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鸡不成蚀把米
鸣芸悦
我问我男朋友:“为什么当初我很反对他们在一起,现在他们终于要分手了我却若有所失?”
他笑:“也许你是喜欢他们,不希望看见他们受到伤害。”
其实我自己清楚为什么——因为我觉得鸣蓉清和李百立是真的深爱着对方。
而这对我而言,太过奢侈。
所以我不忍心。
当我告诉鸣蓉清,李百立要跟他分手时,他的表情谁看到都会难过的。
震惊,怀疑,恐惧,悲哀……我一直以为他能永远带着的那张微笑的面具,瞬间粉碎了。
在那一刻,我开始相信他是真心的了。
我不是傻瓜,我当然知道他为什么接近李百立。
因为,她是江念涛的嫡孙女,她是最有可能继承资江集团的候选人。
鸣蓉清为剑桥准备考试的那几个月,他的房间堆满了试卷和考题。我曾在钟家见过一份由他写的数学证明题,思路清明,方法简单,但步步为营,直指关键,没有一句废话。
几何题都总是做一条辅助线足以应付了。
因为看透了,所以出手的招式很简单。
他是高手,一出手便可致命。
为了讨她欢心,强迫自己每天试吃令他闻之作呕的榴莲。
最后,不经意地上了瘾。
现在他已爱上了这芝士糕般浓郁的味道。
正如他已爱上了这紫水晶般剔透的心灵。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除夕的晚上,我邀请了李家三口人和我妈妈一起过年。李蔚禾阿姨自从与我妈妈相识后,就成立手帕交,自然很痛快地答应了。我也让傅怀信享了福,尝到宋嫂的手艺,他赞不绝口。
真没想到鸣蓉清会来,妈妈的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
比她还不好看的是李百立的表情。
李阿姨和宋嫂显然是不知道他们已经闹翻的事,不断用看准女婿的眼光打量他,露出欣喜满意的眼神。
他确实一表人才,又很会说话讨人开心。但身上却穿着一件像跟烂菜叶般的毛衣,还笑得一脸欢喜期盼的样子。
真不知道他抽了哪门子的神经。
春晚开播后,在客厅拐角处,看见了拉拉扯扯的两个人。
“放开我!”李百立从牙缝中突出这几个字,她激动起来脸蛋会红得跟苹果一样。
我立刻躲起来看戏。
“你可以大声喊人,那只会让他们看到我们现在这幅样子。”
鸣蓉清一字一顿地在她而耳边说道,这幅杀千刀的不正经口吻跟鸣蓉秋泡妞时如出一辙。真不愧是兄弟。
李百立气到几乎吐血。
“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么想你!”他可怜兮兮地说道,“你根本不肯看我,理我,跟我说话。我只好用这种方法了。”
软硬兼施?
“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鸣蓉清突然发了狠,死命抓住她的肩膀不放。
“你弄疼我了……”
鸣蓉清轻轻将她的脸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你也弄疼我了。不管你相信还是不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你不要笑话我。”
他低头注视着李百立的眼睛。
——“我甚至爱你。”
声音沙哑到像一根羽毛,柔柔地拂拭着听者的心。
鸣蓉清笑着,却好像哭一样的伤心。
我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的表情。
好悲伤。
我没有再看下去。
当他们两个前后走进客厅时,我看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
不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什么,李百立的脸上似乎还有泪痕。
但是她一定拒绝了他。
所有人都看着电视吃着瓜子点心,没有人发现他的不对劲。
“他毕竟是我哥哥。”我对傅怀信说道。
我亲爱的男朋友笑着吻了我一下。
我独自去钟家找鸣蓉清谈。
“我哥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一个劲地要人去买榴莲。拜托,现在是冬天哎!”
鸣蓉秋一见我就开始抱怨。
“还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你说,他是不是被人甩了?”
无视他一脸的八卦,我直接敲门。
半天没人应。
鸣蓉秋对我耸了耸肩。“他不可能开门的,我妈敲都没用,你别白费力气了。”
我转过身,走了几步,突然我停住了。
鸣蓉秋奇怪地看着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狂踹那张无辜的门。
“嘭!”
“嘭!”
“嘭!”
我站在门口,用日语大声喊道——“听好了,我最讨厌你了!”
“成绩比我好,头脑比我好,什么都比我好!”
“你聪明又容易掌握要领!”
“明明比我晚接触公司的事务却处理得比我更妥当,更让爸爸喜欢。”
“为什么你不消失!”
我连喊了那么多声,必须跪在地上拼命地喘气。
冬天的口里的白雾,和膝上传来的冰冷感,成了我一生都忘不了的记忆。
门的那一头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我抬起头,一股脑地大喊道:
——“可是白痴李喜欢你!”
我用手指擦干净不断淌出来的眼泪。
——“混蛋,你听见没有!”
“她喜欢你啊!”
终于在泪眼模糊中,听见了门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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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的春天,我被邀请为鸣李两家结亲的订婚宴司仪。
翠绿的草坪和鲜红的请帖,彩色的气球和洁白的婚纱,铃兰和克虏伯香槟。
当然,还有亲友的嘈杂声和新人们的笑语声。
我在台上致辞,傅怀信在台下微笑致意。
我拍了拍麦克风——
“Hello?”声音吓了我一跳,“啊,这么大声!”
底下的人都笑了。
“大家好,我是准新郎鸣蓉清的妹妹,鸣芸悦。”
稀稀落落的掌声。
“谢谢。”
我拘谨地说。
“其实呢,我一直以来,都想对我哥说一句话。”
我慢慢抬起了头,望向一脸微笑的鸣蓉清。
“——做你妹我真的压力好大!”
稀稀拉拉的笑声。
“在我的成长过程中,我哥就是神那样的存在。”
“大家可以想象这种感觉吗?”
“你们会跟神开玩笑吗?会跟神一起玩很弱智但也很好玩的游戏吗?会跟神聊自己喜欢哪一类男生讨厌哪一个女生吗?”
“不会吧!对不对?”
我指着台下不断点头的鸣蓉秋说:
“就像他,虽然笨是笨了点,又很爱欺负我说人的坏话,而且还不负责任从来都是给我添麻烦的,但这样更像一个哥哥吧!”
鸣蓉秋对我挑了挑眉。
“你们看,他还爱做怪样子!”
宾客们都笑了。
“但是我这位大哥就不会了。如果有一天他突然开始跟我开玩笑,跟我聊天说没有用的废话,跟我作怪样子,上帝啊,我会被吓死的!”
我深深感叹了一句。
“可是啊,我这个哥哥居然有一天,爱上了一个人!那个人还是我的好朋友!”
李百立的脸立刻红透了。
“如果有个人对一年前的我说鸣蓉清会跟李百立订婚,我一定会笑死的!还会把这个人暴打一顿(笑),谁叫他讲这种无厘头的话。但是啊各位,这个世界是奇妙的,无所不能的(笑)!”
“我不知道你们收到订婚请帖的时候在想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们我在想什么。”
“我当时想——天哪,我大哥原来是个人啊(笑)!是个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人,是个有情有义会恨会爱的人(掌声)。”
“知情人晓得的,他这一次的感情路程简直可以用“跌宕起伏,峰回路转”这八个字来形容(笑)!爱情面前,管你是英俊还是丑陋,富裕还是贫穷,剑桥高材生还是小学没毕业(笑),就像是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那样,谁对它都是束手无策,要死要活的(掌声)!”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无奈,不是你赚了多少钱就可以平复的。也不是你被多少人所爱就可以忘记的。更不是你读多少书就可以豁免的。但是啊,如果有人愿意悲伤着你的悲伤,愿意快乐着你的快乐,那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啊!尤其是你也爱着他,你也悲伤着他的悲伤,快乐着他的快乐,拿着简直是比中六合彩的几率还要小!(笑)而且,你还可以跟他结婚,你的就是他的,他的就是你的,这个愿望受到法律的保护和社会的承认!老天,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掌声)”
“我受不了了,这实在是太太太太太幸运了!
我一定要对准新郎和准新娘说一句话!
——我好嫉妒,我要死了(大笑)!”
“所以啊,我要诅咒你们!”
底下鸦雀无声。
“诅咒你们要是结婚以后,无论地震还是海啸,无论是SARS还是H1N1,无论是小三小四还是二奶二爷(笑),无论是金融风暴还是公司破产,你们都得在一起受苦受累,不离不弃,一不小心,你们的头发就白了,孙子都满客厅乱跑了,一辈子忽然这样子过去了。”
“我讲完了!”
掌声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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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怀信笑眯眯地问我:“丑媳妇,什么时候去见见公婆啊?”
我白了他一眼:“不是还不知道我们的事吗?”
“你以为啊!”他捏了捏我的脸蛋,“我们一大家子人明天可就来珠洲了!”
“什么!”
“他们非要来恭喜你哥哥。”
我都快瘫软在地了,“你丫现在才告诉我!”
“不是看你准备司仪都忙到脚不沾地了,怕说了给你增加心理负担吗?”
不行不行,得要好好准备!“我明天穿什么呀?”
海外华侨和老牌人士都爱保守打扮,要不,明天就套件几百年没穿过的旗袍吧!
傅怀信优哉游哉地抿了口茶:“你太丑了,穿什么都没用。”
我恨不得打死他。
突然我手机响了。宴席上人吵到都没听见,靠震动才知道有来电。
“我先去出去接个电话。”
傅少爷点了点头。
“喂——”
出大事了。
苏菲在浴室里割腕自杀,被房东发现,给报警抢救了过来。
苏菲,是那个喜欢画画,喜欢别人赞美她做菜很棒,笑到眼睛都眯起来的苏菲。
原来她只有我一个能说话的人,她的手机里只有我一个号码。
鸣蓉秋你个王八蛋!
我苍白着脸回桌,傅怀信惊讶地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觉得我语言表达都不太清楚了,但他还是听懂了。
“不要紧,后天我就陪你去美国。”
他对我不可谓不好。
我紧紧抱住他,真好闻的味道,跟小宝宝一样。
心情终于平静了许多。
鸣蓉秋还在那边给客人敬酒。
没心没肺。
当傅妈妈摸着我的手,不停地夸赞我漂亮时,我还沉浸在这种惊吓中,没有回过神。
妈妈亲自打扮我,蓝白两色蜡染旗袍,长发全部用一根簪子盘起,戴翡翠水晶耳环和西瓜玛瑙玉镯。
我一直保持着笑容,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因为我还在想着苏菲。
傅家人对我赞不绝口,“这么标致纯粹的女孩子”。
哎,您这个人精都走眼了。
不过傅怀信一直牵着我,他的手心真暖和。
我的微笑至少是真的。
挨过了两桌饭局,终于搭上了去美国的飞机。
“这些年轻人爱玩爱热闹,让他们去吧!”我妈妈笑着说。
傅妈妈乐得见牙不见眼:“我巴不得我家儿子多出去走走呢!”
他们以为我们是热恋,去美国度假去了。
人人都只爱看表面,并且还喜欢往好的一面想。
傅怀信一手办妥所有手续。我惊讶于他的效率。他笑笑说:“我在国外长大,当然比你熟。”
面对家长的美好妄想,他从不解释。
他也是个人物呢。
没想到苏菲居然憔悴成这样。
我一把抱住了她。
“人体靠几十兆亿细胞每时每刻的工作才得以维持,怎么这么傻要自杀?你知道一兆亿是多少吗?1后面跟14个0。”
苏菲靠着我的肩膀低声哭泣。
傅怀信在旁看着,不发一言。
我不知道他是否想起了什么。
17个小时候,我们跟苏菲在病床上告别。
“我怀孕了。”她笑着对我说。“是Alex的,但他不承认,说我是骗他结婚。”
Alexander,是鸣蓉秋的英文名字。
我深深感到羞愧。
“没有关系的,宝宝……”苏菲摸着肚子,喃喃道,“爸爸不爱你,妈妈爱你,妈妈现在只有你了。”
她没有血色的脸上,在这一刻散发出圣洁的光。
那是属于每一位母亲的,圣洁温暖的光芒。
我靠在傅怀信肩膀上,紧紧偎依着他。
“已经办妥所有该准备的了,未婚母亲的申明书,社保医保还有银行医院一切费用。”
我惊讶地抬头看着他。
傅怀信轻轻地印上一吻。
“不要担心,你一向好强,如今露出这样的表情,真让人心疼……”
我害怕,也许我不该选择他。
当初要他,是为了能够利用他。
傅怀信不是少爷,他是老爷是主子是手里握着枪的人。
如果主动权不在自己手里,我鸣芸悦不过是依附他的一个女人,一件财物罢了。
那就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我开始微微地发抖。
“怎么了,不舒服吗?”他紧张地问。
傅怀信叫来了空中小姐——“请给我一杯热可可。”
“你要是哪里痛,就告诉我啊!”
他抱住我,用快哭出来的声音说道:“看见你这样,我也好难受。”
我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行,我不能要他。
郑智宝你个王八蛋,他根本不是剑鞘。
“傅怀信……”
他贴近脸问道:“怎么了?”
“我害怕,我怕……苏菲……”
我怕我有一天会变得她那样可悲,这就是靠男人的下场。
她原本是那么的自尊自立,在阳光下的笑容那么明艳动人。
仅仅是因为爱错了人,信错了人。
“不怕不怕……”他不住地轻吻我的脸,“她不会有事,我托付了人照顾她了。”
什么时候的事?又是托付的什么人?
原来我一直都不知道他的底牌。
“傻瓜,真是个小傻瓜。”傅怀信笑着感叹道。
他似乎很是动情,凑近了我的唇,我连忙转过脸去,推开了他。
对不起了,傅先生。
“我要去照顾她!”
他笑了:“你不读书了?”
“跟你一样休学!”
他笑着摇了摇头,“真拿你没办法。”
“我不能跟你结婚了,我要和苏菲一起将她的孩子养大,我要赎罪!”
不是的,这根本不是真正的理由。
我怕你,我不敢跟你在一起。
傅怀信抱住了我,轻声哀求:“不要胡闹了,我知道你很难过。但你这样反而帮不了她。”
我奋力挣脱了他:“从现在起我不是你女朋友了,不要再碰我!”
他叹了口气。
还在我家做客的傅家母女笑眯眯地看着我们进屋,见我阴着个脸,两个人都紧张起来。
“怎么回事?”
他无奈地说:“我在美国跟别的女孩子搭讪,所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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