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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每到年底,总有人偷鸡偷狗。去年快过年时龙章家的那条狗就突然不见了,没想到今年这十多只鸡又被人偷去。那可是义伟这个月子里的全部营养品,也就是孙子间接的口粮啊。
贺十婆子气得呼哧呼哧直喘气。她利索地直奔厨房,揭了一个饭锅盖提在手里就出了门往屋后山坡上走。不到一泡尿的功夫,老人家就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山顶,站定,也不用喘气,扯开喉咙就骂起娘来。
“我操你娘的贼股子,我操你屋里祖宗十八代!你偷了我屋里的鸡,那是我媳妇坐月的鸡。我喊应你啊贼股子,你要自己吃了这鸡啊,骨头会卡在喉咙里;你要是把这鸡去卖钱啊,那钱还不够你吃药!”
她把这些话翻来覆去骂了一上午,每骂一声敲一下那个锅盖。乡村很幽静,方圆两三里的老乡都听得见贺十婆子的骂娘。大家感叹一声:“哟,贺十婆婆屋里丢鸡了。”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并没有人去关心贼股子到底会是谁。
第十八章,阿婆
贺十婆子骂干了嗓子,然而那些鸡却骂不回来了。后来还是义伟娘家的哥嫂送了两只母鸡来给义伟坐的月子。当地的传统是坐月子只能吃母鸡,若是公鸡,必须是阉过后长大的才能吃,所以贺十婆子家被偷的那十一只鸡中有四只公鸡都是阉过的。没人生孩子的人家一般都不会把去公鸡阉掉,阉了公鸡,母鸡下的蛋就孵不出后代了。在当时的年月,大部分农家养着的三五只母鸡都是要用来下蛋维持一家子的油盐肥皂的,母鸡们在农家里有着举足轻重、不可动摇的地位。义伟的哥嫂能匀出如此珍贵的两只母鸡来给妹妹坐月子,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吃完两只母鸡后,接下来不但没有肉菜,刚好这个季节连青菜也没有。幸亏在当地传统里,坐月子本来就不能吃青菜。
鸡没有了,鸡蛋自然也没有了,义伟只能光吃红薯饭。虽然已分田到户,但产量低,稻米从来不够,饭里还是要放红薯的,要么就是红薯米。家家户户有个地窖。有些人家的挖在屋子里的地下,大部分则挖在室外的山崖上。秋天收了红薯,挑拣一部分好的放到地窖里,另一部分则剁碎摊在大石头上晒成红薯米。一年四季都要在大米里伴了红薯煮着吃。直到此时,乡下人的最大愿望还是可以吃上不放红薯的白米饭。
生过孩子后的义伟比以前更加能吃,两大碗红薯饭几分钟就扒拉下肚子里去了。可能是因为吃的量多,奶水倒是很好。婆婆一天到晚监着她给忠义喂奶,这孩子从来没有被饿哭过。
月子虽然坐完了,但凭义伟的能力,显然是没有办法既带孩子又做家务的,这两件事只选一件她都做不好。做阿婆的就责无旁贷地担起了重任。喂猪、做饭、扫地、洗衣服尿布、给孩子把屎把尿,全都是老人家在帮忙,义伟主要就剩下给孩子喂奶。但就是这喂奶她还喂不好,因为她把握不好时间,也不知道一次该喂多少,所以就连这件事也还得阿婆操心。贺十婆子这个人是任劳而不任怨,事全包着做了,却一边做一边就唠唠叨叨骂骂咧咧。龙章堂客常说婆婆是“做了好丢了好”。幸亏义伟这个人不太明白,不会计较,也不大会顶嘴,所以婆媳俩倒也相安无事。
嘴上骂着抱怨着,其实对于带孙子这件事,贺十婆子打心眼里是一百个愿意的。
老人家每天一大早起来就屁颠屁颠地跑去龙奎与义伟的卧房里监督媳妇给孩子喂奶。也不管龙奎还没有起来,她哗啦一下就掀开儿子媳妇的蚊帐,一把揭开被子:“伟妹子,要喂奶婆啦!”
义伟还没睡醒,嘴里咕哝着,侧过身子,把*往忠义嘴里塞。这孩子却不太灵活,*不送到他嘴里他就不会自己去找,吃不到也不哭。孩子不急阿婆却急得不行了,伸出手就来帮忙,把棕色的大*塞进孙子的小嘴巴里去,一边还唠叨着:“也算是个娘,连个奶婆都不会喂!”
看着孙子叨到*开始吮吸,贺十婆子才放心地离开。转身出门时,她顺手捡起丢在床前的一堆用旧衣服剪成的尿布,尿也好屎也好,往腋下一塞,大踏步出门走到自己这边来,边走边继续唠叨:“我这是哪世造的孽啊,没年纪(方言,年轻)时节伺候家娘(方言,婆婆),老了伺候媳妇!”
直到早饭后提了尿布和脏衣服去井边洗,老人家的唠叨还会一直持续下去。她会自顾自地从洗尿布说到自己命苦,从命苦说到嫁给贺十是一个错误,从嫁给贺十是一个错误说到当初给她做媒的李四老官(方言,老头)是“算了良心”,最后,她会以长声高调地骂已经死去多年的李四老官的娘来结束她的唠叨。骂完李四老官后衣服尿布也刚好洗完,不早不迟,天天如此。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十九章,干旱
忠义出生后的这个初春,石塘村又像回到了人民公社时期一样,家家户户的壮劳动力都要天天出工。不过与人民公社时期不同的是,实在抽不出劳动力的户子可以出钱抵工。比如,本来要求每个人头出四个工(一个壮劳动力干活一天叫一个工),你家里有五口人的话,就要出二十个工。一个工多少钱村上先估个价,比方说四块钱吧,那么,如果你家一天工都不能出的话,就要向村上交八十块钱。
李家组除了一户男人在外做包工头发了点财的和另外一户男人在外吃国家粮拿工资的,其他人家都是出的劳动力。龙章龙奎兄弟俩都分在抬的这一班人里,每天起早贪黑,往村里抬电线和电线杆;另有一帮汉子则在电工的指导下忙着挖坑栽杆;还有一帮是老人和妇女,他们的工作是丈量和架线。忙了个把月,电线牵到各户家里来,每两个房间之间的门框上挂上了一个葫芦型的灯炮。开关是用绳子拉的那种,绳子的一端穿着个牙膏管的盖子,宝塔型的,娇小玲珑,挂在那里晃悠得可爱。天黑以后,人们捏住那小宝塔往下一拉,伴着开关的“咔嚓”一声响,葫芦型的灯泡就亮起来,比煤油灯那点豆大的火光亮堂多了。老人们仰头对着那灯炮看了又看,啧啧称奇。
小红开始每晚在电灯下的饭桌上写作业,她的语文课本里写着:“有了电,真方便,电的用处说不完。”
也就是在这一年的夏天,当地遭遇几十年不见的干旱。晚稻刚一插下去,山坡上的小水塘就见底了,再也放不出一滴水来。龙奎的坡田第一个遭殃。刚插下才几天的禾苗现在耷拉着脑袋,在炎炎烈日下作着垂死挣扎。一向不急不躁的龙奎这时也心焦起来。要知道,刚分田到户的这几年,农民们劲头十足,对田里地里的农作物视若珍宝。况且,“民以食为天”,这禾苗要是干死了,就意味着年底要饿肚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
这几年队上出现了一户“先富起来”的人家,就是前文提到的那个包工头家里。这包工头以前是个小砌匠,近几年开始在外面承包建房子。也不知承包建房子怎么就那么容易发财,没几年功夫,他们家看着看着就鹤立鸡群起来。买了收音机,然后又买了录音机,还几次三翻地请木匠做家俱,去年又买了一抬柴油抽水机。有了这台抽水机,干旱季节周围几个村的村民都要抢着抬去抽水。包工头让他十来岁的两个儿子学会了摇动抽水机、熄火和加油,这样两个小家伙跟去看看就行了,并不影响他自己赚钱的主业。抽水机是按小时收费,一个旱季下来收入很是可观。
农奎也把抽水机抬来抽了几次,费用照例先欠着。“轰隆轰隆”的声响在龙奎听起来是痛苦也是希望。痛的是一分钟一分钟响掉的钞票,而从软皮橡胶管里汩汩流向稻田的水流又提供了禾苗活下去的可能。
然而天气实在太热,每天都是四十度以上的气温,阳光猛烈地炽烤着大地,抽到水田里的水不到两小时就渗透加蒸发得差不多了。如果天天这样抽下去,就算能救出来几百斤稻谷,也明摆着连抽水费都抵消不了。
龙奎只得放弃抽水。每天用大水桶往山坡上的田里担水。
很毒的太阳。龙奎在脖子上搭了家里那条黑乎乎且破了洞的洗脸毛巾,头上戴着一个旧斗笠,在炎炎烈日下挑着满满两桶水上坡,再把它们倒入田里。他每次沿着田埂倒在不同的位置,以使每一个地方的禾苗都能喝上一点水。
家里那把泥茶壶早上被龙奎搁在水桶里担出来了,放在路上一棵茶籽树的树阴底下。每担几担水上去后,龙奎就要在树阴下坐下来,端起茶壶“咕咚咕咚”灌几口。黑黄的茶水灌下去,太阳一蒸全变成浓稠的汗汁冒出来,洗淋水澡似地往下淌。几个小时下来,太阳穴处和脖子周围就结上了一层细细密密的白色盐霜。
村子稍远处,抽水机还在“轰隆轰隆”地响着——这里是山丘地带,不只龙奎家有坡田。不是坡田的那些水田的主人,也为大塘里放出来的水该先灌谁家的田而打起了架。今天早上抢挖水路时,就有一个男人的锄头碰到了另一家的女人的额头,女人额头上擦破了一块皮,两家正在大闹是非。这个消息是小兵刚才跑过来告诉叔叔的。此时龙奎远远地看到河边正围了几个人在吵吵嚷嚷。
鸡和猫狗都躲到树阴底下去了。鸡们打开了身上的羽毛,躺在地上,用两只爪子踢着土,把泥土都踢松了扬到自己身上来。这是它们清洁皮肤和羽毛的一种方式。懒猫却只顾睡觉,为晚上的活动积蓄能量。而狗则伸长了舌头“呵呵”地喘气,舌头上不停地往下滴着口水。
已经过了日头当顶,龙奎把水桶放在树阴下,拖着发软的两条腿往家走。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二十章,意外
到家一看,义伟却躺在床上。忠义自然是阿婆抱过去了。
“伟妹子,饭呢?”龙奎叫义伟也是叫伟妹子。队上别的男人称呼堂客都是叫名字,保守点的连名带姓地叫,而稍开放些的就只叫名,更亲热些的则只叫一个字。所以,龙奎称义伟应该是“吴义伟”或者“义伟”或者“伟”。可龙奎考虑到堂客是个古董,配不上这么正规和亲昵的称呼。
连叫了几声“伟妹子”,义伟却躺着一动不动,也没有回答,显然是睡着了。
龙奎走进厨房,揭开缺了一小块的锅盖往锅里看。因为刚从烈日下进来,眼睛还不适应,费劲地弯腰看了好几次才看清:别说饭,连锅都还没洗。龙奎这人一向没什么脾气的,这时也忍不住心头冒火。你不能像别人的堂客那样下田下地、样样会做也就算了,你做的饭不好吃我也没跟你计较,但连饭都不做就太过分了。
“伟妹子,你给我起来!”龙奎提高了嗓门大吼一声。
义伟嘴里咕哝了一句什么,翻个身,顺手抹了一下嘴角的口水,继续睡。
听到吼声,贺十婆子抱着忠义急火火地走过来,人没进门骂先闻:
“她睡了一上半日!真真是比猪还懒!你看看,衣服也没洗,地也没扫,饭也没煮吧?”嚷着走进来,直接就上厨房去揭锅盖。
“你看看,是吧,没煮饭吧?男人家在外面这么受累,做堂客的不说体贴,回来连个饭都吃不到!”
龙奎正在气头上,一听这话,更火上浇了油。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揪住义伟的手,把她拉着翻转过来,“啪”就给了脸上一巴掌。打完后龙奎感到自己手上滑腻腻的,抬起手来一看,是口水,顺手在裤子上擦了擦。
义伟惊恐地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男人和婆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该打,格样懒,就是该打!”婆婆还在一旁煽风点火。
龙章堂客来婆婆家取晒谷用的耙子,那是他们三家共用的东西。当时很多农具,比如打谷机、喷雾器、犁、耙等,都是几家合伙买,农忙季节轮流使用。走过龙奎家门口时,龙章堂客刚好听到了婆婆的话。同样身为媳妇,自然觉得刺耳,就拐进来高声问道:“怎么啦?什么人就是该打呀?”
贺十婆子有点怕这大媳妇,就降低了声音分辩道:“么子事也不做,就晓得睡,睡了一上半日了,饭都不煮。”
龙章堂客走到床边看了看义伟,说:“是不是人不好(方言,身体不好)啊?来好事了吧?”
“没来。”龙奎说。
“没来?那会不会是又有了啊?”
这句话提醒了贺十婆子。她记起义伟这半年多来一直喂奶,没有月信,但上个月却好像晾了一次月经带。莫不是这个月就怀上了?一想到义伟可能是有毛毛了,贺十婆子就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鲁莽。
此后义伟一日懒似一日,早上刷牙时经常干呕,她确实是怀孕了。
按照计划生育政策,夫妻双方都是农村户口,第一胎是女孩的,达到规定的年限后还可以再生一胎,但第一胎是男孩的,则不允许再生了。龙奎夫妇有了忠义,是个男孩,自然在禁止再生之列。
龙奎没有想过要刻意去超生一个孩子,但现在既然有了,他可不想打掉。首先,他不忍心让人杀死自己的骨肉,他知道孩子在义伟肚子里已经是活生生的一条命,正在一天天长大;再者,龙奎想到,养猪都是至少养一合(方言,一对),让它们有个伴可以拱拱架,何况是人呢?单独一个细伢子,他以后去找谁耍呀。再说了,等日后长大了,要是没个兄弟姐妹的,家里有个么子事,他跟哪个商量去。
根据驼忠义时的经验,龙奎知道义伟驼毛毛不显肚子,到足月时都不怎么看得出来。自己家又住在村角落里,一年到头难得来几个客人,队上人去屋后的地里时也只打门前经过。自从龙奎娶了这个古董堂客,队上人下地口干了也不再来他家吃茶,都是去隔壁彭十家里吃。这样倒好,家里没人来,义伟驼了毛毛也不会有人发现。万一有个么子人来时就让伟妹子到床上去躺一躺吧,龙奎这样盘算着。他可不想学隔壁立夏,田也丢下不种了,拖家带口地出去躲计划生育。 。。
第二十一章,出现问题
忠义已经七个月大了,睡在一个老式摇窝里。摇窝是用竹篾织成的,大小跟当地担谷用的箩筐差不多,不过略微带点椭圆。摇窝里垫着厚厚的稻草,稻草上铺一件大人穿过的旧衣服,婴儿就睡在这旧衣服上面。他并没有平躺下来,而是被斜插在摇窝里,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