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爱骑马。那个威风啊,帅气啊。”林秀很陶醉地说。
“好吧。”乔处长似乎很勉强地答应了。
“不行!”却听身后传来一句断喝。
几个人一看,是报务科的领导,兵团沈参谋。“你这个‘乔员外’,怎么这么糊涂?这么远,骑马累不累?安全不安全?啊?”沈参谋板着脸。
“是她要……”乔处长情知不妥,嗫嚅着。
“还她她她!她是小孩子的脾气、大小姐的性子,她懂什么?她只懂破译!你是小孩子吗?啊?”沈参谋教训着乔处长,“她是兵团的骄傲,出了问题,你担待得起吗?”
“好吧,我让她坐车去,再派罗排长护送。”乔处长说。
林秀十分内疚地看了一眼乔处长,然后上了车,坐在后座,将帆布挎包搁在座位上。
罗排长拍拍手后,也上了车,钥匙一扭,吉普车引擎一阵轰鸣。
林秀将手伸出车窗外,向沈参谋和乔处长挥了挥手,说道:“我走了。再见。”
“再见。记得让方向晖签个字,叫小罗带回来。”沈参谋说。
林秀把头伸出窗外,露出甜甜的笑:“好的。知道了,你们都回去吧。”
林秀不知道,沈参谋也不知道,这是她人生最后的笑容。
半小时后,吉普车开到了那片茂密的树林中。树林中很宁静,一道道阳光斜射在车子的周围。路边,不知名的野花在风中轻轻摇摆。
罗排长透过前挡风,看到了前方右侧那块石碑:元铲岗。
路有点颠簸,吉普车放慢了速度。
突然,两只斑鸠从林中惊飞起来,扑啦啦向东而去。林秀摇下车窗,望着茂密的树林,问道:“罗排长,到哪儿了?”
“元铲岗。”
“元铲岗?好奇怪的名字。”林秀皱了皱眉头。
罗排长悄悄瞥了一眼手表:10点整。
他猛踩了一下刹车,同时迅速熄灭了引擎。吉普一顿,发出一阵怪声,随即停了下来,土路上升起黄色的烟尘。
“怎么啦?”林秀问道。
“可能是发动机有点问题,我下去看看。”
“来之前你不是鼓捣了半天了吗?”林秀有点恼火。她打开车门,跳下车。
正在这时,从树林中跳出两个男子,向他们冲过来。林秀知道不妙,立即拔出手枪,以吉普车做掩体,对准前面的那个人一扣扳机。
“砰!”那个男子应声倒地。
她瞄准后面的男子,又射一弹。男子敏捷地侧身躲在一棵大松树后面。林秀轻嘘了一口气,眼光向罗排长望去,正要抱怨他没有事先做好准备工作,突见罗排长迅速从引擎盖上直起身子,同时拔出手枪!
林秀大吃一惊!
她原以为罗排长拔枪是和自己并肩作战,却陡然看见他面朝自己,目露凶光,手枪也指向了自己。在这一瞬间,林秀什么都明白了!她马上掩在吉普车后身,对准引擎位置连发两枪。
罗排长蹲在车前方,并不急于还击。他明白,他们已稳操胜券。
那个躲在松树后的男子伺机伸出脑袋,对着车后方点动枪管。
“砰!”一颗子弹硬生生地砸在车身铁皮上。
林秀瞄准那个影子,正要扣动扳机……
突然,她的脖子被死死地扼住了!
原来,何芳琳事先隐藏在路的另一侧距吉普车前方十几米远的地方。林秀掩在车后面,何芳琳无法开枪射击,只得弓着腰悄悄逼近林秀。在离林秀三四米远的时候,突然纵身跃起,如一只雪豹,猛地扑向林秀,死死扼住她的脖子,并迅捷抽出匕首!
林秀拼死反抗,并拭图用手枪对准身后的敌人。
何芳琳挥起右臂,只见寒光一闪,匕首从林秀的胸前快进快出!
“噗——”一道血柱喷向空中,在松林里一簇簇阳光的映衬下,显得凄厉而壮烈!
……
“好了,你们两个把车上的血迹擦一下,要擦干净!”
“是!”
何芳琳打开车门,探进身去,从林秀的军用布包内翻出一个纸袋。
纸袋上写着两个毛笔字:林秀。
她从中抽出一张表格——《特种工作人员审查登记表》。
何芳琳慢慢地将表格右上方的照片撕下来。尽管她很小心,但由于林秀的照片粘得较牢,贴照片的地方还是被撕破了一点。
何芳琳又从自己的包内取出一张照片,用胶水将照片贴上去,然后放在车座上阴干,随后将林秀的所有随身用品通通检查了一遍。
那个男子从远处的树林中牵出白马,卸下马背上的包裹,放在地上,解开系扣,取出一身土黄色的衣服,双手捧着,来到何芳琳面前。
何芳琳脱掉白色的外衣,麻利地穿上军装。只眨眼工夫,她从一个窈窕的村姑变成了一个飒爽英姿的解放军战士。
只是,她的眼中散发出冷酷而坚定的光,幽幽的,深不见底……
“观音,我们走吧,不能耽搁得太久了……”罗排长小声地说。
“叫我林科长!”何芳琳冷冷地说道。
“是!林科长。”罗排长低着头,毕恭毕敬地说。
何芳琳转身对同来的那个男子说道:“你把现场清理一下。不要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她……”何芳琳指了指倒在血泊中的林秀,“好生埋掉吧……愿她的灵魂安息……”
“你回去向杜处长复命吧。”“林秀”正了正衣帽,对同来的男子说道。随后又命令小罗,“小罗,我们走。”说完,她就利索地钻进吉普车。车子一阵轰鸣,绝尘而去。
约莫两个小时,吉普车开进了瑶岗村。
方向晖和吴音等人在谢家磨坊门口迎来了侦讯及破译高手——三野七兵团的报务科长“林秀”。
就在方向晖和“林秀”热情握手、四目相接的当口,站在他身后的吴音似乎发现了吉普车上的弹痕。
她并没有走上前,而是站在原地,盯着那个弹坑,微微蹙了蹙眉头。
罗排长注意到了吴音不为人知的目光和疑惑,他轻描淡写地说道:“昨天,两个人打架,不小心将砖头砸上去了……”
“小吴。”方向晖转过身子寻找吴音。
“在这儿呢。”吴音在他的身后俏皮地答应道。
“什么‘在这儿呢’!忘了军事条例啦?”方向晖斥道。
二十五、卒子冤魂
中华门是古城南京的正南门。出了城门,再向南几公里就是雨花台。而中华门瓮城是南京乃至全国保存得较好的古代瓮城。瓮城,顾名思义,就是像“瓮子”一样的城池,它是军事防御设施。敌人进了“瓮子”,守军一关瓮门,再在暗堡和瓮城上方施以刀枪箭矢、砖石火炮,敌人只能束手就擒或坐以待毙。而这样的防守就如“食中捉鳌”一样,故名“瓮城”。
3月28日上午8点多钟,瓮城门口渐渐有了些声息。进出的人越来越多,两个值守城门的士兵忙着盘问检查。士兵的身后,是一间值班室。
一辆黄包车在城门口停下来。
孙英莲提着一只竹篮子,里面有些糕点、馒头,阿芳拎着一些果品和冥纸,分别从黄包车两侧走下来。两人整了整衣襟,向瓮城门口走来。
“站住!”士兵说道。
“长官,我们到瓦片坳去。”孙英莲说。
“去干什么?”年轻的士兵横着枪。
“去祭奠一下我哥哥。”孙英莲边说边将臂弯下的竹篮朝向士兵。
孙英平牺牲后,由于城防营把战死的人全都就地掩埋,阿芳和孙英莲只得在瓦片坳悄悄地给他立了一个空冢。
那个士兵一见姑嫂俩哀愁的面容和携带的祭品,用手在鼻孔前扇了一下,说:“走吧。”心里嘀咕道,“晦气,一大早刚接班,就碰到这么个事。”
孙英莲和阿芳向幽暗的拱顶城门洞走去。
“等等!”对面的一个士兵用枪拦住了她们。这个士兵年龄较大,显得很老练。
“长官,你这是……刚才他都问过了……”孙英莲微微转了一下身子,将竹篮朝向那个年轻的士兵,意思是那个士兵已经检查过了。
“死者是你什么人?”他冷冷地问道。
“我哥哥。”
“你呢?”他又对阿芳说。
“是我……丈夫。”阿芳悲戚地说。
士兵打量了一下二人,满腹狐疑。
“火。”这个士兵突然莫名其妙地说了一个字,并向阿芳伸出右手。
阿芳一时不解,目光转向孙英莲。
士兵又将手伸向孙英莲。
“什么火?”孙英莲问道。此时她已经感觉不妙。
昨晚,郑少青将微缩胶卷交给她们后,按三人的心情,恨不得当晚就出城到牛首山北麓钱书记的住处,尽快把情报送出去。可他们考虑到晚上城门已经关了,没法出去,即使叫开城门,也很容易出问题。因为那个时候没什么人出城,可她们却急于要出城,必然会引起城门守卫的严格盘查,风险太大。这也是十三天前孙英莲没有在当晚及时送出屠杀情报的原因。那天,也就是3月15日夜晚,孙英莲在烟酒店接到“账房先生”——代号“深剑”的潜伏者送来的密写情报,她只能在第二天凌晨送出去,原因是一样的。
再说昨晚。郑少青和孙英莲、阿芳商量了安全送出情报的方法,就离开了“莫愁烟酒店”。郑少青走后,姑嫂俩买了些果品馒头。回到家里,孙英莲挑了一个馒头,小心地在底部挖开蚕豆大的洞眼,又将微缩胶卷用塑料薄膜包好,放入馒头洞眼里,再将馒头封好……
她们觉得这样做是比较妥当的,因为没有一个人愿意碰别人家的祭品馒头!
而她们之所以没有在今天凌晨尽快送出情报,一是考虑到凌晨时分进出城门的人太少,城门守卫的检查相对来说要仔细一点;二是,大清早就出门祭奠,不合常理。所以,她们选择了上午8点多钟开始出城……
计划不可谓不周密,但还是遇到了根本没有想到的事!
就在孙英莲的大脑高速运转,并问那个士兵“什么火”的时候,只听那个士兵又跟了一句:“洋火,或者打火机。”
孙英莲的大脑轰的一下,她立即明白了士兵问她们“火”的含义!可是,她不能马上解释!那等于把自己最担心的事告诉敌人!
“你要这个干什么?”孙英莲明知故问。
“你只管给火就行了。洋火,或者打火机。”士兵继续催促,面无表情。
“我没带火,我又不抽烟。”孙英莲在这几句话的应答中,已争取到了思考的时间,并想好了对策。
“呵呵呵。”士兵笑起来,为他的智慧而笑。“你祭奠你哥哥,不带火,怎么祭奠?”他望着阿芳手中提的一捆冥纸。
阿芳吓出了一身汗!是啊,怎么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呢?
这个士兵之所以怀疑孙英莲和阿芳,是有他的理由的。姑嫂俩一下黄包车,就被他的目光盯上了。原因是二人都是妙龄女子,步伐却没有扭捏之态,而是透出一股英气。待到二人走近,他发现她们的脸上虽有些悲戚,但却难掩眉宇间的干练和警惕。在他的伙伴盘问姑嫂俩的时候,他就在心里算计着如何让她们露出破绽。
“看她们准备得这么周到,如果真是去祭奠的,应该会带火;如果是假的,她们就不会带火。原因很简单,她们压根儿就没有打算烧冥纸!如果她们是男人,则另当别论。因为男的常会随身带火;而女的,没有特别的事情,谁会出门带火呢?跟她们要火,虽不能完全确认,但可以看出一点苗头。说不定她们一心虚,就能抓个嫌犯,立个功……”
孙英莲和阿芳确实在瓦片坳给孙英平立了个空冢,但她们并没有打算马上就去祭奠英魂。现在,她们要尽快送出重要情报!回来后,再根据情况,去给孙英平烧点冥币。
“你说呀,你们不带火,怎么祭奠死者啊?”
“你真会多管闲事。我们不能出城去买吗?”孙英莲说。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可是,城外卖洋火的不多啊,你不怕为了买一盒洋火多绕路,耽搁时间?你们做事也太不……两个人都想不到这点事?”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我们就到城外买!嫂子,我们走!”
“不行!你要接受我们的检查!搜身检查。”
“你……你要干什么?你还是人吗?”
“放心,不是我搜身。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你们跟我来,没有问题马上走人。”值守士兵边说边用枪将孙英莲和阿芳逼进值班室。
二人无奈,强行逃跑是愚蠢的。她们只得镇定自己,不让恐慌流露出来。
屋内有一个女兵,正坐在椅子上看书。
“叶翠,检查一下她们两个。仔细点。”士兵说完,就带上门出去了。
叶翠打量了一眼孙英莲和阿芳。当她看到两人手提的东西,就皱了皱眉头,老不情愿地放下书,问了两句,就开始把手伸向孙英莲的身上……
瓮城门口斜对面的小巷内,三个便衣紧贴在墙边。
“组长,要不要干掉他们?”一个便衣小声地问道。
组长就是杭苏,他按照杜林甫的计划,带着小组成员一路尾随“保护”孙英莲和阿芳。
“等一等。尽量不要弄出动静。”杭苏简单地说道。他的想法是,如果孙英莲闯过这一关就更好,如果闯不过去,再下手不迟。
杭苏曾经考虑过建议杜林甫协调城防营,让十二道城门的值守人员这几天放松检查,或假意盘查一番后放行。可是,这样做会使其它的共产党分子进出自如,而且会产生意想不到的后果;如果把行动计划告诉城防人员,消息传播面太广,也肯定不行。所以,杭苏放弃了自己的建议,只按原计划秘密行动。
“你们听我的命令!尽量不开枪!”杭苏拿出组长的架势,黑着脸说道。
“是!”
杭苏命令小组成员尽量不开枪是有他的考虑的。因为他知道,偌大的中华门,不可能只有两个士兵值守,至少一个班的士兵驻扎在城门附近的某个房子里。如果贸然开枪,情势就不好控制了。
叶翠在孙英莲和阿芳身上一番检查后,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本想翻翻篮子里的祭品,可转念一想,太不吉利了,就挥挥手说道:“走吧走吧。”说完又拿起那本书。
孙英莲暗自松了一口气,走出值守室,往瓷城门洞而去。
门洞内的人行通道是砖头铺成的,并不十分平整,砖与砖的连接处有点高低不一。
那个年龄大一点的士兵看着二人的背影,还是疑惑未消的样子。
经过刚才这一番盘查,两个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此时,孙英莲步伐从容地走在瓮城内的砖道上,毕竟她老练一些。可是阿芳还没有完全消除紧张,步子有些急促,一不小心,竟然被高低不平的砖道绊了一个跟跄。
篮子里的几个水果、馒头滚落在地上。
二人赶紧弯腰捡拾。
那个年纪大一点的士兵眯起眼睛看着这一切。
忽然,他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