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是秋秋在叫他们吧。
章含秋醒来时哭得整个人都在抽搐。
打地铺睡在同一屋的阿九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一声一声唤着小姐。
汝娘披了袄子进来,看小姐这样什么都来不及想,忙倒了温水去喂她喝下。
担心这样会让小梅和小兰疑心,接过阿九递来的热帕子给小姐擦脸边低声道:“不知道那两人有没有惊醒,你去外面守着,要是她们过来就拦着,随便找个理由应付过去。”
阿九担心的看了眼小姐,应声往屋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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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章 半枚
汝娘以为小姐是因为今日见着夫人才又做了恶梦,怜惜的轻拍着小姐的背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就是她不也是因为见着早以为死去的夫人才没法入睡吗?
更何况是才十三岁的小姐。
那是小姐的生身母亲,要论感情,血缘亲情,哪是她一个奴仆可比的。
章含秋觉得很累,明明不想哭了,泪珠子还是一直掉,抽泣半晌,居然就这么靠在汝娘身上睡了过去。
第二日自是起晚了。
可就算睡的时间没比平时少,次日起来依旧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汝娘从外进来,掩嘴在章含秋耳朵低声道:“小姐,老奴打听到了,夫人马上就会起程离开。”
章含秋抄写经文的动作一顿,觉出自己心境已经乱了,干脆收了笔,合上经书起身走至窗前。
“等人离开你想办法偷偷进去一趟,将那半枚铜钱找出来。”
汝娘应下,踌躇着又问,“小姐您不去送一送?”
章含秋沉默了很久方回她话,“不合适。”
哪个做女儿的不想着自己亲娘,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看小姐的神情不知道有多伤心,汝娘抹了下眼角,躬身退了出去。
安静的屋内,章含秋尚显稚嫩的脸上终于不再平静。
她想去送的,娘应该也希望能再看到她,可是……不行,她不能暴露两人的关系,让娘过得更加艰难。
她知道她该想办法自保。
就算不能改变娘的现状,也不能任由自己成为章泽天拿捏娘的软肋。
但是,她不知道要怎么做。
没人告诉过她遇到这样的困境要如何走出去。
而她,也没有能够依赖的人。
汝娘和阿九能信任,却帮她出不了主意,她只能靠自己。
可是,要怎么办呢?
屋顶上的瓦片被移开了一小片,一身锦衣的男子高高在上的看着那个双手抱胸蹲在窗台下,头低垂着看不清表情的小姑娘。
夏靖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他闲得无聊,想起那个挺有意思的小姑娘便寻了过来。
大刺刺找上门去自是不能,要是坏了夏靖的事以他的性子肯定不会顾及什么身份不身份的对他动手。
他惯来肆意,也没想过这般做梁上君子一个不妥就会坏了姑娘的名节,就是想起了便来了。
可真来了,却觉得这一趟不该来。
他没心没肺尚觉得不忍,谁看着这样一个小姑娘被逼至此怕是都会心疼。
幸好夏靖没来。
不过这个小姑娘……男子眯起眼看着下面的人,这般心性,要是真做了什么决定,恐怕难以预料到后果。
只是这么想着,他居然有些期待了。
章含秋满心都是想着要怎么解决眼前的困境,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偷窥了,还被人给了挺高的评价。
可直到汝娘再次回来,她也没有想好。
“小姐,您哪里不舒服吗?”
汝娘快步过来将人扶起,章含秋这时候才觉出腿麻了。
靠着几坐下,章含秋问,“拿到了?”
汝娘从怀里将捂热了的半个铜板递给她,“老奴等她们走了有一会才进去的,和在里面拾掇的小师父说主子落了东西返回来拿,他们倒也没有起疑。”
捏着半枚铜钱细看,章含秋倒是发现了半枚铜钱的不同之处。
这枚铜钱并不是现在梁国通用的,看着有点眼熟,爹那里好像有见过。
铜钱是从正中断开,一头还有一个缺口,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弄成这样,不管如何也算是用了心了。
又将铜钱递到汝娘手里,“短时间之内我出不了门了,有阿梅和阿兰看着回程时去也不合适,你找机会去一趟莲溪寺和静一师太联系上,东西还放她那,具体要如何做我还需得想想。”
“是。”汝娘毫不推辞的将亲枚铜钱接过来贴身藏着,章家看小姐看得紧,用规矩束缚着等闲不让她出府,防自己却没那么厉害,能找出机会来。
这一日,章含秋没有出门。
小兰和小梅找着理由进来瞧过几次,看她是在抄经文更是对她放下了戒心。
次日一早,章含秋将经书还了回去。
“信女心愿已了,这次劳烦了大师。”
虚明受了她的礼,双手合什念了声阿弥陀佛,“老纳份内之事,下次若有缘再见着施主,希望施主已是事事通泰。”
“承大师吉言。”
离开前,章含秋又对着满殿神佛拜了三拜,不管是谁庇佑了她,让她有了那样一段经历,她都满怀感激。
马车晃晃悠悠的离开,两个男人在后面远远跟着。
“夏靖,你真不和她见面?”
“再等等。”夏靖脸上早没了笑脸,“我会登章家门的。”
“兴师问罪?”
夏靖收回视线看向身边的男人,“是不是兴师问罪且不论,段梓易段大老爷,你是不是该回你的地盘去了?”
被称做段梓易的男人背着双手当没听到,这满天下的他哪里去不得,何用拘于一处。
夏靖拿他无可奈何,真将他扔下自己走了也不成,要是不知他身份也就算了,偏偏他还知道,若他真有个好歹,就是捏死了夏家全族怕是都平息不了那位的怒火。
“我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镖吧,你也知道我要去做些什么,带着你不合适,虽说认得你的人不多,但也保不住有那眼利的。”
“认出来便又如何?不正好可以帮你给妹妹外甥女撑腰吗?”知道他身份的哪个不是上赶着巴结他,这位倒好,虽说不敢得罪他,但巴结他更是半点都看不到。
段梓易就想不明白了,他都这么主动送上门了,那夏靖怎么就还不知道利用呢?
看着他也不是那清高的一尘不染的人啊。
“若是借你之力能改变这一切,我会毫不犹豫,了不起就是将这条命卖给你,可是……那人是我外甥女的爹,他奈何不了我,更奈何不了你,但是他能决定我外甥女的一切,秋儿十三岁了,若是被他胡乱许了亲,她这一辈子就毁了,我妹妹已经毁在他手里,秋儿绝对不能。”
段梓易一想,还真是如此,他们出了气是痛快了,拍拍屁股就能走人,可那个小姑娘却摆脱不了有个那样的爹。
现在这世道,要是失了家族庇佑就是男人都不易,更不用说一个小姑娘了。
怪不得夏靖这回能压着脾气慢慢来。
“行,那我往东边去了,听说那边前不久出现一只奇怪的动物,似狐非狐的,都被传得神了,我去瞅一瞅,你知道怎样可以联系上我。”
夏靖松了口气,点头应下。
他还真怕这人坚持要跟着他去章家,那不是在帮秋儿,是在害她。
当年随着妹妹嫁进章家的夏家人也只剩一个汝莲了,就这样秋儿还能找着自己母亲,足以证明她的聪慧。
在不知道秋儿的打算之前,他不能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害她之前的苦心白费。
想到前晚从她那听到的一切,他恨得想杀人。
章泽天,你欺人太甚。
夏家是比不得章家门庭,可夏家人不是家人被欺负了却什么都不敢做的软蛋。
章含秋到家时已是未时三刻了,章家早用过了午饭。
看到她回来,吴氏忙派人去伙房准备饭菜,又遣人去拧了热帕子过来亲手递给她,热情的就如同是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
章含秋笑着回应了她所有的好。
态度顺从而柔顺,和往常比起来看不出半点不同。
“姐,你终于回来了!”
章俏儿人未到声先到,扑到她身上就要发腻,被吴氏一把拍开。
“大姐儿还没用饭,哪有力气,好好坐着说话。”
“知道了。”章俏儿吐了吐舌,挨着章含秋坐着,“姐,清源寺好玩吗?”
章含秋抿了抿鬓角头发,垂首道:“我也不知道好不好玩,跟着做了一场法事,抄了一天经书,除了去放生我哪都没去,等天气好了你求了娘,我们再一起去。”
章俏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了吴氏一眼却没有像章含秋预料的那样去和吴氏撒娇,而是拉着她说起了其他。
章含秋不动声色的应和着,心里活络开了。
她不在家里的这两天,怕是有什么事她错过了。
饭后借口累了回了屋。
“阿九,你去打听一下这两天章俏儿的行踪,看她是不是出过府,记得要小心些。”
“是。”
汝娘提了火炉进来,又去衣柜里拿了家居服将小姐身上外出的衣服换下,头上的珠花也取了,头发松松散散的随手挽起,整个人看着都松泛下来。
“汝娘,你表现得还要和以往一样,不要露了马脚被人看出什么来。”
“是,小姐放心,老奴晓得,只要对您有利老奴什么都忍得下。”
起身到火炉边坐下,章含秋吩咐道:“将我娘的嫁妆单子找出来给我看一下。”
“是。”
将嫁妆细细撸了一遍,章含秋心里感慨外祖一家对娘的大方,一应物件都用的上等材料,数量上也是数一数二的,更不用说大笔的压箱钱。
就算被章泽天掏空了一些,余下的那些也足够她做些什么了。
010章 假如
“汝娘,你有没有法子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将我娘的嫁妆都变卖了?”章含秋若无其事的翻着嫁妆单子,头也不抬的道。
汝娘想了想,摇头,“不太可能,吴氏当家这许多年,就算原来向着夫人的人也都转了风向了,不可能瞒过去,再说夫人的嫁妆数目也不少……”
章含秋也知道不可能,可是她不甘心这些东西落到吴氏手里。
回来的路上她已经想好了,她手里有那许多银子,娘还在静一师太那里给她攒了些,就是离了章家也不会活不下去。
至于许亲……
如果成亲是她悲剧的开始,她又何用多一个男人来糟蹋自己?
那些人联手毁了她对成亲的所有期待。
她脑子有那么多别人不懂的知识,足够她自娱自乐的打发无数光阴了。
这日晚间,章俏儿带着丫鬟寻了过来,一见着人就叫嚷开了,“姐,今晚我要和你睡。”
章含秋拍了拍身边的地方示意她坐,“娘知道吗?”
“知道,娘才不会拦着我。”紧挨着她坐了,章俏儿满脸的笑,如同那沾着晨露的美丽花朵。
章含秋承认,她这个继妹有让男人神魂颠倒的本钱,就如她的名字一样。
两人睡在一头。
以前两人有时也会挤一个被窝,悄声说话到很晚,然后第二日早上呵欠连连的去用早饭。
通常她是被爹训斥的那个,章俏儿撒个娇就能躲过去。
人心,偏得那么理所当然。
章含秋垂了视线,等着旁边的人开口。
果然,章俏儿的沉默没能持续很久。
“姐……”
“恩?”
“姐,假如,我是说假如啊,假如我做了错事,你会不会原谅我?”
“我不过是出去了两天,你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黑暗中,章含秋声音里莫名带了些冷意,她知道这时候她该忍着,不能让人起疑,可她控制不住。
幸好这时章俏儿陷在自己的情绪里一点也没听出来,“假如,假如,我说的是假如嘛。”
“没发生的事我哪里能知道。”
“姐。”章俏儿抱着抱子坐起来,黑暗中,眼睛晶亮,“我说了一个假如,你就回我一个假如吧。”
被子开了个口子,热气很快就快了,章含秋干脆抱着另一半被子靠在床头上,“俏儿,错也分大错小错,总不能你做的错事害我丧命,或者让我失了名节还要求我原谅你,换成你你会愿意吗?”
章俏儿不说话了,嘴角倔强的抿着,显然这个答案并不让她满意。
章含秋拉着人和她一样靠着,让两人之间的距离近一些,不让被子里的暖气全跑了,边等着她继续发问。
“那要是不会让你失去名节,更不会害你丧命呢?”
“视情况而定吧,俏儿,你真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是不是?不然怎么总问这个?”
“没有啦,哎呀,不说了,姐你都没以前疼我了。”被子一扯,章俏儿躺下去背对着她,也不管她姐姐露了半边身子在外面。
章含秋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拍了拍她的肩头道:“姐今日累了,明天再和你说原谅不原谅好不好?”
章俏儿哼了一声,没有回话,心里却舒服多了。
想着姐姐并没有和齐公子见过,亲事也不过是提了一提,根本就没有一点感情,就算有朝一日姐姐知道她做的事也一定不会怪她的。
再这事哪里就扯得上丧命或者失去名节了。
这么一想,章俏儿顿时觉得自己站住脚了,这几日净想着这事,她都没有睡好,翻身躺平就睡了过去。
章含秋却看了她半宿。
原来这个时候开始,那两人就勾搭到一起去了,怪不得,怪不得!
这日过后,章含秋以为章俏儿会继续拿这事扰她,没想她居然提都没有再提起。
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时不时过来找她,不用费心多想就知道她的心思都用去了哪里。
阿九回报给她的话也证实了她的所有猜测。
“小姐,婢子问到了。”阿九跪坐在小姐对面,在这边少有人来的院子里,她还是下意识的放轻了声音,“就在我们去清源寺那日,二小姐和夫人一起出门去了,听说夫人当日出门是和齐夫人见面谈定亲之事。”
顿了顿,阿九又补了一句,“婢子听说自那日后,二小姐几乎日日都有出门。”
果然是这样啊!
将阿九打发出去,章含秋冷笑,要是不知道这一切她只能认栽,现在嘛……
她绝不会让他们那般如意的。
“小姐……”汝娘一脸激动的跑进来拉起她就往外面跑,连尊卑上下都忘了,“二舅爷来了,老奴从外面回来刚好碰着,您快点去前边见见。”
章含秋心头一喜,旋即又冷静下来,一手攀住门框定住身形,对疑惑回头的汝娘摇头,“等着,不能急。”
汝娘连着来了几个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附和道:“对,不能急,不能急,不能让吴氏看出什么来。”
返身回屋,章含秋在梳妆台前坐下,“给我拾掇拾掇。”
“是。”
没多久,“将最新最好的衣服找出来给我换上。”
“……是。”
“首饰全用好的。”
“小姐,您这样二舅爷会以为你在章家过得很好……”
“至今为止,谁又能说我过得不好?”章含秋自己拿了朵和衣服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