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校领导和警察们大吃一惊的是,桑甜怀孕了!她食用超量堕胎药而引起子宫强烈收缩造成大出血,而且,桑甜患有白血病,血小板的止血功能低下,也就是说,即使桑甜被及时送进医院,活下来的可能性也很小。
这两个消息传回威华艺校的时候,音乐系女生514宿舍的女生们黯然神伤。
周吉燕是个多么爱唱、爱跳、性格活泼开朗的女孩子呀,她长着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每当她嫣然一笑的时候,那纯美又有些调皮的笑容总让人心里一暖,不由地沉醉在她的笑容里,而且,周吉燕人缘好,因为她善良热心,谁需要帮忙的时候,她总会全力以赴,从不斤斤计较……
往事不堪回首。
现在,周吉燕躺在病床上,也许,永远也不会再用她那修长的腿,旋转起百褶长裙,跳婀娜多姿的新疆舞,她曾经是班上跳舞最棒的女生……
“哇!”
张茹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她肝肠寸断地说:“我好后悔呀,如果我去倒垃圾,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我怎么就偏偏让周吉燕去呀,她眼睛近视,又总是大大咧咧的……”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呀?烦。”胡婷没好气儿地说。
“张茹,别自责了,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于贝儿搂了搂张茹的肩膀。
“那个桑甜怀的谁的孩子?她在那间练歌房里几个小时,怎么就没有人发现她呢,听说血都流光了。”王宁有口无心地说,却让胡婷恨之入骨。
王宁已经把钱偷走了,得了便宜还卖乖,明里暗里的,不断提醒她胡婷,该死的王宁,她到底想要怎样?
胡婷冷冷地看向王宁,发现王宁也正看着她,目光坦然,满含疑惑。
胡婷本能地避开王宁的目光,她的心里七上八下,那四千元钱还没着落呢,她心急如焚。
“桑甜经常去酒吧唱歌,也许,她自己也不知道怀的谁的孩子呢,真可怜。”刘玉洁幽幽地说。
“可怜?她这叫自作自受!不自爱的家伙!”张茹纠正道。
“张茹,别这么说,你们不知道,桑甜是孤儿,一个孤老太婆收留了她,把她养大了,她能进这所大学,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呢,唉,她太好强了,又要养活自己,还得照顾年老的奶奶,要按时寄钱回去,她对人家说她老爸是商业大亨,家里有的是钱,其实,那些钱,可能都是她强颜欢笑挣来的。”刘玉洁难过地说。
“什么?玉洁你说得是真的?桑甜她,是个孤儿?”胡婷吃惊地问,她怎么也不相信,能那样甩钱的桑甜竟然比她还悲惨,她至少还有妈妈爸爸供吃供喝,桑甜竟然连妈妈爸爸也没有。
“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
“有一次,我和男朋友周末晚上去名典西餐厅吃饭,看到桑甜在那里唱歌,穿得很露,有两个小青年不怀好意地欺负她,我让男朋友和保安一起,把他们赶走了,桑甜就和我成了朋友,这些事,都是她亲口告诉我的,让我保守秘密。”刘玉洁擦了擦眼泪,“我一下子失去了两个好朋友,心里跟猫抓似的……”
艺校女生3 第一部分 四、悲天悯人(2)
胡婷的心,瞬间被一种尖锐的痛穿透了,痛得她刻骨铭心,那一刻,她终于明白,桑甜说,贫穷,可以逼良为娼,并不是在嘲讽她胡婷,而是一种切身的体会和愤恨,桑甜,她怀孕了、得了白血病,她一心求死,把仅有的五千块钱给了她胡婷……
一直冷着脸的胡婷终于哭了,她冰冷的心,被桑甜临死之前的善举触动了、融化了,这个她嫉妒、仇恨又恳求过的桑甜,到此为止,她是最让她胡婷感到温暖的人,可是,明白了这些,一切都无已法挽回。
相对桑甜,她胡婷是多么龌龊?
胡婷在悔恨、痛惜与自责里难以自拔,她曾经因为那五千块钱而希望桑甜死掉,可是,现在,桑甜真的死了,她的心是这样的痛,想到可怜的桑甜,她内疚得想自杀,她当时怎么就没喊人赶紧救桑甜,即使仍然救不活,可她胡婷至少、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内疚,她甚至庆幸,那五千块钱被王宁偷走了,这样,她的罪孽感减轻了很多……
我的身体里,住着一个魔鬼。
胡婷愣愣地想。
软软滑倒在血泊里的桑甜定格在胡婷的脑海里,恍然之间,胡婷觉得自己与桑甜合而为一了,她对桑甜不再心生恐惧,她觉得她和桑甜的命运是那样吻合,虽然她比桑甜稍微幸运一点,但她们都是孤独而痛苦的,没有人能帮得了她们,什么都要她们自己解决,哪怕,贫困,把她们逼良为娼。
熄灯铃响了,黑暗在一瞬间笼罩了宿舍。
几个女生们坐在黑暗里沉默,隐忍地抽泣,压抑的沉默让人感到惶恐。
邱芳和曲媛一直没有没有吭声,她们各怀心事,却都大睁着眼睛,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邱芳蒙着毛巾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有这样,她才感到安全。对于周吉燕和桑甜的遭遇,她有的,就只有无边无际的恐惧,她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那根鱼刺,让她死去活来、颜面尽失,她深深地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死神无处不在。
是的,死神在人群里穿行,悄无声息、神出鬼没,稳操胜券地盯着每一个生龙活虎的人,只要他稍微不高兴,就翻着花样出招,置人于死地,易于反掌。
邱芳骨碌碌地转动眼睛,把宿舍里扫视了一遍,外面模糊的天光映进宿舍,让宿舍里的床、柜子都变成黑幢幢的阴晾,那些看黑暗的角落里,是不是藏着什么东西?比如,陈嘉楠带血的照片、没有体温的炸鱼?这些都是死神的请柬,甚至一支笔,一张纸、一片药、一辆车,包罗万象,魔力无边。
邱芳在被子里抖成一团,夜风还带着些暖意,可是,吹进宿舍,让邱芳觉得那么凛冽刺骨,她甚至想,风是不是也可以杀人?
草木皆兵的邱芳忽然对其他沉默的舍友产生了恐惧,她们都一动不动的,或坐着,或躺着,在黑暗里形成大大小小的黑色块,现在的她们,不会笑,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她看不清她们的表情,却想象她们像吸血鬼似地,不约而同对着她露出阴险的冷笑,她们的脑海里,是她被鱼刺卡住时的丑态。
邱芳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
觉得自己快要发疯的另一个人是曲媛。
上晚自习的时候,妈妈打来了电话,还没有说话,就已经哭得天昏地暗,哽咽了很久的妈妈说:“媛媛,家里出事了,你恐怕念不完大学了……”
曲媛在听到这句话后,就掉不出眼泪了,她哭肿的眼睛愣愣地扫过课本、同学、教室,扫过她心爱的小提琴,她很勤奋,刚刚把《化蝶》拉得行云流水、低回婉转,她还想拉更多更多的曲子,站在威华艺校辉煌的领奖台上,摘取器乐比赛的桂冠。
艺校女生3 第一部分 四、悲天悯人(3)
曲媛在黑暗里伸出自己纤长的手,放在眼前凝望,黑暗里,她白晰美丽如花瓣的手,像一棵要枯萎的小树,苍白的伸展着枝丫,渴望阳光雨露,渴望虫吟鸟唱。是的,她有一双灵动的巧手,器乐老师说过,曲媛对器乐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驾驭天赋,可以敏锐地捕捉不同风格曲子里的神韵,并能很快地把它们倾诉、表达出来,她的手,拉着琴弦,就变成了一只充满智慧的精灵,在音符里翩翩起舞,演绎美仑美奂的天籁之音。
可是,现在,她这双精灵般的手,即将失去舞动的空间,辍学,无疑是把她光明的人生拦腰截断,把黑暗无尽地延长下去,她不敢想,她接下来的人生要面临怎样的凄风冷雨。眼泪悄然滑落,湿了枕头,曲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其他几个女生们各怀心事,在渐深的夜色里,进入了不同的梦境。
路灯幽幽地照着沉睡的校园,午夜时分,路灯熄灭了……
胡婷心事重重,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得想办法挣那四千块钱,想办法弄明白,桑甜怀的孩子是谁的。
桑甜在所有人的眼里劣迹斑斑,不值得同情,可对于她胡婷来说,桑甜是救苦救难的菩萨,虽然那五千元钱丢了,但桑甜对她的恩惠仍然让她感动至深。
舍友们好像都睡了,胡婷躺着难受,就坐了起来,
宿舍里的空气很沉闷,窗外是深沉的夜色,白天里繁华的景象失去了光线的照射,全都黑了脸,变得神秘莫测。
胡婷的床正好在窗边,她索性趴在窗口,探着头吹风,她头昏脑涨,想清凉一下。
这时,她看到了那只白猫。
昏黯的光线下,那只白猫的颜色在浓黑树影的掩映下,抢眼地凸出,它从一棵树上轻捷地跳下来,落到地上转动着脑袋四下张望,然后,就仰起头,与胡婷再次对视。
胡婷看不清猫脸,但她觉得猫脸表情丰富,眼神富含深意,她总觉得这只猫和桑甜神韵相通,此时,她没有了恐惧,她有一种冲动,想亲近那只猫。
鬼使神差,胡婷缩回了头,轻手轻脚地打开了宿舍的门,她知道一条捷径,可以不经过大门走出宿舍楼。
514宿舍在五楼,楼梯拐角那儿可以通向楼顶。胡婷上了楼顶顺着后墙的暖气管道往下滑,滑到二楼的后阳台,再小心翼翼地攀上墙边的那棵大槐树,顺着树干下来,到达地面。
落到地上的胡婷松了一口气,转头看了看沉睡中的宿舍大楼,好像没有人发现她,就快步转过楼角跑到楼前找那只猫。
那只白猫好像与胡婷心有灵犀,竟然还有那儿。
胡婷一步一步慢慢走向那只猫,动作尽量放得轻柔,她想抱抱那只猫,她的精神全部集中在不远处的白猫身上,繁乱的心事暂时丢一边去了。
差一步远的时候,胡婷伸出了双手,慢慢俯下了身,但是,那只猫在她的手快要碰到它的时候,敏捷地闪到了一边,回过头来警戒地盯着胡婷,胡婷心里一急,抢上一步,那只白猫就惊惶惶地顺着花园小路跑远了。
胡婷愣了愣,就不甘心地追过去,那只白猫并没有钻进灌木从里,只在甬路上跑,与胡婷若即若离,胡婷就紧追慢赶,但她离猫的距离似乎老是那么远,追了一会儿,胡婷急了,大跨步地冲了上去,结果,那只猫灵活地转变了方向,钻进路边的花丛里去了。
胡婷有些气喘地站定,这才发现,四周黑乎乎的,周围都是凌乱的树影,胡婷原地转了两圈,她觉得没有一点方向感,好像在森林里迷了路。
艺校女生3 第一部分 四、悲天悯人(4)
白猫不见了,只有林立的树影和无事生非的风声。
胡婷心里发毛了,她很后悔这么冒失地跑出来,她捂着心脏狂乱的胸口,转过身来,想跑回去,可是,就在这时,她看到了旁边花园里,有一个白色的人影穿过树影一掠而过!
胡婷的心脏猛地跳到了嗓子眼儿,她本能地躲进甬路另一旁的树影里,那个人影在她前面不远处上了甬路,然后直直地往前走去,脚步很轻,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这深更半夜的,怎么会有人呆在花园里?
胡婷的头发一根根竖了起来,难道,那只白猫真是的是桑甜的鬼魂?
眼睛极大地适应了黑暗,在黯淡的天光下,周围的一切稍微清晰了些,胡婷看清了眼前的枫树,她知道,她的位置,是艺校大楼斜对面的枫树林,因为,整个校园,只有枫树林里才有枫树。
胡婷的腿发软,在原地站了很久才有点儿力气挪动脚,她轻轻地挪到甬路上,恐惧所带来的巨大好奇使她探着身子往白色人影前进的方向看,那里什么也没有了,难道,是她看花了眼?
不可能。胡婷肯定刚才,她确确实实地看到了一个白色的人影,那么,那个人如果不是凭空消失了,就是肯定进了艺术大楼里,可是,为什么她没有听到开锁和开门的声音?
胡婷的腿再次失去了力量,可怕的联想让她全身发软,她警惕地四下看了看,对面是艺术大楼的旋转楼梯,楼梯下面是一小块草坪,在白天,白色的楼梯、栏杆和翠绿的草坪相映成画,可是,在夜里,白玉栏杆泛着人体骨骼一样的冷灰,圆形的绿色草地像一个无底洞;左边是花园,树影张牙舞爪;右边是枫树林,幽暗深邃;身后,则是空荡荡的甬路,让人看了心里发虚。
危机四伏。
胡婷听说过,零二美陈嘉楠曾在旋转楼梯这里,连杀两命,于欣从楼顶阳台一路滚下来,摔到了草地上,连眼珠都摔出来了;那个叫张阳的吃了毒包子,死在楼顶阳台好几天才被发现(详见《艺校女生1》)……想起这些,胡婷的头皮一阵阵发紧。
这白色的楼梯,与罪恶的杀戮狼狈为奸,沾染了血腥,成了邪气横生的东西,它好像随时会撕破静止的面具,组合成一个超大的骷髅,伸出骨骼嶙峋的手,轻而易举地把胡婷给卡死。而两边的树丛,可以藏匿很多不为人知的东西……
胡婷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里了,她转过头来,想跑。
“啊——”
胡婷短促地尖叫了一声,当场吓瘫,她的身后,赫然站着一个人!
“鬼叫什么,我是贝儿啦,深更半夜的,你跑这里来干吗?”于贝儿气呼呼地问。
“你吓死我了!”胡婷听出于贝儿的声音,缓了一口气,有人做伴,她的胆子也壮实了些,她从地上爬起来,仔细看看,是于贝儿,就小声说:“你怎么来啦?”
“还说呢,我想上厕所,起来叫你陪我去,结果你床空着没人,我就奇怪了,一闪眼,看见楼下有一个人影,我想一定是你,上完厕所就下来找你,我这当舍长的天生就是操心的命,你还没说你出来干吗呢,这黑灯瞎火的,路灯都熄了。”于贝儿不满地说。
“你从哪儿出来的?”胡婷问。
“当然是从大门那儿出来的,害得被张姨骂了个半死,等会儿回去,还得挨骂,这都是跟你沾的光。”于贝越说声越大,被胡婷上前慌慌地捂住了嘴。
“你小声一点,这里还有人。”胡婷急急地说。
“还有人?谁?在哪儿?”一听这话,于贝儿顿时紧张起来,她四下看看,这才觉得深夜的校园真的是鬼影幢幢,阴森可怕。
“走,去看看。轻点儿。”胡婷惦记着那个白色的人影,拉着于贝儿的手转过枫树林,折角的艺术大楼整个地显现在她们面前,在夜色里,像一个巨大的黑匣子,气势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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