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劲松重新递了支烟给季临:“听说你舅舅又升了?看这架势,是打算一路奔着中南海杀过去啦。”
季临无奈一笑:“越往前头路越窄,难呐,背后多少双眼睛盯着。所谓登高跌重就是这个道理,原来还能折腾折腾,现在可不敢了,输不起啊。”
罗劲松意味深长地瞄了季临一眼:“咱舅如今也算是得道了,你呢,准备有什么动静吗?”
“我不能动。”季临一摆头,“外公和舅舅的意思是让我占住这个位置。如今虽说权利不大,但消息灵通人面也广,上下都通着气。将来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好应变。”
罗劲松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夹着烟摆弄一阵,又小心问道:“我跟你说的那个蓝城环保项目的招标,目前有什么内|幕消息了吗?”
季临扁扁嘴:“这是重点项目,投资金额非常大。相应的审核条件也很苛刻。你就是现在临时去买间有行业资格的空壳公司,许多手续一时半会也办不下来。”
罗劲松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他心里有自己的打算,只是不肯轻易告诉别人。
季临兀自劝道:“我看你还是别蹚这趟浑水了。这里边裙带关系复杂着呢,哪路神仙都不好惹。这块肉看着肥,却不是那么好吃到口的。胃口小一点的,还会被噎到。”
罗劲松笑笑,不再说什么。等季临离开之后,他又原地转了两圈,似乎打定了什么主意,将烟头丢到地上,一脚踏上去,狠狠碾灭。
争执 第二天早上九点多,众人陆续醒来,尽皆带着宿醉的疲态。
楚向宁正睡得起劲,被直接从梦里拎了出来,一张脸臭着,话都懒得说。程榆拉着夏桥坐上了杜俊华的车。季临问楚向宁:“你怎么着,跟谁车回?”
楚向宁睡眼惺忪地冲着罗劲松一摆下巴。罗劲松见他眼睛半睁、头发蓬乱的样子甚是好玩,便故意逗他:“我不带你,那摊酸奶还黏在那呢,全是眼泪。”
楚向宁小嘴一撇,气呼呼地说:“好,罗劲松,有种你就别带我!”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向杜俊华的车走去。
罗劲松在背后“胖儿,胖儿!”地叫了两声,楚向宁故意不肯理他。罗劲松只好叹着气,亲自下了车小跑过来。楚向宁憋着笑,故意加快脚步往前走,罗劲松从后面赶上来,一把将楚向宁揽在肩上,扛了回去,扔进车里。
杜俊华远远地挑衅道:“劲松,没种了啊!”
楚向宁挣扎着从车窗探出头:“我不坐你这脏兮兮的破车,我要跟花儿哥走!花儿哥!花儿哥!”被罗劲松一把拉回去,瞬间启动车子,扬长而去。随后杜俊华他们三个也开走了。
原本喧闹的山坡上就剩下季临一个人。他独自坐在车里,降下车窗,手臂架出窗外,夹着根烟发呆。刚刚罗劲松和楚向宁的笑闹声让他一阵恍惚,深深陷入了对某些旧日岁月的怀念当中。直到那支烟在山野微风中默默燃尽,才失落地开车离去。
回程上,因为道路尘沙过多,杜俊华一路都紧闭着车窗。三人没话的时候,这狭小的空间就安静得有些尴尬。程榆随手点开音响,空灵而飘渺的苏格兰风笛悠扬响起,使人不自觉沉醉在一派恬静悠远的氛围之中。
杜俊华抬头看了眼后视镜,正好对上夏桥的眼神,二人相视一笑。夏桥感慨地说:“这么多年了,你还留着这张。”
杜俊华极有默契地回答:“是初中二年级的生日礼物,到现在,十二年了。”
夏桥夸张地惊叹:“哎呀,时间真是太快了。还好当时买的不是磁带。我记得那天下雨,我转了好几条街才找到一家礼品店帮忙包装……”
“可不是,结果刚包好就滑了一跤,送过来的时候上面都是泥。劲松还问你这礼物是从哪条下水道里捞的呢。”想起那一幕,两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程榆默默听着自己无从插嘴的对话,眼睛望向窗外,表情有些吃味。
在医院门口放下了夏桥,杜俊华问程榆去工作室之前要不要先回趟家,程榆没有立刻回答,反而用玩味地眼神注视了他一阵,才探究道:“夏桥不是季临的前女友吗?可我怎么觉得念念不忘的人是你啊?”
杜俊华扬扬眉:“程榆,你应该了解我,在我这,那种刨根问底和爱吃干醋的女生都被归为‘不可爱’的类别。希望你不是。”
程榆鼻子轻哼了一声,没说话。
过不几天,就开学了。楚向宁在学校宿舍有床位,但周末或课程不紧的时候,依旧回家住。至于吃饭,一般都在学校食堂解决,偶尔跟着罗劲松蹭几顿好的。
这天杜俊华到政府的文化部门办事,结束时看时间还早,便与季临、罗劲松约好,带上向宁去改善生活。
楚向宁下午本就没课,杜俊华打来电话的时候,他正和同学一起走出校门。想着从政府开车到学校并没多少功夫,也懒得再返回去,于是拉住同学站在大门口边聊天边等。
他这同学是设计系的,打扮很新潮,染了一头红发,穿着裆很宽大的飞鼠裤,耳朵打了一排耳洞,戴着形态各异的金属耳钉。
季临开着车轻巧滑到楚向宁身边,从车窗里探出头,毫不避忌地打量着楚向宁的同学,一脸看不惯的神色,让楚向宁有几分尴尬。还好杜俊华从副驾驶座上探身帮他开了后门,并招呼他上车,他才得得以匆忙与同学道别离开。
上了车,季临头也不回地教训起来:“交朋友要交正经的,千万别学他们那样,满头满脸都是洞。”
杜俊华回头对楚向宁笑笑,替他说话道:“放心,小弟不会的,他怕疼。”
见季临在聚精会神地开着车,楚向宁用口型对杜俊华无声地抱怨:“老古板!”
季临凶巴巴地说:“少搞小动作啊!”
晚饭选在一家汤品很有名的餐馆。这自然也是季临定下的,他认为喝汤清谈又有营养,最适合楚向宁不过。正点着菜,罗劲松也杀到了,一落座就对着菜单点出了好几道楚向宁的心头好,乐得二胖眉飞色舞。
不一会,冰糖圆蹄上来了,楚向宁兴奋地第一个将筷子伸过去,却被季临挡住了。楚向宁嘴巴即刻撅起老高,大眼睛死鱼状瞪着季临,季临理也不理:“你体检结果出来了,苏大夫说不太好。你得听话,少吃高脂肪高胆固醇的东西,要多吃素。”
看到楚向宁不住吞着口水的可怜劲儿,罗劲松于心不忍,趁人不备,夹起一大块较瘦的肉赶快塞进楚向宁的嘴巴里。楚向宁嘴角挂着肉汁,心满意足地嚼了起来。
季临虽然没看到这令人哭笑不得的一幕,却从杜俊华的表情里知道发生了什么,倒也懒得理会两个臭小子,只装作完全不知,边帮楚向宁摘着鱼刺边说:“向宁啊,小姨介绍了一个太极拳的师父,说是学那个对心脏病也有好处,锻炼身体修身养性,又不激烈。你哪天有空我带你过去看看。”
太极拳?楚向宁脑海中浮现出了白头发白胡子身穿缎子衣衫的老先生,慢悠悠移动着手脚的滑稽模样,满脸不情愿:“唉?”
季临将摘好刺的鱼肉拨进楚向宁碗里,语重心长地说:“今年才刚过大半,就住两次医院了。你哥嘴上不说什么,也未必一点看不出来。他那个人,最能在心里藏事情,难受也是偷偷的。如今他那样境况,就别再给他增添烦恼了。咱们在外头什么忙也帮不上,表姨现在又是那副样子,你就千万不能再出什么问题了。”
季临的话,虽然说的是向宁,暗含着,却全是对向安的体谅和忧心。楚向宁不动声色地接过了话头:“人的命运又没办法看到,谁知道能活多久,三十?四十?五十六十?还是明天?我是早就看开了,趁活着的时候好好享受人生,免得临死后悔。你看我爸,大早上还好好的,下午说没就没了。当时花儿哥又是喂药又是急救,不也没用?”说着,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杜俊华。
杜俊华急忙应付:“是啊,是啊,谁说得准呢。”
“对了花儿哥,”楚向宁忽然想起了什么;“我爸去世之前,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啊?”
杜俊华眼神一滞,有些闪烁:“那个啊……说什么……好像也没说什么。时间太久了,记得也不是很清楚了……”
罗劲松多嘴道:“有没有交代什么银行密码啊、保险柜钥匙什么的,或者二胖子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流落民间什么的?”话题被岔出了十万八千里。
楚向宁深深望了罗劲松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不满几分猜忌,他可以肯定,罗劲松绝对是成心搅局才这样说的。
吃过晚饭,罗劲松开车送楚向宁回家。一路上,向宁都望着窗外不讲话。这种长时间的沉默,表明他此刻心情十分不爽。罗劲松识趣地默默开车,不敢打扰。
到了家,楚向宁胡乱换了衣服,然后整个人往沙发里一窝。罗劲松极殷勤地倒了杯水送上去,楚向宁接过来,却没喝,迟疑地问:“你们……到底是有什么瞒着我?”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追问了,罗劲松苦着脸答道:“哎呦我的祖宗啊,什么也没有,别庸人自扰了。谁瞒你啦?瞒你做什么?你又不是警察、又不是狗仔、又不是我爸,有什么需要瞒你的!”
楚向宁眯起眼睛审视着问道:“那我问你,那天在法院的休息室里,我爸在求你什么事”
罗劲松无可奈何地两手一摊:“不是跟你说过八百遍了!你爸让我想办法救你哥出来,我说我没办法,你爸就非得求我,不就那么点事嘛。我算是服了你了。”
楚向宁的火冒了起来,抓起手边抱枕向罗劲松狠狠丢去,厉声质问:“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他就算是求,也先求大临哥,不然还有律师。求你做什么?就算是让你出人出力出钱,犯得着求吗?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需要你帮助的?还迫切到要对你下跪的地步?”
罗劲松原地兜起了圈子;巴掌拍得啪啪响:“那不是急昏了头嘛!病急乱投医了你懂不懂!二胖咱别闹了行吗?能不能别总把这事翻出来闹啊?”
楚向宁冷笑:“罗劲松你太让人失望了!”
罗劲松无语地看着眼前的椅子,强压怒火。要是换做旁人,敢这样态度恶劣地质疑他,早抓起椅子抡过去了。可面对楚向宁,他就毫无办法了。打不得,骂不得,气不得。看看楚向宁,正转向另一边不住地深呼吸着,想必他自己也怕控制不住情绪而发病。
罗劲松知道他留在这里一定会招惹楚向宁动气,而两人若是无休止地争吵下去,事必会影响楚向宁的身体状况。于是他咬着牙尽量温和地说:“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有事给我电话吧。”转头往外就走。
楚向宁依旧保持着背对的姿势,不肯理睬。他听到罗劲松并没直接出门,不知在茶几上鼓捣着什么东西,窸窸窣窣好一阵,才摔门而去。楚向宁慢腾腾挪出去一看,他的钱包躺在桌上,被现金塞得满满的。
他是个很懒的人,家附近没有银行,有时现金花完了,也懒得跑出几条街去取钱。好几次搞得身无分文,连外卖也不能叫,只好吃泡面充饥。罗劲松知道他的毛病,总是适时检查他身上的现金储备。
想必那人在气冲冲夺门而出之前,还不忘检查一下他的钱包,并偷偷填满。这一幕该是多么滑稽……而又温馨啊。楚向宁心头一暖,呆立许久,一丝酸涩的笑意在嘴角荡漾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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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 晚上九点,罗劲松终于结束了手头的工作,如释重负地伸了个懒腰。
他的办公室位于市中心的三十层,视野开阔。从窗口望出去,城市仿佛被一片七彩星光所覆盖,而快速穿梭的车辆,正好比是光影交织而成的河流。他点上根烟,享受着这喧嚣世界里难得的宁静与安逸。
几天来,罗劲松一直在研究几家环保材料研发公司的资料,因为对此一窍不通,特意邀请了两位专家做顾问,自己也临时抱佛脚地恶补了一通。还好工作进展一切顺利,也算欣慰了。
作为每天工作的尾声,离开办公室前,总是要打开信箱浏览一遍邮件。罗劲松坐回电脑前面,叼着烟悠闲地点开网页,逐条看过,有些做个简单的回复,有些直接删除。就在这时,一个标题叫“知道秘密的人”的邮件映入了眼帘。一开始,他以为是无聊的广告,鼠标点上去那一刻,忽然脑海中一道寒光闪过,眉头紧紧皱起。这简单几个字,真的扣住了他的名门,他正是个有秘密在身的人,不能不心虚。
那封邮件是从一个陌生地址发来的,署名也从没见过。邮件只有寥寥几行字:罗劲松,把夏朵出事那天的录像发给我。否则会做出让你后悔的事。
这简短的两句话,足以让罗劲松头皮发麻、冷汗直流。看对方的口气,一定是了解了全部的真相,并很肯定有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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