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都是以色事人,自然要在自己的脸上多下功夫。何况这府里,几乎月月都有新人进,若自己再不上点心,迟早得被人给踩下去。”
我微微蹙眉,这陈氏不仅聒噪,而且还很鲁莽,“九娘,方才那句话在这儿说便罢了,以后千万别再说了。”
她一愣,旋即嗤笑道:“你倒是个谨慎的人儿。好好你这性子好谨慎点好,哪里像九娘,总被人寻着错处。若非郎君宠着,九娘早不知被王妃罚过多少遍了。”
我敷衍一笑,心想这陈氏还真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什么都往外说。
她见我只是笑着,便掐了话头,亲亲热热的问:“你的闺名是——”
陈氏话未落,只见珠帘一挑,迪古乃信步走进,笑道:“九娘真是稀客。”我心头一松,迪古乃来得可真及时,不然我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陈氏似乎与迪古乃走得很近,忙招呼他坐下,“这不来看看二爷新娶的美人,怎么你还怕九娘把她给拐跑了?”我起身让迪古乃坐,一面吩咐秋兰上茶。迪古乃坐下后,瞅了我一眼道:“九娘最会说笑。”
陈氏以帕遮面,笑吟吟的说:“方才九娘在问你这妙人儿的闺名,我看她文文静静,怕是有些害羞呢。”
我颇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陈氏,迪古乃朗声一笑,回道:“九娘唤她‘宛儿’便是了。”
我闻后微愕,迪古乃看了我一眼,又和陈氏说说笑笑起来。
饭桌上,我踌躇几番,终是开了口:“迪古乃…你又自作主张了。”他瞟了我一眼,往我碗里夹了一块肉,一本正经的说:“食不言,寝不语。”
嘿,这家伙,竟然拿这句话来堵我
我倚在床头,手捧晏几道的《小山词》,一边念着,一边暗暗发奋:何时我也能自己写首诗词。
秋兰进屋换灯,见我还在看书,便关怀道:“晚上看书对眼睛不好,娘子何不先歇下,明日里再看。”我随口应了一声,合上词集,抬头问:“二爷还没回来?”
她道:“二爷下午走前留了话,说晚上回得晚,让娘子先歇着。”
我点点头,把词集递给了她,解开外衣,躺进了被窝。
因着灯未撤下,我如何也睡不着。却依然留着灯,怕迪古乃回来摔着了。有一回灯全熄了,他回屋时也没让人重新点上,结果当时我正做噩梦,胡乱尖叫了几声。他一着急,便直奔着床跑来,却中途撞到了桌子,可没把他撞疼。
事后我心疼不已,也责怪他怎么不让人掌灯,他说我一向有光睡不着,便不敢掌灯,怕把我弄醒了。当时我很是感动,难以相信他这样一个大男人也可以这般心细,可以如此为人着想。
如此想着,这会子更无法入眠了。翻了个身子,又开始回想起他对我一点一滴的好…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有轻微的响动,许是迪古乃回来了。我拥着被子傻笑,此时此刻,只想等他上床,然后紧紧地抱着他。
所以当锦被的一角被掀开时,我忽地翻身,扑进了他怀中。
迪古乃又惊又笑:“你这丫头,吓到我了。”说罢抱着我重新躺了下去。
室内一片昏暗,只在远处留了一盏油灯,既不会太亮,又不至于起夜时摸不清路。
我脸颊一热,按住迪古乃不断下移的大掌,这家伙是八百年没碰女人还是怎么着,大半夜回来几句话没说就想着这事。
迪古乃也不急,带着我的手一路往下,我身子一热,急忙把手抽了回来。
他得意一笑,另一只手欲解我衣扣,我翻身躲开,不让他得逞。
热热的呼吸洒在耳边,迪古乃含着我耳垂轻喘道:“昨晚我那么安分,你今儿还不奖励奖励我?”说着又不停地念叨让我配合点。
我嘿嘿一笑,扭头回道:“食不言,寝不语。”
他一怔,旋即捏了我一把,咬牙道:“这可是你说的,我看你待会出不出声”
我欲告饶,他视而不见,兴奋劲儿不减反增,三下五除二把我剥了个精光…
激情过后,迪古乃倒头大睡。我拿帕子给他擦了擦身子,方才穿好寝衣睡下。
他似乎睡得特别沉,想想也是,白日里忙着陪皇帝,晚上又兴致大发,折腾许久,怎会不疲不累。
我微微抬头,想把他的胳膊放回去,免得又把他压麻了。却不想他突然翻向左侧,左右胳膊一齐将我搂在怀中,嘴上发出一声沙哑的梦呓:“宛宛”
我浑身一震,大脑一片空白,心口猛地一跳。前世最后一点清明的记忆,霎时如潮水般涌来…
第184章 出府
晨起梳妆,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不觉心中烦躁。想着一整日又得呆在屋里,更是郁闷得紧。
午饭时,丫鬟们侍立在一旁。我扫了几眼,发觉不见之前那个被梧桐训斥过的丫鬟。我扭头问秋兰,她想了一下,答道:“那丫头话多嘴快,二爷早把她调走了。”
我“噢”了一声,又问:“调去给三爷了?”秋兰笑了笑,回道:“这奴婢可不知。”
忽然又念及一事,我搁下筷子,问秋兰道:“你可识爷的近侍小温?”和迪古乃见面后,一直忘了问这事,这几日也没见着小温。
秋兰道:“今年五月时,他还来过府中找管家。最近好像听说二爷把他打发去了乡下,看守庄子。”如此说来,小温当初并未及时向迪古乃报告我失踪的消息,这才受到惩罚,被赶去了乡下。若非从小服侍迪古乃,颇有些情分,换做旁人,只怕早已杖毙了。
半会,秋兰又道:“其实他去乡下也挺好的,庄子上多清闲,二爷还准他娶妻纳妾,这不比神仙还快活。”我喝了一口粥,心想小温可不愿娶妻纳妾,他倒是情愿一直服侍迪古乃。
饭后,秋兰陪我下棋。她虽是一婢女,却读过一些书,琴棋书画皆有涉猎。她说迪古乃便是看中了她这点,才把她选来伺候我,免得我无聊时没有人可以陪着解闷。
一室静谧,却在半个时辰后被笑声爽朗的陈氏打破。
我无奈地看了一眼秋兰,她收拾棋盘,我起身相樱陈氏果然是个自来熟,这昨儿才认识,今儿又来,何况外面还下着雨,她也不怕着凉。
自然是寒暄了一番,我请她坐下,让秋兰沏了一壶明前茶。陈氏淡淡喝了,脸上并无过多表情,我疑问道:“九娘可是不喜这明前茶?”
她放下茶盅,含笑道:“明前茶是龙井中的上品,我屋里可不常有,看来宛儿当真是得二爷宠爱。”我一笑,回道:“不过是爷自己喜欢罢了。”
陈氏又喝了一口,慢慢品了一会儿。我心想她今日怎么不聒噪了,难道是贪恋这龙井茶的甘美?
一杯饮完,陈氏忽然望着我,道:“可女人再受宠,终究不如得个一子半女实在。”此时秋兰正为她续茶,闻得此言,双手微微一抖。我看在眼里,虽有些诧异,还是堆起笑容,回陈氏的话:“宛儿多谢九娘提点。”
她打量我几眼,问道:“你真不知?”我眼睑一抬,纳闷道:“知道什么?”
陈氏斜睨了眼秋兰,板着脸道:“你这做丫鬟的,怎么知情不报?”我愈发疑惑,把目光投向了秋兰。她面露惶恐,忽然跪了下来,带着哭腔道:“并非奴婢有意瞒着娘子,只是…只是…二爷交待奴婢们”
见她提及迪古乃,陈氏微一变色,怔怔道:“你家二爷不许你们说?”秋兰忙不迭的点头,我扶她起来,不豫道:“有何事瞒着我?”
陈氏叹气道:“罢了,无须她告诉你,免得还要受罚。”说着顿了顿,又道:“这二爷的另一位侧室大氏,已经有孕一个月了,消息是今儿一早到的。”
我心头一颤,仿佛跌进了雪坑中,冻僵了整具身子。
一个月…
从在军营相见至今,左不过两三月的日子…纳了两房妾便罢了,现在还有了身孕…
呼吸有些困难…
我撑开伞,秋兰在忙苦劝:“雨势渐大,娘子不能出去啊。”我恍若未闻,挣开她的手,踉踉跄跄的冲进雨帘中。
一刻钟前,我勉强笑着送走了陈氏。
现在,我不想再伪装,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秋兰很快追了上来,一面出声让我注意脚下,一面坚持不懈的劝我回去。我一路疾走,绣鞋被积水浸湿,凉气灌入脚底,直冲心头而来。
正门的守卫一定不会放我出去,路口处,我选择了通往角门的石子小道。
等我飞快地闪出角门后,秋兰已不见了踪影,估摸着雨帘扰人视线,她把我跟丢了。
然而这外面,陌生的叫人害怕,我举着碧色油纸伞,漫无目的,胡乱游走。
下雨未尝不是件好事,至少耳中只听得见雨声,无暇思及烦恼和愁绪。
附近大宅林立,并非寻常闹市,只怕是贵族聚集之地。偶尔路过一辆华车,飞快碾过一滩泥水,溅在人身上,毫不客气。
风在雨中轻飘,带着雨丝,打在脸上,仿佛人含了泪似的。我紧了紧斗篷,幸好还有它,能暂时温暖一下我。
不知行了多久,思绪渐渐清明起来,心头隐隐觉得不妥。这会子,只怕府里已经炸开了锅。秋兰她,不知会不会去报告给迪古乃,万一惊动了和迪古乃在一起的合剌,可如何是好…
身为侧室,擅自出府,可以被认作是不守妇道之举。严重者,治罪都不为过…
本欲低调处世,若弄得人尽皆知,岂不是自找麻烦、还让迪古乃颜面尽失?
思及此,我才意识到自己冲动了,可环顾四周一圈,这该怎么回去呢?
正苦恼着,前方驶来一辆马车,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我赶紧往一旁躲避,欲让路给它,却不想行至身边,马车倏然停住,吓了我一大跳。
帏帘一挑,一张脸探了出来,我惊道:“乌禄?”
他蹙眉,上下看我几眼,问:“姐姐如何一人在外?连个侍从也没有?”我讪讪一笑,没有接话。
车内却传来一人声音:“让她上来。”我又是一惊,怎么是兀术?
乌禄拉我上车,车夫将我的伞收起,放在外面。进了车舆,顿感暖和,接着打了个喷嚏。
兀术见我裙裾湿透了,脸上露出一抹责备之意,口里淡淡道:“怎么回事?”我垂目未答,双手叠放在膝盖上。
兀术轻哼一声,我微感诧异,正想抬头看他,肩头却忽然一暖,身上多了一玄色锦袍。
欲开答谢,但见兀术不看我,便咽下了话,依旧垂头盯着自己的膝盖。
半会,兀术忽地开口,示意车夫停下。我一脸不解,兀术睃我一眼,对乌禄说:“去告知一声迪古乃,歌儿在我这里,别让他再瞎找了。若是惊动了合剌,免不了会有麻烦。”
乌禄颔首应是,瞟了我一眼后,取出一把黑伞,跳下了马车。
我暗自吐气,兀术竟如此心细,看出了我是擅自出府,也考虑到了一些后果…
“不过是人家怀了孩子,你至于这样,大雨天跑出府,若再遇见恶徒怎么办?以前的亏还没吃够吗?”兀术颇为无奈的开口,我闻言鼻头一酸,撇过了脸,不让他瞧见眸中的泪水。
“傻丫头”一只大掌握住了我的手,兀术微微叹气道:“你现在这样,是后悔了吗?你若后悔,还来得及。”
“怎么来得及嘛。族谱也入了,人人都知道了”我轻声啜泣,旋即脑袋一炸,回头怔怔的看了眼兀术。只见他嘴角轻抽,眉眼间隐隐含着一抹喜色。我在袖中掐了自己一把,方才在说什么呀难道我真是后悔了?
“没有,我不后悔。”我摇头似拨浪鼓,一面举袖胡乱抹了把眼泪。他看了我一会儿,坐正了身子,“我现在回府有急事处理,没有功夫送你回去。正好晚间迪古乃会来赴宴,到时候你再和他一同回去。”
我点点头,他又拍了拍我手背,缓缓道:“既然不后悔,便好好过日子,把自己弄成这样,让人瞧着,还以为迪古乃待你不好。”我怀疑自己眼花了,这样的兀术,还是我以前认识的他吗?这句话说的语重心长,倒真像是一位兄长,在劝慰自己从婆家伤心跑回来的妹妹。
来了兀术在燕京檀州门里的府宅后,我才晓得迪古乃晚间为何会来赴宴。原来明日,兀术便要离开燕京回汴京军中。这一晚,官员和宗室们一起为他饯行,以祝他早日收回河南、陕西二地,重扬大金国威。
他将我安置下后,便去了书房处理事情。府里正热热闹闹的准备着晚宴,我一个人坐在屋里很是无趣,却又不能像从前那样,去厨房转转,往人堆里凑凑热闹。若是让人认出我是迪古乃的老婆,只身在兀术府里也便罢了,还到处乱跑,着实不像话。
盘腿坐在炕头,百无聊赖的把玩着刚换的绣花鞋。之前衣裙、鞋子几乎湿透了,兀术让人拿了一套新的过来,穿着倒是很合适。
窗外渐渐黑了下来,我起身,站在炕上,来回踱来踱去。
待会迪古乃来了,我该如何反应?大哭大闹?打他骂他?或是…不理他?
现在这情况,让我想到了小时候,我妈每每和我爸吵架后,都会骑着自行车,带我回外婆家。然后过几日,我爸提着满手的水果和好酒,来外婆家接我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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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希尹醉酒
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收回心神,站在炕上,定定的望着屏风。只听得“吱呀”一声,房门被大力推开,我微微一颤,竟有些手足无措。
他大步冲了进来,我本想转过身背对着他,却不想右脚居然不听使唤,不受控制的往前踏了出去。
“小心”迪古乃奔至炕边,像对待孩童一样,将我从炕上抱了起来。
“放我下来”我叫嚷着,他收紧双臂,不理会我的挣扎和抗议。
如此在他肩头闹了一会儿,我渐渐有些精疲力竭了。何况迪古乃始终一言不发,我一个人闹也没意思。
见我终于安静下来,迪古乃抱着我在炕边坐下,脸色有几分倦怠,有几分黯然。我心下一疼,只伏在他胸前,默默地听着他的心跳。
“宛宛”
一阵沉默后,他摸着我的下颌,低低唤了一声。
我未答,迪古乃紧紧抱着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气,“那晚她父亲来府上,我陪着多喝了——”
“难为你了。”我淡淡开口,迪古乃茫然的看了我一眼,“男人三房六妾,乃寻常之事,你不必为我,委屈了你自己。”
他神色一变,用力握住我的手腕。我忍痛,不再看他,泪珠一滴滴滑落,落在他结满粗茧的虎口处。
饯行宴开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我推开屋门,信步走出院子。想着要不要让迪古乃派人送我先回去,一人呆在这里,着实无趣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