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刻意在这里等着的?
饶是沈江蓠一心认定裴琅不过一个毛头小子,不过架不住人家帅啊,不经意间仍是飞红了双颊。
她故意咳嗽了两声,掩住一时慌乱,在丫鬟跟前还得端出小姐的架子:“不知琅表哥在此,冲撞了。”说着赔礼的话,目光里全是挑衅,跟飞刀似的。
裴琅哪能看不出沈江蓠这点心思,连那转瞬即逝的脸红都没逃过他的眼睛。对于自己的吸引力,裴琅那可是再清楚不过了。打小,府里的女眷就都对他爱护有加。在他尚为幼童时,仆妇、大些的丫鬟就爱捏他的脸,或者抱一会,领着他玩儿。
等再大些,他敏锐地发现丫鬟也罢,刚出嫁的年轻媳妇也罢,见了他,没说两句话就先红了脸。更有些心大的,不怕死的丫鬟直接尝试过勾引。
还记得有那正当妙龄的娇俏小丫鬟,站在裴琅身侧,一面研磨,一面看着他写字。只有这样纤长有力的手指才能写出那样龙飞凤舞的字罢?
小丫鬟一脸歆羡,抬起头,一双翦水秋瞳楚楚可怜地望着裴琅:“公子,能教我写字么?”
红袖添香就算了,还有如花少女主动求j□j,这在多少文人墨客那里便是韵事一桩?于是裴琅微微笑着,轻言细语:“传闻王羲之为练字,将一池水尽染成墨色,终得‘书圣’之名。以你的天分,便是找龙王借了西海,估计也不济事。”
小丫鬟望着裴琅,想了半天,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应许了还是婉拒了。
话说回当下,裴琅不过略瞧了两眼,便认定这沈江蓠与她人一样,终是难逃自己的魔力。
沈江蓠哪里知道自己不过一时荡漾,在裴琅眼中,就坐定了对他有意的事实。
流夏与颂秋也赶紧屈身行礼,默默想到这裴家公子真是一见惊艳,再见更惊艳!
裴琅如春风般一笑,说道:“是在下鲁莽,本是在此赏春光,不想惊扰了妹妹。”
沈江蓠礼尚往来地一笑:“那不扰表哥雅兴,告辞。”正要走,不想裴琅又说道:“既然遇上,在下送妹妹一程,也顺便看看这园子风光。”
没等沈江蓠拒绝,裴琅自己先走了过来,还做了个“请”的姿势。
沈江蓠只得迈开步子朝着摇月馆走去。她不知道裴琅打的什么主意,又见他一脸笑意,心里越发发毛,忍不住问了句:“你是不是觉得天下人都挺可笑的?”
纵使裴琅再聪明,也想不到沈江蓠是个重生的,知道自己将来的人生走向。一听这问话,直如心事被击中,是的,一直以来他就像一个局外人一般,看着世人扰扰如看一场笑话。他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诧异地打量了沈江蓠一番,莫非……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
十六岁的裴琅,自以为得天独厚。一向眼高于顶的他,第一次因为内心一个猜测红了脸。
他可没搞咳嗽那一套,红了便红了,待红过以后才正色说道:“是都挺可笑的,难得几个不可笑的,俱已作古。”
沈江蓠一个白眼,脱口而出:“那你怎么不去地下找他们?”
裴琅一听这话,不仅没生气,反而露出了一个羞涩少年才有的笑容,倒把沈江蓠震得一跳,想不明白这裴琅怎么又变纯良了。
殊不知此刻裴琅心中悲喜交集。喜的是终于遇上了一个自己瞧得上眼的,兴许与自己是同类的人。悲的是,自己长这么好看,怎么这沈江蓠长成这样?看来自己当真是得天独厚,可是被老天爷如此厚爱真的是一件很寂寞的事情唉。
沈江蓠哪里知道自己又被裴琅无意中鄙视了一回。什么叫“长成这样”?若是沈江蓠只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那天地下多少人不如跳河算了。她虽没有倾城之色,也绝对是个清秀小佳人哪。
裴琅从大悲大喜中复苏过来,终于肯正常说话了,于是对沈江蓠说了一番江南的风土人情,以及进京一路上的见闻,末了,总结道:“我读万卷书,过目不忘,书中千字万言待见到山川之时,流民之时,才知学问是学问,现实是现实。我想,这一世,总有一件事情是需要竭尽全力,是值得万死不辞的。”
沈江蓠的心微微一动。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人生匆匆数十载,为何而来?以何而生?她自重生而来,为着她的重生,也许天地颠倒,难道就仅仅只是为了复仇?
她抬起头,望着裴琅,轻轻说了一句:“你挺有趣的。”
接连几日,沈江蓠早晨在老太太那里总能遇上裴琅。后来赵夫人听说裴琅日日去给老太太请安,便督促沈江芷也要每日一大早过去请安。
老太太年纪大了,老人家早上都醒得早,早饭也比主院摆得早些。隔三差五去一次,沈江芷还能接受,可是天天一早起床,她就难免有气了,冲着赵夫人嘀嘀咕咕:“老太太都说过了不用每日去请安,太太自己不去,反打发我去。这里离老太太的院子又远,哪像长姐那样,走个几步就到了。”
赵夫人拍了沈江芷一下:“就这几日,待以后再让你好好歇一回。”赵夫人也不好把话说得太明白,她看中裴琅做女婿是一回事,可是断断不可能煽动自己女儿去勾搭男人,那也太没脸了。
她只想着与梁夫人处好了关系,让梁夫人取中江芷。若是江芷能与裴琅熟络些,小孩子之间融洽了便更好。
梁夫人这几日被赵夫人捧得甚是开心,还叫裴玥跟着沈江芷一处做女红。在她看来,裴琅虽然年纪还不大,但亲事得郑重,现在也该慢慢相看着了。像沈府这样根基深厚又知根知底的人家很是不错。
第23章 娇宠
裴家在京城其实有自己的房子,但是因为与沈府亲厚,又是沈府老太太亲自邀请的,裴见远自然要带着夫人、儿女们过来小住。
赵夫人安排的这梨香院甚是安静,裴见远住得很舒心。他其实公事已毕,已经可以离京,但沈由仪不放他起身,说难得相见,定要多住一段日子再走。
梁夫人也说,不如再住几天。她倒不是舍不得亲戚,而是有心与沈府的小姐多接触几日。裴琅是她的心上珍宝,将来娶媳妇时,不求富贵,一心只要一个模样、人品、性子都好的。
“表哥家的姑娘们自然都是好的,江芷尤其出色。”梁夫人虽然出自江南,与京中家族不相熟,但是各式各样的闺秀总归见过不少,“容言德红无一不好,我看表嫂对她也是分外疼惜。”
裴见远与沈江芷只见过两面,但是满耳朵里听了不少关于她的好话,笑了一笑:“真是奇怪,自打住进来,满府里上上下下一直在赞她。”
夫妇俩相视一笑,如何不明白这背后意思?梁夫人说道:“她是表嫂亲生的。天下父母心,表嫂自然要多费心筹划。”
梁夫人喝了口茶,又叹道:“本来我心里是看中江芷的,莫说其他,单论模样,也得她才与琅儿相衬。”
虽然梁夫人这话听上去颇有些王婆卖瓜,但是裴琅的样貌摆在那里,就是最有力的证明。裴见远也只得笑着扫了梁夫人一眼。
“后来看她谦恭有礼,通文墨又擅刺绣,就更满意。但是后来观表嫂的态度,却让我有些不放心。她待江芷如此娇宠,我就疑惑,这样溺爱下,孩子的性子哪有不骄纵的?”
“琅儿才十六,不着急,慢慢看。”
梁夫人倒是一时谈兴大发:“你看江蓠怎么样?她今年十六,与琅儿正好一般大。”她摩挲着杯盖,脑中浮现起沈江蓠的样子:“就是容貌上差一等。”
裴见远一笑:“你既有这不满意,何苦又来问我?”
“也不是很差嘛,毕竟江蓠还是公主所出。”
裴见远喝了口茶,才说:“吃亏也就在这里了,毕竟没有亲娘。表嫂为亲生女儿这般尽心尽力,你想想,一个人能有多大精神?她的精神往一头偏得多了,往另一头自然就少了。”
梁夫人知道裴见远这话还是客气的了,继母待继女,不刻薄就不错了,哪肯费心教养呢?看江蓠如今出落得如此模样,已是赵夫人厚道了。
沈由仪公事繁忙,经常不在家,自然不知道这些日子赵夫人背着自己一直在梁夫人跟前显沈江芷的好。他对裴琅满意,是满意裴琅与沈江蓠结亲的可能。
眼下,听老太太委婉提起赵夫人的做法,他不由胸中憋了一股气。
当年娶赵夫人进门,就是看中她和顺周道的性子,不会亏待了江蓠。成亲之后,沈由仪还是不完全放心的。他虽然是个男人,可也清楚女人的那点小心思。江蓠不是赵夫人所出,自然难得她全副心神的照料。
可是几年下来,赵夫人与江蓠虽然不似亲母女那般亲厚,但关系也是不错的。尤其是赵夫人对江蓠的生活照料上,比待江芷更周到。于是,他渐渐就放心了。
若不是上次赵夫人装病,沈由仪还不会发现原来在她心中始终有个疙瘩。进主院的时候,沈由仪的脸色便不太好。
赵夫人自然是看出来了,知道丈夫是从老太太那边过来,猜测是老太太说了什么话让丈夫不高兴,不会跟自己有关罢?赵夫人心下惴惴,这一段时间以来,老太太也不知闲操的哪门子心,有事没事便在丈夫跟前挑唆。
沈由仪一来是气赵夫人有意抢江蓠的婚事,二来气她的做法。不管是江蓠还是江芷,都是他的掌上明珠,何愁嫁不出去?他才是要精挑细选的一方好罢!反观赵夫人,怎么一点矜持也无!
“你觉得江芷怎么样?”沈由仪不阴不阳问了一句。
赵夫人心下更疑惑了,望着沈由仪半天没说出话来,又见沈由仪一脸肃穆地望着自己,只得期期艾艾道:“芷丫头是我跟老爷的女儿,又得老太太、老爷悉心教养,就连我,为她也是操碎了心,自然是不差的。”
沈由仪听她这话将重点都引到老太太与自己身上,不好发作,又问到:“那你觉得江蓠怎么样?”
赵夫人更加紧张,手掌都浸湿了,半晌才说:“篱丫头既有皇家尊贵的血统,又继承了公府的家风,自然也是极出色的。”
“那你是觉得两个丫头嫁不出去吗?”
赵夫人赶紧摇头,急得脸都涨红了:“老爷,这从何说起?”
“那你为何上赶着处处夸赞江芷?”沈由仪正色道:“我一早已经向你说明,请见远一家来小住是因为亲戚间的情分。便是琅儿不错,也不需要处处显摆自家的丫头给人家瞧。况且,江芷年纪尚小,我不懂你急什么,还急得一点姿态也无!”
赵夫人何尝被沈由仪这样疾风骤雨地说过?一张桃花脸上满是泪水,哽咽到“老爷……这从何说起呢?便是我夸赞了芷丫头几句,不过是做娘的以孩子为傲,绝没有其他意思啊!”
若是以前,见赵夫人掉了眼泪,沈由仪必有两分心疼,如今却一点感觉也无,哼了一声,继续说道:“不管你有没有其他意思,既然这样做不妥当,往后你就收敛点,大家都好看。你妇道人家,认识的人家有限,往后江蓠的亲事,自有我来相看,你就不必操心了。”
赵夫人赶紧掏出手绢来擦眼泪,因为尽力想收起委屈的样子,眼泪反而掉得更凶:“要老爷事事操心,是我无能。”赵夫人哭得可是情真意切,一来是因为沈由仪摆明了不相信自己,二来是心痛沈江蓠的嫁妆。
她自己出身不高,手头上没有太多好东西,生怕将来女儿出嫁的时候不好看,就有心趁沈江蓠出嫁的时候,从中留一两样东西将来给沈江芷做嫁妆。她想要的也不多,开阳留下那么庞大的嫁妆,估计沈江蓠一辈子也用不完。她只想从中留两三件名贵的让自己女儿更有脸面而已。
可是现在,沈由仪连亲事都不让自己沾手,将来整理嫁妆哪还有自己的份?一想到这里,赵夫人心下一恸,险些哭出声来。
沈由仪心中不痛快,便不在主院留宿,抬抬脚就走了。
可怜赵夫人,人去楼空,剩她一人在此心痛不已。她越想心中越不痛快,沈由仪这样寻衅必是受了老太太挑唆。扪心自问,她在老太太跟前一向恭敬柔顺,可这么多年了,老太太始终就看自己不顺眼。
还有那个沈江蓠,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一副越来越精明的模样,世人都只担心自己刻薄了她。殊不知她和江芷不被沈江蓠生吞活剥了就不错了!想起上次装病结果被沈江蓠灌了那些药,她就气得想挠沈江蓠那张脸!
辗转了一夜,第二日见到梁夫人时,赵夫人的眼圈便是黑的。
梁夫人见赵夫人面容憔悴,当然得关心两句。谁知不问还好,一问赵夫人的眼圈都红了。
她拉着梁夫人的手,压低了声音:“姐姐也不是外人,这几日与姐姐相处,我是拿姐姐当亲姐妹待。”
赵夫人擦了一把眼睛:“也不怕姐姐笑话,我娘家门第不高,自从嫁进国公府以来,我是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连一步路都不敢多走了去。我不是大家子出来的,小时候,我娘……”赵夫人的哽咽声更重了些:“我娘就没教过我怎样打理偌大一个国公府,只得一点一点从头学,说不得其中多少辛酸。”
“老太太、老爷那是没得说的,可是家中人多,众口难调,我已是打点了十二分精神,可也难以让人人满意。”
梁夫人出自世家大族,自然明白其中龌蹉,拍了拍赵夫人的手:“过日子,哪有事事顺心的?难免有点小风小浪。”
赵夫人点点头:“就是想起来让人伤心。便说我们家大丫头,姐姐也知道,她非我亲生,乃是开阳公主所出。我待她,可真是比亲生的丫头还尽心。饭桌上,哪怕她只多看了哪样菜两眼,隔日我就叫厨房做了给她尝。我知道,人人都担心我刻薄她,可是莫说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就是没人看着,我也是真心疼惜她。就这样,背后还有无数的人嚼说。”
“别人背后说我,我不寒心,最寒心的莫过于丫头她不跟我亲近。我知道她身边也有很多人,必定要说些什么话,她不亲近我自然有她的道理。我虽然是继母,也是做娘的,有时看她些微有些不妥,便是指出来也是为她好。她还小,可能不明白,可是大人也不明白么?我的姐姐,你也是做娘的,难道看着孩子犯错不说才是待她好么?”
见赵夫人伤心得厉害,梁夫人虽然不想在背后说人是非——尤其是别人家的家务事,但看赵夫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她又是天生的热心肠,便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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