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之大，哪里都是藏兵之处！”
莫月色了悟，想必这也是天煞堡选择在这苍茫之地扎根的原因吧。他们恐怕早就做好了造反的打算。
“藏兵于民。不仅可以化兵于无形之中，而且连粮草都可以自给自足，丝毫不用耗费天煞堡的一分财力。果然妙。”
祈峰一脸得意地看着莫月色。心中却暗道，这个女人当真有男儿的远见。
“你准备何时起兵？”
“你有何高见？”祈峰挑眉看着莫月色。
“我？我还没有想过，只是想知道你的计划。”莫月色淡然答道。
“你为何对我攻打龙安朝这么积极？就算是宇文旭尧负了你，你别忘了，你的亲人都在龙安朝。你也是龙安朝的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既然说要帮你夺下这天下，我就一定做到。你不信我！”莫月色大怒，她的声音有些轻颤，脸色立刻涨红了。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祈峰口气随意，仿佛说中的莫月色的心事一般。
“你既然不信我，何必要带我回来呢？我现在可是连人质的价值都没有了。”莫月色冷冷地看着祈峰。
“你！”祈峰深深看了莫月色一眼，她脸上写着鄙夷，心突然被刺痛。一手捏住了她的脖子：“不准再使这种脸色！不然，我会杀了你！”
莫月色脖子一紧。她不知道为什么祈峰的反应这么强烈。
刚刚明明还是笑着说话，明明是她在生气，怎么瞬间角色就换了呢！
莫月色倔强地回视着祈峰，抿着朱唇，就是不语。事实上她已说不出话，但是她却不肯服个软，连点头也不肯。
祈峰突然松了手，他不知道方才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烈的反应。只是看着莫月色那样的神色，感到自己的卑微。
莫月色被放开，空气再次回到嗓子中，猛烈的咳嗽着。祈峰看着莫月色，哼了一声出了房门。
莫月色看着祈峰离开的背影，抚上自己的脖子，苦笑着。若是原来她恐怕还有一丝犹豫，而现在他倒是帮她下了决心了。
翌日，烨琪兴冲冲地来找莫月色。
“什么事，高兴成这样？”莫月色笑着用手帕帮烨琪擦额上的汗水。若是说这天煞堡中真心对她的人，恐怕就是烨琪了。那个孩子是真心想她好的。
“你想想？”烨琪坐在莫月色身边，不动，让享受着莫月色为他擦汗的温柔。双眼急切地看着莫月色的脸。
“今日？”莫月色有些纳闷，“是什么节日么？我记不得了。”
“莫姨，你再想想。”烨琪再接再厉。
“啊，真的想不起来了！”莫月色好笑地看着烨琪。
“哎，今日是我的生日，你忘了，是我被送到山庄门口的日子。”烨琪小声地说着，语气里是满满地失落。
“哦！”莫月色笑着，“小帅哥，生日快乐！”其实早在烨琪问她日子的时候，莫月色就发觉了，只是觉得烨琪的样子，就想逗逗他。
“你……”烨琪指着莫月色，目光惊讶，随即被突涌而来的狂喜淹没，“莫姨，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刚才还哀怨地看着我，一转眼我就最好了？”
“我，我……”烨琪不知说什么好，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莫姨我们快出去吧，所有人就等我们了。”
“谁啊？要做什么？”莫月色被烨琪拉着，一脸莫名。
“到了你就知道了。”烨琪故弄玄虚。
多大点的孩子，祈峰竟然为他摆了这么大的场面。
整个天煞堡大门大敞，宴席一直摆到了门外。除了堡里的人，还有草原上的牧民。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人。
莫月色好久没有见过这样隆重的场面了。她突然想起了那年她的及笄大礼。她也是这样众星捧月一样站在高处，俯视着一切。若是那时她没有那么锋芒毕露，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莫姨，我们入座吧。”烨琪拉着莫月色的手走过去。
“今日是我侄子烨琪的生辰，之后的七日，天煞堡将大摆筵席，希望大家捧场。大家吃好喝好。”祈峰简短地说道。却是有一种天生的威严让人不敢窥视。那是一种霸气。
莫月色坐在祈峰身边，自从昨日他们的不了了之之后，她还没有见过他。事实上，莫月色发现自己从来都没有好好的看过他。那日她看到的面具下的那种平凡的脸，真的是他的么？那样一张平凡的面孔下，是真正的祈峰么？究竟背负了什么才生出这争夺天下的欲望。
“虽然我不介意，但若是你再看我，估计烨琪就要想歪了。”祈峰在莫月色耳边低语道。随即低声的笑起来。
莫月色连忙抬头看看烨琪，果然烨琪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和祈峰。莫月色苦笑，自己真是没事找事。
夜色渐上，祈峰也有些醉意了。就在莫月色想离席的时候，祈峰突然抓住莫月色的手腕。
莫月色低头看着祈峰。
“你不想知道我的身世么？”祈峰问道，没有等莫月色回复，随即拉着莫月色的手离开，直到两个人走到湖边，他才放开她的手，“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我想要这天下么？”
“是。”莫月色和祈峰单独呆在一起，有些别扭。
“这天下本就是我们祈家的。”祈峰的声音很平静，可是莫月色知道他此刻的内心已经汹涌澎湃了。
良久，久到莫月色以为祈峰再不会开口的时候，祈峰幽幽地说道：“是宇文一家造反夺走了我们祈家的天下。他们才是乱臣贼子，可现在却堂而皇之地统治着这天下。自我的先辈逃出来，我们祈家就发誓一定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我们处心积虑，这些年一直在静静培养着我们自己的势力，在宇文家面前俯首称臣，等着就是有一天可以光明正大地重回那个地方。你知道为什么天煞堡的堡主要带着面具么？是因为我们觉得自己无颜面对自己的祖先，直到我们重夺回那张龙椅的时候，就是我们摘下面具的时候！”
其实早在祈峰说之前莫月色就想到了这个可能。她不清楚龙安朝之前的历史，就算知道她也无法说出谁对谁错。祈峰错了么？还是宇文旭尧错了？他们其实都是身不由己。祈峰要夺回属于他的。而宇文旭尧则是要守护属于他的。
没有对错，只有成败。成功了就是对的，失败了就是错的。历史从来都不会是公正的，它只是当权者粉饰自己的一面镜子罢了。
莫月色永远都记得那夜，祈峰静静的看着月亮。
“你自己想过你想要什么么？”
“我自己想要什么？”祈峰有些失笑，“从来都没有我……”从来都没有问过他想要些什么，祈家的耻辱、祈家的希望，从他一出生就套在他颈上的绞索，今天终于要将他绞杀。
“我的意思是，若是你没有这些负担，你最想做什么？”莫月色看着祈峰有些纠结的神色，解释道，“就像我，我以前的希望就是游遍天下……”本是想劝慰祈峰的，没想到莫月色自己也陷入的往事的纠结之中。那是她作为宫逸嫣时的梦想吧。那是宫逸轩答应过她的。可是如今一切都物是人非。
“没有！”祈峰突然道，“我没有梦想。这天下就是我的希望。”
有的人总以为自己是最可怜的，其实那是他从未接触过真正可怜的人。没有梦想的人，是不是最可怜的人呢？
“我知道我的话有些过分，可是凡事由盛而衰无可避免，宇文家只是在那个时候应时而动，或者没有宇文家还会有张家，李家……你们祈家的王朝早已覆灭，天煞堡为何不放手呢，你们已经成为武林一霸，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说白了，你们在塞外就是皇上，还有什么不满足么？现在是太平盛世，你当真就有十分的把握么？”
“不过是窃国的叛贼……你真的以为他们是那样尊贵么！”祈峰的声音因为良久没有说话的缘故，有些粗哑，咳嗽几声，“你别忘了，你不是要帮我的么？”
“我只是说说，我当然记得自己的话。”莫月色岔开话题，自己也太摇摆不定了。难怪祈峰会起疑。
就在三日后，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宇文烨薨，宇文君昊继位，号宁明。
“时机到了。”祈峰告诉莫月色这个消息的时候，最后这样说道。
莫月色知道战争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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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计划了吧。”
“我想知道你的想法。”祈峰也这么说，可是这次的神情却是那样严肃。
莫月色思量片刻道：“晋王现在何处？”
“京城。”
“现在新皇上继位，正是疏于防范的时候，我们在这时候应该先攻取风城，这是个驻兵扎营的好地方。晋王的大军大部分带回了京城，驻扎在洛城，一旦京城有什么动静立刻可以勤王，可是到边城却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到达的。兵贵神速，我们今夜就攻取风城。”
“和我想的一样。”
“然后我们转攻江南。”
“哦？这是为何？”
“江南乃富庶之地，龙安朝近一半的财税都是来自于江南，若是控制住了他们的财源，我们就是胜了一大半。”
“好想法。”祈峰一脸赏识。
莫月色却在心中暗道，这样一来就是将战火引到了叶阳城。宫家能置身事外么？可是就算她不说难道祈峰就没有想到么？
当莫月色站在风城的城门之上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正午了。
战场已经被人打扫过，可是莫月色还可以闻到血腥的味道，耳边犹自响着战鼓和厮嚎的声音。
“怎么样？”祈峰得意地站在莫月色身边。初战告捷，的确应该高兴的。
若不是亲眼看见，莫月色根本不会相信白羽廷这样的人指挥千军万马竟然丝毫不比宇文旭尧差。他真的是个人才。
“接下来要你打算怎么做？”莫月色看着祈峰问道。
“如你所说，挥兵南下。”
“可是这样就会途经洛城和京城。反而容易中宇文旭尧的埋伏。”
“你说的不错，所以我们要悄悄行兵。路线都是我和羽廷亲自安排好的，你放心。”祈峰拍拍莫月色的背。
一个很自然的动作却在下一刻变的有些尴尬。莫月色不习惯这样亲密的接触，其实就连祈峰都没想到自己为何会做这样的动作，难道就是因为这几天莫月色没有对他冷言冷语么？这是不是意味着莫月色已经感受到了他对她的好？
“我可以等。”祈峰低着头，忽然淡淡地开口。
莫月色一惊，有些震惊地看着祈峰，却在祈峰的回视下立刻不安的将眼光移到了别的地方。
“既然不能原谅他们，就干脆放弃。月色，我可以等你忘记他们。”祈峰握住莫月色的手腕，脸上淡定从容，眼中却是波荡的深情，“但是，你要答应我，以后都在我身边，不要离开我。”
莫月色能听到，被握住的手腕上，血液在血管中汩汩流过血脉的声音，碰碰的声音震得她的耳朵嗡嗡作响。
“其实我们才是一样的人，不管不顾，只是想守护自己的东西，不能容忍背叛。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热烈而不顾一切。飞蛾扑火一样的决绝。”
莫月色心里知道，祈峰说的很对，她就是这样人。可是她此刻却不能回应他。
她想告诉他，如果他不这么执着，也许就会找到一个可以陪伴自己走下去的人，可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执着呢！
此时此刻，明媚的阳光，好像可以照亮心中的一切阴霾。仿佛任何谎言都可以被看穿。
在那么清澈到透明的眼神注视下，莫月色发不出任何声音。因为祈峰，在那么无声，却又那么哀伤地恳求她。
“对不起。”莫月色抽回了手，脸上露出自嘲的苦笑，自己还是不能狠下心来，“你以为你了解我，却根本没有发现我的内心，可能会有些自私，但却从不那样冷漠。我不爱你，所以不能答应你。”
祈峰静静地看着莫月色，握在手中的手已经消失，只剩下自己的仍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摆在原地没有改变。就在莫月色退缩到想要避开祈峰眼睛的时候，他却忽然笑了起来，带着声音的笑。
那笑声，就像清晨的露珠滑过荷叶，落入水中一般，明净到让莫月色浑身，微微发颤。
“月色，我还一直以为你是骗我的。原来不是……”他的手再度握上莫月色的，莫月色全身忍不住泛起恐慌的颤抖，祈峰的声音轻柔地好像可以融入心里一样，“真好，月色，我会等你的。”
不要等我，不要，那样只会是失望！那样的声音，在莫月色的心底一遍遍叫嚣，痛苦而内疚。
当夜，却不想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小心－－”莫月色刚走出房间，身体忽然被祈峰拖着滚了一个大圈，一道银芒擦着她的面颊闪过，发出叮的一声。几个快如闪电的人影飘然而落。
祈峰扶着莫月色站起来，看了看周围的形势，双眉微皱，脸上却露出不屑的冷笑：“御剑山庄，宇文家的走狗，豹门门主，你们怎么凑到一起了？”
莫月色放眼看去，也不由微微心惊，七杀，方二，葛三，林子墨，还有几个陌生人，这些人怎么聚到一起的？
方二扫了莫月色一眼，随即对着祈峰道：“在下是奉王爷之命，带王妃回京。”
而那其中一个陌生人随即说道：“我等奉皇上之命阻杀乱党莫月色。”
莫月色的身体颤了颤，一脸震惊的表情看向祈峰。宇文旭尧这是带她回京是什么意思？想念她了？还是怕她呆在祈峰身边会成为他的威胁，或者怕她帮着祈峰夺了他们宇文家的天下。
而这个陌生男子说是奉了皇上之命，宇文烨不是死了么，难道宇文君昊也要她死么？
就在这时七杀说道：“我奉命抓莫月色回御剑山庄。”
莫月色此刻就更加疑惑了，御剑山庄要抓她干什么？
“你呢？”莫月色不等林子墨开口，自己问道。
“主子说了，小姐玩累了该回家了吧。”
莫月色知道是莫幽担心她出事，毕竟这是打仗不是儿戏，战场之上没人能顾及到她。
祈峰的声音却在这时传入莫月色耳中：“我现在是造反之人了，跟我在一起，就是乱臣贼子。如果你真的想回去……”
“不！我留在你身边。什么乱臣贼子！。”莫月色的声音脱口而出，心底却在对这样的自己冷笑，脸上露出难过的表情，看着他，“你不是说，会等我吗？”
祈峰的身体狠狠一震，眼中汹涌的是什么，翻腾的又是什么，他忽然就在这么剑拔弩张的情况下，就在那么多人虎视眈眈地注视下，紧紧，紧紧地抱住莫月色，声音竟破天荒地带了丝哽咽：“父亲说的是真的，在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一个人，不管我是谁，不管我背负了什么，都会对我……”
莫月色心下黯然，她是一个，只要做了决定，就能狠得下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