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这个女儿的婚事,必然要家族满意,也要她自己满意。
这一次的这个,沈由仪就不相信沈江蓠还不满意!
武恩侯世子——展落白。年纪比沈江蓠小六个月,身有爵位,文武双全,文能七步成诗,武能提剑上马。长身玉立,五官如刻。有美名,却无风流之事,是权贵子弟里当之无愧的后起之秀。
武恩侯府又家风清正。论人物,论家世,这都是无可挑剔的上上之选。
正是因为沈江蓠比展落白年纪稍大,以至于他此时才入沈由仪的眼。若是早几年,沈江蓠可以说亲的时候,展落白却尚未到年纪。如今,刚刚好。
沈江蓠记得这个人,谦谦君子,栋梁之才,后来为朝廷重用。
她确实挑不出任何毛病。
只是,前一世,他是沈江芷的夫君。
第49章 易嫁
这一回,沈江蓠是真的有些动心了。无论从哪方面看,展落白都是一个出挑的选择。这样几乎完美的条件实在太有诱惑性,就像是摆在面前的一块鲜肉,没理由不吃呀!
她对沈由仪说的是:“容女儿再想想。”
沈由仪一喜,第一回,江蓠终于没有一口回绝。
他就知道,这个展落白跟自己一样优秀,岂能入不了女儿的眼?
沈江蓠如往常般坐在月洞窗前,身下的梨花木椅子上垫了羊皮褥子。手里捧着小小一只茶杯,热气透过细瓷传到指尖。
窗外那几株海棠尚未开花,只有一树一树的碧绿。
她为什么犹豫呢?这样百利而无一害的选择,理当一口答应下来的。
只是因为前一世他是沈江芷的夫君么?
前一世时,他们夫妻之间感情是不错的。若没有自己重生,他们理当还是一双眷属罢。
她始终不能忘记展落白曾是自己的妹夫。两人虽然见得不多,但就在那有限的几次见面中,彼此客气有礼。
尤其是想到若真的答应,洞房花烛之时眼前浮现的怕是青纱帐里,他与沈江芷曾经颠鸾倒凤,肌肤相映。虽然重生,可前一世的事情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展落白与沈江芷也是有过肌肤之亲、画眉之乐的。
就算所有人都不记得,可是自己记得。
就算明知这是触手可得的幸福,可她沈江蓠还不屑于偷别人的幸福!
“啪”一声,瓷器打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之声。
沈江蓠的沉思被猛然打断,身体微微一震,顺着满地碎瓷旁一双脚往上看去。怯生生的小姑娘,惊魂未定的样子,满眼的惊惧与害怕,嘴唇都在哆嗦。
颂秋三步赶做两步,抢上来,拍了那丫鬟一把:“叫你添个水都不会!一顿吃三碗时怎不见你摔了碗?”她一面说,一面拿手绢帮沈江蓠擦拭:“小姐,烫着没?”
沈江蓠摆摆手:“没事,你叫人进来扫地罢。”
颂秋这才转身出去。
沈江蓠又冲着那个傻掉的小丫鬟说道:“你别怕,这满屋里没一个人是老虎,吃不了你。做事自然些,不这么缩手缩脚,也就不会犯这么多错。况且就是有一两点错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也没人会揪着你的错处不放。”
小丫鬟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只得狠命连连点头,生怕眼前这个大小姐一生气,就将自己赶出府去。
沈江蓠微微叹了一声:“知道了就下去罢,多看看别人是怎么做事的,用心学总能少出些岔子。”
这个小丫鬟叫听琴,与写意一道挑上来补流夏和听冬的空子。
两个人差不多的年纪,今年都刚十五。写意是家生子,一进摇月馆各种活很快就上手,又与众人打得火热。也当得起沈江蓠身边的大丫鬟。
可听琴是从外面买来的。家里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沈江蓠身边四个大丫鬟是定例,等不得,于是就叫牙婆领了人来家里看。
偏偏牙婆那里也不凑手,可又不愿意走脱了国公府这个主顾,竟然带了个乡下丫头过来。
当时颂秋一见就笑了,轻轻推了那牙婆一下:“这个妈妈倒有意思,你在我们家走跳也这么多年了,不知道小姐身边的丫鬟要什么样的?”
沈江蓠打量了躲在牙婆背后的小丫头一眼,模样倒是整齐,可是畏畏缩缩,头都不敢抬起来,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而且穿着十分寒酸,单薄不说,还破破烂烂。脚上连双好的鞋都没有,露出冻得通红的脚趾,看手,还有冻疮的疤痕。
也是可怜的人。
沈江蓠一时心软,就叫收下了,命她跟着颂秋先学规矩。
虽然都是一样的下人,可下人自己也分了三六九等。没人拿听琴当大丫鬟看待,反而取笑不已。听琴也不敢反驳,做事陪着十二万分的小心,生怕一个出错便叫赶出去。
她长这么大,还没过过这么好的日子。一日有三餐饱饭,还能穿上御寒的衣服鞋袜。不挨饿,不受冻。她恨不能给沈江蓠立个长生牌位供起来。
偏偏她又不是个灵透人,越是谨慎小心,越像压了千斤重担,各种事情学得慢不说,做点简单事情还老出错,惹得众人越发不喜。
她打碎了茶壶,也不是完全没有理由,只是因为看沈江蓠坐在窗前发呆,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有烦心的事情。她就看得走神了。
打死她都不相信,像沈江蓠这样锦衣玉食的大家小姐,就跟活在天宫里一样,还能有烦心的事情?
待确定了心思,沈江蓠寻机便向沈由仪推拒了这门婚事,还提议到:“世子确实是个不错人选,与武恩侯府联姻,于府里也是好的。我看不如说给三妹妹,他们倒是一对璧人。”
沈由仪真的是惊讶了。他一向清楚沈江蓠与沈江芷之间并不亲厚,尤其担心江蓠算计了赵夫人之后,会再拿江芷和姜夔下手。
虽然沈江蓠向他说过兄弟姊妹之间并无芥蒂。但他是不相信这话的。没想到这到手的好处,沈江蓠却心甘情愿拱手让与江芷。
他越发看不透这个女儿了。
“我也与父亲说一句实话,女儿对家世并不十分看重,只要有才干,有学识,懂人情不怕出不了头。女儿也有自信,能相夫教子,克尽妇道。”
其实,沈江蓠没说出的话是她真的已经受够了与他人共享一个夫君。若是将来成亲,二人能够一心一意自然是好。若是无此福分,那便寻机和离,自己也能过一世逍遥日子。
而家世不突出的夫家,自然更方便和离。
没想到沈江芷却炸毛了。
过了这些年,她也明白自己与裴琅是不可能的了。起初听见这亲事时,害羞得一句话未说,便是心内暗喜了。
她的奶娘也一个劲儿地说:“我的小姐,我总算是放心了,就是夫人知道了,肯定也高兴。老爷是真疼小姐,才挑了这么一个十全十美的女婿。连大小姐的亲事还没着落呢,可见老爷是最疼小姐的了。”
沈江芷越发高兴。
可是,没过几天,风言风语地听来这亲事竟是沈江蓠让与自己的。
裴琅那口气这些年还憋着,再加上她又一向自诩姿色比沈江蓠高了不是一星半点,于是气冲冲地跑去了沈由仪的书房,心里翻江倒海,全是怒气。
她冷着一张脸,在沈由仪面前腾一下跪倒:“女儿说什么也不嫁去展家!”
沈由仪又惊讶了,展家这么好的人家,展落白这么好的子弟,自家这些女儿是怎么了?一个一个地不情愿!
“为何?”沈由仪的语气便十分严肃。
“长姐不要的,凭什么我得接着?”沈江芷尤是愤愤不平:“她看不上的,我就能看上了!”
沈由仪真是哑然失笑:“胡说!我不过与你长姐商议了一番,我们都认为你们足以相配,才给你说的亲。”当然,这笑不是高兴,而是被沈江芷给蠢笑了。一来人家武恩侯府是功勋世家,展落白又是世子,多少人上赶着说亲?岂能容人挑三拣四?方才沈江芷之语若是传扬出去,国公府与武恩侯府只怕不但结不成两姓之好,还得结仇。
二来细思背后,沈江芷说这话必是听了闲言碎语,一点分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哪怕有一万个人看不上展落白,他仍然是金子一块。岂能因为别人的意见而左右了自己的看法?
沈江蓠闻言就哭了:“老爷偏心!长姐的亲事,你就处处问她意见。我的亲事,你就不顾我的想法。”
“放肆!一点规矩也不懂!堂堂小姐,这样淌眼抹泪,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沈由仪不禁动了气,直接教训到:“你自己看看你这模样,如何与你长姐比?你长姐就是嫁与赤贫之家,亦有本事步步高升。而你,坐享其成对你也说许都是难事一桩!”
“你不愿意嫁,那也好!我就遂你的愿,不嫁!省得嫁出去丢我国公府的脸面!”
沈江芷从未被这样声色俱厉地教训过,又害怕,又伤心,哭得几乎昏死过去,嘴里犹强着:“不嫁就不嫁!”
沈由仪怒气冲冲,拂袖而去。心中不禁又气又叹,自己这几个女儿,看来聪明全生到江蓠一人身上了。
沈江芷是被人扶回院里的。也亏得她奶娘还算明事理,这当头,把沈江夔给请了来。
沈江夔一进来,连坐下都没顾上,直接对沈江芷说道:“你明儿就去向老爷赔不是。我再和老爷说,这亲事还得说给你!”
“不嫁!我就不嫁!我沈江芷哪里需要她沈江蓠来让亲事!”
沈江夔却突然变了脸色,吼道:“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这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若不是长姐主动退出,你当老爷还能再找这么一个处处皆好的女婿来?我告诉你,满京城就再挑不出比他更好的了!”
“再则,太太已经倒了,你到底明不明白?太太永远不可能回这个家了!你还当你是以前的三小姐呢!这个家里,就我们俩是至亲了,往后我们俩的路,就得靠自己谋算了!”
沈江夔的脸色已经完全不像一个少年郎,他紧紧盯着沈江芷:“你以为,一个好好的人,说失心疯就失心疯了?”
“你给我乖乖嫁去武恩侯府,往后有的是需要他们帮衬的地方!”
第50章 小斗(捉虫)
沈江芷与展落白的亲事到底是定下了。不过沈由仪说了,长女未嫁,江芷作为三女,不能先行出嫁。说的振振有词,全然不记得已经出嫁了的次女。
武恩侯府也表示理解,先定亲,成亲日后再说。
沈江芷对这亲事并不十分上心,再则赵夫人又不在了,所以准备嫁妆的一堆事情颇有些零零落落。
沈江蓠懒得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也不多言,由着她任气使性,可着劲儿地作。
老太太倒是念着祖孙一场,把沈江芷叫去教导了好些:“你有什么可不平的呢?武恩侯府世子,家世好,人品好,模样也好,哪点还玷辱了你不成?”
“即便你长姐婉拒婚事,那也不是看不上世子的意思。只是她想着你们更般配罢了,你如何这般不识好人心?”
沈江芷最烦的就是别人要她记沈江蓠的情。她一点没有看不上世子的意思,就是一想到这亲事是沈江蓠让的,便格外膈应,满心里像是灌满了酸水,又酸又痒。
她冷笑了一声:“她有这好心,爱施舍谁就施舍谁?我不领她的情,一世都受这口软气!再说了,她只是长姐而已,又不是太太,凭什么决定我的亲事?”
老太太见沈江芷如此倔强不知进退,心下也不喜,便不再好言相劝,只说:“反正亲事已经定下了,你再不情愿也是要嫁过去的。你长姐这个情,你不领也得领。我若是你,现在就开始为以后的日子打算。想想怎么与婆家人处好关系。还有对你自己的嫁妆,你可上点心!”
沈江芷压着性子听老太太啰嗦完,直着脖子行了礼,告退而去。
看得老太太连声叹气。看她这态度,哪是安安心心过日子的?人这一辈子,出生好也罢,歹也罢,关键是要有颗踏实,向上的心。
似她这般,饶是家中铺好了锦绣前程,只怕都要被她折腾没了。
沈江蓠在摇月馆的日子倒是舒心自在,除了查账看书之外,便是与丫鬟们一起做衣裳鞋袜,倒是试验出好些新奇别致的装扮。
那日正在做鞋。她有一身衣裳是拿上等贡缎做的,丝绸柔滑,看上去似水光粼粼。她有心要做一双鞋子来配,便带着丫鬟找料子,试花样,忙得不亦乐乎。
没多久,地上洒了一地的绫罗。皆是剪了花样不对的,一阵就等小丫鬟来扫。
听琴的女红不够细致,只得端茶倒水。她眼见着这样耗费衣料,瞧得眼皮直跳。这样好的料子,她从前在家时想拿来做衣服都不能,这里却拿来做鞋,还丢得到处都是。
听琴心疼得眼眶都红了,想起尚在家中的妹妹,此刻许是冻着的罢。她进了国公府,自然有沈江蓠赏的衣裳,可是这些说是打赏,也不能随便送人的。况且她也没有门路送出去。
因着听琴实在做不来细致活,颂秋便时常叫她跑跑腿,去送东西,收东西。
那日做了鞋,沈江蓠给沈江芷和沈江芫都备了一双。颂秋便拿给听琴,叫她送过去。
写意知道谢姨娘向来大方,又肯讨好摇月馆的人。便接过要送给沈江芫的鞋,说道:“四小姐的我去送罢。”这一趟差事肯定能得不少赏钱。
听琴哪里懂这其中门道,接了鞋便走了。
颂秋戳了一把写意的额头:“就你会抖机灵。”
听琴脚程快,没多久便到了沈江芷的院子。
这边的人她都不熟,刚进了院门,也没瞧见个人,就一边往里走,一边探头探脑的张望。才摸到花厅门前,恰好门里转出一个人来,两人撞了个满怀。
“谁呀?走路不带着眼睛哪?”是沈江芷身边的大丫鬟文杏,她整了整发髻,扫了一眼面前的人,眼生得很!又见那人服色黧黑,穿着也不甚华丽,眼神之中怯生生的,只当是哪里钻出来的小丫头。便尖着嗓子问道:“你是谁?来做什么的?”
听琴这才期期艾艾地说:“姐姐好,我是大小姐派来的,来给三小姐送鞋子。”一面说,一面将怀中包好的鞋子递到文杏跟前。
如今阖府上下谁人不知三小姐与大小姐不睦,更何况是沈江芷身边的人?一听说是大小姐派来的,便下死眼打量了一番,才道:“你等着,我进去通报。”
花厅一道门而已,能有多远?隔得了几许声音?
听琴就明明白白听见里面的人在说:“大小姐打发了一个乡下丫头来送东西。”接着是一声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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