,那就必然有矛盾可以乘虚而入,人都有私心,利用起来其实一点也不难。

这是慕阳在宫中学会的。

她是身份尊贵的和政长公主,但任何的荣宠都不是平白来的,她不是母后唯一的女儿,即便受宠骄纵蛮横权势滔天同样惹人嫉恨,小时候给她下过绊子的人不计其数,吃了一次亏两次亏,她就学会如何反击,如何不动声色的让人吃瘪,如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保住自己的地位……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诛之。

所以她是权倾天下地位尊崇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慕阳公主。

这点萧腾说的没错,玄慕阳,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或者从另外一个方面,可以说,她其实是个坏人,她这一生算计过很多人,甚至包括她的父皇母后,唯独对萧腾一片真心从无半句虚言,只可惜……

慕阳等在光线昏暗的屋子中,季昀承被送了回来,笑得一脸邪佞,手里还握了一瓶只剩一半的陈旧金疮药。

刚一进屋,季昀承就瘫倒在铺着草垛榻上。

将金疮药丢给慕阳,季昀承斜睨道:“帮我上药。”

嘴角上的淤青还未消散,季昀承的心情却显得很好。

拾起金疮药,慕阳打开看了看,道:“怎么,成果不错?”

季昀承闭了眼眸,只嘴角勾笑:“上药。”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感觉自己手臂上的布料被大力撕扯开,而后清凉温润的感觉包裹住他受伤的地方……慕阳竟然,真的在帮他上药。

没睁开眼睛,季昀承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慕阳的服务,嘴上却不掩讶异道:“平日里使唤你一次简直难如登天,怎么今天这么听话?”

懒得回答季昀承这种无聊的问题,慕阳几下撕开季昀承早在逃路的时候就破损不堪的长袍,指尖挖了一坨药膏就朝着伤处抹去。

之所以留着她,是因为季昀承还活着,这帮人还不想跟季昀承撕破脸,这点从季昀承的伤口可以看出,都是不伤筋动骨只让人痛的皮肉伤,连血都没出多少……也难怪季昀承之前不让她包扎,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包扎的地方。

慕阳神情平淡的检查过季昀承身上的所有伤处,然后收起药瓶。

季昀承斜靠在榻上,半眯起眼睛,因为发冠遗失,如瀑青丝未束而散,些许落在肩头,其余直滑到腰际,蜿蜒旖旎,衬上当中如玉容颜以及欲遮还露的白皙肌肤,黑白分明,有种撩人心弦的味道。

“慕阳……”

“什么事?”

不知是不是心情格外好的缘故,季昀承以手支颌,饶有兴致的望向慕阳:“你帮我上药就没有其他想法么?”

“有。”出乎意料,慕阳答的很快。

“哦,什么想法?”

把深紫近黑的布片重新盖回到季昀承的身上,慕阳由衷的说了一句话:“小侯爷,您真该庆幸这帮歹人中没有嗜好男色的。”

乌发披散,衣不蔽体,容有殊色……

季昀承此刻的样子,还真像秦楼楚馆里卖身的小倌……

以眼可见的程度,季昀承的嘴角抽了抽。

不过……慕阳低头扬唇,她在宫中见过姑姑的面首不知多少,就季昀承这番姿色,实在没多少打动她的魅力。

17 十六章

“小侯爷,你只告诉我一人怎么样?”

季昀承姿态懒散的斜靠着,仿佛身后的不是破落草垛,而是一方细软华贵的美人榻。

“我为何要告诉你?”

来人忙压低声音道:“小侯爷,你可知他们根本不打算送你回去,只要你告诉了我,让我得了……我这就偷偷放你走。”

“是这样?”季昀承挑了挑眉,“容我再考虑一二如何。”

来人朝身后看了看,重重点头道:“那我明晚再来。”

慕阳抱膝坐在一侧,目送来人远去,有些困倦的打了个呵欠:“这已经是来的第几个了?”

那厢季昀承却隐隐有些咬牙的味道:“一帮蠢货。”

——季小侯爷对于自己被这么笨的敌人抓到而感觉不忿。

慕阳没告诉他之所以这么容易成功的原因是这帮人太过驳杂,没有主心骨,谁也不信谁,才会如此容易上钩。

托了托下巴,她百无聊赖:“小侯爷,到底他们要知道的是什么?”

闻言,季昀承微微一笑:“你想知道?这可是……”

“那便算了。”飞快打断季昀承的话——不该知道的事情,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凄迷夜色透过屋内破陋的高窗投射下来,一地银辉。

慕阳没了聊性,季昀承自不会强求,闭眸无声靠在砖土墙角暗自养伤。

又恢复了寂静的常态。

已是入眠时间,外头隐约的喧嚣声逐渐沉寂,夜晚照亮的灯火亦尽皆灭去。

慕阳也靠在一边,双手环抱,眼眸半闭,昏昏欲睡。

忽然,几缕亮光照在慕阳的眼睑前,她刚一抬眸,就见高窗外似乎骤然亮了起来。

她刚爬起身,另一侧的季昀承也已起来,目光淡淡望向窗外,继而转头拧眉将视线转向慕阳。

慕阳还未开口,门“砰”得被撞开了。

一个大汉面带怒容大步走来,手中提着一把噌亮的大刀,显见来者不善。

他刚一进门,季昀承同慕阳就已经戒备地站直身。

大汉以刀指着季昀承,狂怒道:“好你个小侯爷,居然敢跟老子玩阴的,反正也活不了了,现在老子就了结了你,拉个小侯爷做垫背,老子也算不亏!”

不等季昀承说话,大汉挥刀就朝着季昀承劈来。

季昀承身上带伤,行动不便,只得就地一滚,那刀狠狠劈在地上,直劈出了一条深深的刀痕,可预料那刀若是劈中了季昀承,只怕会当场将人劈成重伤。

饶是淡定如季昀承,此时也不禁感觉头皮发麻。

使力将刀从地上拔出,大汉再度挥刀砍向季昀承。

此时,大汉身后忽得响起几声惊叫。

“找到了,小侯爷在这里面!”

“快快,快拦住这人!救小侯爷!”

当即有人冲进了屋中。

可是,已然来不及,大汉的刀已对准季昀承狠狠劈下。

季昀承刚想避开,身形却动弹不得,原来刚才躲避的时候,衣角恰巧被屋中的竹木椅勾住,一时间竟然挣脱不开。

心思电转,当即作出决定。

抬起手臂,季昀承已然打算生生挨下这一刀,反正……应该没有第二刀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千钧一发的瞬息间,季昀承眼前突然一暗。

一个温软的身体覆在了他的身上,尤带着熟悉的干净清香。

刀落下了。

血液飞溅,皮开肉绽,却不是他的。

季昀承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抱住伏在自己身上呼吸几无的少女,低吼道:“慕阳!快叫大夫!”

怎么,怎么会……

当然,那时的季昀承没料到数月后会听见低垂眉目、面色病白的少女似乎难以启齿般低声道。

“小侯爷,我不是想救你,我只是……脚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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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起刀落,大汉被一刀捅入心脏,眨眼毙命。

但已经劈下的刀却来不及挽回。

单手抱着慕阳,季昀承大步流星朝外走,源源不断涌进来的兵士将整间旧宅围得水泄不通,不久前还趾高气扬威胁他的人现在已全然没了气势。

季昀承却没了报复的心绪。

“小侯爷,我们这一路赶得及,未曾带大夫,我这只有给您预备的圣清丸。”

圣清丸,无论多重的伤皆可吊命三日,一丸千金难求。

停下脚步,季昀承淡淡道:“给我。”

“什么?”

“别让我重复。”

眼前季昀承的伤实在够不上需要圣清丸的程度,那么用的人就是……

“小侯爷,这……这是侯爷特地给您准备的。”

眯起长眸,浅灰色的眼瞳里有危险的光闪烁,季昀承已经没了耐心:“给,还是不给?”

纵身跃上特地为他准备的奢华马车,季昀承小心的把慕阳放在软榻上,抽出来的手掌接连着手臂已经被艳红的鲜血浸透。

简单用湿巾擦了擦手,季昀承就这马车中尚温热的水将圣清丸送入慕阳的口中。

这时,季昀承才像松了一口气般,瘫坐下对车夫冷道:“立即赶到最近城中的医馆。”

车夫刚刚挥起马鞭,又听季昀承道:“不许颠簸。”

又要立即,又要不许颠簸……车夫当即苦下脸,这位还真难侍候……

将慕阳送进医馆后,季昀承也被带到一侧上药包扎。

右臂的箭伤涂了金疮药已经好了不少,只是这金疮药到底比不得侯府的。

刚上完药,给慕阳治伤老大夫已经走了出来,吩咐着医童准备银针、羊肠线及一些止血的草药。

那一刀划在慕阳肩胛,一直拉到背部,虽然血肉模糊甚是骇人,但所幸并未伤及要害。

见医童送来的东西,刚放下心的季昀承一怔道:“这针线是要……”

老大夫理所当然:“自然是缝合伤口用的。”

“那会不会留疤?”

“这个……”老大夫沉吟了一下,还是老实道:“如此深的伤口,留疤只怕在所难免……”

“我知道了。”

见季昀承没要再说话,老大夫这才带着医童走了进去。

季昀承等在门外,一时沉默。

之前对于慕阳的种种恶意,无非是因为慕阳对于他来说太具不可控性,也太过神秘……他不知道慕阳在想什么,不知道慕阳会做什么,不知道慕阳的举动有何目的,更不知道慕阳那种可怕的预知能力究竟何来。

可是,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被人舍生相救这种事……难免会觉得震撼。

尤其想起之前的猜忌,更觉得滋味难言。

慕阳无非就是聪明了些,知道的多了些罢了,也并没有做过什么危害于他的事情。

老大夫缝合完,季昀承便进屋看慕阳。

屋内还有未曾散去的血腥味,混杂着浓郁的药汁味,气味并不好闻。

慕阳仍旧未醒,还保持着俯爬的姿势,背部的衣襟被剪开,露出刚缝合好的狰狞伤口,周边的肌肤沾了斑驳鲜血尚未清洗。

定定看了一会眼前让人毫无遐思的少女,季昀承半闭眸心道:留疤又如何,我又不在乎,反正……她是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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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未伤及性命,但毕竟失血过多,行动不便。

季昀承陪了慕阳几日,在父侯的再三催促下先回了南安城。

慕阳留在本地疗伤,待伤半愈,可以行动,这才跟着季昀承留下的下属启程。

再回到南安侯府已是数月后。

回去的路上慕阳还未觉得什么不对,到了侯府才发觉不对,向来颐指气使待人不假辞色的管事对她格外客气,住的院落也换了地方,不仅只在季昀承侧首,比原先的距离近了许多,房间里的陈设包括膳食衣料都好了不止数倍,其他的侍女见了她殷切无比的慕阳姐姐长慕阳姐姐短,生生让慕阳都觉得恶寒。

慕阳抱着季昀承寻来的飞泉琴去找有琴师傅习琴,才算是喘了口气。

这几日,因为柳师傅同他夫人郭夫人有事外出,慕阳便只跟着有琴师傅练琴,其余课程自学。

因为伤处还未好全,加上久不练琴又有些心不在焉,慕阳弹了一曲错了至少三处指法。

有琴师傅见她的模样,并未怪罪,反倒是少有的促狭笑道:“你未回来时,那舍生救主的事迹便已传遍了侯府。”

他的话音未落,另一道轻灵嗓音已至。

“是啊是啊,慕阳姐姐,他们都说你要做我的小嫂子呢。”季昕兰甩着宽衣广袖,满脸甜笑疾步而来,目光炯炯盯着飞泉琴。

慕阳指下琴弦一崩,险些断裂。

默默将琴放在一侧,慕阳觉得,或许还是同季昀承说实话比较好……

18 十七章

慕阳见到季昀承的时候,他正低声吩咐管家,听见脚步声转头,见是慕阳,丝毫未掩饰自己的欣喜,嘴边笑容上扬:“你回来了?”

抱着琴,慕阳在季昀承反应之前遥遥行了个礼。

然后缓缓的作了解释。

季昀承的面容僵了一瞬,很快恢复平素模样,不咸不淡道:“我知道了。”

当晚,但凡侍候季昀承的侍女侍从一概被训的体无完肤。

慕阳在自己的院中听到隔壁诚惶诚恐的声音,抿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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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驹过隙,时日如梭。

背上的伤结痂剥落,逐渐痊愈,只剩下一道狰狞依旧却不那么可怖的伤疤。

沐浴时,慕阳曾用指尖摩挲下,能明显感受到缝合处,大约是会陪她一辈子的疤。

她忽然想起幽谷里少年重夜给她抹过的碧莹药膏,如今想来那药膏治伤疤简直是奇效,只是涂抹不到两日伤疤就淡不可寻。

念及重夜,不由想起他教的剑法,自从慕阳发觉这套剑法健体之效,越发勤加练习,没有了贵胄身份,这是保命的技艺,自然不会偷懒。

白日里仍是跟着三位师傅学琴棋书画。

尽管慕阳刻意拖慢进度,但一年多仍旧是出了师。

最快的是棋术,只过了大半年柳年就称自己已经无所可教授,再次是字画,慕阳并没有用自己的字迹,而是刻意模仿了郭夫人那手簪花小楷,但毕竟底子在,一年后就能有模有样的将郭夫人的字画临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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