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不住说的得意,我看了眼热,也在四周转了一圈,很快找到一个剪刀手,按图索骥,却只发现一部薄如名片般的相机,跟贝不住手里沉甸甸的货不可同日而语。
“剪刀看缘,相机看命。每一个剪刀手附近,虽然多半会有相机,但相机品类不同,纹饰不同,价值也是千差万别。你看,我这台是暹罗窑出品的尼康纹D90单反带广角镜头——看见后头这小屏幕了么?这说明它还是一台数码机。古代有句话,叫破家单反,那个时代就已经让许多人倾家荡产,何况现在?”
“那我找到这部呢?”
“你这应该是卡片机,不带镜头,水货,不值什么钱。”
贝不住眼界太高,他所谓的“不值钱”,对我来说也是好东西了。我把这那件单反挂在身上,卡片机揣在兜里。贝不住又道:“这里阴气太重了,时间长了会被尸气侵染,不宜久留。咱们赶紧离开。”我本想多找几件,可又担心甄缳和大营子安危,便也表示同意。于是我们加快脚步,很快来到万寿山的脚下。远远的,我们看到山道旁立着一间长形翘檐房屋,在黑暗里中门大开,像是一头饿兽张开了大嘴。
贝不住一看,不惊反喜:“古人起园,讲究风水。这里畔山傍水,前龙后虎,正是整个明园的阵眼所在——里面必有珍宝,咱们进去看看。”
这阵眼没有院子,进门就是正厅。我踏进去时伸手扶了一下门框,忽觉头顶阴风阵阵,一抬头,头盔顶灯赫然照出一个老女人迎面飘来,死鱼般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们。我哎呀一声,吓得倒退了几步,拿手去挡,却觉得手中轻飘飘的使不上力气。眼看那老女人就要凑到面前,那死板僵硬的老脸纤毫毕现,贝不住连忙把头盔顶灯调亮了一级,整个屋子霎时被白光笼罩。
我这才发现,飘在我面前的原来只是一张画像。这画像原本半悬在空中,估计是我的动作破坏了微妙的平衡,画像自己飘落了下来。我暗叫晦气,在画像上踩了几脚。贝不住告诉我,这女人穿的衣着是清代的,应该是这园子的殉主。
“你怎么知道?”我问。
贝不住一指周围:“你自己看。”我低头一看,这正厅是个大敞间,中间摆着一圈几字形的棺材。这些棺材形状狭长,是以木料为框,正面和侧面嵌着玻璃,所以是透明的。每一部棺材里,都搁着一些物件,有大有小。很有规律地放着各式珍宝:佛珠、玉佩、胶卷、图书画册,还有金属质地的小塔模型和长方形的照片纸——贝不住说在古代这叫明信片,“明”通“冥”,是为了给死者传递信息用的——看来这是那老女人殉葬时的陪葬品。
按说这都是好东西,可我看到贝不住对这些诨不在意,一直拿手电在屋子里乱晃,很是惊讶。贝不住不屑道:“赵老师,你是没古董常识。常言道,一电二木三金四玉,意思是说,电器是最难保存的,所以最值钱。木器次之,金器再次之,最不值钱的就是玉器。这些佛珠玉佩小模型什么的,都只是个添头。真正的宝贝,可是还在这屋里呢。”
“在哪?”
贝不住微微一笑,一下子爬到水晶棺材。胶鞋踩在水晶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高抬双臂,朝着屋顶一角伸去,过不多时,小心翼翼地取下一个银白色的金属长筒,长筒一端是一片凸起的水晶,屁股后头缀着根线,底下还有个可以转动的座轴。
“阵眼阵眼,无眼则不成阵。这东西叫做电眼,能够俯瞰万物,洞烛古今。古人在要冲关键之地,都要摆放此物,以示警诫——若不是在这阴山之地,可很难找到品相如此完好的电眼……”
贝不住小心地一手捧着电眼,一手用拇指和食指小心地捻着尾线,一路往下摸去。我看到在墙角处的墙壁上有一个基座,贝不住顺着线摸到这里,左手轻抬,咔吧一声竟把尾线从那基座上扯了下来。我这才发现,那电眼的尾线膨大,伸出三条直钩好似蝎尾。而那基座上,却现出一张人脸,这脸颇为抽象,只有两眼一口,双目狭长眼角下撇,神情悲戚;而那一张扁嘴直竖,似是惊诧。
贝不住看出我的疑惑,解释说古人没有无线输电,电器驱动皆要靠这东西。这东西有个名目,叫做蝎尾蛰脸,与黄肠题凑一样,都是判断古代年份的重要依据。说话间,他已把尾线缠好,把东西搁进背囊里。
我正琢磨要不要也卸下一个来,屋子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我从地上跳起来,这声音,立刻分辨出是甄缳的沙漠之鹰的声音。贝不住赶紧把东西揣好,和我一起冲出屋子去。声音的来源是在那片湖边的长廊附近。我们抄起激光枪,沿着湖边朝那边移动。
第八章 战八爷山穷水尽
湖边都是硬石路面,走在上面不容易发出声响。我们在黑暗中谨慎地靠近,很快发现在湖边有一座古怪建筑。这建筑伸入湖面,底层用青石砌成一条古船形状,船上有两层雕栏阁楼,看上去就好似一条大船行将出航。
我们还没细看,船头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一道火光划过。那一瞬间看到的情景,让我和贝不住大吃一惊。
只见甄缳双手握着沙漠之鹰站在一层阁楼之间,背靠入口。大营子躺在一旁,生死未卜。而在他们身前,围着约摸二三十头奇怪的动物。这些动物个个都有小牛犊大小,长毛宽吻,通体白色,嘴前露出一对锋利的獠牙。它们聚在石船与岸边的狭窄通道前,不时发出低沉的呜呜声,随时想扑过去。在甄缳身前,已经有两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估计是死于沙漠之鹰的枪下。
我从怀里掏出一枚闪光弹,朝那边一扔。只听得啪的一声,石船附近登时照的如同白昼一般。这些动物一下子暴露在强光下,顿时不知所措。我和贝不住连连扣动扳机,击倒了十几头,通道立刻陷入一片混乱。我们赶紧趁乱跑过去,想要与甄缳汇合。
其中有一只特别凶悍,居然朝着我扑过来。我来不及举枪瞄准,随手抄起电眼狠狠地敲在它头上。贝不住和这怪物同时发出一声惨叫。怪物仓皇退走,贝不住却扑过来抓住电眼,发现镜头都碎了,露出一脸要吃人的模样。
这时又有几条怪物露出獠牙嘶吼,贝不住顾不得跟我计较,连连开枪。在激光枪的打击下,这一群怪物死伤惨重,幸存的几条夹起尾巴掉头跑回到那一片建筑物中,留下一地的尸体。原本陈腐的空气里,多出些许血腥味道。
甄缳一看是我们,惊喜万分。我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说她和大营子跌落悬崖以后,也是被几片奇怪的大叶子缓冲了落势,落到了五环旁的牌楼旁。甄缳只受了轻伤,大营子却晕倒过去。还没等甄缳采取什么急救措施,牌楼后的裂隙里就冲出来一大群怪物,把大营子拖进裂隙。甄缳扔下行李,一路追赶,在这条长廊附近追上它们,抢过大营子。如果我们再晚来几步,只怕两个人都会成为粮食。
“这些到底是什么怪物……”我扫视着黑暗中,兀自心有余悸。这些家伙单个的战斗力不算太强,但凶悍劲儿却是一个赛过一个。我拖过一具尸体,看到它的面部扁平,觉得有些眼熟,再一看,却与今天槐树林里那根人头柱上看到的怪物很相似。
“这应该就是我们村里说的八爷,想不到一次居然出来这么多。”甄缳说,在手里摆弄着沙漠之鹰。小姑娘真是胆识过人,面对如此凶险的境地,居然一个人单独撑到了援兵到来。若换了普通女孩子,恐怕早就吓死了。
“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我由衷地赞叹道。甄缳却摇摇头:“那是因为我家里传下来几句咒语,是先人进山专门用来克制八爷的。若非如此,我也撑不到现在。”
我低下头去查看大营子的伤势。他外伤倒不厉害,只是有点轻微脑震荡,又被八爷拖行了一路,失血过多。我从怀里摸出急救药品,给他服下去,然后给他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这是探险用的特效药品和绷带,可以在短时间内刺激生机、恢复伤势,就是价格极贵。贝不住见我给大营子服下去了,嘟囔了一句要从他的分成里扣。
这特效药果然管用。过了十多分钟,大营子终于醒了过来,第一句话问的就是:“咱们进北京了吗?”我有点哭笑不得,这家伙贪财的程度不逊于贝不住,第一句问的居然是这个。
我把遭遇简要一讲,大营子两眼一翻,差点又晕过去。
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从那个裂隙返回地面。这阴园处处阴森,不知还有什么凶险。我们一半的行李还都放在裂隙门口,也必须要收回来才行。既然大营子已经稍微恢复,那么事不宜迟,赶紧撤退。
“我看咱们暂时走不了了。”
贝不住阴沉着脸忽然说,我顺着他的视线忘去,登时倒吸一口凉气。不知什么时候起,这座石船附近的岸边长廊里,高高低低亮起了无数双绿色的眼睛。我连忙打出一颗照明弹去,照亮了半个山洞,看到大大小小少说也有数百头“八爷”在徐徐靠近。它们形态各异,彼此之间也不甚友好,不时发出沉沉的低吼,互相撕咬。把石船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贝不住一边拿指头一一点数,一边喃喃说道:
“雪那瑞、泰迪、吉娃娃、金毛、哈士奇……妈的,《景山后海经》里的绝种生物,都快凑齐了。”
古北京当年的居民喜欢豢养动物,尤其是猫狗为最。在古北京逐渐被人类抛弃之后,这些动物却顽强地活了下来。经过这么多年的进化和繁衍,它们野性复萌,就在这蛮荒天坑中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种群,獠牙也长出来了,瞳孔也变绿了,成了噬人的凶兽。
贝不住一边感慨一边搓了搓手,“这玩意在外头绝种已久,如果能活着带出去几头,也是一笔横财。”我瞪了他一眼,这家伙满脑子全是钱。现在的问题不是抓几个活口,而是我们能不能活着突围!大营子的激光枪已经遗失了,我们一共只有两把激光枪加一把沙鹰,根本抵挡不住。
“对了,你不是会能克制八爷的咒语吗?”我满怀希冀地问甄缳。甄缳却为难地回答:“这咒语时灵时不灵,还得配合手势,要不然就没效果。面对一两只还能用一下,这么多围过来,肯定不好使。”
大营子这时候嚷嚷道:“我可不想让他们吃了,还不如掉到湖里淹死呢。”这小子体力恢复了点,胆子看来却没大多少。不过他的话也不无道理,我和贝不住对视一眼。对了,还有这么个办法呢。如果岸上不能上,那么不妨试试水路。虽然湖面漆黑一片,阴森如墨,但总比坐以待毙好。
这阴园只是模仿大自然,湖水不会很深,而且应该有个排水渠道。可惜的是,留在裂隙里的行李就没办法拿了,装备要损失大半。
我飞快地把水遁的想法给大家说了一下,其他三个人都表示赞同。不过唯一的问题是,不知道那些八爷会不会水,如果它们也能游泳,那我们等于是自寻死路。甄缳却说他们应该不会水,不然刚才早就从其他几个方向冲上石船了。
大营子身上有伤,我的外套又丢了,所以贝不住把自己的那套让了出来。他等大营子换好以后,一脸肉疼地把单反掏出来递给他:“你的衣服防水,把这个放好别渗进水去。弄坏了我要扣你的分成。”
准备停当以后,我们朝着石船的船头徐徐退去。八爷们似乎意识到了我们的动向,开始骚动不安。有几只胆子大的当场就要冲过来。甄缳扣动沙鹰,把迎头一头轰了一个脑浆迸裂,暂时震慑住了其他八爷。
“你这是哪里找来的武器?”我好奇地问道。这种火器杀伤力不如激光枪,但声音巨大,颇有震慑力。甄缳神色一黯,说这是她爹妈以前在北京一处陵寝里寻到的,临行前留给她防身,现在成了他们唯一的遗物。
这时八爷们又冲了过来,我们几支枪连连开火,打死了七、八只,后面的八爷们接连不断地涌上来。情急之下,甄缳突然放下枪,大喊一声:“给点亮!”大营子手里最闲,一手抓着一个照明弹,使劲扔了过去。趁着四周一片白昼般亮堂的瞬间,甄缳平伸手掌手心向下,舌绽春雷:“坐!”
追击的八爷们一下子愣怔住了,这一个字和手势,似乎勾起了它们隐藏在记忆深处的本能。其中有三分之一的八爷不由自主地坐在地上,脖子抬高,一脸困惑。看到咒语奏效,甄缳急忙又变了个手势,双臂环伸,又大喝道:“洗澡!”
这一声炸出来,不少八爷甚至恐惧地想调头就跑,队形立时大乱。趁着这个机会,我们四人跑到船头,噗通噗通全跳到湖里去。回过神的八爷们不敢下水,只好沿着湖边狂吠起来。
湖面漆黑如墨,水温冰冷刺骨。我没外套,一下去就被冻一哆嗦。我在水里挣扎了几下,把头盔开到荧光模式,只勉强看到周围水面被搅动起的涟漪,好似一张张怨恨的人脸。
一想到这是万寿山旁的大湖,就让人不寒而栗。昆明湖,昆明湖,那个“明”字,不就是古董里“明器”的“明”吗?万寿山是堆放殉葬者的尸身,那这昆明湖的功用,还是不深究为妙,不然非把自己吓死不可。
很快我的身边亮起三盏荧光灯,看来其他人也都是顺利下水了。我们事先约好了一个方向,朝着万寿山相反的方向拼命游去。我们刚才拿远光照了一下,远处似乎有一处惨白色的堤岸,可以爬上去喘息一阵。但甄缳在水里大喊不要靠近,原来那些八爷也不傻,它们沿着游廊一路追来,居然爬上了堤岸,挡住我们的前路,正不住咆哮着。
这一下我们进退无路,都有些不知所措。大营子嚷道:“贝爷,你祖上不是倒斗专家吗?这困局他怎么破的?”贝不住也有些惊慌:“那些倒斗资料里的主角,从来都是绝处逢生,这和经验无关,纯是气运。”
“那就是说咱们不是主角,活不下去喽!”大营子大惊。
“我可没这么说,我不是给你们算过吗?八字都硬的很……”但贝不住终究底气不那么足。两个人都扯着脖子大喊,只有甄缳安静地泡在水里,用最小的动作幅度扑腾着,尽量节约体力。
我也学着甄缳的动作踩着水,一边想办法看如何破开这个绝境。昆明湖的北边是万寿山,东边是那一条长蛇游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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