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未必深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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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未必深如海-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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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断!”待冲进御书房,看见众人都在大殿内立着,殿内摆件是一片狼藉,又见了韫玉带伤的异样,心中突然似明白什么一样,肃正了神色问:“圣上呢!”

众人具都不语。

黑公公行事机敏,当下也不说话,径自往暖阁里面去,江韫玉一抬手臂拦住了他,面无表情的说:“不必去了。”扭头看着黑公公,淡淡的说:“圣上已经死了!”

韫玉臂上的鲜血一直不停的滴下来,在地毯上淋漓成一条细细的红线,慢慢的收拢了手臂,大殿之上,寂静无声,远处隐约可以听到金戈声鸣。

郭黑顿时收拢了平日的恭敬神色,面色煞青的问:“孙庆仪戍边已久,圣上登基之前边关具封锁了消息,怎在此时打着勤王的旗号攻打洛州?!”口气愤慨激昂,回音久久荡于大殿之上。
江韫玉依旧是淡漠的神色:“本宫如何得知?”随即轻蔑一笑:“岳明渊的皇位本来就来历不正,太庙弑君的事情都做了,难道还想堵住悠悠众口么?”

郭黑恶狠狠的上前,怒视江韫玉:“胡说!莫说洛州城每日城门重兵看守,边关几个必经之路上早就布下亲兵将领,出入必须持圣上的令牌,怎会有消息递了出去?!”

江韫玉毫不畏惧的迎上他的目光,“你们自己人出了奸细也未可知!黑公公怎会对兵防布置如此了如指掌,宦官不得干政的规矩难道到圣上这里就废了么?”

郭黑怒道:“小臣只是略为知晓一二,并不曾干政!”佛蛮在角落里冷冷的哼笑:“黑公公,你就慢慢与皇后娘娘磨牙便是了,她如今的计谋是能拖一时算一时,你怎么不问问她圣上怎么死的?”伸出纤纤玉指指着江韫玉道:“就是被这个狠毒的女人用毒酒毒死的!”

突然贤妃大笑出声,一直笑的眼泪流出,“江韫玉,我当你有什么好计谋,原来早就搬好救兵,在这里等着我们!”突然面露凶狠之色,“今日死活逃不过去,那就一起死吧!”

众人还木反应过来,贤妃拿起台上放的烛火,点着了身边的帷幔,那帷幔本是极轻薄的纱绸,一下便顺着烧到了房顶,方汝愚大惊失色,欲冲出殿去找那水缸救火,郭黑已经“咚”的一声将殿门死死关住,胸口急促的起伏,仰天大笑,“今日尔等都给圣上殉葬吧!哈哈哈!”

殿内不一会便浓烟滚滚,宫门外能听见粗大木柱撞击宫门沉重的声音,一声一声,缓慢而有序。韫玉强迫自己稳下神,万万不能在即将看到胜利的时候功亏一篑了。

浓烟已经呛的佛清和佛蛮开始不断的咳,韫玉的眼泪也流了出来。方汝愚正奋力和郭黑厮打,意图拼出一条路。

韫玉看见有火球不断的自屋梁掉落,急忙冲到书桌上,将拢成一卷的藏宝图纳入怀中,突然有人自身后勒住了她的脖子,气息沉重,带着眼泪和悲伧的呼吸扑在她脖颈后,韫玉用力的拉扯,怎奈有只手臂受了伤,无论如何也挣不来。

只听那人在身后呜咽着说:“他这般待你,你却杀了他!你可知当年我为了他命都不要了,我为了他和父皇不再为国事为难,为了给他们传递信息,我宁愿自贱为妃来这宫里侍奉一个根本不爱的人,可是他正眼都没有看过我一眼。”说话的正是贤妃。

那勒住脖颈的手臂越来越紧,韫玉已经觉得不能呼吸,脖颈后面,有眼泪一滴一滴顺着流入衣角,难道贤妃竟哭了吗?韫玉已经用力到几乎将手指掰断,竟不能拉动一丝一毫贤妃的手臂,这个女子,此时报了必死的心用力勒杀韫玉。

身后的女子尤在哭泣,“你刚入宫时,我那时以为他死了,你又是他文定的妻子,我知晓你为了他抗旨不尊不肯入宫,所以当我见到你,竟有了惺惺相惜之意,只可惜,后来他活了,回来了,为了他不背骂名,弑君的事情,我来!可是到最后我得到什么?”

贤妃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着出来,韫玉已经喘不上气,急促的呼吸在浓烟中各外艰难,身边还有一块木头携着火势自上方滚落,贤妃竟是丝毫未动,自顾自的继续说到:“你还是皇后,他的眼里还是只有你!虽然我多次提醒他要小心你,可是他还是那么信任你!到了最后,你竟然利用了这种信任杀了他!!”

突然贤妃手臂更加用力,“今日反正你我都是死,那么我先替他杀了你!”韫玉神智已经有些不清,腹中的孩子许是觉得母亲有难,竟也母子连心活动不止,韫玉忍不住抱住肚子,眼神朦胧中看见方汝愚正想尽力往这里赶来,怎奈被佛蛮和郭黑两个人困住,不得脱身。

无意中韫玉碰到自己藏起的匕首,心中一动,用最后几分力气摸出匕首,向肋后方用力戳去。只听一声闷哼,勒住脖颈的手臂顿时松开,身后的人如面袋一般重重倒在地上。

韫玉终于用她赠送的匕首杀了她。此时韫玉什么也顾不上,只大口的喘息,又被呛的眼泪流出来。

突然听见巨大的欢呼声,木柱撞击宫门的声音没有了,韫玉料想必是孙庆仪的援兵攻入宫中。此时的房屋,不断有着火的木料自上方滚落,渐渐成一片火海,依稀能的见宫外那些喧嚣和哭喊奔跑的声音,想必诸人都自顾逃命去了。

韫玉强撑起身体,欲上前帮方汝愚一把,遂于佛蛮扭打在一起,佛蛮一边和韫玉过招,一边看着佛清道:“你怎还不来帮忙,莫非想等着看我死吗?”

方汝愚那边少了佛蛮,只力对郭黑,顿时觉得轻松不少,韫玉用余光看见方汝愚上方有个木梁被火烧的坠落下来,急忙一把扑上去去,喊了一句:“哥哥小心!”将方汝愚推倒在一旁,两人就势摔倒在地,谁料背后却被佛蛮狠狠的踩了下去。

那木梁呼啸着坠落,不偏不倚砸在方汝愚方才站立的地方,郭黑躲闪不及,一条腿被砸中,发出痛苦的哀嚎,几次努力无法站立,应是被砸断了。

佛蛮已经自韫玉手中扭夺下那把匕首,一脚踏在韫玉背上,匕首架在方汝愚的脖颈处。韫玉只觉得腹中的胎儿又在不停的动,小腹隐隐开始有疼痛之感。

佛蛮看着他们说,“哥哥,妹妹!哼哼!今日我要一个一个了解你们!”说完举起匕首,奋力往方汝愚颈部扎去。

韫玉听见外面进攻呼喊的声音越来越近了,不忍看哥哥因自己而死,心中一阵悲恸。

父亲、孩子、亲人,自己竟是一个也不能保护。今春看过,明日何年。闭上了眼睛流下两行清泪。只待一死。

谁料“当啷”一声,匕首掉在地上,身上随之压了一个重物,韫玉猛然睁开眼睛,看见佛蛮软绵绵的趴在自己的身上,佛清手中举着一个烛台,正双目惊恐的看着佛蛮,口里喃喃的说:“妹妹,对不起,妹妹!”

方汝愚立刻起身,又将韫玉自地上扶起,百感交集的看了一眼佛清,又弯下身子试探了一下后脑部正在流血的佛蛮,发觉尚有鼻息,还未待有进一步动作,就见佛清“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娘,方太医,我妹妹一时没有明白过来,才做了这等糊涂事,请娘娘饶我妹妹不死吧!”

此时 “轰”的一声巨响,御书房的门被撞开,只见一个虎须环眼的男子头戴乌金头盔,身穿青铜明光甲立于众军之前,巡视一番看着韫玉抱拳单膝下跪:“末将镇西将军孙庆仪救驾来迟,请娘娘赎罪!”

说完手一挥,身后便有几个士兵将屋里的人不论死活都一一拖了出来,御书房已经燃成一片火海,突然听见一个士兵在喊叫:“孙将军,这里有个人,小的拖不出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黑公公正死死抱住殿里的一根大柱,不肯松手。韫玉叹息:“由他去罢!”

孙庆仪粗声吆喝了一嗓子:“按娘娘吩咐的办!”那士兵急忙松了手跑了出来,只见郭黑回头看了一眼韫玉等人,冷笑了一声,便拖着残腿,一步一挪的向火海里面爬去,正是暖阁岳明渊法身所在之地。

韫玉突然有些凝噎,万万料想不到,陪着岳明渊走到最后的,竟是郭黑一人而已。

枉你百般机关算尽,尝尽辛苦荣华,到头不过百岁如流,富贵冷灰。

幸好,还有清屏,还有郭黑。如此这般,黄泉路上,也不会太过寂寞。

韫玉忍了小腹不断传来的隐隐阵痛,心里默默道了一声:“对不起。”

御书房在火海中轰然倒塌,韫玉在扑面而来的热浪中,终于泪眼朦胧。

只听孙庆仪在一旁问:“娘娘,这几个人如何处置!”韫玉淡然的答:“死者便好生安葬,伤者好生医治,其余的人,随他去吧!”

孙庆仪喏了一声,抬头看见韫玉突然眼睛一闭,摇摇欲坠,大惊失色的冲上前扶了一把。
韫玉尚存的一丝意识里,只看见孙庆仪和方汝愚焦灼的脸,耳边似乎什么也听不见了,旋即晕了过去。






第76章 繁花一梦
仿佛一场黑甜的好梦,梦中是三月桃花春雨,锦湖边游人如织,青洐随着湖水微微荡漾,韫玉坐着一叶扁舟,撑了纸伞闲看湖边鹅黄配了嫣红,突然,一只手自背后将韫玉推入湖水之中,耳边最后回荡的是岸边传来的隐隐歌声: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
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
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旋即渐渐沉入深深的水底,听得到水流汩汩的灌入耳中,和一尾青鲤摆尾而过的声音。
胸口不能呼吸,压抑的似乎要爆裂来。终于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啊!”

耳边突然传来惊喜的声音:“娘娘醒了!快拿热水来!”

韫玉缓缓的睁开眼,朦胧之中看见兰筝欣喜的脸还有方汝愚那憔悴焦急的神色有了一抹放松。

看见韫玉睁开眼睛,兰筝笑着说:“娘娘昏过去三天天夜了,可真吓煞奴婢了!”方汝愚看着韫玉道:“醒了便没事了,此后须得好好静养,切莫忧思过度!”

韫玉似乎突然记起什么,张开嘴,试了几次方能开口出声:“我的孩子!”

兰筝在宫女递来的一盆热水中利索的浸湿了一块方巾,扭干了轻轻给韫玉拭面,一边轻巧的说道:“娘娘放心,腹中的皇子安然无恙,幸亏当时方太医在场,只是太医说娘娘需要保胎了,以后就得好好养着!”

“啪”!的一声,那只洁白的帕子被丢入清清的水中,荡起一圈圈涟漪。兰筝叹了一口气,一本正经的看着韫玉说:“娘娘,虽说是您腹中的皇子命大,但是娘娘这般作为能全身而退真是侥幸,奴婢等人受娘娘恩泽,今后必当铭记在心!”说完郑重的叩首,一同在的还有菊颂。

韫玉心中有些感叹,只是没有力气。受伤的手臂竟一动不能动。方太医上前细细诊了脉,“已经无碍了,只是这几天估计还有些烧热,娘娘先将歇着吧,相爷那边得知娘娘又恙,十分担忧,微臣这就派人前去告知相爷,微臣先行告退!”韫玉知道哥哥这几日必是为自己担忧不已,怕是没有休息,听闻老父没事当下也宽了心,在榻上轻轻颔首。

兰筝知道韫玉心中所想,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这几天的事情讲了,韫玉得知齐姜和瑶敏连着兰筝等人那日逃出后并没有远离,因都担心韫玉,遂在大相国寺躲避,方丈因和韫玉有些因由,便收留了她们。

那日孙将军入城之后,打着勤王的名号,因此格外整顿了军纪,除了攻打城门之时有两个百姓被误伤而死,其他都是因慌乱被误伤,并无屠戮事件发生,那两个百姓孙将军也都一一抚恤过了。

听了此事韫玉微微一笑,想不到那个孙庆仪看着是五大三粗,却心细如发。

韫玉问道:“太后如何?”兰筝笑着说:“好着呢!这几日天天与孙将军姑侄叙话,十分开心,芳姑姑每天过来探望娘娘,太后昨日还亲自来了一趟!”

韫玉又问:“朝堂之上如何?”兰筝说:“这几日太后临朝,相爷出力不少,岳明渊等党羽大多都已经抓捕入狱!”又拍着韫玉的手说:“娘娘放心,镜离太平许久,这几日之乱动不了根本,娘娘倒是应当担心自己的身子,瑶敏帝姬每日都问娘娘何时醒,要是帝姬知道娘娘如今好转了,必是吵着要来的!奴婢先去给娘娘煮碗粥来!”

说完起身喜气洋洋的走了。

韫玉深深的叹气,自己真的成功了么?这般结局,应是最好。

“母妃!”耳边传来娇娇脆脆的一声呼唤。韫玉扭转过头,见齐姜领着瑶敏,在宫门含笑而立。看见韫玉醒来,瑶敏挣脱了齐姜的手,扑在韫玉的身上。

韫玉一只手动弹不得,只腾出一只手,慢慢摸着瑶敏的头发。瑶敏呜呜的哭了起来,“瑶敏以为再也见不到母妃了呢!”韫玉慈爱的笑着说:“几日母妃不见,瑶敏倒是瞧着长高了呢。都是大姑娘了,莫在哭了,让别人笑话!”

话说到这里,韫玉自己却有些哽咽,几滴泪顺着眼角滑落在枕上。齐姜看着这一对母女,轻轻的退了出去,掩上门,让这娘俩好好的哭一场。

不知何时,那个当年扎着总角的小姑娘,竟也母仪天下了。齐姜眼角亦有一些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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