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那我与世彰先回去了,晚些时候再来看珠儿。”
明朗颔首。
许久,“快些出来吧!也不怕闷坏了。”
得不到回应,明朗无法,只好把床上的这一团被子翻过来,大手一掀,露出明珠的脸来。
“都说了,卿然他们已经走了,你还躲着做什么?”
明珠只觉得这是自己最丢脸的一次,什么话也不说,嘟起嘴,翻过身便将脸埋在枕头里。
明朗无奈:“乖一些,否则我不确定我这手是否会打在你的屁股上。”
明珠听了这话,只是把手从枕头底下抽出来,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屁股,仍是不抬头。
这丫头,软硬不吃……看样子这回是真羞到了……“罢了,你自己待一会子,我先出去了。蜜饯在你床头,想吃自己拿。”明朗说完,便起身走了。
明珠偷偷转过头,掀起眼帘,瞅着明朗把门关上,才翻过身来。
怎么这样巧的就被段卿然看到了……其实,明珠不想见段卿然,还有明朗不知道的一点,便是在她昏迷前,段卿然那个问题:“与我一起试试,试着相信我,相信我能给你幸福的生活,好吗?”怎么回应他呢?这个问题一天不想清楚,自己见他一定会别扭。不如就先躲着吧!
晚间李世彰从护国寺回来,便去给母亲请安。
“世彰,江家二小姐是个极好的,我准备找官媒前去提亲了。”中山侯夫人好不容易逮着儿子,自然念叨的是他的婚事。虽说江心恬嫁给自家算是高攀,但是娶妻不可娶门第过高,娇生惯养的主儿怎么能照顾好自己的儿子?就世彰一副混不吝的性子,娶个门第低些的才能俯首帖耳,听自己的话。再者说,江心恬的哥哥,是个前途光明的,将来若是世彰想开了,想在朝堂上立足,江成涛也是不错的助力。自家的权势是他难以得到的,只能攀附。儿媳有这样的娘家,既不会拖了自家后腿,还能起到不小的积极作用,一举两得。再看江心恬,一副温婉的样子,模样也好,能把世彰拴在家里也说不定。中山侯夫人是怎么看怎么觉得江家是京里儿子结亲的最好人选。
李世彰下午才见了明珠,现在心情不可谓之好,根本不想理母亲这茬儿。“母亲,孩儿一直跟您说,我自己的事情,我有主张。”
中山侯夫人急了,“你有什么主张?你主张到现在,我连个媳妇的影子都看不到!”
李世彰也烦了,“那也不用你管!”
中山侯夫人红了眼睛,带着一抹哭腔道:“你当我愿意替你劳心!这偌大的一个侯府,我只有你这一个不争气的,若是你哥哥还活着,我断断不会管你,随你自生自灭去!”
哪里痛,就被人戳到哪里:“我知道,你们谁都惦记着哥哥!所以我的事情不劳你们惦念!”
“你须知道,今日我不是与你商量,我是知会你一声!这事,就这么定了!”中山侯夫人话音刚落,就听“啪”的一声,桌上那上好的青花瓷茶杯碎了一地。
“随你们找谁,不要找我做那些我不愿意的事!”李世彰撂下这一句话,也不管母亲在身后嚎啕大哭,甩袖便大步出了屋子。
华灯初上,李世彰抬头发现自己身至乐坊门口,惆怅之间,提步进了大门。
丝竹声缓缓响起,由弱渐强,伴随着音乐声,一排排灯火渐渐从天而降。就在这灯火摇曳中,一个身披红纱的身影跃出,灵动的足尖带动起不停的旋转。窈窕的身姿上所覆盖的轻纱随着舞动而翻飞,看不清舞者的面容,却也无需看清。她仿佛星空里的仙子,尽情舞动,点点星火照亮的是她手腕、足上的银铃。她是仙子还是妖精?没人知道……音乐声短促的停顿后,舞台上的灯火熄灭,再也找不到方才的身影,难道是梦境?
自然不是!几年勤学苦练,终于能站在这里的舞台,终于能尽情舞蹈。尺素知道,自己的光华,就要开始闪耀,只因这一支舞。
李世彰静静的站在门口,欣赏过这一出美妙绝伦的舞蹈,仍是不能让心情平复。一个人去了雅间里自斟自饮,却是酒入愁肠愁更愁……再看身边的这女子,明眸皓齿,正是方才还在舞台上的尺素。
尺素一下台,便听教习让自己到这雅间里来。如今自己已经不是随意可以与人陪酒说笑的,能要自己前来的客人,地位一定不低。尺素来时只是这样想着,进门才发现,坐在这里喝闷酒的是李世彰。
“你不喝?二十年的梨花白!”李世彰此时眼睛已有些朦胧。
“喝了酒,便不能跳舞了。”尺素规矩的坐在一旁,自己只是跳舞,不陪酒。
“哈哈,你的舞跳得确实好!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还在舞台上跑龙套,现在竟然也能跳出这样的舞来了!”
“世子竟然记得我跑龙套的样子?”尺素不禁奇怪。
“哼,你说,有几个人能在跳舞时左脚把右脚勾住,把自己绊倒的?”李世彰说完,一双凤眼包含笑意的看着尺素。
“呃……世子记性真好,是不是传说中的过目不忘?”尺素知道,那是自己第一次上台时紧张过度犯的错误,也正是这个错误,让自己在数九寒天里,跪在教习的门前到双腿不能伸直,险些再也站不起来……
“为什么有些东西你想得到,却只能望而却步;有些东西,明明并非所爱,还要违背心意的接受?”
“这……”尺素倒不知如何反应了,“大抵人生不如意十之有八,幸福事只一二,人总是有了一二的幸福,却只想着那八分的不如意吧!”
“你还挺有感悟的?”
“不敢,只是想怎么能宽慰世子罢了……”
李世彰看着尺素,又仿佛不是在看尺素,半晌道:“我要定亲了,可是与我定亲之人,却不是心系之人。可笑我挣扎了这么多年,仍然要受人摆布!”
“世子,你们这样的身份,想要两情相悦、结成连理,比我们脱了乐籍还难。”
李世彰听了这话,倒大笑出声:“哈哈,说的对啊!说的对……可是,为什么不是我遇到她?为什么不是我……”
尺素大概想通了,本应意气风发的中山侯世子,现在这幅潦倒的模样,定是明三小姐已经开始了行动。
“尺素,陪我喝点酒吧!”
尺素看着眼前的酒杯,没有再推脱,端起来一饮而尽。
“你竟是个豪爽的!”李世彰见尺素不推诿,便仔细打量起这女子来。她很美,不同于明珠的清丽,不同于锦绣的天真。“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便是她这样吧!不像其他乐坊女子,如菟丝柔软无骨,见到自己这样的世家子弟,恨不能立即贴上来。她就这样淡然的坐着,确实与别个不同。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推手
李世彰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窗外的夜,“尺素,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尺素喝了一口茶,心说那酒可真不好喝。
“世子砸了银子在这里,您想做什么,不需要跟我商量。”
听了这话,李世彰却并没有生气,“从前在一个王府里,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天资聪颖,四岁时便能作诗,是一个无论哪方面都极为优秀的人。二儿子则不然,因为有了哥哥在前面比着,他从不需要做什么努力,因为大家只能看到哥哥的成绩,他只管淘气就好。虽说两人之间有云泥之别,但是兄弟俩的关系却是极好,一起贪玩,一起捉弄家里的先生,也一并受罚。弟弟心里无比敬佩哥哥,不只是因为他身上的光环,更是因为他作为哥哥,对自己关爱有加。在一个大家族中,这样的兄弟之情,让所有的人羡慕。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将来能成为王府继承人的,一定是哥哥无疑。日子本应平静的过着,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哥哥要成为继承人的时候,却被一场伤寒夺去了性命……”
李世彰停了一下,“可笑吧,王爷要再大的权势有何用?连最喜爱的儿子的性命都保不住。于是,弟弟便成了王府继承人。”
尺素道:“那弟弟一定不甘心吧,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阴影里。”
“你错了,他没有。弟弟从不会抱怨做了哥哥的替身,哥哥肩上的责任,便也是弟弟的。他只是,想做真正的自己。只是他自己罢了。”
李世彰笑笑,“但是他们从不给弟弟这样的机会。无论他如何努力的学习、如何尽力的做事,得到的评价永远是‘若是你哥哥在就好了’。于是,弟弟便不做了,不再去试图变成另一个不是他的他。”
“那……后来呢?”
“后来?呵呵,”李世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后来……弟弟自己也不知道,如今他变成了谁。不是哥哥,也不是原来的弟弟。迷路了,便谁也不像了……”说完,李世彰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尺素分明的看见,李世彰的那一仰头,逼回去了满目清泪。
李世彰一早醒来,发现自己竟是置身女子闺房之中……昨日是自己来乐坊,还找了那有名的尺素与自己喝酒,就这样醉倒在乐坊了?李世彰低头看了看自己,仅着中衣……这……正在迷茫时,却见尺素端着一盆水进了屋来。
李世彰见尺素玉面粉红,见到自己一副欣喜的样子。心说,原道她是个不同的,想不到也是迫不及待的想攀上自己!不由一阵厌恶,口气也不好:“怎么,被本世子迷得七荤八素了?你就这样急不可耐的要爬上别人的床吗!”
尺素不知李世彰这一大早起来哪里来的这样大火气,自己在躺椅上窝着宿了一宿还没怪他占着自己的床,他还这样大气性!竟然说出这等话来!妄费自己早早起来烧水,想着他洗漱时要用。真是狗咬吕洞宾!
随即冷笑一声,“哼,”尺素将手中的水盆重重的放在了架子上,也没什么好脸,“本姑娘再不济,也不至于对一个酩酊大醉之人动起色心!你这样倒人胃口,白送给本姑娘都不要!真当自己是棵好葱?本姑娘却不屑拿你蘸酱!若是你但凡能想起些来,便知道,哪里是我被你迷得七荤八素,分明是昨晚我被你吐得七荤八素!那身衣服是再也穿不得了!”
李世彰听了这话,算是明白了,原来竟是自己误会了人家。敢情眼前这位照顾了一晚上自己这个醉酒之人……想想自己方才说的那话,实在是不客气……不过,“我的酒品向来是好的,怎的会折腾你?”
尺素此时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李世彰的话,“鬼知道你有什么酒品!若是不会喝酒,便不要逞强,连累了别人还不自知!”说完,将手里的毛巾摔进了水盆,溅起一大片水花,转身便出了门去。
李世彰这里还想说话,哪知尺素就留给自己一个背影……方才,是伤害到这姑娘了……
摇头叹气,李世彰下床穿了靴子。想去找尺素道个歉,却发现,身上连衣服也没有,总不能穿着中衣出门吧……
只好先收拾好了再说,但愿尺素姑娘能原谅自己。起码,咳咳,给送个衣服来啊。
经过窗口,李世彰却看见自己的衣服晾在院子里的绳子上,分明还滴着水。李世彰觉得自己的额角跳了跳,这回是真没办法了。
却说等到李世彰回到中山侯府,已是晌午。若不是小厮来找自己,现在他还在乐坊的后院,等着衣服晾干呢!尺素他是再也没见着,气性还真大!不过若是自己好心帮别人,反遭辱骂,恐怕比尺素还生气。罢了,下次去乐坊,亲自向她赔罪好了。李世彰此时只觉得,自己迈进家门的脚步无比沉重,真不想回来……
李世彰进了门才知道,母亲今日果然去江府定亲了。江府巴不得能与中山侯府这样的人家结亲,自然什么都没说,连连答应。在浑然忘我的一觉后,李世彰的终身大事就这样定了下来。逃避了这么多年、找寻了这么多年,还是这样轻易就定了自己的一辈子。也许,从哥哥死的那一刻,就定了自己的一辈子……
再说江府,却是一派喜庆。送走了中山侯夫人和官媒,江老夫人拉着江心恬的手,乐得合不拢嘴。
“好啊,好啊!咱们的小丫头也要嫁人了,婚期就定在明年三月里呢,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江心恬看着祖母笑成一朵花一样的脸,心里不知有多高兴。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间。抬头对着镜子轻轻用梳子抿了抿鬓角,看着镜中鲜艳明媚的自己,不禁想起来当时在凤翔阁见到的中山侯世子,“真真是一对璧人”,一边想着,一边抽开妆匣,拿出那支凤钗。江心恬将那钗子左看右看,这果然是自己的宝贝,就要嫁给他了呢!
当日下午,夏荷来到乐坊,想跟尺素姑娘讲讲,多亏了她,自己才能与老爷过得这样好……
“姐姐今日怎么来了?”尺素见夏荷来了,热情的道。
“妹妹,今日我是来谢谢你的!多亏了你,最近老爷与我……”夏荷脸上的红光骗不了人,说着还低下了头,甚是羞涩。
尺素笑道:“是姐姐本来对你家老爷就是一片赤诚之心,老天才会叫姐姐守得云开见月明呢!”尺素眼尖的发现夏荷头上那支羊脂玉簪,“姐姐这簪子是你家老爷送的吧!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配着姐姐,真真是合适!”
夏荷轻轻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簪子,含情脉脉的道:“是啊,还是他今早亲自给我戴上的呢!”
尺素拉着夏荷坐下,笑道:“恭喜姐姐了!相信过不了多少日子,姐姐就能是‘江夫人’了!”说着,尺素站起来,向夏荷行了一礼,“江夫人万福。”
夏荷喜不自胜,一把将尺素搀起,“妹妹说哪里话!这里有一大半都是你的功劳!”说完这话,不知想起什么,脸上的笑意却是渐渐减小。
尺素见夏荷方才还是兴高采烈,这会子是怎么了?
“姐姐可是有心事?”
夏荷摇头,“哪有什么心事。”
“刚才还好好地,不是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怎的这样低落?”
“只是想着,我这样的家世,又没做过什么成功的事,怎么能当上老爷的夫人呢?罢了,有了老爷的宠爱,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将来老爷若是续弦,心里还有我便好。”
尺素心说,你没有做过什么成功的事?你都把原来的夫人成功的逼死了,还要做什么成功的事!口中却道:“姐姐怎的这样傻!”
夏荷有些奇怪的看着尺素。
尺素知道她定是没明白,“姐姐,你如今正当年华,你家老爷自然宠你。将来你年老色衰时,若仍是一房姨娘,你家老爷还能喜欢你吗?你竟还想着你家老爷续弦,到时候你若是有了哥儿还好,若是没有,岂不是任人家拿捏!就算是你有了一个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