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个。”叶姻点头,仿佛发誓般,一字一句道:“我要梳最普通的发式,穿最正常的衣裙。”说着,望着镜子里那个端媚正好的女子眯起了眼,三年后,这个女子将会死在大悲寺的阶梯下,被雪掩埋成一个结局BE的穿越故事,这是结束也是开始,从此以后,那个做薛川的现代大学生已经死了,现在她叫叶姻,叶家大小姐,叶姻……
可此言一出,把屋里三个丫头都惊呆了。
月儿近前摸了摸叶姻的手,双眼含泪道:“小姐,难道是夫人显灵……”
夫人……?
叶姻迅即明白月儿指的是自己死去的亲生母亲苏氏,月儿是苏氏自幼买来陪伴她的,因此月儿对其感情十分深,叫父亲的现任妻子只称“太太”,而称自己的亲母为“夫人”,但是叶姻前世因为从未见过苏氏,对其感情极淡,听父亲与月儿时时讲起,还时常不耐,如今却十分触动,嘿然道:“夫人显灵,确实显灵了呢。”
月儿怕她好了一阵子又出幺蛾子,忙对星儿使了个眼色,星儿上前给叶姻给梳了当下闺中最流行的双丫髻,叶姻满意点了点头,辰儿到衣坊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件没有经过她改动的“正常衣服”,拿出来给她细细穿上,月儿见了这样的小姐,直抹眼泪,心道老天开眼,小姐终于长大了,她回屋要多给夫人上几柱香,保佑小姐在这府里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叶姻打扮完毕,走出内室,见满桌子的早食,又望了望天色,问辰儿道:“现在几时了?”
辰儿看了看沙漏,忙答道:“已经卯时了,小姐,我去跟李婆子说一声去。”
叶姻奇道:“说什么?”
辰儿笑道:“说小姐病了呀。”
“哦”叶姻想起来了,前世自己嫌弃“请安”这类的事情又无聊又繁琐,还要看老太太的脸色,因此经常“请病假”,辰儿是做惯这种事情的,见叶姻这么问,以为她又要请假,便要走出门去禀告老太太房里的李婆子。
“慢着。”叶姻道,仔细回忆了下,现在去老太太房里也不晚,忙道:“不吃饭了,我先去给老太太请安去,月儿跟着我。”
月儿眼泪又掉下来了,太阳打西边出来,太好了,好了。
辰儿与星儿对望一眼,答了声“是”,星儿忽道:“小姐,那要不要跟太太说一声。”
那位“宽容慈和”的母亲?叶姻眨了眨眼,前世因自己的行为古怪,时常受到冷眼,她却能护着自己,为自己说好话,一度被自己引为知己,甚至怀疑这位继母大人也是穿的,才能理解自己那些现代人行为……如今想起她的种种言行,看到了自己的结局,忽觉得十分别扭……
可想到自己被家族赶出门时,她哭成泪人的摸样,又觉得……
“走吧,先去老太太那里再说。”叶姻下了决断,带着月儿并一个婆子出了门,一路行来,熟悉而陌生的庭院,恭敬的招呼,惊讶的眼目……一幕幕,一层层,灯火阑珊,蓦然回首,今夕何夕?
刚刚走近老太太的院门,忽听一个少女娇怯的声音道:“大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叶家往事
叶姻回头一看,见庶妹叶韵带着丫头红儿站在不远处,初春时节,正是乍暖还寒,暖日晴风初破冻,柳眼梅腮,冷春如画,庶妹一身素衣,瑟瑟而立,贵家女子中,她真真算不得美貌,清秀佳人,楚楚之姿,又因体弱多病,性格懦弱,被叶姻戏称“林妹妹”,暗称“小白花”……
可这小白花最后也比她这穿越女混得好——本来给她订好的白家婚事,因为丑闻而姐妹易嫁,林妹妹嫁过去做了白家三公子的贵妾,正妻去世之后,生子扶正,顺风顺水,花好月圆……
论美貌,论地位,论宠爱,论权势,她们姐妹可谓天上地下,可一个流落街头,惨死寺前,一个春风得意,富贵盈门,叶姻啊,叶姻,你那穿越的人生混得到底有多失败?叶姻嘴角浮出淡淡的苦笑。
“大姐姐……今儿倒是早。”叶韵遥遥走到近前,仰头望着叶姻,面上带着卑微讨好的笑容,呵了下手,跺了跺脚道:“这天都回春了,还是冷冰冰的,我这身子骨弱,总是不如姐姐强壮,出来走一会儿子就感觉好冷。”
叶姻嘿然道:“弱有弱的好处。”
叶韵听得一怔,这要在平日,这主子定会说些“要加强锻炼,你看我多好”之类的讥讽之语,如今却来了这么一句,这又刮的哪门子风?
“走吧。”叶姻抿了抿嘴,带着丫头婆子走到老太太的文礼苑前,门前的婆子见竟是叶姻,惊地“哎呀”地道“大小姐?”
叶姻点了点头,转过影壁,进了垂花门,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台矶之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见姐妹两个都站了起来,叶韵还好,那位大小姐可是希贵,老太太身边大丫头萍儿忙过来施礼道:“大小姐,二小姐”说着,过去亲自打门帘道:“大小姐,二小姐。”
叶姻进了门,见一屋子花红柳绿,中间坐着叶母,六十岁的年纪,鬓发如银,嘴角带着厉色,见了叶姻,不经意里皱了皱眉,道:“大丫头好些日子不来了,可是病好了。”
叶姻前世里跟这位老太太是最不对付的,每每见了都会在心中暗骂“老顽固”“老封建”“老古板”,只是叶母顾忌大儿子的面儿,叶姻顾忌她那老太太的地位,好歹没正面对上,不过相看两厌罢了,如今听老太太明嘲暗讽,不知为甚,却没了先前那激烈反感,只是一味低着头,淡淡道:“给老太太请安是应该的,姻儿先前不懂事,让老太太操心了。”
“咦?’叶母眼眸中闪过惊奇之色,心道这疯丫头怎么突然正常起来,是装的还是……面上却嘿然道:“大丫头这么想是最好了。”
“是哩,是哩。”站在叶母旁边的是二房太太陈氏,陪笑道:“大小姐也是将近及笄的年纪了,人长大了,自然懂事了的。”
叶姻微微一笑道:“谢谢婶娘夸奖。”说着,看着椅子后面站了那一遛的姐妹,走了过去,站在她们的末尾。
因为老太太还在,叶家并未分家,叶家三房一女,女儿叶淑远嫁,大房叶源官至二品礼部尚书,前妻苏氏皇商出身,多年前早世,仅留下叶姻一女,现任乃叶母外甥女沈氏,膝下有一子名唤叶信,此时不过六岁,府内称三爷,另有婢生女叶韵,今年十三岁,府称二姑娘。
叶家除了叶源出息,竟无其他人支撑局面,二儿子叶泉身子弱,不过养病过活,娶妻陈氏,膝下有一子刚刚九岁,名唤叶曾,府称二爷,已入学就读,另外两名妾室各生一女,与叶韵仿佛年纪,大的叫叶然,称三姑娘,小得叫叶灵,称四姑娘;三房叶理今年不过二十岁,因叶母偏宠,竟成了文不成武不就的浪荡子,刚娶一个员外郎的嫡女为妻,如今还未有子女。
陈氏的娘家不过是个六品通判,嫁给叶家病秧子全是看在那位礼部尚书的面儿,因此在老太太与叶姻之间颇肯周旋,如今见老太太神色缓了,对站在那边的两位庶女使了个眼色,三小姐叶然接了眼目,抿着嘴对叶姻道:“大姐姐今儿好早。”她比叶韵差几个月,长挑身材,鸭蛋脸面,平日举止娴雅,罕言寡语,被从前叶姻称之为“闷葫芦”。
因为性子不相投,叶姻前世与之交往并不多,此时见其那温柔娴静的神色,忽然觉得十分顺眼,正要说话,忽地手被捏住,一抬头,见一个圆眼睛的小姑娘拉住了自己,悄声低语道:“大姐姐,你的鸡蛋树怎样了?”正是四姑娘叶灵。
“鸡蛋树?”叶姻一愣。
“是啊,前日你说的,说既然都要哄着老太太高兴,便趁早让大家都乐和一下,说要准备什么鸡蛋树……”叶灵在府里的小姐中年纪最小,今年不过十二岁,性子活泼,聪明俏皮,与从前的叶姻颇合得来,因此说话也十分随意,秀眉一挑道:“不过两日的功夫,大姐姐竟给忘了不成?”
叶姻怔了许久才想起来,十四岁那年,府里都在预备老太太的整寿,自己作为穿越女自然不甘落人,准备弄了个大新闻让府里的人刮目相看,指挥婆子们挖了一棵松树,在面挂满了各色的礼物,说是送给老太太的“圣诞礼物”……
那时候……
叶姻仔细回忆着……
竟没什么印象了,仿佛那些古人的反映全不在自己心里,当时似乎心心念念记挂着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呢?怎么想不起来了?
叶姻皱着眉正忖度间,忽听外面丫头传唤道:“大太太。”
一个三十多岁的美貌妇人带着丫头婆子走了进来,肌肤微丰,合中身材,容貌丰美,上穿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面带微笑,神气和善——正是叶姻的继母沈氏,眼见她对叶母施礼低头道声“老太太”,抬头正要说话,侧目忽见叶姻,不由一愣。
“母亲。”叶姻笑道——即使心里已经开始心存了戒备,她也不想把这面儿撕破,沈氏前世是把她宠得无法无天才……可自作孽去爱上一个和尚,能怨得了谁去?
沈氏立时反应过来,笑道:“你这丫头,前儿说不舒服,今儿就巴巴来给老太太请安,这暖春时节最是冰寒,老太太也不拘这个,可别真冻着了。”
“不妨事。”叶姻听了这话,心中暗惊——沈氏把自己不给老太太请安的事情,说得如此理所应当,若是从前的自己,说不定明日就偷懒不来了……
“给老太太请安是应该的,我必是日日要来的”叶姻迎着满屋惊异的眼目,波澜不惊地笑道。
沈氏眸光一闪,正要说话,忽听叶母道:“月钱可放了?”叶家自是由大房主持,沈氏点头道:“早就放了,这大喜的日子,自是要下人们沾沾老太太的福气哩。”叶母笑着点头,又道:“信儿呢?”叶信是叶母最疼的宝贝孙子,每日必是要见的。
“信儿啊。”沈氏抿嘴笑道:“这孩子听说祖母寿辰,说是要给祖母连夜写帖子,竟是拖也拖也不过来的。”
叶母听了笑不拢嘴,转念又心疼起来,埋怨道:“这孩子不过六岁,你们就逼着他写字认书的,我早就跟老大说了,孩子太小,身子骨弱,还是养得大些才好的。”
“老爷的事情,我可做不了主。”沈氏忽然显出淡淡的羞色,噘嘴道:“姑母,要说你说他好了。”
叶母嘿了一声,摇了摇头,却听陈氏陪笑道:“老太太,这信儿是学大老爷的摸样哩,勤学苦读,老太太该高兴才是。”
叶母听了,心中高兴,笑道:“就你小嘴甜的。”——叶家从前不过低等官宦人家,多亏有了大儿子叶源的连连晋升,这才成为京都权贵,大儿子长得好,学问好,做官好,除了苏氏那事,几乎无一不让叶母骄傲和满意,如今听二媳妇夸奖,心花怒放,想起她那儿子叶曾,道:“曾儿可是下了学?”
“还没呢。”陈氏摇了摇头,偷偷瞄着沈氏的脸色,想说几句,忽然又止住了口,她进了门一年就有了儿子,沈氏却是嫁了很多年才有了叶信——府里人人皆知大老爷对先妻情深意重,当日苏氏去世的时候,竟要辞官出家,削发为僧,把老太太急得头发都白了,后来不知怎么娶了这位远房表妹,好歹安稳住了,却是多年无子无女,据说大老爷竟是整日在书房里歇息,偶尔会到苏氏丫头闻姨娘那里,这位沈氏竟做了活寡妇。
可又不知怎地,似乎大小姐出了次事故,多亏这沈氏出手,才让大老爷回了心,好歹有了这儿子,看得如同宝贝似的,如今她自己的儿子叶曾入了学过了童子试,人家孩子牙还没长齐,陈氏想了想,还是不作死了,闭上了嘴。
叶母见陈氏只简单答了声“还没”,不像往日在她面前那么夸奖,不由一怔,又见陈氏小心翼翼看着沈氏的脸色,心中恍然,也不再提,摆了摆手,正要说话,忽听外面丫头道:“三太太。”门帘一挑,进了一名十七八岁的妇人,正是叶家三房夫人徐氏,眼见她穿着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棉裙,一色半新不旧,眉似初春柳叶,常含着雨恨云愁,躬身向叶母行礼道:“老太太。”
叶母嗯了一声,拧着眉道:“听说三儿这几日都没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天雷滚滚
徐氏身子一颤,摇摇欲坠,被身边的丫头一把扶住,泪水眼堪堪就要流了下来,却死死咬住嘴唇忍住,拼命低着头,睫毛不断抖动,那张如玉的脸苍白得几乎透明,袖子因握成拳头的摸样,一下下抖着,映着阳光成了片片……
叶母见了她这等摸样,脸色更加铁青,森然道:“我不过问了一句,你便做出这等摸样给我看?”——小三是她的心头肉,好歹哄着成了亲,谁知依然留不住,自然要怪在媳妇头上。
“不敢。”徐氏噗通跪下,眼泪流了下来,道:“都是媳妇不好……”说着,一下子把袖子捂住脸,那眼泪终于无声地蜿蜒了下来。
满屋的人,谁也不敢多说什么,沈氏脸上淡淡,嘴角弯弯,一霎不霎地研究着自己手里的帕子,陈氏同情地望了徐氏一眼,欲言又止,低下了头,其他的主子都是姑娘份上,在这种夫妻事上更没得话说。
若是从前的叶姻,一定会蹦出来给徐氏打抱不平,与老太太斗上几句嘴,如今却没有说话,只溜溜地望着窗外,见人影闪动,忽地指着外面道:“老太太,外面好像有人。”
这话转了叶母的兴致,叶母抬起头,呵道:“谁?”
外面有人道:“老太太,是赖大家的。”门帘一挑,进来一个婆子并两个小丫头,正要向叶母行礼,忽见三房太太跪在那里,唬了一跳,旁边的丫头赶忙把徐氏搀扶到一边,婆子这才装出恍然未觉的样子,喜气洋洋地笑道:“老太太的正寿,我们家主子想着主子恩典断断是不能忘了的,昨日他们得了个戏班子,竟是从前瑞王府的班底,想请老太太改日过去赏脸……”
叶母平日最爱看戏,听说这赖大家竟得了瑞王府的班底,心中一喜,方才被徐氏气着了的心绪终于一缓,点了点头道:“难为你们费心。”
那婆子嘻嘻笑道:“谢谢老太太赏脸。”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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