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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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歌- 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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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脚步声靠近。我依旧跪着,口里静静的念着《往生咒》。
有只手抚上我的发丝,我身子一硬,熟悉的声音已然响起:“她们说你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了,起来吧。”我开不了口,想着数日之后就要入宫,从此成为他的嫂子,心里的痛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生怕一开口,就是泣不成声,更怕自己,会忍不住退却。
“颜歌。”他低吼一声,猛地弯腰紧紧抱住我,“你身子还要不要了?”
我抽了抽鼻子,淡淡道:“我只是想,多念几遍《往生咒》,减轻义父身上的罪孽。”他闻后不语,只是安静的抱着我,脸埋在我发丝里,重重的叹了口气。
默了半晌,我出声道:“迪古乃,去上几柱香吧,你们身上的罪孽,也不少。”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起身上前,边点香边道:“我这柱香,不是为了洗清罪孽…是为了我们的孩子”
我闻言心中一痛,抬头看着他虔诚的背影,想要伸手触碰他,却是无力。
走出佛堂,厅里摆了一大堆补品,秀娥道:“这些都是方才小王爷带来的。”我点头,疲惫的在椅子上坐下。她近身问:“可跟他说了?”我闭着眼摇摇头,叹道:“我现在…还不敢跟他说。陛下迎我入宫,到时候他自然就晓得了。”
花涟进屋,两眼憔悴不堪,“明天是王爷头七,咱们要不要准备些什么?”秀娥道:“那是自然的,大夫人那边怎么说?”她摇头道:“大夫人卧病多日了,玲巧又是个不经事的。希尹大人自下葬那日后,就重病缠身…如今府里,只剩下两位爷在主事了。”
我睁眼道:“那两位爷平日都是只会吃喝玩乐的主,如今义父不在了,他们马上撑不起来家了…罢了罢了,也别管旁人了,咱们准备自己的吧。”
头七晚上,在屋里备了一桌子酒菜,全是完颜宗翰从前喜欢吃的。记得某一日,我对他还有敌意的时候,我在饭桌上嘲笑他们女真人的食物很恶心。他也没恼,自那日以后,饭桌上摆着的,便全是我喜欢的食物了。
十年来,这样的小事,并不少。我想,我便是在他每一个细心的温柔中,渐渐沦陷,慢慢依恋上他。
一切的一切,都如同手上这只绿松石戒指一样,如影随形,彼此牵绊。
秀娥在铺床,我坐在妆镜前问:“你说,今晚义父会来吗?”她一怔,叹道:“王爷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娘子,他会来的。”我梳着头发道:“那我能坐着等他吗?”她走过来,从我手中拿走木梳,“不可,头七夜里,咱们都要回避,睡不着也要上床进被窝。不然王爷看见了,会牵挂的。”
我低头不语,秀娥忽然问:“娘子入宫,也是为了保小王爷平安吧?”我沉默了一会,回头道:“姑姑总是能猜到我的心思。”她看了我一会,认真道:“娘子可要想清楚了,入了宫门,可就一辈子再难回头了。”
一入宫门深似海,我何尝不知?然而此情此境,我怎么忍心撂开手,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我虽与完颜宗翰的子孙们并不亲厚,可再怎么说,那也是他的血脉…若是我不帮,岂不是断了他的香火。何况,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若是置之不理,我以后的生活,定是噩梦不断了。
这一晚,睡得很好。梦里,有一只手,轻轻抚着我的脸颊,熟悉的感觉,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呼吸,熟悉心跳…是他回来了,他回来看我了…
就在完颜宗翰去了后,丙戌夜里,会宁发生了一场地震,只是不算严重,并未见过大伤亡和损失。
我宁愿相信,这是上天示警,为完颜宗翰不平。
“这棵小松,还是你翁翁和我一同栽的。”一日上午,秉德来了我这儿。经历了家变,他青涩的脸孔上,多了一分成熟,却也多了一分戾气。
秉德往身后的明珠阁看了几眼,淡淡道:“这里一草一物,哪样不是你们的。”
我闻后不语,在院子里环顾一圈,心中感慨无限…是啊,哪样不是?哪样不是?仿佛还是那年春日,桃花树下,我俩坐在院中,他为我梳头,簪花。或是夏日傍晚,手持鱼竿在清潭边比赛钓鱼,还曾一不小心掉进过水里。秋日虽萧索,却也有小心培育的菊花作伴,亲手采制,酿成菊花酒给他喝,只为帮着他戒掉烈酒。会宁的冬天,是只属于会宁的,一院子的雪松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也曾趁着无人时,揉一个雪球,趁着完颜宗翰不注意,塞进他脖子里。然后自己赶紧撒腿逃跑,却是害了人又害己,总是会跌进雪堆里,吃一嘴的雪。
而今,那个人,是真真实实的不在了。我试图在这里寻到他遗留下来的气息,却终究是徒劳…不在了,就是不在了…
我仰面望着湛蓝天空,将眼泪逼回眼眶…

第118章 宜其室家

因为我的一再坚持,合剌终是退步,答应入宫时日延后,允许我再守孝三月。
彼时已是秋风肆意,枯叶飘零,明珠阁里的花花草草,我也无心再去打理,任其花开花落,野草疯长。
今日起床后,头就有些疼,秀娥提议去外头走走,免得在屋里久了,会闷出病来。我穿戴好衣裳,系上披风,想了想道:“小奴如今在哪里?把它牵上。”小奴小奴,又是一份属于我和完颜宗翰的记忆。
出了门没几步,便遇见了宗贤和子衿。他们见我肯出来走走,脸上皆挂着一抹欣慰。毕竟自从完颜宗翰去了,我一直未踏出过明珠阁,更别提上街了。
宗贤笑道:“太白楼新来了几个唱曲的艺人,词曲清新,婉婉动听。既然你是出来散步的,便一同去听听吧。也好过这大街上人来人往,喧嚣杂闹。”
我本想骑马出城,但宗贤先开了口,子衿也笑吟吟地看着我,於是就点头答应了。
临近太白楼,有辆华丽的马车停在楼前,我们不免往旁让了几步。待帏帘掀开后,宗贤和子衿却停下了脚步,含笑道:“王妃今日这么有闲情。”我闻后不觉一怔,只见一丫鬟扶着一满头珠翠的贵妇下车。子衿悄声附耳道:“这是辽王妃。”
我“哦”了一声,原来是宗干的正妃徒单氏,也是迪古乃的嫡母了。看上去年纪要比迪古乃生母大氏年长,眉眼间颇为刚硬,自然也有一股王妃的威严和傲慢在。这不宗贤、子衿和她见礼,她虽笑着回应,但那笑容却是淡淡的,皮笑肉不笑。
有两个女子随后跟着下车,只是我在子衿后面,看的不太清。徒单氏和宗贤说了几句话,正欲转身时,目光忽然落在我面上,带着几分疑惑道:“子衿,这是你家妹子吗?”我从未和徒单氏照过面,所以我们俩今日是第一次见面。
子衿拉我上前,含着一抹尴尬的笑意道:“这是上仙郡主颜歌。”子衿不以完颜宗翰的义女来介绍我,想来是顾忌两大家族之间的恩恩怨怨。
徒单氏微微一怔,旋即颔首轻笑,“原来是粘罕的义女。早闻郡主貌美,果真名不虚传…郡主也不小了吧,可许了什么人家?”我礼貌一笑,淡淡道:“不曾许人,王妃见笑了。”
她继续打量我几眼,朝旁唤了一声,方才那两个女子应声上前。其中一位和子衿年纪相当,应是个**,穿戴亦是华贵,小腹轻轻隆起,大概怀了孕。而她身后,则是一个二八少女…
美,真美我有片刻的失神,来到会宁,我所见过最美的女真女子还是当年去别苑耀武扬威的蒲察氏,不过那时的蒲察氏已是二十多岁的**了。而眼前这个女真美人,却是个蜜桃般娇嫩的妙龄少女。唇红齿白,粉白黛黑,眉似新月。她的五官细看下不如裴满凤翎精致,可偏生得端庄大方,极是让人赏心悦目。个头虽高,双肩并不算太宽,加之衣裳颜色配得好,远看之下,清新似睡莲,明媚如皎月。许是不识愁滋味的年纪,她美眸清澄,两腮红润,大家闺秀的高贵气质下,也未掩盖住少女独有的青春气息。
而这种可以感染他人的青春气息,早已是我没有的。看到她,我才意识到,我老了…
那少女见我一直盯着她,露出了一抹娇怯的神色。一旁的徒单氏轻笑道:“你俩快过来见见礼。”我闻言收回视线,觉得这样看着人家也是不妥。那少女敛衽一礼,学着汉家女子的口吻柔声道:“桃萱这厢有礼了。”
宗贤笑着让她起来,子衿笑问:“桃萱?可是你自己起的汉名?”
我也颇有兴趣,不觉笑道:“名字很好。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徒单氏一笑,桃萱正欲说话,却被她抢了先,“上仙郡主好生聪慧,本王妃给她起这个汉名,也是因为‘宜其室家’这四字。再来萱草又名宜男草,自古寓意着多子多福,遂也希望她嫁到咱们家,能为王爷多多添上孙儿。”
她话音方落,我心猛然一沉,她这话的意思…宗干的众儿子里,除了长子完颜充早已成家,剩下适合成家年龄的,就只有…就只有迪古乃了…
难道这个桃萱?
脑海里,浮现出宗干那日的话:“我和他嫡母已经商量过了,再过几个月,就从他嫡母的侄女中择一位作他的正室,以后也有个人管管了。”
方才徒单氏…也说这个桃萱是她的宝贝侄女…
如死水般的内心,仿佛被谁扔进一块大石,激起一波*夹着难过的恐慌。为什么一定要是这样一个方桃譬李的少女,为什么连最后一点幸福也不肯留给我这样的美色,曾说要“得天下绝色而妻之”的迪古乃,如何会不喜欢?连我看到她,也忍不住移开目光…迪古乃若娶了她,恐怕心里,再难有我的地位了…以后,我就不仅只是不能呆在他身边了。
我再看向桃萱时,第一眼的好感已经荡然无存了。是的,我嫉妒她,嫉妒她的年轻,嫉妒她能成为他的妻…
桃萱显然未察觉出我的眼神已经发生了变化,因为她此刻,正害羞的低着头。也是,徒单氏说的那么直白,她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当然会不好意思。宗贤担忧的看了我一眼,我冲他一笑,表示我没事。
然而再侧过头时,发现徒单氏正饶有兴趣的看着我,想来她方才的话,是特意说给我听的。那时我住在辽王府养病,迪古乃和我之间的事,她应是略有耳闻。
宗贤和徒单氏又谈笑几句后,她们率先进了太白楼,桃萱不知为何,进门时回头看了我一眼。看不清她眼神,只晓得她在笑,笑得美如红霞。
我一直极力维持的淡淡笑颜瞬时冷掉,宗贤看着我欲言又止,最后叹道:“你气色不太好,要不就回去吧,改天我再请你过来听。”我强忍着心头的难过,摇头笑道:“无事,已经来了,哪有再走的道理。”我晓得宗贤考虑到我心情的变化,肯定没什么兴致上去听曲了。只是,我迟早都要接受这一事实的不是吗?与其像鸵鸟一样逃避,不如立刻就面对,一刀砍下来,总疼不过刀刀凌迟。
“携手看花深径,扶肩待月斜廊。临分少伫已伥伥,此段不堪回想。欲寄书如天远,难销夜似年长。小窗风雨碎人肠,更在孤舟枕上”
雅间外,男子拨琴吟唱。我有些无奈的闭了闭眼,伤心之时,偏生听见这样的曲子。携手看花深径,扶肩待月斜廊…多美多温馨的男女相会图。我的眼前,仿佛看见了昔日和迪古乃同游仙女祠的场景。携手登阶,他为我画像,华丽的游船,直到…最后的肌肤相亲,以身相许。
然而,临分少伫已怅怅,此段不堪回想。之前的携手赏花、扶肩待月…这些良辰美景,只不过是分别后的回想和怀念罢了…
欲寄书如天远,难销夜似年长。我的以后,也只有在夜夜回忆中爱他了。那一堵宫墙,甚至比天还要远…
孤舟孤舟,此时的我,何尝不是孤身枕在孤舟上…

我坐在宵衣殿里,等着合剌下朝回来。不远处,鎏金双龙戏珠青铜大鼎上渺渺飘着香烟,让我的视线一阵模糊。看不清前方,看不清前方的路,也看不清此时忽然出现在门口的人影。
绘秋的声音急促而起:“娘娘,陛下吩咐了,您不能进去——”
“放肆狗奴才,你有几个胆子,竟敢拦本宫的路”
我心一惊,从座上站了起来,隔着袅袅青烟,对了上了一双含着惊怒的美眸。只是一瞬间,那美眸的主人已经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我不由得紧张起来,居然是裴满凤翎来了,看她那样子,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似的。
初冬时分,天气渐冷。裴满凤翎系着一身正红色貂毛斗篷,头顶金凤展翅双步摇,一对红宝石大耳坠子衬得她愈发珠光宝气,整个人气势更胜从前。而正红色是只有正室皇后才可以使用的颜色,她居然这样大摇大摆的穿在身上,看来合剌的确是十分宠爱她。可又为何不封后呢?难道是因为没有皇子吗?
我敛衣上前行礼,不卑不亢道:“贵妃娘娘万福。”她比我高,此时自然也是居高临下睨着我,压着怒气淡漠道:“上仙郡主怎么在宵衣殿,可是郎主召你来的?”郎主是金国后妃对陛下的敬称和爱称,听在耳边,还真是别有一番情味。
绘秋看了我一眼,谦卑的笑道:“是陛下召郡主前来的。”裴满凤翎斜眼喝道:“本宫不是在问你”绘秋急忙下跪道:“奴婢知罪,娘娘莫要生气。”
我脑子有点疼,心想这都还没入后宫,她就开始有对我发难的迹象了。若真成了什么淑妃,我看我是没有好日子过了,每天吵都要被她吵死了。

第119章 昭仪之位

“陛下下朝了。”我微微一笑,总算是回来了,不然还不晓得接下来会怎么样。踏门而入的合剌见我冲他微笑,脸上露出几分欣喜的神色。然而在目光触及我身边的女人时,又渐渐恢复常态,走近淡淡道:“贵妃怎么来了?”说罢又扭头问绘秋:“朕的吩咐,你忘了吗?”
绘秋还跪在地上,脸色十分为难。之前合剌吩咐她无召不得让旁人进来,可此时这个旁人是后宫之主,绘秋即便是敢拦,也拦不住啊。
裴满凤翎瞥了我一眼,看着合剌道:“郎主召上仙郡主入宫,可是有什么事?”合剌不悦道:“朕召谁入宫,还得跟贵妃报备一声不成?”裴满凤翎闻后脸色顿沉,正欲说话,合剌挥了挥手道:“贵妃先告退吧,朕和郡主还有话要说。”
“郎主”她不甘心的喊了一声,但见合剌脸色不好,便收了声,敛衣告退。然而行至门口时,合剌突然又回头道:“晚上朕去你宫里,你好生准备着。”裴满凤翎本是不豫,闻后顿时停下来,回身宛笑道:“那郎主要早点来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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