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恨铁不成钢的心情,朝露沿途随着夙白走着,他所行进的方向正是当初一路逃行的路线,
“那处山洞,就是我放置二二身体的地方。”夙白越临近那山洞,越是郑重。平日轻佻的嘴角也缓缓落下,直到一处隐藏在密林之间的山洞出现在眼底,连朝露也屏住了声息。
杂草丛生,显见此处已太久无人打理。
朝露打量着眼前的山洞,外洞口显是用仙法剑术开辟而出,怪石嶙峋,不见章法,想来也是仓促之间所成。
夙白淡淡的说,“他就在里面,去吧。”
他闭上眼,都能相见,若二二醒来后,该会如何怪他。怪他居然抢夺他的心上人,怪他不信守承诺,怪他弃他不顾如此多年……
心有苦楚,无法倾吐。只期盼救回二二后,换来他的谅解。
夙白微微吐了口浊气,将胸腔之中的愧疚尽数散去,才微微一笑,“来。”
他伸手,朝露迟疑的望着。
就在夙白眸中闪现一丝失望色后,她缓缓伸手,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喃喃着,“该死的恻隐心,他有什么好同情的。”
可朝露是个多心细的女孩子,她分明是看见了那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夙白,眸中的怯弱。他恐怕是真的怕,怕二二就真的一睡不醒再不能活。
本来应该是她伤心的,但是相濡以沫的情感自然敌过了当初青梅竹马数月的相处,所以反倒是夙白的心情,跌宕起伏的厉害。
“好啦,二二没问题的,他定会活回来的,你别再耷拉个表情,我真的看不习惯的。”
她习惯了夙白的轻佻,习惯了夙白的美艳,也习惯了夙白的勾搭,反倒这般哀伤的表情,让她心肝处不断的蹦跳,想来是又被刺激的够呛。
夙白微怔,大掌紧收,将那只手捏的生疼,最后一丝沙哑的声音吐出喉间,“露儿,不管未来如何,我也想与你在一起。”
不管……不管……谁来抢夺、谁来侵占。将那些不管尽数抛却脑后,他的心里,只要一个朝露,那超越所有情感的强烈,将向来冷薄的心燃烧的烈火炎炎。
朝露微微面热,下意识的垂首,不知如何回应,如今只要碰见夙白明晃晃的告白,她就只好做了缩头乌龟,先躲了就是。
不过,当她躲不掉的时候,是不是就意味着,二人即将分离……
心猛然一颤,却再抬头,夙白已经将她拉着向内走去。
长长的径道,幽黑的看不清内里五脏,夙白的手拂过,燃起一路淡淡的幽光。
忽然他“咦”了一声,停在了原地。
“怎么?”奇怪的问,朝露看向明暗交错下依旧风姿不减的夙白。
“我感觉不到当年设下的封印……”
没错的,当年就是在那洞中,他设下了三十六天地血咒大法,任是大罗神仙也难以突破此关,除非夙白死了,封印才自然解除。
但是,那与自己息息相关的血咒大法,为何……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夙白面色忽然灰败开来,迅速放开了朝露,没命的向洞内跑去。
“夙白!夙白!……”
连忙跟上,朝露生怕夙白出了什么差错。
却在临近深幽大洞的边缘处,夙白忽然再度停住,翻然转身,一把抱住了快速奔来的朝露,紧紧的,浑身战栗着。
“怎么……发生了什么事……”
夙白摇首,“不要进去了。”
还未待她再度发话,夙白搂在她的肩上,将她紧紧锁住,“我的血咒大法……消失了……二二不见了……”
“怎么会!”眸子忽然放大,朝露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下一刻,她赫然推开夙白,向内跑去。她定是要亲眼看见后,才能确认他所述说的这些所言非虚。
空空如也!整个洞内空空如也!果真就像夙白口中所说,石洞之中别无他物,只有正中心悬着块玉皇石。
传说之中玉皇石能够保存身体不腐,而一小块也颇为难得,但是她却在石洞之中见到了那么大一块……
但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很明显,玉皇石之上别无他物,地上洒下的血咒已然晦暗,这桩桩迹象都表明,二二的的确确不在这石洞之中了。
夙白轻咳了声,缓缓踱到玉皇石旁,伸手轻抚那平滑的玉石,冰寒透体,“这块玉皇石是我用灵力封锁了二二之后,修炼成仙后在兰若那求得的,若非如此,也不会欠她一个小金蟾。”
心惆怅,满眼伤,朝露忽然低下头去,心中一遍遍的呼喊着,二二……究竟去了哪里…曾经的过往在脑海中浮现再度沉默,居然一下变得那般模糊。
时光久远,那儿时牵手而过的青葱,居然跳跃如点,无法坦荡成线。
忽然,身旁传来一声轻咳,朝露下意识的侧头,却被那幕情景吓在了原地。
夙白正捂着唇,双眉成川,一抹哀伤酿在眼底愈来愈陈,一抹鲜红色的血蜿蜒而下,顺着他的唇角直入衣襟。
心劫……心劫……当时他在心劫的迷阵之中,便看见一个身子颀长形容奇怪的妖物站在自己的迷阵之外,他张大着一双神志不清的双眼,龇牙咧嘴的便向着自己扑来。
当时他一击握在手中,就待那怪物扑过来的时候,送其归西。
可就在临近身前之时,那怪物居然停了下来,站在他面前嘶吼着,眸子中是不知名的情绪,但很明显,他突然停止了攻击,也让夙白的手缓缓舒展开来。
为什么……这怪物周身是一种熟悉的味道。
夙白这般想着,连心神都受到了牵动,不自觉双眉紧皱,勉力支撑着在他与怪物之间铸就了个守护阵。
不得不说,他还是得对那妖怪提防着,但同时又对此怪物罗列了太多的熟悉感,以至于他会错以为,这是二二……
空空如也的山洞……记忆倒转,眼前便是那一脸痛苦的怪物……突然一口血喷出了口,落在了原先结印的血咒之上,暗红之上重叠了鲜红,煞为刺眼。
“夙白!”
一声惊呼,再也顾不得去想其他事情,朝露只冲了过去及时接住了他下滑的身躯。
想不到……想不到……往日那般坚强的夙白,居然就这般晕厥了过去。
第五十九回 桃花依旧
整整照顾了他三日三夜,他依旧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当莫沉匆匆忙忙从青云派上赶来之时,只看自己的徒儿一脸憔悴的蹲坐在夙白身旁,手上还持着块汗巾,见他走进洞中之时,倒吸了口气便冲了过来。
“师尊————”
满心爱怜的拥住朝露,轻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正是在办完了心岸之事后,施法寻找朝露的时候,居然发现她们就近在咫尺,莫沉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夙白……不不,因为二二不见了,所以夙白一口血喷出来后,就晕了过去。”
莫沉打量了四周,又将目光落到夙白身上,微微闭目感知了下,才说道,“他在此施过血咒大法,定是此咒被破之后的反噬,此法甚为阴毒,为何居然会在这出现?”
血咒大法本是妖法,也难怪夙白此刻的仙躯无法承受。两力相冲之后,定然会煞气凝神,命在旦夕。
从莫沉怀中抬起头,双眸间凝着些许愁绪,“师尊,夙白没事的吧?”
她偏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夙白,因为怕他着凉,所以被她铺了许多的树叶,零落一地,那张芳华绝代的颜面极度的苍白,仿佛只是睁眼闭眼的时间,他就这般走了。
走了……
为什么她会有这种想法?惊诧的抬头,双眼居然酝酿了许久的泪,毫无预警的落了下去。
对,夙白躺了三天,她一滴眼泪都未落并非她心狠、也并非她不念情,而是她觉着,夙白根本不会死,还会生龙活虎的欺负她。
虽然只是个九重天上尊位一般的水仙公子,可他逃过了那么多次天劫,又生生的从妖变作了仙,他是那么的强大,在朝露心中,他是决计不会出事的。
可师尊一句话便让她心慌意乱,没由来的担心便升上了心扉,压的心口喘不过气来。
莫沉伸手,抹去她面上不断下落的眼泪,触手便化作一颗颗温润的珍珠,蕴满掌心,他安慰着朝露,“先带他回榣山,总会找见法子助其回来,你要相信夙白的心,再也没有比他坚强的了。”
榣山的竹林依旧,葱翠绿涛,随风摇摆,迎接着主人的归来。
将夙白安置在自己睡的小屋之中,朝露手足无措的望着莫沉。
他坐在一旁,起手执着夙白的手腕,感觉着内中五脉跳动。夙白的体内,气息紊乱,血气翻腾,恐怕真是醒着的,也会痛苦不堪,不若晕过去的好。
缓缓送入了些仙元,却没料那送入的仙元倏然被吸收殆尽,最要命的那股吸力仿若有了生命般开始吞噬莫沉体内的仙元。
两相抵触,莫沉难得的清淡面容上现出了几分讶异,只手一弹,将夙白的手臂放回了床上,而自己已然站起,走到竹屋的窗旁,静静的思索着。
朝露的小屋与莫沉的竹屋相仿,都是架设在竹林当中的空地之中,精巧的紧,玲珑居室五脏俱全,塞了三个人而显得有些拥挤。
“师尊……夙白可还有救?心岸大哥已安顿好了?”
只一件夙白的事便慌了手脚,却将心岸此行给忘的一干二净,在心绪稍缓之时,还是惦记着问了下莫沉。
莫沉蹙眉,“夙白此事暂且不提,心岸那边,倒是有件蹊跷事。”
“嗯?”静静的等着莫沉开口,朝露的眸子里全是担忧。
“那日送心岸上山,居然这百年间,还能遇见一个不算太熟的人,他还没死。”
“啊!难道是师父?”下意识的喊出了口,朝露忙慌说,“不是,是青牛道长……”
“是心岸的师弟。”
“长歌?”不知为何,她还能记得这个夺走了心岸通天眼的男人,想不到,他居然还活着,不但活着,还与自己一般年岁了,不由挑眉大惊。
“对,他已经修成了青云派的长老,在修仙一族中,道行算深。”
一句话让朝露陷入了往日的回忆之中。
百年前,她、二二、夙白、长歌、心岸,这五人在青牛山的遭遇,天差地别。
谁能想到她一个种瓜童儿幸运的跟在了上神之后,修得百年身。
谁又能想到一个最坚韧的修仙之心,却轮到了山洞之中不知死活。
谁能料到那年意气风发的掌剑弟子,几番起伏,最后又回到了青牛山做了掌门人。
谁又能料到被夺回双目的小小少年,却也修成了一派长老。
而……最不可思议的,则是身旁的狠厉花妖,最后脱胎换骨,最早成仙。
路漫漫其修远兮,仙途只有一条,修成了什么,全仗自己。
一时静谧。
莫沉终于将神思放回到床上的夙白身上,思忖着血咒之法可有解法,若非夙白的体内有残存的妖气,怎么会那么容易便被反噬了,这种类似禁法的夺魂术的的确确让莫沉很是头疼。
并非完全没有办法,只是那样会耗损他近千年的功力,而眼下,已经有一人站在竹屋外,让莫沉失笑。
他持着双很明了的眼神,认命的说,“敢问莫大上神,你已然归来了,能否拨冗忙乱时间,将你还在百日刑期内的长琴抱回,我已然被它每日的反弹琵琶吵的无力回天了。”
莫沉抬眉,“百日之期?我的确快忘记它了……”
听见是素琴的声音,朝露忙跑到师尊旁,趴在窗口对他喊道,“素琴上神,你就让它撑着些,师尊和我这救人呢。”
“哎……我就是知道,所以才来找你们。”素琴叹气,却不再看朝露,将目光移到莫沉面上,“他暂时死不了。”
“为何?”莫沉一愣,旋即他从窗口伸出手,微笑,“你把那物事带来了吧。”
“你啊,总是这般强人所难。”素琴苦笑,从怀中掏出一物,放置在掌心,那物事浑圆如玉,却身有双翼,展翅悬空,浑身上下散着淡淡的金光。
朝露双目圆睁,盯着那只如同蜜蜂一般的小东西,惊讶的很,耳听着莫沉微微一笑后说,“既是强人所难,我看你也是自投罗网。”
素琴摇头,“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呐。”
他的手轻扬,那只小东西便“嗖”的一下飞入了朝露与莫沉所处的房中,只一下便没入了夙白的体内,当朝露再眨眼时,夙白的身外已经笼起了一道淡淡的金光。
“这是……”
莫沉轻抚了朝露的头,解释道,“这是守魄寒蝉,是你素琴师叔的看家宝贝,有此物在,夙白便算是陷入了不醒境地也决计不会有任何问题,今日拿出来也是夙白命不该绝。”微微一顿,他眸光微凝,凝在朝露素净而又美丽的面庞上。
曾几何时,自己这小徒儿的面容竟然可以称呼为美丽?楚楚动人的教人心神受扰,也莫怪夙白这位九重天上炙手可热的公子也对她青眼有加。
“为师还需去服那百日之刑,待还归后再替夙白寻医治之法,你说可好?”
朝露乖巧的点了点头,放下心中的一块大石,握住莫沉的手,“师尊放心,也没多少日子,露儿就看护着夙白好了。”
莫沉倒是将朝露的手反握在了掌心,这细微的动作教平日一径开朗的女子绯红了面颊,原先师尊爱握她的手是潜意识中的捉弄,可这次的握手却不似平日那般随意,大掌交握间,他细细的在那只略有薄茧的手上摩挲着,恰似情人间的亲密行止。
就在朝露头晕目眩之时,他微微点头,踏步起身,身姿潇洒,落在了素琴身旁。
扶着窗沿,她探头唤莫沉。
“师尊!”
莫沉回头,含笑问,“还有何事?”
微赧,她羞涩的模样甚是可爱,“师尊早些回来。”
他点头,应下,转身与素琴缓缓前行。
朝露步回到夙白身边,好奇的打量着他身上的那道金光,守魄寒蝉,原来有这般作用。
轻轻的伸手去碰那金光,却觉冰寒入体,刺骨的痛从指尖传来,像是忽然被小虫重重的咬了一下,她蹙着眉头,找回了自己惯常所在的行为,笼起两手,只敢用目光打量着他的身躯。
夙白的身材很好。
唔,这已然不用目测,在儿时就已领教过。
她窸窸窣窣的在怀中掏着,将他送与自己的小金蟾托在掌心,脑中不由自主的蹦出原先他所说的话:“这块玉皇石是我用灵力封锁了二二之后,修炼成仙后在兰若那求得的,若非如此,也不会欠她一个小金蟾。”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他这流水是为什么就流淌到自己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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