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误会他是害死羁轩哥哥的凶手,再加上他承认溺死了锦儿,但是我却拿他没办法,我不甘心,于是,我想到了一个办法。韩涛说蛇毒少了一点,我就猜到了可能是水晴芊拿的,但我帮她隐瞒了下来。后来,我还故意告诉你和她两个人,兔花草有毒,其实就是暗示你们。”
“我知道,等我和爹娘他们离开家里后,二娘是吃素斋的,韩晴双肯定要陪着她,你和逸心也舍不得吃兔肉,大哥又经常不在家里,这样全家只有二哥萧逸恒才会吃兔肉,你们和我一样痛恨他,总有一个人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吧。”
“但是,有一点我没有告诉你们,其实兔花草和蛇毒一样,虽然有毒,但是却不会让一个身体强壮的人迅速致命的。你还记得木兰香吧,这种香料本身没有毒性的,但是它却有一个大忌,就是不能和几种特殊的毒物一起混用,而其中,就有蛇毒和兔花草。如果木兰香和它们任何一种混用之后,人就会产生麻痹和幻觉,严重的还会有自伤的举动,但是却不会马上致死。只有长时间吸入大量的木兰香并且同时也食用毒物的人,才会力竭窒息,一般的大夫是查不出死因的,只会以为是劳累过度心悸而亡的。”
“这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因为之前我拿了木兰香给灿儿,让她每晚都给你们点上的,而我也在用木兰香,所以谁也不会想到香料上面去。即使是韩涛,书里有关木兰香的记载我已经撕走了,他就算怀疑也查不到的。其实,我当时只是在赌,赌萧逸恒的运气,如果一种毒没用,就试试两种吧,一次毒不死萧逸恒,你们一定不肯放弃,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所有的后路我都想好了,就算被发现他中过蛇毒或兔花草,也没关系,我自然会出面为你们解释的,毕竟这两种毒都不会致命的,即使是韩涛也不能否认。至于为什么萧逸恒当晚就暴毙,我估计是你们同时下毒造成药量太大或者是他香料吸得太多了吧,我倒真没想到,你和水晴芊竟然会选择同一天下手,他辜负了你们两个,最后死在你们手里,也算报应到了吧。”
“可是,真正让我想象不到的却是萧逸心,他让我意识到自己当初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我设计害死了自己的二哥,到头来却发现原来事情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的。我的自作聪明,我的轻信怀疑,害死了二哥,逼走了韩涛,我真的好后悔啊,但是,我这双手已经沾满了血迹,怎么也洗不掉了,我再也没法回头了……”
萧婉菱缓缓地走到阑干前,外面白茫茫一片,雪花迎风肆意地飘舞着。她看向远方结了冰的湖面,似乎又看到了幼时,一群衣着光鲜的孩子在嬉闹着,争吵着,扭打着,安慰着,玩耍着……
一片雪瓣飘落到了她的眉间,凉凉的。萧婉菱收回眼光,回头望向袁紫芊,看到她对自己刚才所说的话置若罔闻,只是专心致志地摆玩着自己的秀发。
萧婉菱轻叹一声,苦笑道:“紫芊,你知不知道,我们都觉着大哥可怜,其实,他永远清楚地明白自己要什么,他,其实是最幸运的人。”
“可是,我们呢,争来争去,斗来斗去,到头来什么都失去了,好不容易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却发现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只剩下空空如也的双手。拥有过,又失去过,快乐和幸福就像手中的细沙,总是在指尖匆匆地流逝,当你拼命地想要去握紧它时,却无力地发现一切只是徒劳罢了。”
袁紫芊不解,只是抬头望着她一个劲地傻笑。
萧婉菱纤纤手指轻轻地在棋盒边缘游离,最后深吸一口气,拈起一枚棋子,“也罢,既然已经回不了头了,就这样走下去吧。”
“啪”,一子落定。
(《题萧婉菱》:庭院深深夜吹萧,寒蝉带露梦婉娇。雕花铜镜菱面语,兰心慧智容亦妖。)
第二十二章 短歌残(下)
(本来夏雪珞同学还有一节内容的,但她最近很忙,就先贴后面写好的,她的部分以后补上)
【99】短歌残(四)?泯恩仇
(本节作者:萧婉菱)
一年后。得意楼。
萧婉菱心平气和地喝完手中第三盏茶,终于听到厢房门口传来清洌的女人声音:“萧大小姐大驾光临,真是稀客。”
一身富贵锦衣的夏云霜悠悠闲闲地踏了进来,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桌上已经空空的点心碟和茶杯,“手下的人不知轻重,让婉菱妹妹久等了。”
萧婉菱慢条斯理地抿完最后一口茶,才缓缓放下茶盏,好整以暇地看向夏云霜。一年了,自己掌管萧家以来,和夏云霜明争暗斗也一年了,双方有胜有负,尽管还有夏雪珞在一旁步步紧逼,夏云霜仍然苦苦支撑,屹然不倒。她轻叹一口气,“夏云霜,长话短说吧,我是来和你谈桩交易的。”
“哦?”夏云霜眯起了精明的凤眼,却不接话,只是抄手看着她。
萧婉菱笑得云淡风轻,好似在平静无波的湖面丢下了一块石子,“我可以把萧家的生意送给你。”
夏云霜愣了片刻,挑了挑眉,“不用你送,你们两个加起来都斗不过我,如今夏雪珞走了,就剩下你独木难支,也撑不了多久了,我要萧家的一切还不是唾手可得。”
萧婉菱只是看着她,微笑不语。
夏云霜咬了咬牙,说是这样说,要吞下萧家,她也实在没太大把握,毕竟根基在那里,如果萧婉菱背水一战,她就算最后赢了,恐怕也是元气大伤。想到这层,她走过去优雅地坐下,干脆利落地问道:“你的条件?”
萧婉菱回答得倒也痛快,“萧家财产我已分作三份,爹娘、舫儿各得一份,虽然浪儿过继给你了,但是我也给他留了一份,成人后就交给他掌管。布坊和钱庄都可以归你,但是萧家每年要分三分之一的花红,店铺的契约我已经带来了,立好字据就可以给你。紫芊已经疯了,她和浪儿就托你好好照顾。爹娘他们我已安排好了,我离开后,望你看在萧袁两家多年交好的份上,也别再为难他们。”
“你要走?”夏云霜不解地看向她,“我只是要萧家势力,可还不至于要逼走你吧。”
萧婉菱摇了摇头,淡淡言道:“我决定去北平。”
“恩?”夏云霜似有了然,“想通了?还是舍不得韩涛,不容易啊,你终于知道要珍惜了。”
萧婉菱冷笑一声,“珍惜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可是更加不容易啊。”她站起身来,扶着窗沿,望向窗外的碧空,“当初跟你斗,不过是憋着一口气,恨你怨你……嫉妒你,羁轩哥哥那么好的人,你却这样辜负他……不过,现在我也倦了,也想通了。韩涛来信说,外面有远远比粽乐镇更宽广的世界,那是一片全新的天地,我想走出去看看。”
“也好,走吧,走出去,又是新的人生。”夏云霜喃喃自语,瞬间失神后又恢复到平时的冷漠神情,“你放心吧,这笔买卖我做了,你既然送了我这份大礼,我也不会对萧家赶尽杀绝的,而且,不但浪儿和紫芊,舫儿我也可以一并照顾到他长大。”
萧婉菱转身看她,半晌,莞尔一笑,语气诚挚,“云霜姐姐,……你……也多保重。”
走在镇上那条熟悉的青石板桥上,溪水两岸落英缤纷,花瓣飘飘洒洒吹到水中,一艘艘乌篷船摇过桥底,船上的船娘仍唱着十几年不变的船歌。
萧婉菱看着眼前熟悉的这座江南古镇,一旦要离开了,竟是这般的不舍。韩涛的一封封来信似乎带给她了新的希望,新的视野,无关儿女私情,就是一种对新生的渴望。
“婉菱,到了这里,才发现过去我们有多么狭隘,总是走不出自己的世界,一味地纠缠在那些是非恩怨上。”
“婉菱,每天我都要面对许多的生离死别,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而渺小,我只能尽自己的能力帮助大家减轻痛苦。”
“婉菱,离开你一年了,每天都很忙碌,但是心却无比地充实,这是一片全新的世界。原来,放下一切,就是另番天地。”
……
萧婉菱拨了拨额角的秀发,会心一笑,原来,放下了一切的感觉,真的如此美好……
(往事如浮云,恩怨皆随风。回望天自宽,一笑泯恩仇。)
【100】短歌残(五)?繁华尽
(本节作者:夏云霜)
夏雪珞走了,萧婉菱走了,袁紫芊疯了。夏云霜终于站在了粽乐镇的权力之颠,三家产业尽归她所有。虽然袁老爷还是镇长,可是,这大事小情,大伙儿都明白,得请袁大少奶的示下。
袁大少奶奶现在已经不能再穿那一身鲜亮的红衣,却也不肯着白,淡金色的纱衣是她最常穿的服色,上面可绣着精致的花朵呢,大朵大朵的刺着人的眼。面上依旧是淡淡的妆,凤眼眯着媚着人,只是那眼中的寒光却让人受不起这份温柔。没人敢说她孟浪。因为,袁大少奶奶说了,这是袁大少爷最爱的金桂的颜色,自己最爱的牡丹的图案,搭配着穿在身上,她便是和大少时时在一处的。这样的理由谁敢驳呢,即便你明知她只是爱俏。
日子便这样一天天过着,小娃儿们越长越大,袁紫芊越来越疯,袁家二老也只求夏云霜安安分分。
夏云霜果然很安分。
生意,镇务,每日里成群的人围着她转,她乐在其中。老人,小娃儿,疯儿,她都友爱,虽然打扮得招展,却是不苟言笑,脾气又不好,若逆着了她,翻脸比翻书还快,决不饶人的。又有一个规矩,袁大少爷只许她提,不许别人说的。府里哪个不长眼的若说了与袁羁轩有关的任何字,直接乱棍打了,卖矿上窑里。
她不肯住在羁园,另远远地建了牡丹园,更不许任何人进羁园,封了,看守的人都不留一个。她说是为了纪念,不要被破坏了。其实,哪个人背后不骂她薄情,可怜那风华绝世的男子,给她富贵荣华,宠爱无限,身后竟不得她一丝眷念。
这喜怒无常,明眸娇颜的女子,一日日顺心如意地活着。直到,那一日……
“二小姐,你不要往那边去呀。快回来呀,唉呀,别进去呀!”
“哈哈哈,哥哥,哥哥,桂花,桂花,我要吃桂花糕!”
袁紫芊推开羁园的门,烟尘飞起,落了她满身,她也不觉,尤自喊着“哥哥”。仆妇们愣在门口,进还是不进呢,虽然说,是二小姐自己闯进去的,可是,咱若跟进去,只怕大少奶奶发作,疯小姑她不会怎样,咱可没那么好的命,还是别进了。一群人围在门外张望,有眼色的急忙去寻大少奶奶。
那边,袁紫芊扑到桂花树上,只管一阵乱摇,晚桂落了一地,她转身扑到地上,一把把往嘴里送。“苦的,苦的。哥哥,我要吃甜的桂花糕。你给我嘛,嘿嘿,我知道你藏在哪儿。哼,我自己挖。”
那曾经描龙画凤,纤纤秀美的素手,不停地挖着土,血一丝丝渗了出来,她也不觉。
夏云霜气急败坏地赶到羁园。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她一立眼,冲上去,拉起袁紫芊,一巴掌甩了过去。紫芊被她打得头晕目眩,愣在当场。
“一群吃白食的废物!连二小姐都看不住,要你们何用!管家,拉出去先打五十板再卖掉!”
拎起袁紫芊,关上门,不理跪在地上哀号的仆妇,夏云霜一脸冰霜地离开羁园。
晚饭后,侍女撤下几乎一筷未动的饭菜,打了水,准备伺候夏云霜沐浴。
“不必。”夏云霜挥挥手。侍女大气不敢出的退了出去,逃出十丈远。今夜的夏云霜便是吃人的老虎,还是离她远些。转眼间,牡丹园一只人影都不见。
夏云霜坐在椅上,脸色苍白,满眼惊恐。她看见了,袁紫芊挖的坑里有一角铁皮露了出来。
那会是什么?虽然她已经偷偷踢了脚土盖住,可是,那会是什么呢?她的羁园,会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不在她控制之内的事呀。不行,一定要取出来看看。
即便,要再进那个园子。即便,又要面对他的气息。
她决定了,活动了下坐久麻木的身子,起身取了件披风,披好,出了门。
是夜,无风,无月,无人。
夏云霜独自走向羁园。路上,便有仆妇看见,也忙躲了起来。她在门前停住脚,轻轻推开那扇门,回身关好,手扶在门上,半响未动,她看着自己的手在抖,终是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那小小的院落撞进她眼中,心口不觉一痛,她强立在地,不许自己倒下,一步步向正房走去。手按在房门上,却再无一丝气力。她闭上眼,慢慢滑坐于地。任地气凉凉渗入身体。
她抬手去扶头,转动间,看见那棵桂树,眼睛瞪开了,起身走过去,慢慢把那物挖了出来。是一只铁盒,她认得,那是轩给她买的西洋饼干的盒子,因为爱它五颜六色的图案,她把玩了几日,厌倦了,便丢开了,后来便不曾见了,不知道为何会在这里。她抓在手中,想了想,放入披风里,未再看正房一眼,转身出了园。
回到牡丹园。夏云霜把盒子放在床里手边。却未打开,抱着半日,沉沉睡去。
第二日,夏云霜照旧当家作主,可是,听着汇报,眼睛却瞄成一条线,看着帐目,手却握了张张了握。好容易熬到晚上,又是不思饮食。抱着那个盒子,手指描来画去,就是不敢打开。
这样的日子足过了半月。花般的人一天一天瘦下去,眼见着魂不守舍,容色枯萎。满府的人都巴着她就此去了才好,哪里肯去劝,也无人敢劝。
转眼间就是月圆时了,袁羁轩的忌日到了。夏云霜振作精神,打点了周全,忙碌一日,晚饭未用便遣散了众人,换下素装,翻出红衣,精心装扮了,披上披风,抱了那盒儿,往羁园而去。
这一次入门,却未犹豫,直直推开一重重门,走进卧房。
房内摆设一丝都未曾动过。
他用过的笔一支支挂在架上。
雪白的宣纸一筒筒推在桌上,
干枯的红梅插在瓶中。
画着牡丹的团扇摆在床边。
夹在书里的签儿露出红红的线头。
香罗帐松松挽着花,粉红的缎子被整齐地堆在床头……
枕边有一盒天香,夏云霜把手中盒儿放在床上,拿起那盒天香,一打开,他的味道便扑面而来。
她闭上眼,让那香味把自己包围。
“轩哥哥……我想你!霜儿想你……”
夏云霜倒在床上,脸儿埋入被中,缎子上的水印一点点漫开。
良久,她抬起身,倚靠在床边,把铁盒拿到身前,打开。一张张的花签,她认得,那都是她亲手裁的,押着她的牡丹花押。
“轩哥哥,我要料理生意,没时间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