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绝响[君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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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绝响[君臣]-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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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那日从刘霸贤那里逃出来,他就一路带兵向东北走,果然沿途的番邦早已归了刘霸贤帐下,一见自己逃来便五万十万的派兵来袭,直逼得他一路败逃,无法反击。不过萧云朔到底是萧云朔,饶是这般,他却还是一路坚持到了落云城,只是原先的四万五千人到如今只剩下一万多人,而且这城中守备空虚,粮草绝少,即使再怎么仔细调度,小心节约,也最多只能够支撑十天而已。
  
  不过也是,若不是这城里兵少粮空,以自己现在这副样子恐怕也打不下来吧?
  
  萧云朔一边检查城内各处的防守状况,一边思量着对策,不知不觉走到了城门之下。他停下脚步,眼睛慢慢地在上面“落云城”三个大字上细细打量。
  
  “落云城……落云城……”萧云朔低声自语道,“难道此城,是我萧云朔陨落之地?”
  
  萧云朔说完这句话,沉默了一会儿,忽而又笑起自己来:“我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消沉?无忧子不是说我命中有大龙么?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与人相争也一定是我胜。想来便是这落云城又能怎样?我总归要先把天下打下来给他,然后再死。——不,不能死,我还要再和他一起回林间小筑生活呢~”
  
  一想到楚如悔,萧云朔脸上立刻浮现出温柔的神情:不知道如悔此时在干嘛呢?北方的战事会不会把他累坏了?
  
  而另一边,楚如悔正一人单骑星夜奔来,在他身后是各路轻车铁骑如流星雨般不计后果地迅速往南方进发,而所有人的目的地只有一个:沂南落云城!
  
  神秀十七年九月十三日。
  
  城中最后的一点粮食也已经吃光了,老弱妇孺也都在两天前转移走了,萧云朔带着剩下的几十个人和十几万大军顽抗了一整日,也只能勉强撑到日暮降临。大概明日天一亮,这城就要破了。
  
  萧云朔和剩下的几个士卒说了最后的告别,并向他们的父母表示了歉意;那些死都不怕的汉子们纷纷落下眼泪,只恨自己回天无力,无法救他们敬爱的陛下。然后夜晚笼罩了大地,无论活的、死的全都陷入了沉寂,天地间一点气息也没有,只有一轮孤月,冷漠地俯视着这千年不变的生离死别,王朝更替。
  
  城东楼上,萧云朔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空旷坍圮的屋子里,手旁的龙渊染满了血,却仍是泛着孤傲的冷光,叫人不寒而栗。萧云朔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命运,他不怕死,也不怕亡国的罪名,只是怕自己死了就不能完成对他的承诺,只有这点,让他心里不安。
  
  若说还有,就是还想再见他一面。
  
  作为皇帝的候选人,萧云朔从小便跟着皇兄读了很多帝王的历史。那些故事里的皇帝,死前总是变得特别儿女情长,即使是亲手打下天下的开国高祖,临死也总是牵挂着宠爱的妃子,最疼的儿子;至于那些昏庸的末世君王,则更是会搂着宠姬直到亡国。小云朔当年每每读到这些地方,总是会不屑地跟皇兄说:“就这点志气!怪不得人骂他们因情误国呢!”
  
  然而直到今日临到自己身上才明白:到底是因情误国,还是因国误情,谁又能说得清?作为皇帝,为天下人舍弃了自己一辈子,到最后只求与心爱的人相伴赴死,仅此而已,谁又有资格指责他什么?都说是死者为大,为何却唯独对君主如此刻薄?
  
  不过他,倒是没想他死。他现在只是想见他一面。
  
  见一面,就知足了。
  
  萧云朔轻轻地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勾勒着那人的形状:他的白衣青衿,他的冷若冰霜,他的纤尘不染,他的温柔含情;他的眉眼,他的柔唇,他的手心,还有,他的声音……
  
  “陛下。”
  
  萧云朔微微一笑,笑得安详而甜蜜。
  
  “陛下。”
  
  萧云朔一愣,慢慢张开眼睛,恍惚间只见那冥想中的人物,竟如现实般立在自己眼前。
  
  “你……”
  
  楚如悔微微一笑。
  
  我来陪你。陪你一起死。
  
  萧云朔看着楚如悔翩然走到他身前,半身跪下,俯身相吻。
  
  萧云朔明白,这是他的决意,于是一揽身将他狠狠压在身下,随后便是疯狂的索取,疯狂的痴缠,不是为了情爱,不是为了欲望,只是因为不舍——不舍分开,不舍放手,不舍此生再不能与你相见,与你厮守。
  
  天亮了。再难割舍的情也终究要面对现实的残酷。于是灰蒙蒙的天空下,深秋的风吹得衣袍烈烈,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携手登上了城墙。城墙上,是已经折断的旗杆和仍在飘的灰烟,城墙下,是齐整的步兵和骑兵浩荡而来。他们明白,他们面前的,不再是开创盛世的千秋伟业、万代功绩,而只是荒淫误国、以色事君的千古骂名。然而无论如何,两个人都决定一起面对了。历史是无情的,但是只要两个人彼此有情,就够了。
  
  落云城外,刘霸贤带了大队人马走到城下,他知道萧云朔已经无计可施了,正打算抬头嘲笑,却不料一抬眼,竟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公……公子!”
  
  刘霸贤赶紧叫军队停住脚步,然后翻身下马亲自爬到楼车上对楚如悔支支吾吾道:“公子怎么在这里?我,我……”
  
  楚如悔静静地站在萧云朔旁边,一字不发地看着刘霸贤。
  
  “公子,我无意伤害你,我对你的心,从来就没有变过。”刘霸贤稳定了下情绪,目光灼灼地看着楚如悔,“我知道,你爱江山,爱天下,所以,我就打下这江山给你。你看,等我把萧云朔杀了,我就可以做皇帝,我也可以为你南征北战,你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楚如悔淡淡地看着刘霸贤,目光里是轻蔑,是可怜,更是悲壮。
  
  “萧云朔若死,楚如悔不会独活。”
  
  楚如悔举重若轻地说下这句话,然后低着头把袖子向萧云朔一动,牵起他的手。
  
  刘霸贤目光一疼,眉头一皱,心里一狠,咬牙道:“好!我可以为了公子不杀他!只要公子答应跟我走,我马上就撤兵!”
  
  楚如悔仍是静静地立着不动,一阵风吹过,掀起衣袂飘摇,如羽化登仙。
  
  “与虎狼同穴,如悔宁死!”
  
  楚如悔骂得决绝,刘霸贤心里一阵怒火冲上头顶。他恶狠狠地盯着楚如悔和萧云朔,然后狂笑三声:“好!好!公子真是重情重义!你要陪他死,我就成全你!”言罢一挥手,大军便如狂暴的洪水涌向城中,再无人能抵挡他们的肆虐。
  
  执子之手,与子携行。
  
  黄泉之路,便让如悔陪你一起走吧。
  
  突然,楚如悔感到侧腹一阵火辣辣地疼,待到低头一看,只见白纱染血,一道寒光刺痛了自己的眼眸。
  
  楚如悔难以置信地看着插在自己身上的龙渊,然后目光沿着剑柄向上,看向身边的人。
  
  “萧云朔,你……”
  
  楚如悔只觉这一剑抽尽了他全身所有的力气,就在他将要失去意识之前,他感到有人从背后拉住了他,然后视野的中心,那个人邪魅一笑,对自己说了句什么,然后向后一仰,直直地坠了下去。
  
  楚如悔的意识,也直直地坠了下去。
  
  神秀十七年九月十四日,二十八岁的虞武帝殒命落云城城下,大虞覆亡,惟北方残余势力在沈文远、秦行师等人的领导下继续抵抗。同年十月,刘霸贤尽取沂南,改国号为“刘”,定都南康,自封武帝,年号大公,是为大公元年。其子刘子安封为太子,时年十六。
  
  关于虞武帝之死,有人说他本是天命所属,后不知为何自损阳寿与天命,才导致如此;也有人说他是托塔李天王转世,玉皇大帝有命急急召他回去,所以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还有人说武帝其实没死,而是藏了起来,只待几年后东山再起。然而,这种说法也终于随着钟仪公子的复出和一步步平定天下渐渐没了消息。
  
  神秀十八年三月,钟仪公子楚如悔出现在吐壁朝堂,官封大相国,整顿纪纲。天下哗然,议论纷纷,尽以公子变节为耻。街头巷里,小儿歌曰:“好女不嫁二夫郎,好男不事二帝王,莫要学那贵公子,下了东床上西床。”
  
  同年七月,刘武帝刘霸贤身患怪病,噩梦不止,梦中连连大呼“公子陛下”,白日见幻象不断,冷汗袭身,未几不治而薨,享年三十九。太子刘子安即位,称文帝,年号承先,是为承先元年。
  
  神秀二十年,秋,吐壁汗宇文克服食神仙散暴毙,举国大丧。楚如悔扶立太子宇文信即位,称无极汗,是为无极元年。
  
  可是这宇文信即位后,却是整日与群小厮混,朝事尽听大相国楚如悔决断。朝中耿直之士看不过,便私下向大汗进谏,谁知他竟一把火全都烧了,然后继续与一群佞幸小臣醉生梦死。
  
  却说宇文信宫里有一个小倌名字换作凌仙的,样貌俊美,冰雪聪明,最是深得宇文信喜爱。一日侍寝之时,忽然被阵阵压低的哭声惊醒,待到他起身一看,却见是宇文信一脸泪水地趴在枕上,竟哭得像个孩子。凌仙心里不忍,便将他的头抱在自己怀里,一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背。过了一会儿,只听见怀里的人低声说道:
  
  “大相国害我父汗,我今挟制不能,他日必为所害!”
  
  凌仙闻言大惊,赶忙劝陛下不要多心。
  
  宇文信抬起泪眼,叹了口气道:“我自己的事,自己能不知道么?我只求死的时候能与你一起,你愿意陪我么?”
  
  凌仙赶紧磕头请陛下不要再出此言,然后把自己贴身的护身符解下来放在宇文信手里,低声跟他说,大相国之事,他自会有办法。
  
  三日之后,大相国楚如悔深夜遇袭,所幸只是受了些轻伤。朝野震怒,纠察元凶,结果是大汗身边的佞幸凌仙,因嫉妒大将军的相貌和权势而买人行刺。于是凌仙及相干人等全部问斩,大相国率群臣进谏,请大汗亲贤臣,远小人,以国事为重。
  
  宇文信袖子里紧紧攥着凌仙留下的护身符,强忍着悲痛道:“大相国没事就好,我以后自会注意,大相国费心了。”
  
  神秀二十一年,冬,大将军楚如悔带兵十五万攻入大刘首都南康城。
  
  南康城下,刘文帝刘子安丢盔卸甲,全军覆没。他只得派出使者求降,然后亲自率领百官跪在城门前,袒胸低头,双手奉上玉玺。寒风刺骨,飞雪如絮,硝烟滚滚之中,一个白袍银铠的男子,带着身后浩浩荡荡的吐壁大军走到刘子安面前。刘子安诚惶诚恐地抬起头,在刺眼的雪光下,他看到眼前的男子目光凛烈如嗜血,然而恍惚中,他又觉得这个身影似曾相识……
  
  他忽然想起四年前跟他父亲攻打落云城时,那城墙上一黑一白的两个身影。
  
  “你是……”
  
  刘子安没有来得及说出后面的话,他的头就已经和身体分离了。雪白的衣袍霎时溅满了殷红的鲜血,未来得及倒下的身子,手上还擎着那块玉玺。
  
  楚如悔一甩宝剑,用跪在一旁已经吓得快晕过去的丞相的肩膀擦了擦剑身,然后宝剑入鞘,也不去管那玉玺,径直转身离去。
  
  “刘子安不服圣训,负隅顽抗,已经斩首城下,其余党羽一并翦除。”
  
  冷到彻骨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都从心里发寒,旁边的主将参军弱弱地问道:“可是……”
  
  楚如悔冷眼一扫,那人马上吓得噗通跪倒:“……是!属下遵命!”
  
  于是南康城破,城中文武百官及将军士卒无一人生还,史称“南康之屠”。
  
  神秀二十二年,春,吐壁十五万大军挥师向东,直指大虞残余势力。大军主将为大将军楚如悔,十一岁的绥王宇文渐从军而行。
  
  消息传来,士民惶恐,不知如何是好。楚应铎闻讯一剑把桌子砍为两半,咬牙切齿地骂楚如悔认贼作父!不知廉耻!居然把主意打到大虞头上来了!陛下当年对他的情谊他都忘了吗?难道那些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真的都不会在他心里留下一点痕迹吗?你到底还是不是当年的钟仪公子?你还是不是陛下心里爱着的那个人?
  
  陛下啊陛下,我为你不值!
  
  于是两军对峙,楚应铎看着城墙下的男子,心里的恨意已经突破了理智的极限。他架起长弓,搭箭便要射去!
  
  沈文远赶紧一手将他拦下,然后定定地问向马上的人:“公子应该记得,宇文克乃是杀害陛下的仇人,即便是为了借他之力给陛下复仇,公子又何必做到如此地步?”
  
  马上一身白衣银甲的将军仍是面色清冷,他淡淡地看向城墙上的沈文远,声音冷得像冰:
  
  “当日如悔曾对陛下说,平生夙愿,惟愿一个不分华夷的天下,陛下答应给我,我便答应陪在他身边。现在陛下已经不在了,既然宇文克可以答应给我,我为什么不可以在他身边?”
  
  楚应铎一听这话怒得又要拉弓,沈文远赶紧叫人拖住楚应铎,却也是强忍着怒火继续问道:
  
  “那公子与陛下的情呢?亲征孤竹只为公子归来,深入吐壁只为公子平安,还有林间小筑的一个月,还有生日宴上昭告天下的誓言,这些公子难道都忘了么?难道这十年的感情,都是假的么?”
  
  马上的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听不清感情的声音传来:
  
  “他要我,我要天下,不过是各得其所,仅此而已。”
  
  大虞军队上下顿时哗然,人声鼎沸,悲愤怨怒之情在漫野翻滚。
  
  沈文远闭目叹气,叫人松开拦着楚应铎的手:“既然公子如此绝情,也别怪文远心狠!”
  
  于是战鼓响起,倾力而战。
  
  然而大虞将士早被楚如悔的话激怒了心神,哪里还管得了沈文远的调遣?索性全凭着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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