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不弃已然哭成泪人:“那为何你要走?为何要说今后不相见?你既知我家权势,有何难处我自会帮你,何苦如此?”
李国华抬头看着她,心痛不已,万分不舍,可是担心自己会连累了她,逼着自己把心硬了起来。想不到有一日,终究为情所困,越是在意她,越希望她能安好。忍了哽咽说:“国仇家恨,实在是不得不报,望小姐成全!”
方不弃已然哭到没有声音,再无一句言语,呆呆坐在锦凳上,那李国华也只在那里静静跪着。隐约听见那个姑娘又在唱曲,丝竹飘渺: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清水塘中睡彩莲,夜浴星光伴月眠
一朝风雨露水面,愿君拾得惜相怜
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
对影形单相望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不知过了多久,方不弃轻声道:“若是没有你说的那些国仇家恨,你愿意与我厮守终身么?”
李国华淡淡的答:“若是没有,在下必会为了小姐入仕,护你一世周全。只是。。。。”他在这里一顿,继续说“凡事从来没有如果,所有的结果,都只是空许”。
方不弃点点头,哑声道:“ 我知道了,你几时走?”
“后日一早动身。”
方不弃自嘲的一笑:“看来今日,也算给你践行了。”说着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起身离去。
竹枝在外面听得里面的动静,早已焦急万分,见方不弃出来,急忙迎了上去。只见她眼睛红肿,脸上泪痕未干,神态心碎之极。竹枝自小与方不弃一起长大,虽是主仆,其实情同姐妹,见她如此伤心自己也心疼不已,赶忙扶着方不弃上了马车。
就在马车即将离去,有个身影急匆匆的过来,一把拉住马的缰绳,那马一惊,幸得车夫是个熟手,用力勒住马的缰绳,一边嘴里骂着。这人正是李国华,他此时顾不得这些,冲着马车里面的人说:“请小姐容我说一句话!”
马车里面悄无声息,李国华也固执的立于马车前,那车夫不晓得是如何个情形也不敢轻举妄动,一时僵持在这里。
半响听竹枝在里面怒喝道:“你人既然要走,就走的利索,莫再招惹我们家小姐!”
是李国华依旧固执的站在那里,依旧还是说:“只一句话,请小姐容我禀明。”
帘子方徐徐的掀了,一张梨花带雨的脸露了出来:“你还有什么要说?”
李国华轻声道:“那玉佩,是我娘临终要我留于将来娘子的。小姐请放心,即使此生与小姐再无缘分,我亦不会娶妻,心里只有小姐一人。”
方不弃一时也想不到他会讲这些,一阵感动一阵伤感:“若你我再无交集,说这些有何用?世道炎凉,你自当保重。愿你将来妻贤子孝,莫再记得我。”
李国华面色微白,嘴唇颤抖半天才道:“我只望小姐明白,小生没有负了小姐,只是别有苦衷。”
方不弃点了点头,放下布帘,马车嗒嗒的走了。
只留一人,久立于在春光大好的街上,黯然神伤。
只羡鸳鸯不羡仙。只叹人间月有几回圆?
第7章 生死两茫茫
后日之期转瞬即到。
那一天的天气突然变的阴沉沉,并没有落雨,只有风肆意到处游荡,吹的柳树纸条乱摆。
城南的城门前,有一老翁日日在那支了茶水摊子。那一日照旧早早的把摊子摆了,看了一眼天气,大概觉得一清早便是阴天,怕是今日出门的人也少,不由的叹一口气,幽幽的道:“生意不好做啊~!”
但是未几却远远见一俊俏书生带了书童匆匆来了,两人身上并没有携带行李,瞧着也不想出门赶路的人,却在他的茶水摊前停了,那书童上前道:“老人家,要两杯茶。”
老翁见两人虽是布衣在身,但容貌俊美淡然风雅,也不敢小看了,只道:“两位小爷,这里只有些粗茶,怕入不得口。”那书童微微一笑:“无妨。我们只为等个人,愿多付些茶资,请老人家容我们多坐片刻。”
那老翁把手一摆:“今日天气也没有多少人来,两位小爷随意坐了,茶资断不敢多要的。”说完便去煮茶。那两人拣了一个面对官道的位子坐了。
黑瓷碗装了两碗茶水不一会已端至桌上,那书生面色惆怅,忍不住问那老翁:“老人家,今日你可见有一书生或者医卜相士出了这城门?”
那老翁略一想:“我卯时便在这里支了摊子,进进出出都是些卖菜供水的车辆,没有见得小爷说的人。”
那书生失望的点了点头。再不言语,只安静的坐了。
其实今日他未必知道她来送他,只是想见见他,哪怕只是悄悄的、远远的,见他一个背影,也是好的啊,终究还是放不下。
只是这两人一直等到午时,茶水也添了几碗,也没有见到那人,只是风刮得愈发大了。两人忍不住焦急的四处张望。
那书童忍不住悄声说:“小姐,他会不会从别的门出去?”那书生一摇头:“今日有御用的贡品运至都城,别的门都禁了,只这一个城门出入。”
书童面上一紧:“那他不是又骗了咱们!小姐,都这个时辰还未见人,我们还是回去吧。”
见那书生只是呆坐着,忍不住一跺脚,气到:“小姐什么样的人挑不下,切莫被他骗了!赶紧把他忘了吧。”
书生转头看着这个书童:“竹枝,你觉得他像那种忘恩负义之徒么?”语气切切,满心无奈。
书童冷笑:“小姐,痴心女子负心汉,这话说了几百年了。人心隔肚皮,顽劣之徒多了去了!今日之事,小姐那么聪明的人,怎还想不明白么?”
书生点了点头,说:“我们回去吧。”眼中已是泪盈盈。书童赶忙付了茶资。两人慢慢走了回去。
风卷了好多沙土,书生抬袖一遮,用帕子擦了擦眼睛,不知是被风迷了眼或者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未走几步,突然有一精巧的小竹筒不偏不倚正好落入那书生怀里。那书生拾起一看,竹筒上印了自家的族徽。细细研究发现里面卷了一卷纸,拿出了拆了一看,上面写着:速至城外土地庙。
事情有异,那书生望四周一看,略一思索,急忙调转方向出城去了。那书童不知有何事发生,只得紧紧跟牢了。
城外虽春意盎然,怎奈今日阴天大风,迎头走着,只觉得沙土铺面,广袖盈风,似要飞去一般。
出了城门要走五里地方到土地庙,这主仆二人走的颇为辛苦,远远见了土地庙前面农田水稻,方才略略一歇。
因今日没有祭祀嫁娶,那土地庙里冷冷清清,几盘贡品水果也不新鲜,想必近几日也没有人来了。
那书童觉得事有蹊跷,见四下无人,便催促道:“小姐,事情我看有异,还是速速回了吧。”
那书生没有理会,四下寻找,还是没有发现异处。便出了土地庙,往后面祭祀用准备贡品歇息的房间去。
略一沉吟,“吱呀~”一声推门进去。这个房间亦是许久没人来的样子,到处积满了厚厚的灰。二人正在四处张望,突然书童一把捂住嘴,指着房内一角,面色惊恐。
那书生扭头一看,大吃一惊。只见有人躺在那里,身下一滩鲜血,走近一看,正是李国华。伸手一探鼻息,已然没有气息。
事情实在太诡异,书生面色惨白,双手颤抖。半响突然环顾四周,神色一凛:“你们还不出来!”
话音未落,四个暗卫已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们身后。那书生转身,面色还是苍白,厉声道:“你们好大胆子!居然杀了他!”
那四人闻言急忙跪下,其中一人拱手:“小姐息怒,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那书生一声冷哼,“奉命!奉谁的命?!我可不认为除了我爹有谁能动的了府中的暗卫!”然后低头俯身,眼睛直直看着他们,似乎想尽力记下他们的样子,只是语气更加冰冷:“何况是天诛无双四位从未失手过的暗卫!”
那四人在她的眼神下低了头,但语气亦是有力:“属下正是奉了老爷的指令!”
“为何?”
“前朝皇子,不得不杀!”
如晴天霹雳,那书生方不弃突然觉得天旋地转,竹枝赶忙上去扶住她在一旁坐了。
头疼的好像要裂开,心痛的恨不得随他一同去了。明明前日还是那么一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拦在她的车前,轻声但是坚定的说:“小生没有负了小姐。”今日怎么就变成这么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杀他的,居然是自己的父亲!
但是此时此刻只能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一件一件,原先情到深处被蒙蔽或者不愿意正视的事情慢慢浮现:他的画画的技法分明是先朝贵胄才能研习,吴门玉佩怎么可能出现在一个江湖术士身上?那日他说,国仇家恨。。。。。。。。。
心仿佛沉到冰底,知道父亲没有错,即使错了又如何?人死万事空。。。。。。。。。
喃喃自语道:“我终于知道,你说的不得已苦衷究竟是何事。”
转头看向那四个暗卫,面色苍白但神色端庄:“可有遗言?”
那四人领头的向前一步,双手捧着一个画卷:“正是他交代此物必定要交与小姐,我等才冒死请小姐前来。”
方不弃打开那个画卷,却是那日书社比画后她赠与李国华的画,已经被他装裱成画轴。墨迹方干但已物是人非。眼泪浮起一层薄雾,终究,没有落下来。
那领头的继续说:“他见了属下已然明了,走的,也不痛苦。属下也敬他是条汉子,只是相爷之命,不得不从。”
抬头看了看方不弃的面色,接着说:“他让我等转告小姐,请小姐务必忘了他,切莫悲伤。还有一句,卜卦亦真,请小姐多多保重。”
方不弃细细看着那画,只见画的留白处提了一句诗,正是李国华后补上去的,写着: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心里又是一悲。
画已经全部展开,突然摸到底部红木卷轴一侧可以活动,心里一动。未再细看,急忙收好让竹枝拿了。
回头最后一眼看了看李国华,只见他躺在那里,神色安详,看来确如侍卫所说,走的不痛苦。除了身下那一滩血,仿佛只是睡了过去,只是面色苍白。
那日他坐在那里,微微低着头,周身似有光华,轻声的说:“怕是以后没机会再见小姐了。”却一语成箴,生死两茫茫。
方不弃蹲下,颤巍巍的伸出指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摸了摸他的脸,轻轻的说:“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你终究,还是抛下我。”终于,泪落如雨。
突然起身,长袍一挥,除了眼角泪水残痕,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向他们四个暗卫逼近一步,口气凌厉:“你们与我厚葬了他!”丢了一锭金子,大踏步的离开了。
第8章 惊闻风雨变天色
待出得土地庙已然有马车备好,风停歇了不少,天却墨黑一片,浓的仿佛随时滴下墨汁一样。那车夫见方不弃出来只是一行礼,并无一句话。
方不弃只是暗暗嘲讽自己这段时间被感情蒙蔽了眼,一派天真。难道真的以为这些事情能瞒的过父亲?只是情深不寿,当时只道是寻常。
昏昏沉沉的上了车,心里一时比一时冷静,慢慢的意识到,那个人,是真的去了。她宁愿不知道,也宁愿没有看见,宁愿他只是个江湖骗子,辜负了她,再也不见,也好过血淋淋生离死别出现在自己面前。眼角一次又一次被眼泪濡湿,但是忍着,没有掉下来。
不知道怎么回到府中的,张管家见她面有隐忧神色悲愤,赶上来问:“小姐是否身体不适?可要寻个郎中?”
方不弃置若罔闻,过了天井,绕了回廊,穿了庭院,径自向正堂走去,风突然大了起来,庭院的花一时被风压的落红乱飞,方不弃的衣摆也被风吹的紧紧的裹了脚踝,纠缠在一起,每一步都走的各外艰难。
待走到正堂前,闭眼沉思了片刻,伸出纤纤素手,“吱呀~”一声,那沉甸甸的雕花朱漆大门被推开了。此时一道闪电打在门匾上,描金的字顿时被照的清楚——余自生世人,痴心小尘世。
方不弃抬腿踏过了门槛,只听天边一声惊雷,振聋发聩。她却仿佛没有听见,一步一步走进了。站在一个中年男子面前,声音冰冷自持:“父亲!”
那男子自她进来,只是端了茶悠闲的品,并未抬眼看一眼。听得这一声呼唤,方慢慢放了茶杯,叹了一句:“黄金缕,密云龙,果真好茶。”
她向前逼近一步,“父亲今日辛苦,府上的暗卫,今日居然劳动了四个!”突然语气凌厉:“他已然要走,父亲为何还不放过他?难道这就是以慈悲心闻名天下的父亲吗?”悲怆的声音在偌大的厅堂内激起回音,回转,慢慢消弭。有风穿过厅堂,广袖盈风,显得整个人身形更加清瘦。
中年男子相貌堂堂,面色微白,美冉俊目。听了女儿的这般质问方慢慢答道:“若是他没有异心,我自当放了他。只是,若起了谋逆之意,这人,留不得。”语气平淡,仿佛那只是别人的事情。
方不弃冷冷的道:“父亲怎知他有谋逆之心?可有证据?”
那男子此时眼睛微眯:“前朝皇帝萧肆,生有两皇子,先帝破城之日,两皇子均不知下落,多年遍寻未果。大皇子兴国皇子据说身怀各家武艺,不世之才;而二皇子安国皇子虽武艺不精,但旁门遁甲无所不知,能观天象,破六爻。”
然后他一顿,眼神不再温和:“那个李国华正是前朝安国皇子,萧旻!他在京城已然联系到前朝余孽。”
看往女儿的眼神已有不忍:“多亏了你啊女儿,不然他们的行踪未必能暴露。只是听闻两位皇子身上有藏宝图以备复国用,可惜,在他身上,没有搜到。”
这消息如晴天霹雳,方不弃面色苍白,跌坐在地上,手指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父亲刚才的话如惊雷一般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响起:“多亏了你啊女儿!多亏了你啊女儿!!多亏了你啊女儿!!!”原来是她害了他!
那声音一直在脑海中徘徊,半响,她突然用手蒙住头,哭着喊了一句:“不~~!”
父亲走到她面前,慢慢的蹲下,扶了她的手臂,方不弃忍不住伏在他怀里,哭的肝肠寸断。父亲就一直由着她哭,良久慢慢的抚摸着她的头发,声音暗哑:“孩子,父亲那愿意你受这般苦?若他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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