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他,我们去拜访我父亲的。
「真的?」他说。「我们很少有旅客到那里去。你们的行程都安排好了吧?一到雪梨我们就得分道扬镳,同一天你们可从雪梨搭船到卡多岛,然后再从卡多岛搭小船到卡斯克岛。整段路途是极远的!」
「是的,我们听说了。」
「并不常有人到那儿去。我猜由卡多岛到卡斯克岛的渡轮班次很少,且多以传递物品为主,乘客只有偶尔才可见。不过,就如你所说的,你们是到那儿看你父亲的,或许他在那儿做生意,像乾椰子肉制品之类的。在那儿椰子的买卖算是最大宗的生意,当地居民根本不了解椰子的用途有多广。其实,椰子制造业可说是卡斯克岛的经济动脉。」
「我对这些完全不了解,只知道我父亲住在那里。」
「嗯,到雪梨的这段路途我们会照顾你们俩,然后再过几天我们就又要收锚回乡了。你们喜欢我的船吗?」
「非常喜欢。」
「对于我们的照顾,你们还满意吗?」
「非常满意,谢谢你。」
「很好。」
他离开之后,泰玛莉丝说:「看来,我们的船长认为卡斯克岛是全世界最偏远、最原始的小岛之一。」
我们航程中休息的第一站是直布罗陀。在这之前我们已结识了将军和坦士丹夫人,他们即将前往孟买和将军的军队会合,他们是季节性的旅行家,来来往往印度好几次了。在得知两个毫无旅行经验的小妮子结伴出游时,我想在露出一丝不可置信的神情之余,坦士丹夫人并且也下定决心好好地看住我们俩。
她告诉我们当船抵达直布罗陀时,如果我们想上岸溜达,可以加入她和她丈夫的行程,到时船上会有一小部分的人集成一团,雇用一个导游进城逛逛。我们满心欢喜地接受她的建议。
早上起来时,我从舷窗看了出去,隐隐约约地看到直布罗陀的大巨岩就在我们正前方,
这个景象真是壮观极了。我们匆忙地赶到甲板上以便好好地看个够太壮观了,它犹如一个刁蛮不驯的巨人,把守著出入地中海的主要关卡:而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全都映现在我眼前。坦士丹将军也到外面来观赏,且就站在我们旁边。
「很壮观吧?我一直很骄傲它是我们的。我记得船身待会儿会绕向西侧……瞧!我们在转动方向了。」
我们站在那里看著,不到一会儿功夫,我们已在直布罗陀半岛的西侧了。这一面的地形倾斜度比较大,防御墙后的房子如波浪般,煞是好看。再往海湾渐渐地驶入,我们眼前也跟著浮现出造船厂和堤防。
「在这里得谨慎些,」将军说道。「你们看,下面那群人可真忙,不是吗?」
我摸不清头绪地盯著那些前来和我们打招呼的小船,每艘船上都有好几个小男孩兴致勃勃地看著我们。
「他们在等游客把钱币投入水中,然后他们便会转身潜入水里把钱找出来。这种把戏太危险了,有关当局其实应出面禁止的。」
我觉得这些迫不及待的孩子们很可怜,有些乘客果真把钱币丢下来,那些孩子们立刻像鱼一般在水中穿梭,寻获的人都有如凯旋归国的战士般,举起钱币摆出成功的姿势。现在步入眼帘的是城里的景象,它看起来充满了异国色彩,非常有趣,泰玛莉丝和我都从没看过像这样的地方过。
将军说:「我们的船太大无法进港,所以得搭这些小船上岸。不过别担心,和我们在一起很安全。你们要小心这里的居民他们给观光客的价钱普遍来说,都有偏高的倾向。
在坦士丹夫妇的照料下,我们和其他团员一起搭小船上岸。这真是个令人兴奋的经验,刹那间我居然能将所有的过往抛诸脑后,我深信泰玛莉丝此刻的心情也和我一样:对我们俩而言,能有一个喘息的机会是很可贵的……即使是那么地短暂。
上岸后我们马上陷进一片人海中,几个船上来的观光客瞬间便挤进当地居民中了。摩尔人身上穿的宽松长袍、和头上缠的头巾,使得整个气氛又多添了几许独特的风味。这里的人种繁杂,有西班牙人、希腊人和英国人,不过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每当和人迎面而过时他们便会大声喧哗一番。
在狭窄的街道上,一整排全都是摊贩,摊上摆著设林林总总的行头,有小饰品、戒子、手镯、项链及皮制品如皮质柔软、雕刻精美的大背袋。在一家外表如洞穴般的商店里,传来一阵刚出炉的面包香味,展示架上有几条撒上黑芝麻的面包。有些摊子专门卖土耳其式的无边帽、缠头式小帽及草帽;有些则摆上各式各样的皮鞋、软皮便鞋、摩尔式凉鞋及一些鞋尖往上翘的鞋于。
泰玛莉丝在一个摊子前停了下来,她的目光全被一顶船形草帽吸引了,它的上面缀有蓝色的缎带及一束勿忘我。
她一拿起那顶帽子,小贩的神色立刻惊觉了起来,而在一旁观赏的坦士丹夫人则淡然地享受其中的趣味。
「亲爱的,你不能戴这种帽子出门的。」她说。
由我长久和泰玛莉丝相处的经验看来,告诉地不可以做某件事,无疑是助长她下定更大的决心去做那件事。
她立刻示威似地把草帽往头上一摆,在一旁的小贩张大双眼,流露出赞赏的神情,他夸张地抬起头来对天朝拜,无疑地是想藉此表示自己已被戴上草帽的泰玛莉丝迷得无法克制了。这顶草帽的确使她看起来年轻了许多,让我想起学生时代的她,刹那间这几个月以来阴魂不散的恶梦……好像都已遥不可及了。
「真好玩,」她说。「我一定要买下它。多少钱?」
坦士丹夫人在一旁帮她讲价,后来他们才以一个方便泰玛莉丝兑换钱币的价钱定案。于是泰玛莉丝便把那顶草帽戴上,而原先的那顶无边小圆帽则被放人手提包里。我们又继续往前走去。
百猿峰是将军特别推荐的必游之地。由于它们在坡度较大的地方栖息,所以想一睹风采得爬上一段山路,这对连日待在船上的我们都很有益处。
「几百年来这些猿猴便已在那里定居下来,我想你们会喜欢它们活泼生动的神态。传说只要此地有猿猴在,英国人的足迹也一定会跟过来,这两者是形影下分的。当然了,这些话是毫无根据的;不过,对人们却产生了相当的影响力。」
它们真的很讨人喜欢,活泼的天性配上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它们早已习惯被雀跃的观光客围绕了,正如将军所言来到直布罗陀就得看猿猴,才算是不虚此行。
「小心看好随身携带的物品,」坦士丹夫人警告说。「它们总是有办法从旅客身上偷些东西,然后迅速逃离现场。」
正当她这么说时,其中的一只猿猴往我们这边靠了过来,起先谁也没注意到它,只知道接下来泰玛莉丝突然放声尖叫,而它则摘下她头上的草帽,不到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
「噢」泰玛莉丝气得说不出话来,而我们看到她那副沮丧的模样都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那顶草帽太耀眼了,才会吸引它的目光。」坦士丹夫人说。「反正已经追不回来了,别把它放在心上吧!」
我们才往前走不久,便看到一个男人手上拿著泰玛莉丝的新帽子朝著我们的方向跑来。
他笑容满面地说:「刚刚的事我都看到了,这些猿猴就和人类一样,身手非常敏捷。刚才在偷走你的帽子之后,它在我旁边停了下来回头看你于是我便利用那个机会,从它手中把它偷回来。」
「你真是太聪明了!」泰玛莉丝大叫。
大伙儿放声大笑,而其他人也闻声加入我们。
「这真是太好笑了,」其中的一位女士说道:「那只猿猴一脸困惑的样子,后来只好耸肩离去了。」
「这顶帽子和你很配。」救「帽」者面带笑容的对泰玛莉丝说。
他那淡淡的金发,及高大的身材,配上友善的态度,让人看上一眼就会立刻喜欢他。
「我真不知该怎么谢你。」泰玛莉丝说。
「没什么大不了的。那只刁蛮狡猾的猿猴在片刻的得意后,便失去它的战利品了。」
「我很高兴它能失而复得。」
「好了,」坦士丹夫人说。「事情总算有了圆满的结局。泰玛莉丝,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不会再把这顶帽于摆在头上了。下一次,或许就没有自告奋勇的解救者在一旁等著了。」
我们继续往前走,而那个男人也跟著我们,毫无疑问的,他一定也是同船上岸的观光客之一。
坦士丹夫人确定了我的推测。她说:「你一定是从『南方之后』来的,对不对?」
「是的。」他说。「看来今天在直布罗陀的外地人大多是从『南方之后』来的。」
「每当一有船来,就会有这种情形出现。」将军又补上一句。
「我想该开始慢慢走下山了,」坦士丹夫人说。「或许先恢复精神,小歇片刻会是个好主意。上次我们去的那里如何?盖伦。」她对将军提议道。「你记得吗?你那时很喜欢他们的酥皮点心。」
「当然记得。」将军回答说。「我相信你们一定有兴趣体会那种坐视人间繁华的闲情逸致,且在这同时也可以补充体力。」
于是救「帽」者也跟著我们一起下山。找到那家小咖啡店后,我们六个就选一桌可看到街景的位子坐下来,那个金发男子就坐在我和泰玛莉丝中间。
点好了咖啡和特制酥皮点心后,将军便转向新夥伴,他说:「我们的船也不算特别大,但在那有限的空间里,居然会没见过同行的伙伴,真是不可思议。」
这段话很明显是在邀引这位年轻人自我介绍一番。
「我的名字是路卡艾尔摩,」他说。「我将前往雪梨。」
泰玛莉丝和我兴奋地互看了一会儿。
然后,她突然爆出:「太有趣了……」
坦士丹夫人看了她一眼,好像在说:我怎么看不出有什么有趣的地方?
泰玛莉丝解释道:「我们登上船的第一天便在一堆行李中注意到你的了,从你的行李牌上,我们得知你的目的地是卡斯克岛。」
「没错,我是要到那里去。」他说。
「重点是,」泰玛莉丝说。「我们也是。」
「真的!太有趣了!我想整艘船上一定找不出第四个同行者了。你们怎么会选上那个小岛的呢?」
「因为我父亲住在那里,我们要去拜访他;。」我说。
「哦,原来如此。」他回应我的话。
「你对小岛有相当的了解吗?」我问。
「我从没去过那里。」
「每当旁人听到我们要去那里时,他们总是会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泰玛莉丝说。
「那是因为人们对它的了解相当有限。我曾试著想多了解有关小岛的事,但却没什么收获;我只知道三百年前左右,有个名叫卡斯克的人发现了这个小岛,从此以后他便在岛上住了下来,一直到死为止。后来人们就把它命名为『卡斯克岛』。你说你父亲住在那里?」
「是的,我们要到那里找他。」
他百思不解地看著我,好像在想:为什么我对自己父亲所住的地方会这么陌生?不过他一定猜想到我和我父亲间的关系非比寻常,而且像他这般有礼貌的正人君子,是不会鲁莽地探问别人的隐私的。
「难得能知道有人也要到那个乏人问津的小岛,真是太好了。」
「而且也带来极大的慰藉。」泰玛莉丝下了个注解。
「我同意。」他说,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容。
我们都很高兴能和路卡艾尔摩本人认识,更何况他是那么地讨人喜欢,太棒了。
他的见识很广,每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他就会竭尽所能去多了解它的风情民俗。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会那么沮丧当他满怀兴趣去找卡斯克岛的相关资料时,却一无所获。
「能到世界各地多走走、看看是很好的事,」他说。「那些曾只是课堂上的地理名词,在转眼间都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围绕在你身边。想想早在西元七二年,北非的回教徒便已占领这里,想想看二一OO年前这里曾是回敦徒的天下!而当时英国人根本不把这些回教徒看在眼里,让直布罗陀的命运一直处在动乱不安中,一直到西元一一七四年,这块土地才归英国所有是大西洋通往地中海的唯一港口其军事防御功能为世界首要关卡之一。」
「的确,」将军说。「而且长久一来,它一直是属于我们的!」
「好啦,」坦士丹夫人说。「如果大家都吃饱喝足了,那我们就回船吧!」
那天晚上我们都已精疲力尽了。泰玛莉丝和我躺在床上聊起白天的探险记。
「真过瘾。」泰玛莉丝说。「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的确很好玩。」我同意地说。
「最棒的时刻莫过于当路卡艾尔摩手中拿著草帽出现在我们面前,及当我们证实他就是行李牌的那个人。他真的是要到卡斯克岛吔!你说这不是很棒吗?」
「不过我们早就知道他一直在这艘船上。」
「但是,他也是把我的草帽从那只讨厌的小猴子手中夺回的人。这真是太戏剧化了。当他说出自己的名字后,我心里只想到狂欢大笑一番。他的人很好,不是吗?他拥有某种特别的……」
「你根本还不了解这个人。」
「哦,我会的。」她说。「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我想他是不会反对的。」
在这之后我们常常看到他。他并没主动告诉我们去卡斯克岛的原因,而我们也从没问过他。我们认为,既然大伙夥将一起同行,那么到时候自然就会知道。
我们都互相被对方吸引,通常我们都会在甲板碰面,然后再找个地方坐下来谈。他知道很多有关岛屿的事,他曾在加勒比海及婆罗洲附近住了好几年:不过,这些岛屿都远比不上卡斯克岛来得偏远。
我们的下一站是拿坡里,由于早在上岸之前我们就成了好朋友,所以提议他和我们一起去参观庞贝古城的遗迹算是最自然不过的事了。就连坦士丹夫人也很有风度地相信把我们交给路卡艾尔摩,她很放心。
路卡艾尔摩不仅学识丰富,且还是个最佳的解说员,使得平凡的日于变得相当有趣。他说每到一个地方,他总会要把当地的来龙去脉摸个清楚,并且还生动地描述庞贝古城的历史。随著他声调的起落,我感到自己已被推回到那个悲惨的年代公元七十九年,当维苏威火山爆发时,一瞬间赤热的红浆便把这个繁荣的城市吞没了。废墟的现场是那么地栩栩如生,我几乎能感受到当时人们的惊慌及困惑,那种面临毁灭却无处可逃的无助。
回到船上后,泰玛莉丝对我说:「我们的路卡艾尔摩可真严肃!他似乎很关心那些古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