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把尸体抬回去之后最多半个小时,陈雨带着人回来了,她可能一下子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有伙计在陈雨耳边小声说了什么,但陈雨摇了摇头。
她走到我面前,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两分钟,又拉起我的手,我手心全是汗水。又过了两分钟,她放开我,道:“你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
“有的事,不一定非要很确凿的证据吧?办案也有零口供的。”陈雨很认真的对我说:“你还是我第一次遇见时的那个你,没有任何变化,我感觉的出来。”
如我想的一样,陈雨开始追问,我就耍赖,她估计知道我不会说实话,所以放弃了。不过这样一来,大家的心里轻松了一些,刺杀者死掉了,不用再疑神疑鬼的森严戒备。
陈雨到暗河那边去看文哥他们勘察的情况,我们在外面开饭,饭刚吃完,陈雨回来了。她也一夜没睡,一直熬到这时候,神色有些疲惫。我看着她在不远的地方换了内衣,心里就开始乱想,这时候,她冲我招招手。
我走了过去,我们两个就在她换衣服的地方坐下来。她低头沉默了一下,然后抬起头,道:“有一句话,前两天就想问你,但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你问嘛,你也知道,我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她脱掉了冲锋衣,紧身的小T恤把身材衬托的很诱人。说实话,我对她算是多少了解了那么一点,其实这种女孩子是我喜欢的,该像女人的时候像女人,该果断的时候豪爽的像汉子,娇柔却有主见,不做作。如果真在日常生活里认识了这样的女孩,我肯定会有些动心,只不过现在,只能自己对着自己一笑了之。
“我记得,我发高烧的时候,是你抱着我,对吗?”陈雨揪了一根草,在指尖来回的盘绕着:“当时我是昏昏沉沉的,但我知道,是你抱着我。”
“但我绝对没吃你豆腐。”
“我和你说了一些话是不是?说了我的童年,说了我的小伙伴。那时候,我真以为自己要死了,心里多少有些遗憾。”
我没再接着和她开玩笑,事实上,我对这个女孩有些复杂又怪怪的感觉,我明知道她跟我不是一路的,也知道她的动机不会那么单纯,但我每次看到她沉默或者无神的时候,都会想起她在昏迷时说的那些话。
我会觉得有点心疼,真的。我甚至很二的想过,我是不是应该对她好一点。
“那些都过去了。”陈雨的眼睛里仿佛带着一点点不易觉察的水汽,她又一次盯着我的眼睛,道:“我想问你一句话,认真的。”
“你问。”
“如果,我只是说如果,有一天因为一些不可预料的原因,我们两个完全走到了敌对的状态下,你,会不会亲手杀了我?”
“嗯?”我有点晕:“干嘛这么问?”
“你不要问原因,我只是想知道,你会不会亲手杀了我。”
这个问题把我问住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会这么问,但这个问题隐隐让我不安,她是想透露什么样的信息?是玉姨那边要对我不利?还是别的?
我实在猜不出来,但是我也望着陈雨的时候,心里突然有种感觉,如果我和她,真有她所说的那一天的话,她应该不会对我动手。她可能身不由己,她可能要违背自己的本意去做一些事情,但我确信,至少她不会亲手对我怎么样。
如果真的会是这样,我想我应该很满意,满意没有看错她。
“不会。”我笑着对她摇摇头:“你觉得我是杀人的人吗?何况是杀你?”
“你保证吗?”
“我吧,曾经想过,如果你是我家门口卖菜的一个小姑娘,那么我估计会每天把你的菜包圆,然后跟你套近乎,然后去追你,最后一起跟你种菜卖菜去。可惜,你不是。”我舒展了一下身子,同样很认真的说:“这个话题太沉重,而且不现实,可以避过,但我不会伤害你。”
她整个人突然就压了过来,一下子把我压倒在草丛里。紧跟着,她的嘴唇就贴到了我的嘴边。柔软的,带着一股淡淡香味的嘴唇。最初的一秒,我有些不知所措,但我很快就沉醉在这种感觉里。
正当我准备入戏的时候,她轻轻的抬起头,顺手把我拉了起来。她的脸带着一点点红晕。
“我有些喜欢你了。”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拨开齐膝高的草,快步的走了。我坐在原地,回味着刚才那一瞬间的感觉。
但那种感觉还没有完全消失的时候,我突然打了个冷战,觉得很怕。我忍不住问自己:郑童,如果这个女人真的威胁到你生命的时候,你会信守自己的承诺?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让我有种淡淡的悲伤,我不敢再想下去了。她的话,未尝不是一种提示,提示我和她最后的结局。
我想,我更相信我爸所说的话了。有时候,一些事情,一些路,并非自己的本意,但命运这个东西七绕八绕的,就会渐渐把人逼到那条自己根本不愿意走的路上。
可是我再怎么想都觉得,就算有一天,我有足够的能力,有足够的把握,占尽了先机,我可能也很难对她下手。
我回去的时候,陈雨又拿了些东西赶到文哥那边去了,勘察到了最后的阶段。一个多小时之后,文哥带着人回来,他单独跟我谈了谈。那个深坑,其实在很早之前就被人勘察过,文哥说可能是堆放炸药的人下去的,只不过对方没有借助太多的机械和工具,就用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法下去,所以留下的痕迹微乎其微,文哥也是先后观察了很久,才确认下来的。
“你对我有看法,这个我知道。但是现在先抛开这些,以石堰川这里的正事为主。”文哥一出来就不停的抽烟,看似是跟我商量的意思。
“我已经在替你们卖命了,陈雨应该告诉你了,你还要怎么样?”
“这些我当然知道。”
“我拼死拼活的跑到水幕后面的空腔带里,我想要什么,你也不会不清楚,只不过我告诉你,如果你一直用吊着我胃口的办法来栓住我,那你就错了。”我很不以为然的道:“你说的那个秘密,我干脆不问了不就得了?本身我对它兴趣也就不大。”
“既然兴趣不大,那我就直说了。”文哥抽了口烟,作势要讲的样子。
我顿时就兴奋起来,人的眼神和表情,有的时候很难由自己控制,比如说走在夜路上,突然就冒出个吓人的东西,人会忍不住的叫,或者干脆晕过去。我也一样,我无法完美的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所以那一瞬间,我对秘密的求知欲就尽显无疑。
这些立即就被文哥捕捉到了,他露出那种很欠抽的笑容:“你真的不想知道吗?”
“算你他妈赢了行不行?”我有种被人拆穿之后恼羞成怒的感觉,冲他吼道:“你给个痛快话,究竟要怎么样你才肯说!”
“看样子你确实想知道。”文哥望向了不远处的古城遗址入口,他的目光突然变的很淡,道:“你想知道这个秘密,其实很简单,跟我到深坑里去一趟,就你和我,我们两个人。”
“为什么?”
“你要想知道,就不用多问。我本来打算等你完全平静的时候再好好和你谈谈,但该说的事情,也没必要一直捂着,这是个机会,你自己决定。”
我永远都不可能知道文哥这种老狐狸的真实想法和用意,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他不会要我的命,至少现在不会。所以不管他要带我去什么地方,我可以不用担心生命会有危险。
“好,你不要食言,否则的话我后半辈子就干一件事,咒你,还有你全家。”
“走。”
文哥很干脆,丢了烟头就让人准备东西,陈雨不知道我和文哥谈了什么,但当她知道我要和文哥一起下坑的时候,就出来阻拦。文哥和她单独说了几句,陈雨不停的朝我这边看,她的表情是真挚的,可以看出确实是在担忧我的安全。我心里有点热,回想不久之前的那个吻,一种情愫不由自主的在萌动。
最终,一切还是按照文哥的意思进行下去,好几个伙计带着我们要用的东西穿过水幕,一路上,那些红影子消失的无影无踪,这种东西有记忆力,短时间内不会回到让它们感觉惊悚和不安全的地方来。伙计们把东西运到深坑边缘时,文哥就让他们回去了,这里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
“在没有下去之前,谁都不知道这个坑里会有什么。”文哥转头看看我:“但越是这样的地方,越可能存在巨大的收获,这是一种挑战。”
说着,文哥开始把大量的绳子一盘一盘的结起来,绳子只需要承重我们两个人,所以用的是登山副绳,比较细,也比较轻。伙计一共背进来十五盘绳子,总长度大概七八百米。文哥把所有的绳子结结实实的结在一起之后,就固定住一头,将它们全部抛到了深坑里面。
第一百一十二章 壁洞
那盘绳子的长度和大坑的深度一样让我心惊胆战,但文哥若无其事,我想象不出他这么小的身躯里面怎么能蕴藏那么大的勇气。我们开始换上登山装,带了几个安全扣,又换了冰爪。文哥最后抽了一支烟,伸手抻抻绳头绑的牢靠不牢靠,然后回头对我说:“走吧。”
他说的那么干脆,就好像带我去公园散步一样,我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他抓着绳子就消失在了深坑的边缘。那一刻,我有点震惊,文哥虽然长的非常龊,但从他下坑时的姿势来看,无疑是个练家子,动作不仅仅是轻灵敏捷,而且相当飘逸。这一下我就明白了,这个人并非只是智囊,当时在桐柏翻脸,如果他不愿意,我不要说揍他一老拳,就连碰都很难碰到他。
我一思考,文哥就在下面喊我,我也抓着绳子,慢慢滑了下去。深坑的高度很可怕,我们虽然是朝下滑的,但冰爪冰镐都要用上,才能控制好速度,这一点都不省力。我和文哥保持四五米的距离,低头朝下面一看,除了文哥那缺少了大半头发的头顶,就只能看见深渊里的一片黑暗。
在这种高度的地方,我就算心理再有准备,也还是忍不住的紧张,手脚有些慌乱,控制不好体力的分配,一会儿就觉得手腕子发酸,滑一段得停一会儿。文哥很有耐心,并不催我,这货确实有过人之处,身在这个地方,竟然一点都不慌张,沉着而且冷静。对讲机的信号凑合,我们每过一会儿,就会和上面联络一下。
我们下滑了大概有两截绳子也就是一百米左右,我已经觉得体力耗尽了。文哥没留神我在原处停下来,还一直滑着,我们之间的距离拉大到了十米左右,这时候,文哥一下子在下面停住了,像是发现了什么,用手电来回的照。
“下来看看。”文哥招呼我了一声,用冰镐挂住石壁上的石缝,身体贴了过去。
我迅速滑下去,没控制好力度,差点一脚踩在文哥的脑门上。到了这里,我就看到引起文哥注意的,是石壁上的一个洞。
说是个洞,其实也不是,就是石壁上自然裂开的一道比较大的缝隙而已。入口只有一米宽,文哥探头在外面看了看,看到了起伏的裂缝里,挂着一件已经残破不堪的旧衣服。衣服虽然破成这个样子,但一看就知道不会是太久以前的东西。
很意外,我一直以为这种如深渊般的地方是生命的禁区,不仅没有活着的东西,甚至连任何生物的痕迹都不会存在。但没想到,一百多米深的地下,竟然挂着这样一件衣服。
“是之前勘察这里的人留下的?”我问文哥,可能这件衣服的来历只能这么去推测。
“还不知道,看样子是,进去看一下。”
文哥把上半身钻进去,然后解下保险扣。我也照做了,但做的没他那么轻松洒脱,毕竟是在这么高的地方。岩缝不算太深,最多四五米的样子,刚爬进去,文哥的手电光就在前面照出了一具已经烂的只剩骨架的尸体。
尽管文哥就在眼前,但是这具白骨化的尸体还是把我搞的一阵心慌。他丝毫都不怵,跟着就朝前爬,这条岩缝太窄了,以文哥的身高都站不直。
“这是什么人?”我实在不想跟骨架保持太近的距离,就半路停住了。
“不知道。”文哥摇摇头:“既然死在这里,肯定不是普通人,你也知道,这种人出来做事,不会带任何证件。烂成这样子了,查都没法查。”
“人是怎么死的?”我突然紧张了,来回的在周围看,人既然死在这个洞里,那么这个洞本身就带着很大的危险。
文哥仔细的看,然后盘腿坐起来,习惯性的点烟,跟我分析,得亏丫身材娇小,要是换个人这么坐,颈椎直接就窝折了。
“这个人十有八九是饿死的。”文哥指了指,道:“除了衣服和武器,没有别的东西,能吃的全部都吃光了,而且没有其它工具,我想,他是被困在这里,消耗完了补给之后被饿死的。”
“没工具,他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你被跟我说他是飞下来的。”
“我跟你说一句,遇事的话,适当用用这个。”文哥指了指自己的脑门:“他肯定是被人坑了,顺着绳子一路爬到这儿,发现有洞,就进来看,但是绳子被上面的人给抽走了。这一招,盗墓贼经常用,行话叫做闷坑,也叫撤底火。”
“是这么回事?”我想想,也觉得文哥推测的有道理。
尸体不能细看,因为空气潮,骨头上长满了霉斑一样的菌丝,确实如文哥所说,一直看到头,洞里都没有多余的东西。
文哥又朝前面爬了爬,直接爬到尸体旁边,再次打量起来,我还是停在原地,看着他忙活。这一次,文哥像是又看到了什么,不过他没直说,叫我过去看。
“什么东西,你告诉我一声不就得了。”
“这个,你最好自己过来看看。”文哥一下子爬到了岩缝的最尽头,给我腾出一块地方。
我嘟囔着过去看,一个人如果带着适当的补给,就算被困到这儿,估计也能挺上十天半个月。事实上,被困死在这里的人都有种很矛盾的心态,一百多米的高度,徒手爬上去的希望很渺茫,但留在这里则是必死。他显然能考虑到这些,他想拼,却缺乏勇气,只想着能不能再找到更稳妥的办法,就这样一直拖着,拖到所有东西吃完,体力完全耗光的时候,最终还是死在洞里。
当我朝前面爬的时候,就感觉文哥的目光有点变化,说不清楚。爬到骨架旁边的时候,文哥用手电在石壁上照了照,顿时,我看到了刻在石壁上的一些字迹。字迹非常多,布满了左右的石壁,可能这个人在临死之前,把所有时间都用来刻字了。
等我看清楚这些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