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姑娘天生体质阴凉……”赵大夫收回手,沉思了一会,说道,“按说这肩上的箭伤虽伤了皮肉,但好在没有损及内脏,只要伤口开始愈合,便能醒来,服了药好得自然就快了。只是苏姑娘失血过多,内气不足,人不醒来,这……这药也喝不下去……”
“筱柔平日里都活蹦乱跳的,赵大夫你好好把把脉,是不是把错了!”林熙月急了,将手中的帕子往盆里一扔,人转眼就来到床边,“她还是个习武之人,怎么会如此虚弱?都昏睡了三日也不醒来!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
赵大夫摇了摇头,叹道,“我赵奇川行医数十年,定不会把错脉象,苏姑娘应自小便体质阴凉畏寒,习武内力怕也是内力不济,难有大成。只是有人小心调养了十余年,而今方与常人无异。受此重伤,失血过多,恐怕将旧疾都引了出来。”
“这……”林熙月小脸一皱,她确实不知道苏筱柔自小到底身体如何,两人谈论的都是如何捣蛋闯祸,何曾想起要说这些东西了,“那赵大夫,你看……我这妹子,现在可是……可是有什么危险?”
“眼下还不好说,想法让苏姑娘将药喝下去,兴许会好一些。”赵奇川沉吟了一下,接着道,“我看苏姑娘脉象虽虚弱但还算平稳,想必细心调养几日,便能醒来。”
“爹!我回来了!”一声清甜的喊声传来,随即半掩的门便被推开,一位粉衣的灵秀少女满面笑容地走了进来,身子又向旁边侧了侧,回头向门外看去,“公子,进来吧。”
、24此情无计可消除
“影儿,怎么去了两日就回来了。声音放小一些,莫要扰了病人。”赵奇川略一皱眉,站起身来,向林熙月说道,“这是小女,赵影。”
林熙月却也不顾得看那赵影,只盯着从门外走进来的男子,惊疑道,“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却见林清白衣飒爽地跨进屋内,冲着赵影微微点了点头,便向床上昏迷的苏筱柔走去。
林清坐到床沿,看着昏睡的苏筱柔,眉头一皱,“她还没醒?”
“还知道问?你这三天跑去哪里了?你……”林熙月见林清理也不理会自己,顿时心头火起,红袖一拽,就要发作。
却见赵影甜甜一笑,双颊上两个浅浅的酒窝,冲着赵奇川道:“爹,我路上遇到这位林公子,也是来咱们医馆的,他的师妹就是床上那位姑娘吧?”转头看了看林熙月,“这位姑娘也是和林公子一路来的?影儿怎么没听林公子提?”
林熙月话被打断,挑眉打量了赵影几眼,不满道,“干什么都要和你提?我妹子还在床上昏睡着,你一进屋子就大呼小叫的,亏你爹还是个大夫。”也不知现下是谁在嚷。
“是影儿鲁莽了,还请这位姑娘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爹,那我先回房了,李大叔那病,倒真把我累坏了。”赵影也不介意林熙月的态度,笑着走了出去。
“棺材板,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跟赵大夫的女儿‘顺路’回来了?”林熙月见赵影出了房门,转而瞪起林清,却见一旁的赵奇川悄然摆了摆手。
“林姑娘,赵某方才为苏姑娘又新写了一副方子,劳烦你去东街的药铺抓些药来。大堂还有些病患等着赵某看病……”赵奇川看了看林清的脸色,心中便有数了。那日见到这位林公子在拔箭之时僵硬苍白的脸色,便隐约猜到他与苏姑娘必是有些渊源,而今去而复返,更是肯定了赵奇川心中的猜测。
“有劳赵大夫。”林清回过头去,对着赵大夫点头示意,“这里交给我便好。”
“可是……”林熙月不甘心地瞪了林清一眼,看了看床上的苏筱柔,终是一跺脚,跟着赵奇川走了出去,嘴里嘟囔着,却不忘记将门牢牢地带上。
只一会,周围便安静下来,林清坐在床头,默默地看着沉睡中的苏筱柔。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见暗,屋内晕黄的烛火,照着她睡颜越发恬静,可他的心中却觉得有些什么,不断的沉下去。
“少主,您可要三思!此次进京若是拖了大半个月,那人也势必起疑,对您是大不利!现下四皇子楚墨非深得圣眷,娘娘在宫中也是举步维艰,此番出山便是极好的机会!难道少主为了苏姑娘,就不顾念多年来,娘娘对少主的骨肉之情、离别之思吗?难道少主还未动手,就忘记了自己背负的使命吗?”
燕离的话犹在耳旁,他那样沉稳的一个人,鲜少如此失控。林清当时面上一派冷然,只道“行棋便赌个出其不意”,可他心中却明白,这一局,他从来便赌不起,他注定只能赢,不能输。
只是,想起她红着脸羞恼地说着“喜欢”,想起她挡在自己身后生生为自己受了一箭,想起她此刻仍在忍受入骨的痛,他如何舍得下?马鞭一挥,不顾燕离的呼喊,便跑了回来。
再放纵自己半月可好?再贪恋她半月温暖可好?入京之后,血雨腥风,从此他的世界便不得安宁。让他看到她蹦蹦跳跳地跑来跑去,听到她红着脸唤他的名字,可好?
“筱柔……你怎么还在睡?”半晌,清冷的声音低低地响起,没有了往日的犀利,没有了一成不变的漠然,干净得如同雨过的晴空,透着一丝涩意,“你自小便是个不安分的性子,我原想你只是淘气,却未曾料到,你也会犯傻。”
“区区几支冷箭,如何伤得了我?如今你这般样子躺在这里,眼不能视,耳不能闻,口不能辩,教我想训斥你,都力不从心。”修长的手指柔柔地拂过苏筱柔苍白的脸颊,如同羽毛扫过般轻盈,“你若是不醒,我便一直生你得气,将你送回山上去……”
“可是……”浅浅地低叹,再无那睨视一切的傲然,眼底一丝复杂之色闪过,他轻叹,“我如何舍得……”
眼前又浮现出她跌落在地时,血流如泉涌的样子,林清心中狠狠地一疼,抚在苏筱柔脸上的手,也不觉用了些力道,“你总是如此,横冲直撞地闯进别人心里,自己却又懵懂不知……可你为了我便成这个样子,我心中只怪你不知好好护着自己,一个男子眼见心爱的女子倒在眼前……你可懂我心中,如何害怕?”
“呵呵……你只道我对你少言寡语,说我只默默对你好,却不知我为你好,也是为自己。你若快乐,我亦如此。你可知初次相遇,我为何恶言相向。那时,我心觉自己被所有人遗弃,父皇将我弃入深山,母妃亦不曾挽留我半分,我只感到,恨。”手松了松,仍是在苏筱柔白皙的脸上,留下了一小道红红的引子。
“那时你浑身脏兮兮,一双大眼却极是灵动,还骂我无家可归。”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像是想起什么极美好的回忆,“我只道你乡野的丫头,不懂礼数,不知天高地厚,却偏偏成了我的师妹……蒋师傅怕是念在我父皇面上,许我做了二弟子,否则,怕是要叫你一声师姐了……”
“你日日与我为难,衣食住行,皆做手脚。原本,我是有些厌恶的,但是时日久了,我便喜欢你捉弄我得逞的样子……深宫食人不吐白骨,我自小受尽欺辱,除了燕离,却从未有人,对我用尽真心。”嘲讽地一笑,顿了顿,心中却一片静默,“你没有心计,没有目的,我知你只是想看我失措的样子,便偏不如你的意……若说坏心,我怕是胜你不知几筹……”
“明知你不懂情爱,懵懵懂懂恐怕还琢磨不透自己的心思,我却仍是不愿你为他人所动。便是我自私也好,许不得你过往种种温情,便许你,一辈子心中只有我,可好?”低哑的嗓音,渐渐轻柔,却是不容推柜的坚定,“你若应了,就好好地醒过来,叫我一声墨清……”
俯下身,轻轻地吻在苏筱柔微凉地唇上,带着不言自明地情意,带着无可奈何的宠溺,“再惯不得你……这胆大妄为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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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材板,开门!”林熙月端着药碗,扣了扣门,却无人应声,于是伸手一推打开了门,却见林清仍坐在床头,看着苏筱柔出神。
“喂!你干嘛不开门?”害我以为出了什么事情。
“你不是进来了么?”林清冷瞥林熙月一眼,站起身来,伸手,“给我。”
“你!……”林熙月被林清一语噎住,瞪着杏眼,将药碗往身前收了收,咬牙道,“我熬的药,干什么给你?不给!”
林清一皱眉,回头看了看床上的苏筱柔,“你声音低些!药给我。”
林熙月见林清冷脸上有些憔悴的样子,眼珠一转,慢悠悠地说道,“这个药嘛,给你也不是不行啦……可是赵大夫说了,最好要趁热给筱柔喝下去,你,怎么给她喝下去?”上下打量打量,就这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还会伺候人?
林清趁着林熙月洋洋得意之时,一个闪身便将药碗夺到自己手中,看着林熙月张牙舞爪的样子,只淡淡道,“此事不劳你费心。”
“你!你这个棺材板,你还升级为土匪了你!”林熙月见药碗没了,也未占到林清口角上的便宜,顿时怒火飙升,“这可是事关筱柔的身体,如果不喝药的话,她……咦?你你……你占我们家筱柔便宜!”
却见林清将苏筱柔软绵绵的身子抱起,让她枕在自己怀里,瓷勺舀了汤药,细细吹了吹,慢慢地向她的嘴里喂,那动作,轻柔笨拙,看得林熙月眼睛发直。
“这样不行的!”林熙月见药汁都顺着苏筱柔的嘴角流了出去,半滴也没入喉,冷哼道,“我以为你多有能耐呢,还不是一样灌不下去,这样都洒了!别浪费好不好,里面有人参有灵芝,补身子的好药,很贵!”
林清将药碗放在床边,伸手用袖口拭干了苏筱柔唇角的药水,洁白的料子上,顿时多了几抹褐色的污渍。他沉默半晌,说道,“你出去。”
“我?我出去?”林熙月一愣,随即怒道,“你怎么不出去?干嘛要我出去!”
“姑娘怎么这么大火气?晚饭好了,爹让我叫姑娘去用饭呢!他还有话要和姑娘说。”门外忽地想起赵影甜甜的声音,“姑娘先来后堂用饭吧,这里就交给林公子好了。林公子忙完了,就跟影儿交代一声,给公子留着饭菜呢。”
“那……哼,你可别把我们筱柔呛着!”林熙月不甘心地瞪了林清一眼,心下又担心赵奇川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交代,还是迈着步子走了出去。开门见赵影笑盈盈地站在门口,翻了个白眼,摆手道,“好了好了,咱们走。”
“姑娘这边请。”赵影还是一脸笑意,眼神却有意无意地在关门的前一刻,向屋内扫了扫,随即不着痕迹地收回,带着林熙月向内堂走去。
林熙月走后,屋内又陷入一片安静。林清看了看仍冒着热气的药碗,又看着苏筱柔的睡颜半晌,清冷的眉皱了皱,终是端起了碗,慢慢地含了一口,俯身含住她的唇。
苦涩的药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清冷的薄唇带着药汁的温热覆在苏筱柔的唇上,一只手轻轻地捏住她的下颚,湿滑的舌微微一撬,便将那紧闭的贝齿打开一道缝隙,药汁一滴一滴流进去,只见苏筱柔的喉头轻轻地一动,咽了下去
林清垂下眼睑,忽觉心跳得有些快了,这药里,果真有人参的吧……顿了顿,又含了一口,继续俯身下去。
苏筱柔行走在一个暗沉的甬道里,寂静无声。她浑身无力,脚下却停不下来,仿佛要一直一直地走下去。跌跌撞撞,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反而觉得身子越来越轻了……是谁在说话?她茫然四顾,想停下脚步,想听的更真切些……
“唔……咳咳咳……”撕裂般的痛从后背和肩头传来,知觉如流水般渐渐流淌到四肢百骸。苏筱柔只觉脑中一片眩晕,下意识地张开嘴轻轻地吸气,不料唇上覆着温软地触感,口中有什么灵巧地钻了进来,一张嘴便觉一股苦涩的汁液涌入喉咙,呛得猛咳起来。
唇上的温软顿了一顿,霍然离开,身子被轻柔地扶起,一只手在后背轻轻地抚了抚,“醒了?感觉怎样?”清冷地声音,带着一丝慌张,三分惊喜,急急地在耳边响起。
“师……师兄……”苏筱柔费力地抬了抬眼皮,模模糊糊的看到林清的脸,口中微弱地轻唤,浑身仿佛被重物砸中一般,无力酸痛,想用力动一动,后背和肩胛处却传来一阵剧痛,“疼……”
“这样可好些?”林清有些忙乱地将苏筱柔轻轻揽入怀里,运起内力,她顿觉一股温暖的热气从背后升起,渗入心脾,人也清醒了些。
“师兄……你……你方才说什么……”苏筱柔视线越来越清楚,却动弹不了,望不见林清的表情,只是熟悉的冷香,熟悉的怀抱,她又怎么会认错?
“说什么?”林清一怔,“我问你,这样可舒服些了?”
“不是……咳咳……”苏筱柔有些急,一口气没喘匀,又咳了两下,咳得林清脸色白了白,手下揽得更紧了些,她脸上泛起一抹不自然的潮红,喃喃道,“我……我方才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一直走着,走累了,便想歇一歇,可是突然听你说话……你说……你说……”
那细弱微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着,几句话,脸上便有了倦意,只是她的眼神越来越清亮,水眸中盈盈星光,双颊的晕红也益发浓重。林清低头看着,眼色深了深,右手一抬,止住她的话语。
“你将药喝了,我便告诉你。”
、25相思本是无凭语
“少主,庄主有密信传来!”冥隐轻轻扣了扣门,半晌,听见韩子璇低低说了一句“进来”,才推了门走进去。
屋内烛火幽暗,檀香弥漫,穿过外间,但见内室的软榻上纱帐半开,隐约看到男子只着白色的里衣,衣襟半敞,露出结识的胸膛。他靠在塌上闭目养神,苍白的脸面无表情。
“信中写了什么?”声音也无甚情绪。
冥隐心紧了紧,抬头,那张仿佛熟悉又透着陌生的脸,轮廓绝美无暇,白皙的肌肤如玉般剔透,仿若刀刻的五官凌厉深邃,半露的胸膛,结实修长的身形,魅惑的姿势……浑身一震,冥隐大惊道:“少主,你你!”惶恐中,手一松,薄薄的信笺缓缓飘落在地。
“少主,你你!……”惊惶中,手一松,薄薄的信笺竟缓缓飘落在地。
“好久没见我的样子了吧……”韩子璇勾起唇角,淡淡地一笑,“这几日我心情好得很,又无需有什么韩少庄主的应酬,这月的‘影休’没有服,你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