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守孝,不动明珠分毫。不知从何时起,段卿然将明珠的快乐看的如此之重,他只知道,若是让自己再看见一次明珠惨白的小脸,像刚得知紫雀离世的消息时那样,段卿然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他也为自己的想法感到震惊,到底是,动了心吧……
然而当她看到明珠一如从前的笑脸时,便知道,是自己多虑了。同时心中对明朗也升起一股敬佩。这件事里,受打击最大的还有明朗,他往日付出真心相待的妹妹竟是“假的”,真正的妹妹在天牢中吃苦,谁也没有他纠结,可他偏偏还能待明珠如初,拥有这样的胸襟!
“珠儿,你可还好?”
明珠了然,“卿然哥哥,珠儿很好!这里还是珠儿的家,什么都没变!”
段卿然笑了,“如此便好!对了,知你喜欢彩钿居的水粉,我便买了些带来,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心意。”说着将手边的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推了过来。
明珠有些吃惊,随即想想,段卿然定是问过锦绣那大嘴巴,锦绣要是知道了哥哥来看自己,只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笑着打开盒子,竟是看到三层,各式各样,什么颜色都有,够开个染坊了……这才是真的说不出话来,“这……你……”
段卿然被明珠看着,颇不自在,将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两声,“我也不知道你具体喜欢什么颜色的,就是挑着好看的便都买了些,你慢慢用吧!”
明珠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卿然哥哥当我要开染坊吗?这么多,用到何时用的完?放的日子长了便也不好了,卿然哥哥带一些回去给锦绣吧!”
段卿然被这句玩笑话说的更不自在了……这东西还有放的久了便不好了的说道?“珠儿留着用吧,锦绣我另买了。用不了就拿去赏了丫鬟们,别退回来给我就是……”
“卿然哥哥说哪里话!即使你送的礼物,我如何还能在送人,少不得我一天擦三次,每次都用不一样的罢了!”
这下段卿然也笑了,“我哪里知道你们平日里是如何置办这些事物的,想着多了总不会错,竟然还被你这丫头笑话!”
“珠儿可不敢笑话卿然哥哥!”
“好了,下次我来之前,叫清音过来跟你要个单子,你要置办什么都列清楚了,总不会出错了!”
明珠看着笑得云淡风轻的段卿然,知道他一定是担心自己,又不好直说,绕了半天弯,装了半天傻,也真真是难为他了。“卿然哥哥,谢谢你!”
段卿然端在手中的茶杯顿了顿,“珠儿,能看到你这样开心,我便可安心。去普济寺一事,机缘巧合,因我而起,若是从此改变了你的生活,我良心不安……所幸你还像从前一样,朗兄也是,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
“世上的事,谁能说的准?卿然哥哥不必挂怀,普济寺一事,又不是你逼我去的。再说换个方面想,若不是今日出了了慧的事,便是日后定有一日也会不得安宁,这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段卿然老早便知明珠豁达,见她如今能这样看的开,心下大定。“珠儿好生照顾着自己,多陪陪伯母。我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明珠听到这一句不知怎地脸都红了,他该不是说自己快要嫁到他们家里去了……
“卿然哥哥慢走。”
段卿然看到明珠双颊粉红的样子,笑着回了。
“小姐,这些都是段公子送的?平日里看着挺聪明一个人,怎么竟是个呆子!哪有人送这样多的水粉,当小姐要去唱戏不成?”
明珠听了紫鸢的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嗔道:“就你丫头嘴快!他哪里不知道,他不过是为了我开心罢了。”
“装傻逗小姐开心?这段公子真真儿与人不同……”说罢,紫鸢看着自家小姐粉面含春的样子,也乐了,“小姐,这未来的姑爷多会疼人啊!”
明珠本还因着段卿然临回去时的话红着脸呢,如今紫鸢又打趣,哪里还有什么矜持,“你这丫头,我平日里不虎着脸跟你说话,你到学的乖觉了!看我不打你!”说着作势便要打下来。紫鸢一见苗头不对,早就跑到一边,“小姐,就饶了奴婢这一命吧!”
顿时,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花园。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世彰
却说明珠晚间至上房用饭,进门便见到王氏一脸温柔的看着自己,心中不禁也升起一股暖意。“母亲!”
王氏见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儿,虽说前几日因着紫雀的事显得恹恹的,这几日倒是恢复的不错了,不由满意的笑笑:“你这孩子,平日里精怪的很,谁都拦不住你上蹿下跳,怎的出了一趟门,就知道收敛了?不见你在眼吧前儿晃悠,感觉还怪的很。”王氏自是不知道明朗给明珠下了禁足令的,只是纳罕。
明珠心说,正好跟母亲告状,免了自己的禁足,岂不是美事?便道:“珠儿也想总去搅扰母亲,只是哥哥让珠儿在房里好好学规矩,哪里能出的门去!”
明朗恰好走到门口,听到了明珠这句不阴不阳的话,便知是拐着弯儿的说自己拘了她,于是大步迈进房中,哼道:“若是你懂规矩,我怎么会禁你的足?”
王氏见到自己的儿子,眼睛里都笑了起来:“就是珠儿做事过分了,你也不要太拘着她了,眼瞅要嫁人,今后能有什么时间与我们玩笑开心?随她怎么样吧!”
未及明朗吱声,就听见一声爽朗的笑,从厅堂后面传来,正是老太太张氏,“媳妇说的是呢!我倒是看三丫头比从前懂事通透的多,如今不过是小女儿罢了,她心里定是个明镜儿,将来总不会失了礼就是!”说着张氏在紫翎的搀扶下落了座。
一众人见张氏进来,先是起身迎了,复才落座。
明珠一见形势有利,便走到在软榻边上,搂着张氏的脖子黏起了来:“老祖宗说的是呢!不过哥哥可是为珠儿好,珠儿也愿意听哥哥的话,就是不能在老祖宗跟前逗您开心了……”
张氏听着,笑了起来,伸手便在明珠的脸上拧了一把,“就你会说话,两头都不得罪!朗儿,少不得让她撒欢儿吧,人家可是这样夸你了!”
明朗对于这三个女人,老的小的,真真是没有办法,摇头无奈道:“我还能说什么?说一句这丫头有十句等着,如今连着老祖宗和母亲也帮衬着她,我哪里能敌得过?随她心意好了!”明朗本来也不是非要明珠禁足不可,只是见不得段卿然这么早便要把明珠从自己身边抢走。想想刚才王氏说的话,明珠还能有多长时间在家里快活的过日子啊!罢了,让她玩便是了!
明珠见明朗一脸无可奈何,不由心情大好,明天自己就能做想做的事了!
清晨的薄雾刚刚升起,笼罩着漓源河一层轻纱。就在这飘渺中,一抹倩影迤逦而来。
“小姐,这么早,为什么非要来这漓源河?”那倩影身后跟着一个身着杏黄色长裙的女子,梳着丫鬟头,细看面相,也是不可多得的。
“紫鸢,终于解了禁足,难得的好天气、好心情,自然是出来逛逛!”说话的倩影,正是安国公府的三小姐,明珠是也。
却说明珠只见前面草滩上坐着一个气定神闲的人,带着宽沿大草帽,身披蓑衣,两条裤腿一长一短的挽起在小腿上,露出健硕的肌肉,水边上放着一杆竹竿,竟是在钓鱼。明珠不由脸红了一下,这人还真是不羁!
不知为什么,顽心大起,明珠蹲下身来,从草滩上找了一块石子,站起身来,便将石子掷了出去,激起水上两朵水花,渐渐晕开来。
这时,那人将帽子掀起来一个缝,便见眼前正立着一个俏生生的人儿,阳光透过薄雾亲吻在她的脸上,一双杏眼水灵灵的露出狡黠的光,正是她惊了自己的鱼。邪邪一笑,“这位姑娘可知你惊了在下的鱼?”
明珠一脸无辜,心说便是惊了又怎样!面上还是不变,“小女子可没看出公子正在垂钓,不过随意投掷,原不想惊了水中之鱼。”
那人见这姑娘说话有意思。先说看着自己不像个认真钓鱼的,撇清了错处;又说是“水中之鱼”,便是无所谓谁之鱼了。好玩儿!“姑娘怎知在下不是钓鱼?”
明珠见他不依不饶,心中高兴,口中接道:“小女子虽处深闺,但是钓鱼这事还是见过的。且不说公子带着帽子,并未全神贯注的看着水面,单是这竹竿,如何能钓上鱼来?”
“所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在下虽顽劣,如何不能学学姜太公?姑娘随意中便吓跑了在下钩前的鱼,作何赔偿?”
“漓源河上水流潺潺,便是鱼跑了,也不能就说是小女子吓着的。再者说,那鱼并未在你钩上,如何说是你的鱼?这漓源河上垂钓也是有规矩的,谁许你随意来?”明珠这后半句话说的有几分道理。宛月朝民风开放,但是对于这皇城脚下,管束还是有的。漓源河发自天山,流经京城,一般人不许在这城区里垂钓,若是出了城,便没有人管了。这也是为着京城的风貌才这样管理。
那人心说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这样有趣的一个人,可不能轻易放过她,起身随意走到明珠附近,背手悠闲道:“红袖织绫映曙霞,”见明珠脸上淡淡的红晕,想着方才她与自己狡辩的神气样子,不禁接着道,“可否问一句,姑娘清晨一人来河边,是为何?”
明珠心道你这人还真是……难怪人家都说你是个“混不吝”。“春光正好,许公子垂钓,不许小女子踏青吗?”
“在下不敢。只是春光正好,许姑娘踏青,不许在下垂钓吗?”说着便从那褂兜中拿出一张纸来,正是准许在城区里钓鱼的文书。
明珠见了这文书,自是没什么可说的,又看到文书上官府盖下的打印旁边还有一笔龙飞凤舞的签名,正是“李世彰”三个大字,便知,自己确实找对人了。
再说这垂钓者,可不就是那中山侯府的嫡子李世彰了!李世彰昨日去教坊听乐,与一群纨绔相邀今晨垂钓,想着比赛的。谁知都是些惫懒的,又不愿意了。这大好时光,自己独自来享受好了!于是便携了竹竿,连小厮也没带就来了。哪成想遇到这个有趣的丫头。看着她盯着自己那文书发呆的样子,李世彰笑得更开心了。
“小女子不知公子闲情垂钓,多有打扰,这便离开。只是,公子那竹竿……”明珠打眼一瞧,李世彰这里还钓什么鱼,不知何时那竹竿已经被鱼或被水带到河里去了!
紫鸢见此情景,扑哧一声便笑了出来。
李世彰见眼前二人这样,不知为何,回首一看,却是连自己的竹竿都没了……罢了,不钓鱼也没什么,因为他已经找到比钓鱼更有意思的了!
“看来姑娘是对的,我原不该来这里钓鱼,如今连竿子都没有了!”李世彰自嘲的摇摇头,侧身向着明珠,又笑道:“如此,不知在下可否与姑娘同行踏青?”倒要看看,这丫头还会说什么。
明珠心说,自己这真正的鱼咬钩了!“小女子与公子素昧平生,怎么能随意同行?”说罢便走。春意盎然,难得不用在家里绣嫁妆、学规矩,自然是要好好呼吸新鲜空气的!也不管那李世彰如何,明珠只自顾自的走了。
“你这人!跟着我家小姐做什么?”紫鸢见小姐虽大方的说走便走了,这男人好生没脸,就跟着呢!
“这位姐姐说的不对,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在下也是游玩,路也不是你家的,如何走不得?”李世彰见那姑娘的丫鬟气的鼓起的脸,笑得越发没型儿。
紫鸢哪里还有话对!只得丢下一句:“登徒子!”便转身追明珠去了。
李世彰也没有什么坏心思,不过是想看看,这是哪家的闺女,跟个猫儿一样,好奇罢了。如今在府里整日听着母亲念叨自己的婚事,非要将那工部右侍郎的妹妹说给自己,受不了这折磨,才能在外玩儿便决不在府里歇着。段卿然最近遭逢大变,一方面定国公府的事情刚接手,另一方面又是大理寺刚刚任职,还得惦记着把媳妇娶回家帮着母亲做事,哪有闲情逸致再与自己逍遥!话说李世彰也不是纨绔子弟,只因他选朋友与选自己珍爱的古玩玉器一样,慎重的紧。故而纵然犬马声色不务正业这么些年,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倒是都如段卿然一类,不过自己是被家里宠坏了的,才会这样不羁罢了。看着前行一主一仆的窈窕身影,李世彰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快走两步到明珠跟前。
“姑娘府上何处?不若在下送你?”
明珠打眼一瞧,李世彰还是方才那钓鱼时的模样,裤腿照旧挽着,心中纳罕,怎的这样的人竟与段卿然是好友?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段卿然哪里与他像一类了?这样想着,不知怎的竟有些生气,没有什么好脸色:“不必!”
李世彰不畏挫折,接着又道:“姑娘这一早出门,身边只有这一个丫鬟,毕竟是不安全,在下不济,却还是能保护你们的。”
“天子脚下,谁敢妄为?公子不必过虑,谢过公子关心了。”
“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想与姑娘认识,想来方才你也看到,在下李世彰,正是漓源书院的弟子,姑娘大可放心。”李世彰并未表露真实身份,但是说是漓源书院的已不简单,能进这漓源书院的,大抵都是官家子弟,其中也多的是有才之人,当朝宰相不少门客都在漓源书院任职代课,其实力可见一斑。李世彰这样说,无非是想让明珠安心。
明珠听了却嗤之以鼻,“公子既是读书之人,便也该知道些道理,还与我纠缠什么?”
“姑娘如何油盐不进?在下已经自报家门,拿出诚意。虽萍水相逢,但姑娘的风采却吸引了在下,不肯给个机会仰慕吗?”说完这话,李世彰不禁为自己感叹了一番。想我翩翩少年,英姿飒爽,什么时候这样低三下四,只为求得佳人一顾啊!
“我倒是觉得,若是想要的来的太轻易,便好像是急着用完了饭,不觉滋味不说,尚且没有饱腹之感。公子觉得这样还能有趣味吗?”这番话,明珠也是用来感慨自己——钓鱼,就是要有耐心。
李世彰听了,正色道:“姑娘,有缘定会再见。在下期待着这一天。”说着便也不再跟着,只是站在两人刚才进入的大街上,目送着明珠远去。心下却暗定,上天入地,我也找着你是谁家女子!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首饰
明珠在漓源河边遇到李世彰绝非偶然,这点也只有明珠自己知道。昨日因李世彰去了乐坊,尺素在陪那些公子哥儿谈笑时听见了他今日要钓鱼的消息,用飞鸽传信儿给了明珠,所以才有了早上那一出。
转眼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