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了。那种人怎会当总经理?”
“那是——”南原说到一半。“咦,太太!几时来的?请进来。”
“是不是……打搅了?”战战兢兢地窥望进来的,乃是村井敏江。则子也没留意到是几时来的。她是个走路非常安静的女子。
“什么打搅!你不是我们的伙伴吗?”
在这种地方,南原总是很会“摆架子“。则子觉得那是他可怜的地方。
“因你们正谈得兴起……”村井敏江边脱大衣边说。
“还好啦。发牢骚是不分年龄的。该说是‘牢骚超越年龄’吧?可能适合做电影的名字呢。”南原笑了。“对了,相良君,你的对手怎么啦?毕竟也想‘杀掉他’?”
“没有那个必要。”相良一说。
“为什么?”
“我有自信。下星期的考试。我一定会赢!”
“了不起!就是那种气势!”南原鼓掌。
则子有点耿耿于怀——从小四开始就一直是“学校第一”的相良一,居然在上次的考试中输给一名转校生,变成第二。
这给他造成颇大的冲击,阿一开始表示头痛和疲倦,于是父母让他到这里来。
虽然第二也很了不起,可是现在的阿一不这么想。本来从“-”这个名字来看,就包括了热心教育的双亲祈愿孩子“常常第一”的心愿,但不仅如此。
跟家长对谈时,他母亲说:“替他取这名字,还有另外一个理由”她这样说。“考试的时候,我希望孩子尽量不花时间在写名字一栏。‘相良’的姓是没法子改变了,而‘一’字写起来是不是最快?”
则子听了也哑口无言……
为了使阿一重新振作起来,有必要转变他的“价值观”。
“我一定考第一给你看”的想法,不能解决他的问题。
即使这一次的考试他又考第一,但不会永远保持到。因他可能下次又失败了,也有可能被其他孩子追上。
“不一定要第一”的想法是使他能否定自己,看来还需要相当的时间,则子想。
“加油吧。不能输呀。”南原拍拍阿一的肩膀。“那个对手叫什么?”
“他叫室田。室田淳一。”阿一特地拿出便条纸,用原子笔写下那个名字给大家看。
“室田?我们公司有个叫室田。酒性很差的,宴会时一喝醉酒就立刻脱衣。”
阿一皱皱眉头。
“我不喜欢那种谈话内容。”他说。
对相良一来说,他关心的只有”学习”。他不能原谅那种“诈癫扮傻”的家伙。
则子对阿一这点颇感兴趣。他父亲也是个受薪的精英分子。她认为他也有醉酒回家的时候……
“——太太,今天好沉默呀。”南原笑说。“是不是我讲太多了?”
“不……”村井敏江急急摇头。“我的烦恼……不算什么。如果跟大家相比的话。”
“怎会呢?现在你不是来了这儿吗?”
“嗯……”村井敏江卅六岁。可是,大概不理头发不装扮的关系吧,外表看上去像四十有多。像她这种文静朴素的女性,如果长期守在冒烟的火炉边的话,会有突然爆炸的可能。
“我见到了。”敏江唐突地说。
南原困惑不已。“见到谁?”
敏江抬起脸庞,视线在空中飘移,但她的说话清晰可闻:“我见到了他。”
第二章 公演
“走吧。”黑岛说。“不回去也可以吧?”
野上惠利不想从咖啡室的位子站起来。
“——惠利。”
“不行的。”
“为什么?”
“请考虑一下剧团的人事——假如我这个新手当上主角,一定有人反感的,如果师傅和我做这种事的话……”
“要说就让他们去说好了。”黑岛说。“你是凭实力得到那个角色的。大家都知道!”
“可是,不行。”惠利重复。”起码要等这部话剧结束之后。”
黑岛叹息。
“暂时保留?这正是你可爱的地方。”他笑。
“对不起。”
“无须道歉。”黑岛并没有不高兴的神色。“到了我这把年纪,脾气总是急躁一点。”
“什么这把年纪……你还年轻嘛。”
“将近你的一倍啦。”黑岛说。
这时,隔邻的桌子传来声音;“那么更要学习忍耐了。”
“——谁?”黑岛吃了一惊。冷不防一只三色猫咻地探脸出来,吓了黑岛一跳。
“喂——这猫会说话?”
“怎么可能!”
“喵!”
“——晴美!”惠利瞪大眼。“你已经来啦?”
“工作提早办完了麻。”片山晴美从位子起立。“我不是有意偷听的,而是无意中听到了。”
“呃……这位是黑岛先生。我的好友片山晴美。”
“还有家猫福尔摩斯。请指教。”晴美致意一番。福尔摩斯也“喵”一声打招呼。
“你好……”黑岛龙呆若木鸡。
“失礼了。”晴美抱起福尔摩斯,转到惠利他们的桌子。
“原来你另外还约了人呀。怎不直接说明呢?”黑岛说。
“她不这样说,正是惠利的作风。”晴美说。“如果你真的要互利,就应该等到公演结束以后才是。”
“晴美……”惠利喜悦地说,悄悄和她交换一个眼神。
黑岛笑说;“我竟不晓得你有如此强硬的友伴。”
——黑岛龙(不知道是不是真实姓名)说他的年龄是野上惠利的一倍,即是四十前后吧,毕竟在舞台上打滚的关系,有一副修长而结实的体型。为了配合“黑龙剧团”的形象,黑毛衣黑色牛仔裤地用清一色黑来统一。头发也黑黝黝的,看起来反而有点不自然,让人以为是染发。
意志坚强的轮廓,称不上很英俊,却有某种吸引人的特殊魅力。
不过,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晴美想着。
“喵。”
“什么呢。”晴美瞪福尔摩斯一眼。
“好有趣的猫。”黑岛笑了。
“它叫福尔摩斯。”惠利说。“取自名探的名字。”
“呃。三色猫有个外国名?好少有哪。”黑岛钦佩地注视着。
这时传来“嘟嘟”声。
“噢,我的电话。失陪一下。”黑岛从座位上的大手袋内取出一具手提电话,边接听边站起来。
“喂喂?谁?”
为免骚扰旁边的人,他走到咖啡室的入口空间去讲电话。晴美佩服他的细心。
“晴美,要你特地出来一起,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现正失业。”晴美摇摇头。“不过,惠利,你和那位黑龙先生……”
“他是黑岛——可是,我和他什么也没有。相信我。”
“我信呀!惠利还是小孩子嘛。”
“吁,好失礼呀。”惠利故意气愤地说。“哎,难堪的是我不能否认。”
“我很小心。怎么说,该是准备公演的重要时期。如果引起大家反感的话,怎能做下去呢?可是他——黑岛先生,他说这是自己的剧团,跟私生活无关。可是对团员来说,事情就不是这样的了。”
“我明白的——惠利,你所担心的事,以及那位先生所想的事。我都明白。一旦站在上面时,很容易就发生这种事的。“
“嗯……他是个受欢迎的人。即使他不采取主动。女孩子都会自动送上门的……大概夸张了些,不过接近事实啊。老实说,被黑岛先生邀约的剧团女孩,通常都不会拒绝他的。为何只有我不识趣……”惠利拧拧头。
跟以前一样,惠利并不了解自己,晴美想。“为何只有我不识趣”的惠利,正是因此迷倒了黑岛的。
“——伤脑筋。”讲完电话的黑岛回到位子。
“发生什么事?”惠利问。
“阿刊打来的。”
“刊小姐?她怎么啦?”
“刊小姐……是不是丹羽刊?上次的话剧女主角。”晴美问。
“是的。”惠利点点头。“她目前身体不好……”
从惠利吞吐的情形来看,这件事可能跟她有关。
“她以为下一部作品也一定是自己当主角。”黑岛说。“后来得悉那个角色由惠利担当,她因那个打击而得了精神紧张症。”
“现在。她到心理辅导医生那里接受治疗。”惠利心情沉重地说。“怪可怜的。”
“那么,你会把主角让给她么?”
惠利语塞了一下,答说:“——不。”
“那就行了。你不须要为那种事烦恼,处理不满意见也是我的工作。归纳来说,演员是乞人憎的角色,只要把一切推到我身上就行了。”
“可是……刊小姐为什么使你伤脑筋?”
“她说现在要来这里。”
“嘎?”
“她以为我和你两个人在一起。无论我怎么说她都不信。于是我叫她过来看看。真是伤脑筋。”
晴美诧然。未知道晴美在这前,他明明想诱惑惠利的。
“对不起,那位丹羽刊小姐。她是你的恋人吗?”晴美老实不客气地问。
“嘎?嗯,以前是的。”
若充其事的表情。应该说是艺术家的任性表现吗?
“那么,我和晴美先走了。”惠利准备起身。
“不行呀。那样反而让她怀疑了。只要见到你的朋友和猫咪,阿刊就会明白的。”
“但是——”
“噢,她来了。”黑岛往打开了的店门望去说。“看样子她是跟踪我而来的。然后从外面打电话来……喂,这里。”
他扬扬手。
那女子带着僵硬的表情走过来。
甘五六岁吧。以轮廓来说,她比惠利更美。可是予人某种难以接近的高傲感,同时表现了她内心隐秘的“脆弱”。
“惠利和这位朋友约好的。明白了吧?”黑岛说。
“我的老友片山晴美,还有她养的猫福尔摩斯。”惠利介绍。
“你好。”丹羽刊有一把适合当演员的清亮嗓子。“那么,我可以把师傅带走了吧。”
“那……要看师傅的意思了。”
“如何?师傅。”
黑岛稍微迟疑了一瞬。见到惠利不安的表情,他似乎想到应该先缓和丹羽刊的情绪。“好吧。我和惠利之间要商量的事都谈妥了。而且惠利好像也准备和朋友出去了。”
“那么,这回轮到你和我来商量事情吧。”阿刊紧紧捉住黑岛的手臂。
“好啦好啦。”黑岛苦笑着。“——噢,对了,你叫片山小姐吧?”
“嘎?”
“刚刚突然想到了。”
“什么呢?”
黑岛自己先提出话题,却仿佛若有所思地,眼睛半闭,身体一动也不动。
晴美困惑地望望惠利。
惠利说:“师傅一有什么构思浮现时,就是这样。现在跟他说什么都没用。他的心已跑到假想中的舞台上面去了。”
“哦……”
确实令人感觉到某种惊人的集中力。大概丹羽刊也领悟到了吧,她对前来拿签帐单的女传应默然摇摇手,不让她走近来。
四五分钟左右吧——黑岛似乎连呼吸也停止似的,终于放松绷紧的身体。
“好。”他径直点点头。“这样可以了。有雏形了。”
他的双眼发亮,仿佛突然返老还童的样子。晴美开始明白为何他身边的女性被这男人吸引的理由。
某种创作的精力就从他身上涌现出来的感觉,那是为工作而疲于奔命的普通男人所求不到的东西。
“——那么,可以吧。”出其不意地他这样对晴美说。晴美眨眨眼。
“师傅,你还没说什么呀。”阿刊笑说。
“是吗?我还没说吗?”看来是真心的。“希望你参加这次的话剧。绝对必要。”
“嘎?”晴美呆若木鸡。
“是的。这次话剧成功的关键就在那里。拒绝是罪恶的。懂吗?”
“哎——等等。”晴美焦急了。“我从来没演过话剧哦。不可能的!”
这时,这位天才演出家说了:
“你?我没说是你呀?”
“嘎?”
“那只猫!他非常符合这次舞台的形象!”
晴美愕然,不知是气是笑才好……
“你说什么?”片山义太郎停下用饭的动作。“你是福尔摩斯的经理人?”
“对。艺员嘛,毕竟须要有个正式的经理人才行的。”
“可是……会有片酬之类的吗?”
“那个呀,那个‘黑龙’的黑岛相当懂得处世之道,他紧紧捉住一班赞助人,而且让电视台转播他的演出,手段很高明啊。”
“哦。”
“当然,不管怎么做都好,话剧这种东西都是拿不回本的,不过总能好好付片酬给演出者就是了。”
“可是……福尔摩斯答应了吗?”
片山望一眼正在一起吃着晚餐的三色猫。
“当着黑岛面前,总不能直接问福尔摩斯吧。不过它也不一定不答应的。”
——这里是片山义太郎兄妹的公寓。
身为警视厅搜查一科刑警的片山义太郎,由于回家的时间不固定,像这种在“晚饭和消夜之间”的进食情形是常有的事。
晴美本来是在一间文化中心上班的打工女郎,因为学校迁移而人数减少的关系,现在辞工了。她领到一笔可观的退职金,目前正在悠闲地物色另外一份差事。
充当福尔摩斯经理人,正是她求之不得的好差事。
“可是——到底要它干些什么?”
“不晓得。总之,明天要去排练的地方看看。如果真的不愿意的话,福尔摩斯也会表现出来的。”
“嗯哼……对了,那女孩说的事怎样?”
“她说‘可能被杀”的事?”
“对呀——噢,我懂了,你是因此才想去的吧?”
“不光如此。”
“她说被杀,是指那个什么女演员的事吗?”
“丹羽刊?晤。她杀人也不出奇的。”
片山皱眉头。
“别插手危险的事,尽管你很空闲。”他埋怨着。“噢——,那个脚步声……”
“是石津。”
相当有“分量感”的脚步声,往公寓二楼走上来了。
“叫他走路安静一点好不好?”片山老大不高兴。
“你自己说嘛。”晴美出玄关开门。
“咦?”石津眨眨眼。“还没按门铃,单凭脚步声就知道是我吗?奇迹!这就是爱!”
“任谁都知道的。”片山没好气地说。
“哎,好久没见晴美小姐的脸了。”
“你昨晚不是来过吗?”
“可是,将近甘四小时啦。毕竟是久违了。”石津强调。
片山知道的。目前晴美在“失业中”的关系,石津才频频造访。但他不正面说穿石津的心思。
“噢,在吃饭吗?”
“喂。石津,你也吃吧?”
“可是……太厚脸皮了。”他现在已经够厚脸皮。“——那么,我不客气啦。”
想到本月份的伙食费。片山叹息。
“——那么说,福尔摩斯小姐要粉墨登场罗。”听说一切后,石津说。“那就必须贺一贺了。”
“喵。”福尔摩斯说。
“它说用不着。”晴美自己也在呼着茶渍饭。“总之,我在担心惠利的事——当然.丹羽刊本身也是演员,我想她不会做出搞砸舞台的傻事……”
“对嘛。不要杞人忧天,自寻苦恼了吧。”
“不过,万一有事发生的话,你们马上赶来哦。”晴美说。
石津停下筷子,问:
“晴美小姐——公演时,福尔摩斯小姐有饭吃吗?”
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