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未必深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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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未必深如海-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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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头部只觉轰的一声,惊看向他,自己分明还是书生装扮,怎的送了一个姑娘家的物件?

李国华将伞递于竹枝,突然双手作揖向方不弃肃拜:“小生愚昧,不知方兄原是女儿身,多次唐突小姐,请小姐赎罪。”

方不弃今日惊异已多,但是千金小姐不惊不诧的能力是自小修炼到家的。抬手虚扶一把,道:“李兄的礼物,我很是喜欢,今日便带回去了。”

转身便走,心思已经乱如麻,只想回去将今日诸多头绪都理一理。才行两步,李国华在后面唤她:“方小姐!”回眸去看,李国华的声音透过重重雨幕传了过来:“方小姐不必每次着男装,有我在,自会护小姐周全。”

锦湖边的桃花已经开到荼靡,粉色花瓣在春雨中飞落,有几片沾在李国华的青衫长袍,料峭春风拂起他的广袖,远远看去,仿佛画中人。比起来,方不弃倒是一片狼藉,雨湿了她的鬓角,发丝凌乱,文士巾也湿嗒嗒的贴在头上,衣服半湿,黏腻腻的只觉身上一片冰凉,泥点溅了一身,脚下鞋子和泥水感觉已经分不清了。

此情此景,却有个人对她说:我会护小姐周全。自从母亲去世,除了父亲,这是第一个人,对她讲了一句那么动心的话。非因她的门第出身,就是那么一个任性邋遢的人,在他的眼里,居然也是好的。

方不弃心思慢慢澄净,掩了眸子沉思片刻,突然笑着问:“李兄可知何时第一次见我?”

李国华毫不犹豫的答:“那日小姐城隍庙前要我看相。”这边的人儿咯咯的笑了:“我却不是那一日第一次见你。”李国华惊异的问:“莫非之前小姐已经见过在下?”方不弃笑着答道:“上元日,你拦了那轿子,里面坐的人就是我。我可是瞧见你一转身,胡子掉了呢!”说完向他福了一福,和竹枝回了。

听了这话,李国华真真吃了一惊。上元日他只顾逞一时义气,没有注意到轿中坐了何人。只是又一想,那日能奉了圣旨在身,都是高门望族,恰恰印证了他原来的想法——方不弃正是官宦人家小姐。

李国华行走江湖许多年,识人无数,端自多少年心如止水。只是那一日,这位姑娘横眉冷对大喇喇的扯了他的胡须,那一刻他的心,好像也被狠狠的扯了一下,哪怕只是想起她,看看她做的画,心里的感觉也要好受些。

怜想自己身世,本想找一荆钗布衣,大业未成,孤身一人也无妨。这情思念头生的不是时候,也求不得因果。一声叹息,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相思情难寄。

心心念念之间,那窈窕的背影已经走远了。却还是担心,她今日淋了这大雨,回去恐会受寒。。。。。。。。

三日后。
方小姐房内。竹枝一面取了香炉放了块桂皮丁香制香料,一面招呼菊颂、梅云引了御医给小姐诊病。

那日回来,小姐受了风寒,晚上开始发热。禀了老爷只说当日白天院子里贪凉坐久了。这两日小姐的烧反反复复,老爷今日请了御医前来诊治。那郑太医细细诊了,也说是近日风雨不断,受了寒凉,开了麻黄、桂枝、细辛、羌活、苏叶、生姜、荆芥、防风这些祛风散寒的药,另加生姜三片大枣三枚做药引子。竹枝接了方子,忙不迭拜谢下去煮了。另有丫鬟引了太医去前厅与老爷叙话。






第5章 环佩玲珑心
一直过了接近半月,方不弃的病才渐渐好了,整个人也清减了不少,只是精气神看起来尚好。天气已经慢慢回暖,锦州城已是柳絮翻飞,草长莺啼,花团锦簇。这一日方不弃一壁坐在房内读着话本子,一壁隔三差五的留意着窗外,心思不定。待听见回廊里响起细细的脚步声,急忙挥手摈去房内伺候的丫鬟奴婢,端正在椅子上坐了。

不消一会进来一个书童,瞅见小姐那不咸不淡的表情不由得笑了。正是竹枝今日乔装出府,为了自家小姐去递个话。那李国华早也料想到小姐一场病痛少不了,除了今日让竹枝捎回一些姑娘家喜欢的蜜饯吃食,还郑重带回一件物件。

竹枝知道小姐必是在那里装了这般正经的模样,也有心给小姐小小戏耍一番。自顾倒了两杯水,一杯端小姐桌边,一边兀自喝了,也不言语。

只消片刻,这小姐便沉不住气,脸色一沉,重重的咳了一声:“竹枝,今日的情况还不速速禀报!”

竹枝暗笑,面上依旧是绷着。将那包的整整齐齐的几包东西往小姐身边一送:“有什么禀报的,不过是让我带来些吃食罢了,府上什么不缺,稀罕的这些!”

方不弃急忙拆开看了,却都是城中老字号的蜜饯零食,什么山药胡饼、丹桂花糕、一窝丝、咸樱桃之类,最下一大包却是张婆婆家的汤圆,不过却是用油炸了,做成糖油果子。

兴是为了争回点面子,方不弃笑嘻嘻的说:“是没什么金贵的,可是这张记的胡饼跟裕昌园的一窝丝却是一家城东一家城西呢!”竹枝这会也撑不住了,忍不住笑着回了:“他自然是对小姐上心的,今日一见我,巴巴的问了我半天小姐的病情,这包吃食却是昨日就准备好了,看来和小姐也是心有灵犀,你说怎么今日一早,小姐就打发我去了呢?”

这方小姐拿了这堆吃食并没有尝一下,却着急的仔仔细细的里外翻了半天,竹枝拿了帕子掩了下嘴,站在小姐面前正色道:“小姐在找什么?这些可都是些吃的,不见得有什么纸条锦书的。”

好好的姑娘家一下被人戳中心事,难免气恼,这小姐脾气也不是好惹的,遂轻描淡写道:“竹枝,张管家的儿子我瞧着也不错,前几天张管家亲自找我说道。。。。。。。”

这次换了竹枝两颊飞红,急急忙忙的从袖中取出一件物件递了过去:“小姐莫打趣我,你要的东西在这里。”

方不弃接过一看,却是一玉佩,青葱碧绿,触手冰凉,却是个钟的形状,上面用浮雕浅浅雕了花生,取意富贵终生。玉质清亮,清雕细镂,一看就非凡品,果不其然,玉佩左角篆有两字“吴门”,此玉佩正是出自江南吴门玉雕世家。传吴门玉器,除了历朝御用,平常人等若是想求一玉件实在是难上难,只因吴门一直认为;玉传有缘人,若非机缘,是万万不会轻易为人作玉。可谓是千金难求。

把玩片刻,竹枝轻声道:“那李国华说,小时他体弱多病,这玉佩是他娘亲去寺庙找了高僧加持的,一直不离人,今日送与小姐,但求小姐富贵平安。”

此物郑重,出乎她意料之外。指环致殷勤,佩玉结恩情。且不论此玉佩贵重与否,将这家传私密贴身之物送人,倾慕之心已然明了。

方不弃抬眼看了看窗外,有两只燕子翩然而过,春柳依依,满园芳菲,韶光正好。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虽然自小衣食无忧,可是谈到终身大事,倒不求个富贵,惟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女儿家的心思,大抵都是这样。于是细细想了初见他横在轿前意气风发的样子,扯了她去吃汤圆的样子,盆兰节在她面前变脸的样子,顿时觉得心里软了一片,任她蛮横任性,他的心里 ,到底有她。

方不弃虽是官家小姐,但自幼母亲去世,父亲一直也未娶妻纳妾,对这个唯一的女儿溺爱的很。所以方不弃倒不像一般的千金小姐,倒是事事自己喜欢拿个主意。心里暗暗下了决心,无论怎样,遇见个可心的人不容易,若是终身有托,便是拼了命也要争取一下的。至于他的身世,只要不是乱臣贼子,相信父亲多年为官,自有手段抹平那些旧帐。只是心里隐隐担心,不知他家中可有妻房,也不知如何给父亲讲起。心下便仔细思量。

左思右想,斟酌半半天,还是觉得先弄清李国华的身世,也要问请他家里是否娶妻,可有定亲。有了把握,才好和父亲提。

当下便铺了信纸,提笔写了封信,大致玉佩已收到,那些吃食也很喜欢,心里感激云云,并约李国华三日后于城中醉仙阁的太白居相见。将信递于竹枝让她速速去送了,交代好必定带个口信回。又唤来司膳的家丁去订三日后醉仙阁的太白居。

这醉仙阁倒不是酒菜味道特别,只是老板是一女子,酒楼内外也打理的干净。据说也是有些本事,城中女眷如偶有会面倒是经常约在这里,只为图个清静安全。这家丁也不疑有它,领了定金及赏银径自去了。

忙完这些,方不弃还是觉得心里忐忑不安。在美人榻上坐了半响,觉得应该是自己过于担心所致。又想到收了人家这份心意,也应有所表示。就那么胡思乱想了半天,一直到申时,竹枝回来禀明信已收到,李国华也应了三日后之约。方才觉得心里算是定了一些。

转眼三日之期已经到了。方不弃早早醒了,也无心睡下去。便由竹枝梅云伺候着沐浴更衣。心里想着那日雨中,他说小姐不必着男装,我自会护你周全,不由得轻咬了嘴唇笑了。又遣了菊颂去禀了父亲,大着胆子撒了谎,说今日与左侍郎家长女相约去醉仙阁交换绣样,便开始在房内梳妆打扮。

第一次着了女装见他,必定要细细装扮。满头乌云梳了双平垂挂髻,仅在两鬓各插一只玉蝴蝶。选了藕色上衣粉红交杂委地锦缎长裙,裙面上绣着大朵芍药。已是玉指素臂、细腰雪肤,便未施铅粉,只淡描了远山眉,染了浅粉唇脂。已然瞳光流转,玉立婷婷。想了片刻,又取了李国华送的胭脂水承,挑了一点玫瑰膏露匀在两颊,女儿家青葱活泼的气息扑面而来,诉不尽的清丽雅致。

待到梳妆完毕,又传人去取了备的礼品。只唤了竹枝一人,坐了马车去了醉仙阁。

春日薄暖,有孩童在街上跑来跑去玩耍,各家铺子也早早开门纳客,沿途一片花红柳绿,了让人只觉得心里欢喜。

约莫不到半个时辰,马车停了,醉仙阁已然到了。






第6章 只叹人间月有几回圆
马车稳稳的停在醉仙阁门口,方不弃与竹枝两人踩了踏凳下了,径自进个太白居。时辰还早,便喊了酒楼里唱曲的姑娘,不消片刻,那姑娘到了。朱裙碧钗,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怀抱琵琶,向方不弃盈盈一拜。身旁的竹枝说:“今天我们小姐高兴,只管唱个喜兴的曲子。”

那姑娘喏了一声,斜坐在锦凳上。抚了几下琴,随即轻抹慢捻,轻声细语的唱道: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
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
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曲子欢快,唱的也清脆娇俏。方不弃托了腮听的正开心,突然有酒楼小儿来报,说客人已到。方不弃心里又喜又羞,急忙赏了钱让姑娘去了。门帘一撩,有人进来,正是李国华。

今日想必他也是梳洗过了,白衣纶巾,眼神清澈,唇角带笑,别有一番气度。见了方不弃依旧抱以兄弟之礼。方不弃这次却羞答答的回拜了。

初次见方不弃这身女儿家装扮,李国华面上沉静,心里已然一动。今日略微梳妆,已显得嫣然婷婷,望之如谪仙人,在他身边娇娇弱弱的一拜,竟让今日怀了心事的李国华更加神伤,微微叹一口气。

两人落座,一时相对无话。便有人端了菜上来。不过是写劝酒的点心凉菜。方不弃心思这会也定了,神态自若微微笑着说:“李兄一番心意,我已收下,今日略备薄酒,只这几个菜,李兄可觉得我薄待了你?”

李国华知她那性子必是偶尔兴起了,毫不在意的回道:“已然够了,多谢方小姐。”

竹枝在一旁笑着说:“我家小姐给公子玩笑呢,小姐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以回赠公子以表心意的,特意亲自下厨烧了几道菜,恭喜公子,除了我家老爷,在没人有此殊荣呢。”

随着让小二从自家带来的食盒里取了四样菜:黄金鸡、鱼干脍、汤洛绣丸和莼鲈羹。方不弃在一旁说道:“只你我二人用膳,这几个菜也够了,小女手艺有欠,望李兄承我一片心意就好。”

李国华自是知道,莫说这种四品以上官员家嫡女,就算是普通官宦家的小姐也是自小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丫鬟婢子伺候的妥妥的,今日她虽说的轻描淡写,但是能为自己洗手做羹汤,这份情深意重只能铭记与心,已经想好了辞行的话语居然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行走江湖多年,这一情字,当真动不得。默然半天,方道:“在下何德何能,只是一市井草民,蒙小姐如此厚待,实在有愧。”

方不弃此时不疑有它,微微抿嘴:“李兄今日怎与我生分了,莫等菜凉了。”一面说着,一面与他布菜。貌似无意的问:“今年秋闱,不知李兄可想去求个功名?我看李兄也是胸有才略,应为镜离国做些实事才好。”

李国华沉寂半天,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今日我是与小姐辞行的,即日便要离开都城,怕是以后没有机会再见小姐了。我本是一行走江湖算卦的,无德无才,怕是让小姐失望了。”

方不弃惊的如晴天霹雳,正在布菜的手停在半空,辞行?!他怎么可以?!赠了玉佩就要走,莫不是当自己是轻薄女子?怎么忍心待我这般?!双手忍不住微微颤抖,极力压了自己的情绪。
竹枝见状急忙屏退那些伺候的人,自己也悄悄退下。

待到有力气抬起眼看他,已是泪眼朦胧。“咣啷”一声,双箸被用力的掷向地上,“霍”的一声站了起来,声泪俱下语气咄咄:“李国华,你怎忍心如此待我?你既无意于我,那日在青藤书社,我走便走了,你何苦去追我?那日湖边,又何必说什么护我周全?想必也是富家子弟,吴门玉佩说送就送了,还欺我说你只是一算卦的!你怎如此待我?没得半分真心真意!”说着泪眼潸然,泣不成声。

李国华面上看不出悲喜,一掀衣摆,居然向方不弃跪下了。此举着实让方不弃一惊,只冷冷的看着他。

李国华眼里也有泪光闪闪:“小姐明查,我待你一片冰心。那玉佩确是娘亲所留,自小带着,不曾离身。赠与小姐只愿保个富贵安康。在下仰慕小姐,此情不渝,苍天可鉴!心里除了小姐,再无他人!”

方不弃已然哭成泪人:“那为何你要走?为何要说今后不相见?你既知我家权势,有何难处我自会帮你,何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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