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先将紫雀用绳子勒死,做好绳套套在她的脖子上,后又将绳子的一端抛过房上的横梁,用力拽着绳子,将紫雀的尸体吊起。之后凶手便将绳子的另一头绑在门闩中央,将门闩拉到门边。凶手一手扯住门闩,另一手合上左边的一扇门,将门闩穿过门上的门闩孔。凶手用另准备好的绳子拴在门闩的右端,接下来便将右边的一扇门合上,通过移动绳子带动门闩移动,将门闩套在右边门的孔中。只因这两扇门中间并非严丝合缝,凶手再将绳子拖到左右两扇门的中间,解开绳套,即抽身离去。
想到了这样的手法,再加上一番思索,段卿然似乎可以认定,害死紫雀的人不是孔武有力的男子,该是一个女子。
接下来便是作案时间。明珠、紫鸢主仆与紫雀整日相处,不考虑感情因素,若是因为紫雀做错事,便也有可能存在作案动机。但是她们在案发时均有不在场的证明。应是戌正三刻时,自己与明珠、锦绣一行人离开亭子,明珠主仆回到厢房约是亥初左右。后来发现紫雀不见了,便让随行小厮丫鬟出来寻找,没有时间作案。再说段府的仆人,与紫雀素无瓜葛,当时没有作案动机。但不排除有人受雇与人,暗害紫雀。但若果真如此,为何有人会想与一个丫鬟过不去?还要故布疑阵,装作男子身份出现,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紫雀的死对她会有何利?越想似乎越为复杂了……
段卿然回到房里,脑海中却在不停的想着今日的事,顾念起普济寺中一众女眷,段卿然顿感坐卧不安。不管凶手真是意图如何,锦绣与明珠都算身处危险之中,这样一想,竟是一时大意才会在今晚离开。想到这里,段卿然推开房门便要前去普济寺,恰在此时,旁边房间的门也开了,可不就是明朗!
“朗兄,今晚我们不该回来,还是应该在普济寺才好。”
明朗见段卿然一脸忧色,抛开今日对他的成见,点头道:“没错,我总觉得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并不像情郎暗害了紫雀,这里面定有猫腻。我们确实大意了。”
“事不宜迟,朗兄,我们还是快些赶回去吧!索性这里距普济寺不大远,一盏茶的功夫便也到了。”
“好!”明朗说着便与段卿然前去牵马。
明珠因为今天的事情总感到不能平静。自己纵使不是真的明珠,但是与那紫雀也相处了三年,三年来从担惊受怕到适应,紫雀与紫鸢两人是一直陪着自己的。为什么会有人与一个丫鬟过不去?紫雀昨天下午的突然变化必有蹊跷。会不会是她见了什么人?又说了什么话,让她变得不正常,而这个人最后出于某种目的害死了紫雀?
正这样想着,心中又想到昨日在眼前的人,还陪着自己赏月的人,竟就这样没了,果真是世事无常。明珠在中衣外面披了披风,将头发用一根白玉镂蝴蝶戏莲簪子随意挽上,推开门,望着庭院中的梧桐树,月光透过叶子洒在庭中地上,竟好像湖水一样泛着银光。风吹而过,梧桐叶沙沙作响,随风摆动,地上的影子便想是吹皱的一波湖水,“何夜无月?何时无影?但少旧时人罢了。”明珠叹气喃喃道。
偏在此时,院中的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这样时候,会是谁来?明珠不敢轻易开门,低声问了一句:“谁啊?”
“珠儿!”竟是明朗的声音!
“哥哥,你怎么来了!”明珠边问边跑到门边,抬手放下了门闩。轻轻推开门,便看见明朗和段卿然都在,明珠有些赧然,自己这副样子怎么就跑出来了……
“大晚上,你不睡觉,穿的如此单薄在院子里!”
明珠惊讶于段卿然的出现,想想便知,他定也是担心段锦绣,还未回过神来,竟是没有接明朗的话。明朗虎目一瞪,明珠仿佛是感到气压不对,看到明朗显然有些生气,便抱起了明朗的胳膊,“发生了这么多事,晚上珠儿实在睡不着,便在庭中溜达,本也不会转悠很久,只是不想哥哥竟会来。”
明朗看看抱着自己胳膊的柔荑,抬头细细打量了明珠,见她还是一副乖巧的样子,顿觉自己对她总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失去了气力,心中无奈苦笑。
段卿然惊艳与明珠这样随性的打扮,尤其是那一头如瀑的青丝,就简单的用簪子别住,却是难得的好看。一时怔忡,再醒过神来,就只见明珠搂着明朗胳膊远去的背影了。自己怎么就像个愣头青一样!段卿然摇摇头,回身关好了院门,提步也向前去了。
明朗与段卿然一个房间,便就住在了段锦绣屋里,段锦绣欢喜的抱着被子去了明珠那厢,所有人都有了安排。明珠与段锦绣因为有了明朗和段卿然住在隔壁,顿感安心,轻松睡去。一宿无话。
可就是有人在这夜里难以入眠。
她躺在床上,呆呆的望着帐顶,没有繁复花纹,素淡的颜色一点不像一个女孩子房间。呵呵,自己又哪里像个女孩子了!在她六岁以前的记忆里,自己只有母亲,没有父亲。曾经看到邻居家的小孩子,骑在父亲的脖子上逛集市,那女孩笑得开心,还不时地舔着手里的冰糖葫芦,红红的果子那样让自己眼馋。从没有尝过冰糖葫芦是什么滋味,就像从来没有尝过拥有父亲是什么滋味一样。浑浑噩噩之中,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娘亲!”她今日与邻居家的女孩一起踢毽子了,这是第一次与别的小孩玩儿游戏,虽然自己行动笨拙,但是还是这样开心!本来晌午那女孩都邀请自己去她的家里吃饭呢,但是自己要问过母亲之后才可以答应。当她兴冲冲的跑回院子里,看到的却是母亲和一个陌生的男子在说话。那男子长得真好看!高挺的鼻梁,一双炯炯有神的杏眼,脸上坚毅的线条显示出他也定是个刚毅的人。但是他为什么要抱着母亲呢?
“尘儿,我知道委屈了你,也委屈了孩子,但是我没有办法向她开口,她为了我失去过一个孩子……”
“那我呢?我这又算什么?我受了这样多的苦,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承受?”
“尘儿,我说过会照顾好你,如今在这里你过得不也很好,很安逸?”
母亲冷笑一声,“过得很好?很安逸?好!你很好!如今你不让我进你家的门,有你后悔的日子!”
“当年是你趁我酒醉,作了糊涂事……我自问待你不薄,可谓仁至义尽,是你不知惜福。”那男子见软的不行,也只有来硬的了,说完便也放开了母亲,好像要转身。
小小的她站在门口有些着急,直觉告诉自己,不能让母亲和他看见了,便一闪身躲在了门后面,却还是支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
“哈哈,你终于说出实话来了!没错,当年是我勾引了你!可是若不是你和你夫人吵架,你想通过我气你那夫人,我又怎会有机会趁虚而入!你我二人明明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凭什么要我自己背负!”
“你既然已经知道真相,便该识趣。我让你全身而退,也是内心怀有一丝愧疚,若不是你今日要挟,我定然不会再与你联系!”
“今天要你来,不过是想告诉你一个秘密,天大的秘密。既然前面说了那么多,你也不想听,更不想让我进府做为交换的条件,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那男子见母亲是这样回应,也没说什么,只是抿紧了嘴角,半晌道:“你自以为手中有所谓的‘秘密’便这样猖狂,看来这些年你过得还是不够苦,还没有将你心中那点妄想磨掉!从今日起,有关你的事情,我便再也不管!你,好自为之!”说罢,那男子拂袖而去。
自己躲在门后,却是看见那男子眼眶中似乎湿润,再缓缓从门后出来,看到的却是母亲放声大笑,直到眼泪横流。到底是谁伤害了谁?脑海中却闪现出前几日从书院后墙听到的一首诗:道是无晴却有晴……不及细想,母亲见自己进了门,像是发了疯一样的冲过来,拽着自己的手,狠狠的盯住自己。
“你这个野种!你是那女人的孩子!你不让我如意,我也定不让你好过!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她实在不懂母亲说的是谁,还未来得及问出口,母亲竟然伸手过来扼住了自己的喉咙,她渐渐觉得呼吸困难,恍恍惚惚中,她却仿佛看到母亲嘴角一抹邪恶的笑意……
“啊……”她从床上惊醒。这个噩梦伴随着自己自六岁之后的每个夜晚……她轻轻拭去额头上的汗水,无意中又看到自己从宽大的睡袍中露出的臂膀。那臂膀本应光洁细腻,却想不到上面布满了伤痕,狰狞着向主人控诉。更有一道伤痕,好像一条蛇,蜿蜒着从肩膀头向后背钻去。她缓缓将睡袍拉起,再抬头看着帐顶。这就是自己的生活,充满着折磨、噩梦,不眠不休……
夜,还是那样宁静,却是有人安稳有人忧。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拨云
早上起来,明朗等人便去了寺里用斋饭。因出了命案,寺里的气氛有些沉重。按照段卿然的要求,用过斋饭后,所有人都必须留下接受盘查,关于事发当晚自己的行动与时间需有所交代。这一过程昨天便已经开展了一部分,只因人员众多,关系冗杂,故而今天需接着进行。段卿然请明朗留下来帮忙,还可以看顾明珠与段锦绣,而自己则再次前往案发小屋,希望有意外收获。
正当他在屋中查看地上有无痕迹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段卿然敏锐的回身,来人竟然是明珠。想起昨晚在月下见到的明珠,仿佛神仙妃子,段卿然有些不自然的将手握成拳,放到嘴边,低声咳了出来。
明珠见段卿然发现了自己,也有些赧然。自己不过是好奇,害死紫雀的人是如何从这屋中逃脱的,才骗了哥哥,说要回房更衣(古代解手的文雅一些的说法),偷偷溜了过来。知道段卿然在这里,也没想要瞒着他,便说道:“卿然哥哥,那凶手利用另一根绳子将门从外面栓住,自己逃脱,就没有留下她的蛛丝马迹吗?”明珠通过门闩上的痕迹想清楚了凶手是如何脱身的,难免心中小小得意,不由自主便问出了这样的问题,同时也含沙射影的表达,连自己这一女子都发现了这其中的机关,也不知你这须眉男子如何?
段卿然一听这话,顿时明白,明珠也细心的发现了凶手的作案手法,不禁对眼前这女子的智慧感叹起来。小时候见到的明珠只是霸道蛮横的,哪知如今她不仅长成如此亭亭玉立的模样,更是有着寻常女子不曾有的智慧与胆色。这小屋中死过人,没有哪个女孩子能平静的站在这地上,思索着作案的人会否留下痕迹。这一点,就是自己的亲妹妹锦绣也做不到。昨天早上来时,锦绣就不敢进这屋里,今天看明珠独自前来也知道,锦绣是断然不敢的。她的变化着实惊人。但是转念一想方才那话,便也品出了其中的味道,不由莞尔,到底不过是个小女孩,有了这样的成绩便翘起了尾巴!段卿然却也不说破,只是回答道:
“三妹妹说的是,那凶手自以为不露痕迹,却还是有一点疏忽了。”
“哦,是什么?我查看了这些时候,竟也没发现什么,倒是卿然哥哥看到了!”
明珠沉浸在好奇中,丝毫不察此刻的她眼中露出的光芒,瞬时闪亮了段卿然的眼睛。
“紫雀虽说是女子,身材也娇小,但是将她吊起,仍需不小力气。这段绳子上留了一些血迹,想来是凶手在拖拽绳子时不小心伤到了自己的手。”
明珠心中对段卿然细致入微的观察佩服的五体投地,自己一个女子也没有这样的耐心与细心。想想,段卿然任大理寺监察不过月余的功夫,却已经把这样的推断、观察运用的如此自如,他是真的适合这样的职位。聪明如他,自己刚才那点小心思定是叫他察觉了的,明珠不禁有些郁闷:自己重生过一次的人,活在这世上的岁数大了段卿然十岁有余,怎么耍起了小女儿心性……
段卿然哪里能知道明珠心中想什么,知道她还在思考些东西,也没有说话。一时屋中静谧,两个人各自想着心事,气氛却是前所未有的和谐。
“三妹妹,我要回去,看看盘查进行的如何,如果能够发现有人手受伤,这案子便有了大突破。”段卿然不想出言打破这两人之间难得的和睦场景,虽说两人从小便认识,但是像这样心平气和的相处却是不曾有的,更难得的是在自己发现明珠竟是这样一个灵秀的女子之后。
明珠听到段卿然的话,心下一动,“那这样岂不是简单了?”
段卿然笑笑:“那自然会简单些,不然我们如今这样努力搜集证据,为的又是什么?朗兄若是知道了,还不撕了我……”
明珠感慨于段卿然的“我们”,听了后一句,才突然想到,自己可是骗哥哥说去去就回的,现在这样长的时间,他定会担心。想到这里,顾不得许多,明珠提起裙裾,向段卿然笑笑:“卿然哥哥定然会保守‘我们’的秘密的,对吧!珠儿先走了,卿然哥哥也快些回来吧!”说罢便转身离去。
段卿然提起明朗,不过是想提醒明珠,想来明朗那样护着明珠,哪里能容得她再次来到这案发地点,定是明珠骗过明朗的。明珠早点回去,咳咳,大家不是都能好过一点,想起明朗那能让人结冰的眼神……实在消受不起啊……
段卿然提步出了门去,难得的,外面阳光正好,真是个不错的天气啊!
经过近两个时辰的盘查,李大成向段卿然汇报了结果。案发当晚,寺里女尼因第二日有早课,都是早早歇下的,没有什么作案的时间。关于明朗提出的新线索,凶手手上的伤,确实发现了一个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了慧。然而了慧却是没有作案时间的,同时,她也解释了自己手上的伤,是因为案发当晚抚琴所致。因为许久未在弹琴,难免生疏,一致开始时不小心弄伤了手。
段卿然瞬间迷惑了,难道自己从前的推断竟是错误的?杀害紫雀的凶手真是寺外的男子?只是单纯的情杀?不对,这其中一定有问题!可是,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段卿然独自坐在禅房里,百思不得其解。
“哥哥,明珠姐姐说晌午的斋饭已经备好了,不论案子查成什么样,饭还是要吃的吧!”段锦绣辅一进门,便看见段卿然坐在案前,正在沉思,心知他一定是还在为案子困惑,可是明珠姐姐说的对,总不能为了查案,连身体都不顾了。段锦绣忧心忡忡的走到段卿然身前,看他那样子,显然是没听到自己刚才进门时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