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嫂笑得极其开心,我说:“小心牙会掉。”她乐得弯下了腰。
哎,为什么李百立就有这样的好运气?
“是我好命才真。”宋嫂说,“太太和囡囡都不钟意海鲜,但家中整日买当季的鱼虾。”
她是潮汕人,一手炒蚬和豆酱焗蟹吃到鸣蓉清都赞叹不已。
他倒是极爱肉,尤其是海味,暑假时个人游跑去葡萄牙吃鳕鱼,说那里的酒吧最赞。
追求李百立时,两人去了新加坡,秋季正是时候,他特意跑去吃辣蟹,一转头,发现女朋友跑去买榴莲。
她吃的不亦乐乎,在电话中说:“买到了马来种的,别处没有,吃起来有种特别的苦味。”
老天,可害苦了鸣蓉清,他最讨厌水果之王了。
没想到他也有徘徊在“爱与痛的边缘”的时候。
回来告诉我们原来榴莲有诸多品种,试了那么多,最钟爱青皮。
难道一路上鸣蓉清都陪着,不离不弃?
真是苦了他。
回来以后,佣人发现冰箱里总是冻着一块榴莲。
“那是我用来锻炼的。”他说。果然,还每天硬塞一点,希望自己有一日能上瘾知味。
鸣蓉秋听我讲电话时都快笑死了。
“我哥都不正常了。”这个陈冠希的校友如是说道。“Freak!”
他在纽约恐怕也是“中西合璧”吧,身边的女友任何肤色都有。
只希望他不要成为同性恋,也不要搞到女友堕胎,这是我个人承认他是我二哥的底线。
据说他现在跟个台湾女孩走得很近。
那人我见过,英文名叫苏菲,跟《哈尔的移动城堡》女主角一个名字。
娇小玲珑,披着一头卷发,休闲时喜欢穿大蓬裙,完全淑女的样子。一上班,就穿短汗衫工作裤。
她是个画家,喜欢在街头给人素描。曾请过我吃饭,亲自下厨,30分钟之内菜洗干净切好,酱汁调好,刚端上沙拉,微波炉里面的牛扒也熟了。
我叹为观止,看着她来回走动,像只陀螺那般快速流畅但颇有章法。
就这,可以看出她不简单。
怎么会跟鸣蓉秋那家伙牵扯在一起了,他可是不愿负责任的主。
周末时我很喜欢去广州,一是去找郑智宝商量事物,二是去公司总部探班。
一天,她突然约我去光孝寺,“介绍个男人给你。”
我笑。
这可是我从来不缺的东西。
“我还想介绍个男人给你呢。”
如期而至,她带我转了一圈后买门票进了六榕寺。
在树下,我见到了那个坐在石凳上的人。他全身上下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穿着白色运动服。
“这位是傅先生。”郑智宝介绍道。“这位是我朋友鸣小姐。”
他朝我点头致意:“你好。”
声音如子夜般纯净优雅。
我很意外,他这种沉静的气象没有四五十年的沉淀是不可能的,但他看上去才二十几岁。
等聊下去,我才真正觉得意外非常。
他是温哥华人,1988年生,在中国出生,在加拿大成长。
他吸食迷幻药,如今在休学中。
“为什么?”我忍不住问道,“你想逃避什么吗?”
“我觉得人生,太虚幻了。中国人说得好: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呵,嬉皮士。
郑智宝问他大麻的滋味。
回答就四个字:无相无法。
多么有趣。
这让我想起嗑药磕到死的美国摇滚巨星吉姆·摩里逊。为LSD而生,为LSD而死。
“其实我们做梦也可以有这种效果,只是不会有脚底凉飕飕的感觉。”智宝笑着说,她倒是淡定得很。“幻想也可以,读书也可以,看电影也可以。”
这个想法深得我心。
“自从有了电影电视剧,人类的寿命都被扩充了至少10倍。”我接着说道,“大家都是在醉生梦死,只是方式不同。”
傅先生看上去十分有所感触。
郑智宝说:“人生确实很虚幻,但它不是不存在的啊,这个世界虽然很悲哀,但它不是没希望的啊!有八个字说得好:前途有限,后患无穷。但就是因为这样,需要不断精进,不懈努力。我也明白‘知易行难’,‘说一尺不如行一寸’,但信念是绝对不可以放弃的。”
前途有限,后患无穷。
多么可悲。
有好多人,挣扎不停都无果,像被撞狠了的鲨鱼,当玻璃板被撤掉后,还是不敢靠近自己的食物,当初的梦想。
因为它死心了。
我继续问道:“后来呢?”
他说,正在努力戒除。
“为什么?”郑智宝好奇地问。
她不问别人为什么吸毒,反而问别人为什么戒毒。
“我姐姐的孩子,4岁的小外甥患了白血病。结果发现我和他有5个点吻合,所以强迫自己戒除的。”
他平静地说,家人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嗑药的事,在他们眼中,他永远只是个不爱说话的小儿子罢了。
“结果呢?”郑智宝问道。
傅先生透过苍翠的树丫,看着天上的云彩。“我的性伴侣后来被查出是HIV携带者,当电话告诉我这个消息时,前一天我们才睡过。”
以前总觉得人老了会变丑变臭,长斑掉发,没有尊严,“寿则辱”。
嗑药也是为了让无聊无望的人生每一分钟都能有所“价值”。
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浪费了几乎整个人生。
“我去最in的派对,玩最美的伴侣,喝最好的红酒,吸最劲的新品,但还是恐惧,还是愤恨。”
父亲从中国赶回来,把像狗一样的他从街头拉回来,狠狠揍了一顿。
他叫嚷着自己已经毁掉了,从灵魂深处都统统烂掉了,要打就打死他算了。
最后哭得撕心裂肺的,反而是爸爸的。儿子在一旁冷笑。
“看到自己已经有红斑的皮肤,我发了疯,将房间里所有的一切都摔坏砸坏了。药也不肯吃,戒毒也不配合。”
但他不是唯一受苦的,家里的宝贝,唯一的外孙,正在患白血病。
“他明明难受到不行,但我们告诉他不能抓,他就忍到眼泪都快掉下来也不乱动。那么乖,乖到令人心疼。”
“我不做声,面色难看到极点。这时小外甥问我:舅舅你也生病了吗?我说:对,舅舅陪你一起生病,好不好?”
“他居然流着眼泪说:生病太痛了,生病不好,舅舅不要生病!”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就是个人渣。我回到房间把桌椅都扶了起来,还有相片,书,衣服全都自己收拾了。这时候我看到地上一堆散落的药丸,我哭着将它们一粒一粒的拾起来,然后一口吞掉。”
“人生那么痛苦,为什么他还在坚持?我坚持不下去了,我是个懦夫。”
当他醒过来时,白晃晃的光使他觉得上了天国。
“医生奉劝我不要再酗酒,‘还好’,他说,‘没有从你身上发现针孔’。”
他告诉医生自己活不长了,他妈的还在乎什么针孔。
“医生大笑着说:你比我还健康,至少你没有前列腺炎。”
他没有感染上HIV。
出现红斑是心理因素导致的。
“我可以帮帮我的小天使了。”
诸事落定后,他申请休学一年,去全世界旅行。
“当现在,家人都以为我那次放纵是因为家庭和学业两方面压力都太大了的缘故。”
这个世界上最爱我们的人,又了解我们多少呢?
“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难道他有向陌生人倾吐自己人生的癖好吗?
他将目光收回,转而注视我。“郑说我们两个有类似的经验。”
“想必你已经听过我的故事了?”
他颔首。
我倒是无所谓。
“你们经历是相似,但个性不一样。”郑智宝笑着对我说。“鸣人君就像是把长剑,必须经过淬火才能绽放锋芒。说起来,钟小童的八字就是木火很旺,她能好好历练历练你呢。”
我嗤之以鼻。
“你看看,一讲起命理她就是这幅样子。”
傅先生微笑不语。
“您就不一样了,像星辰,像灯火,旺而不烈,穷而不衰。”
“是一把相当好的剑鞘呢。”
姓傅,加拿大人,难道是……
“怎么样?一个富,一个贵,很般配!”
果然,他来自跟美国的张将军一样在海外华人圈子里响当当的傅家。
我连鄙视的眼神都不屑甩过去了给这个家伙了。“不是你说感情的事不可强求的嘛!”
“对啊,但咱们得一码归一码,这可不是感情,是婚姻!”
我给气到不行。“你想我重蹈我妈的覆辙吗?你个王八蛋!”
她似乎被惊了一下。“我可真没想到你不愿意,我只是想帮你一把而已。”
郑智宝出手挑选的,一定是最适合我的,甚至还包括那好笑的“八字相合”。
如果想赢钟家母子,这是我最好的选择。
我男朋友一大堆,却从来没有爱过他们。
有一段时间,甚至只为练习口语,不停地换不同国籍的男友。德意志,瑞士,日本,美国,加拿大……
至少我的日语和法语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我真不是什么好人。
也许,我根本不会爱上谁。
那为什么不挑个最好的呢?
我跟我妈妈不同,她至少会变得刁钻,变得计较,变得蛮横,丑相毕出,因为她真心地爱上了我爸爸。
男人都说女人结婚之后会变成怪物,这全是他们不愿付出导致的。
不过,也许我结婚以后,跟丈夫连吵架都不会——还没到这个情分。
我会悉心安排他的作息,计划完美的衣食住行,永远是靓丽迷人的打扮,成为他最好的社交名片。
我不会爱他,说不定,还会有自己的情人。当然,不会让他知道。
但在世人眼中,我绝对是个好妻子。
傅先生的确不错,至少将他带出去我不会跌价。
男人在外面就是女人的面子,比名牌包更能决定身价。
我动了心。
没有想到,比起我,他对智宝更有兴趣。
不得不令我对他的印象大大加分。
男人看女人,跟女人看女人,从来是不一样的。
能够看上女人看上的女人,算得上有眼光了。
我见过无数的男人,说实话,我的父兄已然算是其中的翘楚。
外表工整,衣着得体,愿意说讨女人欢心的话。
至少,他们有这份礼貌,即使心里怠慢,也不会表现出来。
年轻的男人,毛毛躁躁,这就是为什么年少的成龙不懂邓丽君对红酒西餐的讲究,两人因此闹矛盾。
年长的男人,皮肤和头发都散发出不好闻的味道,要是他还不修边幅,那就真是视觉灾难。
无论如何,至少金钱和地位能够使男人注重他们的仪表言行,这已是一巨大社会贡献。
傅先生是个异数,他经过生死的锤炼和打磨,穿什么都很好看了。
他与我大哥同岁,却浑身散发出不同的气韵。
我欣赏他。
在我身上,不可能上演富家女爱上穷小子的故事。
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分手时,好几个男友都是这般苦苦哀求说“没有你我会死”,后来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谁没有谁不行。
所谓的爱情,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上官说,如今的拜金女是谁都不爱,搞到自己伤痕累累,只有手里有钞票,就还是很笑出来。
我跟她们不同,我连钱都不爱,我只爱我自己。
结果呢,那么多人争先恐后地爱我。
无论是父母,兄长,还是朋友,男人。
我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爱无能”女孩。
唧唧复唧唧
上官千淳
郑智宝曾经对我说起过来她二姨武娟美家打牌的杨楚红。
很吵,赢钱时拍手大笑,完全没注意到武娟美难看的脸色。别人一说“先欠着吧”她就不会再逼着人家要,又不记账,结果总是被人赖掉。一轮到她给钱,个个都伸手要,最后只好走人。
其实牌技和运气不错,却玩不下去,因为三个对付一个,她成了唯一的输家。
等她走了,个个都说她坏话。
明明骗了人家的帐,赢了人家的钱,还要在人家头上踩几脚。
从牌桌上也能学到很多东西,看到很多东西。
她做事很不着调,从小学起就是我来交水费电费煤气费,联系人修理水管灯泡热水器。初中时我已经能自己修理这些东西了。开始要求她每个月给一笔买菜的钱,存1000元固定金额。扣除水电费用,其他的随便她花。
这是被逼出来的。
年关时政府发的消费券都用来买粮油等生活必需品,而不是奢侈品。
我没有买一只冰棒的零用钱,也没有一件新衣服。我必须有计划地储蓄,我还要上大学。
幸亏她是公职人员,早年分到了房。不然按照她这花钱方式,勉强维持的我们只能睡大街。
我手头还有一笔父亲的存款,他清如水,能从牙缝中给我省出一两万。
这笔钱我不能动。
罗政委在我考上大学后给了我一张十万块钱的卡。
这笔钱我不能要。
但必须留着,以防不测。
现在她每个月打一千五百块过来,我还兼职送外卖和网上翻译的工作,每月固定存1000块进新账户。
以后就只能靠自己了。
给学生会送外卖时,认识了很多人,于是顺道就进了。
真好笑,那么多人准备面试什么的都没用,我靠送外卖反而进了。
院学生会长王迪,大三,湖北人。
第一次见面,他便指着我对周围的人说:“个婊/子养的,好清爽呀!”
大家都笑了。
我也淡淡地笑了。
你怎么知道我妈是婊/子?
“我们这儿就爱这样说话,你别介意啊!”旁边的一个女生拉着我说,“那是在夸你好看呢!”
她介绍自己说叫我阿银就行了。长相一般,肤色偏黑,但极爱笑,古龙说过,这样的女人运气好。
后来总是能在我经常出没的地方,比如说图书馆,看到王迪。
他在追求我。
看到我不断地兼职和打工。他问:“广东不是富到流油吗?”
十一没有回去,跑去移动赚外快。
“向来只有给钱的份儿,如今也能要一把钱。”给我介绍工作的王迪这样说道。
李百立在电话中抱怨我为什么不回去,我实在无语。
哪有这个闲钱。
倒是芸儿给我打了两千块进户头。“今年生日没和你过,想买什么自己去挑吧。”
她还倒是真给我找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也没打太多钱,是怕我不收吧。
然后就认识了胡今宝。
穿着笔挺的西装,身材高挑,说一口京片子。二十几岁,剃平头。
就跟香港电影中,黑社会那些国外名牌大学毕业的师爷二把手们一个德行。
刚开始我并没有留意他,当成普通客户按章程过了一遍。结果经理跑了出来,亲自招待。
“对不起啊,胡老板,她是新来的。”
送出门时还不跌说:
“劳为您家,好走您家!”
经理,他看上去比您儿子差不多岁数吧。
鸣芸悦讲得好:哪里有金钱,哪里有特权,这两者是连体婴,向来是分不开的。
他临走还瞄了我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