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相不够体贴啊,令夫人都在等待了,既然如此,就由本王来代劳吧。”迟玥痕微微一笑,手才刚伸出去,不过半晌又缩了回来。
严子湛臭着张脸将自己的妻子抱了下来:“跟紧我。”
锦夜垂着头,耳根有些发烫,亦步亦趋的跟在严某人身后。从背后望去,迟玥痕和严子湛都是一袭朝服,风姿翩然,只不过前者闲散后者清冷。正逢皇宴宾客到席的时候,从华美软轿里步出的千金小姐们总忍不住对着二人侧目,胆子稍大些的,就聚在一块用扇子半掩着容颜娇笑。
原来这么冷漠难驯的某人,都会有如此壮观的女人缘,看来身为男子,有一张俊秀出尘的面孔,也能占尽不少优势。
她叹口气,随着二人来至八方殿的朱门前,候在门口的小太监满脸堆笑:“九王爷,严大人,皇上特设二位的坐席在龙椅左右两侧,请容奴才带您进去。”
八方殿是专门用来宴客的皇家殿堂,占地颇广,席开百桌都没什么问题。不过这既是皇家秋宴,自然不会像寻常百姓人家那样一张大圆桌子围拢在一处了事。两旁的四方紫檀矮桌比邻而置,竹席上铺着镶金软榻,美酒佳肴,无一不缺。
先到的臣子们端坐在桌后,女眷们难得能出席此等饕餮盛宴,大多是做了精心打扮,小鸟依人状跪坐在自家夫君身侧,而服侍的宫女们则手捧佳酿,静静候在一侧。
至于这场宴席的主人,晃着两条小短腿,一口接一口的吃着贴身太监常喜剥好的葡萄,悠闲自得的模样像是忘了在场的宾客。
闵太后秀美一皱:“皇帝。”
迟若宸咂咂嘴:“母后不吃么?这葡萄又甜又大,着实令朕停不下口啊。”
“严相和小九来了。”闵太后出声提醒,挥挥手让常喜把盛放水果的银盘给撤下去。
迟若宸眼巴巴的瞅着那碟葡萄,直到看不见为止才把目光勉勉强强的投到甫进门的二人身上:“严爱卿,九王爷速速落座,朕饿得慌……啊……”白胖的小手被掐了一下,他委屈的看一眼面色不善的闵太后,继而改口:“朕念诸位爱卿辛苦,特办此秋季盛宴,望众爱卿今夜尽兴,不醉不归。”
“谢皇上恩赐,吾皇万岁万万岁。”众臣一致应答。
迟若宸接过闵太后递来的玉杯,小声道:“母后,这是吐蕃国进贡的酒,太烈了,朕怕届时喝醉就不好看了。”他依然记得闹完严相洞房后第二天头痛欲裂的滋味,这种噩梦般的经历,千万别再来第二次了。
闵太后拍了拍他的手背:“一杯便可,皇帝敬为我大迟忠心耿耿之辈,这是必须的。”
“这……”迟若宸犹豫,而后硬着头皮举起酒杯来:“敬我大迟,千年兴旺!”
群臣纷纷仰头,一干而尽,除了——
“严子湛,你做什么!”锦夜压低嗓子,不可置信的看着严某人趁着他人饮酒之时镇定自若的把酒倒到自己杯里。
“你知道我滴酒不沾的,若是我喝醉了,那就不好收场了。”严子湛漾开坏笑,难得的雅痞姿态:“你不是酒量很好么,替为夫饮上一杯又何妨?”
第48章 近酒心怯,意欲先行
这一场盛宴,果真担得起皇家风范。放眼望去,金杯玉樽,还有那流水一般源源不断端上来的珍奇菜肴,皆是奢华无双。
小皇帝年幼,龙威虽在,但却不懂得摆过多的架子,说白了也就是暂时未有一国之君该有的觉悟。此刻他高坐龙椅,睁着圆滚滚的眼,悄声对着身旁的大太监吩咐:“八珍燕窝,朕的八珍燕窝,快去催催……”
“皇帝。”闵太后叹气,扭头对上那张无辜的包子脸,又觉得有些不忍苛责,也罢,他毕竟才十一岁,孩子心性,待过两年磨练磨练想必就会渐渐成熟起来的。
当然,这番景象看在群臣眼里,反倒成了鼓舞人心的画面,既然皇帝大吃大喝领先表率,那么作为臣子的也就无需过分拘谨了,快快同乐才是王道。于是在场众人纷纷举杯,不时同邻座开怀畅饮,就连女眷们都放下了那份矜持,抿着小嘴喜笑颜开。
酒过半巡,便是例行的助兴节目,此番排演歌舞的内务总管颇为用心,听说是两月前就训练了十余位舞姬,不但能歌善舞,更是美艳逼人,各个都称得上是倾城之色。
碍于妻室在座,众臣也不好太过放肆,只是当那些妙人出现在广殿之间时,又一个个看傻了眼。
妙龄少女们身着嫩黄色的薄纱,里头仅着月白肚兜,露着纤细的腰肢,足上缠银铃,美目盼兮,巧笑倩兮,这番勾魂模样,连女眷们都心生了妒意。性格彪悍的,恶狠狠瞪着丈夫,至于唯唯诺诺之辈,就只好哀怨的垂着眸子,暗自咒骂这些舞姬不知廉耻,穿得如此豪放意欲何为。
想看,又不能表现的太明显,怕落了个贪色的坏名声;不看嘛,又心里痒痒,天姿国色的美人儿可不是天天都能见着的……群臣一致腹诽,这可真是郁卒,明知道妻妾都在身边,还让这么些小妖精来跳舞,内务府还真是要了他们的命啊。
不过也有例外的人,严子湛便是其一,从头到尾他的眼神就未曾在她们身上流连过半分,那叫一个目不斜视。
锦夜斜过头瞅他,发觉其一改冷漠清高的姿态,一手颇为慵懒的支着额头,另一手执着白玉筷,百无聊赖的在酒杯上敲着,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又来了……
她眉头一皱,再一瞧,果然,邻桌那个讨厌的丁尚书又来敬酒了。敬酒也罢,本不关她的事情,可严子湛这厮今晚却着实可恨,自己不想喝,那便干脆的拒绝好了,以他的身份地位,以茶代酒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可他却偏偏——
“丁尚书,本相身体不适,就由拙荆代饮一杯吧。”凉凉的嗓音很自然的逸出这一句。
“哈哈,既是如此,那下官就敬严夫人一杯,先干为敬。”丁尚书摇头晃脑,显然是喝到兴头上了,酒杯子空了,还不舍得放下,笑道:“差点忘了,代人喝酒就要以一抵三,严夫人,下官早已看出你是海量,区区三杯,你该是不放在眼里的吧。”
海量,海量你个鬼!
锦夜气得几乎有种要掀桌子的冲动,宴席开始到现在,前前后后她都喝了不下二十杯酒了,严子湛变着花样把酒杯递到她嘴边,甚至还当着那些敬酒者的面夸她酒量好……这是什么意思?他是故意要看她喝醉出糗么?
不愿意当场发作,再怎么说她也是相府的女主人,皇室面前她丢不起这个脸。但一忍再忍,确是已经超出了她的底线了……
“夫君。”软软的唤一声,锦夜忽然就偎进严子湛的怀里,委屈的眨眼:“妾身喝不下了,喉咙有些痛呢。”
严某人不为所动,难得微笑着抚了抚她的背,轻声道:“怎么会呢,你那么嗜酒如命,难得有机会尝尝宫里的佳酿,错过就可惜了。”
嗜酒如命?她什么时候嗜酒如命了,请不要将她与酒鬼混为一谈好么!
锦夜将手绕到他腰后,偷偷的掐一把,愈加放软了嗓音撒娇:“但是人家真的喝不下了嘛,人家不管,人家不要喝了……”语罢,她顿觉有些肠胃不舒服,这发嗲的活还真是辛苦。
软玉温香就在怀里,严子湛不习惯的皱眉,下意识就想往后避开,熟料她缠得死紧,指尖掐在他腰间,一副威胁的姿态。他撇撇唇,料定了她不敢在众人面前发飙,附耳过去低语:“你要让我在丁尚书面前难堪么?”
锦夜不甘示弱的瞪回去:“搞清楚,只有你让别人难堪的份儿。”
“若是严夫人喉咙疼,那就算了。”见夫妻二人有些古怪的僵持,丁尚书倒是无意为难,于是晃了晃酒瓶子道:“下次若有机会,一定登门到访,同严相夫妇喝上一杯。”说完,冲着二人点点头,继而脚步不稳的回了座位。
严子湛低下头,扯住她的手腕,半强硬的拖开,而后又恶意的扯了扯她的长发:“锦夜,你真不听话。”他坐直身子,怀中女子顺势离开,理了理被弄乱的衣襟,眼角余光却似乎看到对桌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某人朝他走过来。于是连忙一把搂过妻子,语气急促的道:“假装醉了。”
锦夜一头雾水,自他怀里抬起头:“什么?”
严子湛咬牙:“照我说的做!”
“啧啧,严相夫妇伉俪情深,宴席上还那么亲亲我我,真叫本王瞅着眼红啊。”迟玥恒站定,随即落落大方的坐下来,左手拿了壶酒,自斟自饮:“本王来敬酒,不知严相是否赏脸?”
“臣不敢。”严子湛接过话,继而话锋一转,一脸为难的指指锦夜:“但是,拙荆似乎是喝醉了,看来臣得先行告退了,她酒品实在是差到了极致……”说到这,某只爪子又在他背后狠狠挠了一记,他顿一顿,继续道:“未免她一会儿闹个天翻地覆触怒了龙颜,请容臣离席。”
迟玥恒挑眉:“真醉了?”
“是。”严子湛作势要抱着她起身。
迟玥恒拍了拍手,侍者端上三壶酒,他耸耸肩,笑道:“皇宴先走,这可不符规矩啊。”说完也不等严子湛答话,径自转过头,小步走至迟若宸身前,小声嘀咕了两句。
小皇帝笑得眯了眼,胖手一挥:“严相,喝完三壶酒再走也不迟啊。”
第49章 以退为进,酒意朦胧
迟若宸的一句话,成功的让整个殿堂的人都静了下来,原先热闹非凡的气氛暂时告一段落,妖娆的舞姬们退至角落,群臣执杯的手默默放下,一致扭头看向严相夫妇。
那些看客的表情大约都带了点儿幸灾乐祸,朝堂上叱咤风云我行我素的宰相大人如今居然要被灌酒了,想到严子湛平时总是一副清冷出众睥睨轻蔑的姿态,再联想到他们自己曾经在其地方所碰到的软钉子,不由得暗自窃笑。
“严相,皇上特赐你美酒三壶,那可是天大的荣宠,你可莫要辜负啊。”迟玥恒不忘落井下石,而后又转头冲着小皇帝咧嘴一笑。
这场景看在严子湛眼里,就是狼狈为奸四个字最好的写照,虽说一位是九五之尊,而另一位则是辅政王爷,但仔细想想,这两个人至多只能称的上是乳臭未干的毛孩子,附加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者。
于是,当这两者聚到一起,而偏偏做皇帝的那位还不懂得收敛玩心之时,后果是极为可怖的。闵太后亦如是想,皇帝胡闹也罢,但失了分寸就不好了,群臣都在此,皇家的面子可丢不得。她抬眼瞅了瞅坐于软榻上面无表情的严某人,适时的开口:“今儿个高兴,也实属难得,本宫素有听闻严相滴酒不沾,这三壶也委实为难了些,不如……”
“唉唉,母后。”迟玥恒插嘴,俊颜上满是戏谑:“严相又不是佛门之人,何必戒酒,臣忽而忆起一事,严相新婚之夜并未有幸闹得洞房,眼下自当敬酒好好弥补才是。”他从侍女捧着的金盘里随手拿过一壶酒,继续道:“这样吧,看严相一人喝未免太过扫兴,严夫人也陪着令夫君同饮吧,皇上觉得这个提议如何?”
“好!朕允了!”小皇帝带头拍掌,众人见状,纷纷点头附和。
闵太后见状,无奈的摇摇头,也罢,只要别闹出什么荒谬的玩笑了,也就由着他们去了。
对比他人看好戏的惬意神情,锦夜的心情可就没那么好了,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此时此刻的郁卒比起严子湛来更胜一筹。她是知道那家伙的酒量的,听姚守义说只要一杯就能放倒,若醉了不省人事也罢,偏偏还爱发酒疯胡乱轻薄人……
这可如何是好。
或者待他饮酒之时,自己迅速的脱离危险范围?
自然是不行的,她可没办法以妻子的身份看丈夫同某个男人搂抱在一起,就算她能冷眼观之,怕只怕第二天此等笑话传至京城,闹得人尽皆知,届时就不好收藏了。
那么就只剩一种方法了……
锦夜深吸了口气,正欲开口,袖口就被人轻轻扯了扯,她微侧过头,轻声道:“怎么?”
严子湛没有看她亦没有开口回答,他只是从容不迫的站起身来,长指握着酒杯,踱步至迟若宸面前,弯腰行礼:“承蒙皇上厚爱,这酒,臣必然不会推脱。”顿了顿,他又淡淡道:“只是拙荆出门前一日忽染风寒,身子不适,怕是饮不得太多酒的,臣斗胆做一请求,就由臣来喝下所有的酒。”
“真的么?三壶对严相来说,可不是小数目呢。”迟若宸眨巴着眼,心里倒是万分的期待,若是一丝不苟的严太傅喝醉,不知道是什么场景呢……上次在相府还未等到其喝醉,自己就先倒下了,如今这场戏,可就万万不能错过了。
闵太后伸手拍拍儿子的手背:“皇帝,严相爱妻心切,就允了他吧。”
迟若宸颔首:“母后所言甚是。”语罢又道:“既然严夫人身体抱恙,朕就允你们二人早些回去吧,只不过……要等喝完三壶酒之后。”他要花多大的力气才能克制不让自己的嘴角上扬,做皇帝摆架子真的很辛苦啊。
宫女上前,摆上稍大上一些的玉樽,迟玥恒亲自斟酒,目光触及默默无语的锦夜,忍不住又在她身上停留下来。这丫头好大的魅力,竟然让从来对女人视若无睹的严子湛能放下架子替她当酒,更重要的是,严某人喝醉酒什么德行自己是清楚的,眼下其做出这般牺牲……
莫不是真喜欢上了这强塞给他的妻子?
一念及此,迟玥恒微微挑高眉,这就有点儿意思了,苏锦夜算是他安排进去的棋子,虽说眼下未能提供什么情报,可要是严子湛真把心交给她了,那今后自己岂不是多了一个可以随时随地监视掌握相府的细作……
这步棋果然下得很对啊。
他咧开嘴,盯着低眉顺目的女子半晌,心情显然是极好的,还未来得及调侃两句,视线就被某道身影挡住。
随即而来的是冷冷的语调:“臣先干为敬。”
群臣伸长了脖子,瞅着那玉樽就快递至弧度优美的薄唇畔,而后微微一顿,再无了下文。一干人只恨没拍大腿跳起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就快能欣赏到传说中滴酒不沾的严子湛牛饮了,这家伙为何不继续啊!
“皇上,这么多人都死命盯着臣看……”严子湛皱了皱眉,美眸里已然蕴着寒意,一一扫过那些期待的面孔。
众人瑟缩了下,轻咳一声假装忙碌的低头交谈。
“嗯,有道理,要是换做是一大堆太监宫女盯着朕用膳,朕也倒了胃口。”迟若宸抿了抿嘴,煞有其事的高唤:“爱卿们都各自用膳,不必关注严相了,乐师舞姬,继续吧。”
宫廷古乐再度萦绕整个殿堂,美女们翩然起舞,玲珑身段婀娜姿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